校园救助

杜光辉

小奶猫

一只在学生宿舍区流浪的母猫，可能预测到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也可能预知它的孩子得了难以存活的重病，自己无力救活孩子，将还没有睁开眼睛的小奶猫，叼到了学生宿舍。

学生下课回来，发现这只小猫时，猫妈妈已不知去向。

奶猫太小了，相当于人类不足月的婴儿，眼睛被一种白色的东西糊住，死尸样躺在地上。学生们怕它受凉，把它用毛巾包裹了，放在纸板上，商量该怎么办。

他们看着这个可能已经死去可能还没有死去的小奶猫，马上把这个情况发到学校救助小动物的群里。群里的师生意见一致，马上送宠物医院。医院鉴定它死了，我们找个地方把它埋了;医院鉴定它还活着，我们一定竭尽全力把它救活，它毕竟是条生命。

他们揣上钱包，骑上电动车，抱着它驶向宠物医院。医生检查过后，清理了糊满小猫眼睛的白色物质，说它还活着，但很难养活，它太小了，还没有吃奶的能力，而且眼睛还有疾病，能不能治好都不一定！尽管医生的话里没有让他们放弃的字句，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或许，医生是对的，花费那么大的财力精力去做无效的救助没意义，何况他们都是没有收入的学生！

学生们表态，只要它还活着，我们就要尽最大努力救活它，不能面对一个危机中的小生命，持事不关己的冷漠。医生还告诉他们，这么小的猫还不会吸奶嘴，必须每隔两个小时用针管给它灌奶，直到它会吸奶嘴。小猫不能喝牛奶，必须喂羊奶，有种专门喂猫的羊奶粉营养最好。这么小的猫，还不会自己排便，都是猫妈妈用舌头舔它们的排泄器官，刺激它们排便。如果不及时地刺激它排便，会把它憋死。

这只小猫成了救助群的热门话题，也惊动了没有进群的同学，救助小猫成了学生的自愿行动。两小时喂次奶，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困难。学生们根据自己的课时，轮流排班，到时接班，像部队的哨兵换岗。有的学生早上贪床，又怕迟到，常常顾不上刷牙洗脸，顾不上吃饭，就朝教室跑。但半夜喂猫，担心迟误了给猫喂奶，就把手机定时后放在枕头旁边，手机一响就跑出宿舍。这批学生累了，交接到下一批学生手里……

连续十多天，没有一个学生因为贪睡而耽误给猫喂奶。

用舌头舔小猫的排泄器官，刺激小猫排便是猫妈妈的事情。猫妈妈不在了，学生们就充当猫妈妈的角色，她们给小猫喂过奶后，用湿巾擦拭小猫的排泄器官，直到小猫排出粪便。谁也不知道小猫什么时候排便，她们只能耐着性子擦拭，十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分钟，直到小猫排出粪便。给小猫滴眼药水，需要两个人合作，一人抱奶猫，一人扒眼睛，才能把眼药水滴进去。

三亚，湿热至极，盛产葳蕤，也盛产蚊虫。大的一厘米，小的肉眼难以看见。不管大的小的，在人的皮肉上叮一口就是个大包，奇痒，一个星期都平复不了。给小猫喂奶，一手抱小猫，一手握奶瓶，没有第三只手拍打蚊虫。蚊虫像进攻没有战士防御的阵地，似轰炸机群的炮弹般落在她们皮肤上，毫无顾忌地在皮肉上叮咬，直到肚子膨胀滚落下去。这里的蚊虫具有天生抵抗驱蚊水的能力，她们喂小猫前，都要给裸露在衣服外边的皮肤涂驱蚊水，蚊虫照样咬。它们还有隔衣服叮咬的本事，为了抵御蚊虫叮咬，只好穿上厚衣服，隔离了蚊虫的叮咬，也让身体的散热变难，就带上预防中暑的藿香正气丸。尽管这样，脸上、脖子上、胳膊上、脚面上，还满是大疙瘩小包。

当今大学校园，甚至整个社会，到处都有群。教授有教授的群，学生有学生的群。救助小动物的师生也有一个群，都是全校关心小动物的师生。很多师生和社会上的爱心人士，知道了他们在救助一只临近死亡的小猫，同时还救助了许多流浪猫。于是，救助猫的基地来了一拨又一拨师生，看她们给小猫喂奶，擦拭小猫的排泄器官，给小猫点眼药水，目光里全是尊敬，也想为猫做些事情，就打扫基地的卫生;抱起猫抚摸它们，让它们感受人类的爱。有的学生捐出自己的早餐钱，十元、二十元，还有的学生买来猫罐头、猫砂、猫玩具……

十多个昼夜过后，小猫睁开了眼睛。它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它的妈妈，而是救活它的学生。

他们不再用针管给小猫喂奶了，小猫会吸吮婴儿使用的奶嘴了，她们给小奶猫喂奶，就轻松了许多。

小奶猫终于救活了，听到她们的脚步声，立即喵喵地叫着，蹒跚着朝她们跑来。它的妈妈生下了它，却没有能力养活它，学生救活了它，养活了它，它就把她们当作了自己的妈妈。

学生们得到这种信任、依赖，哪怕是非人类给予的，胸腔里同样盈满享受和满足！

辛 巴

辛巴是只流浪小奶狗的名字，它原先没有名字，邓同学救助它后起的这个名字。

春节过后的一个下午，天气很好，还在疫情控制时期。一个姓邓的女同学和救助群里的老师，到教师村给流浪猫喂食。一只小奶狗挣扎过来，步履艰难，摇晃蹒跚，对着她们猛摇尾巴，还一下一下地朝邓同学身上扑。她们蹲下身子查看小奶狗，全身都是皮肤病，还有蜱虫、虱子和跳蚤，一只挨着一只。由于皮肤奇痒，小奶狗把自己搔得遍体伤口，流着脓血，散发着刺鼻的腐臭味。小奶狗朝邓同学身上扑了几下，就没了力气，躺着地上，等待命运的判决——她们收留它，它就可能活命;不收留它，它就可能死在这里。

这只小奶狗在流浪的日子里，遭遇到不止邓同学一个人，唯独求助邓同学，倒在她的脚下，或许它天生知道邓同学可以救助它。邓同学给一起喂流浪猫的老师说，它饿昏了，先给它喂些吃的，再想办法救它。这个老师跑回家里，从冰箱里取出熟牛肉，在微波炉里热了给它送来。小奶狗吃过牛肉，有了力气，又抱着邓同学的腿摇尾巴。

邓同学抱起小奶狗，跑回宿舍。

疫情期间，学校推迟开学，宿舍只有她一个人。她给小奶狗洗澡，用老师送来狗狗的洗浴用品、驱虫和治疗皮肤病的药品。洗澡的时候，她看到蜱虫纷纷从奶狗身上掉下来。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虫子，没吃东西的时候像片干皮，吸过血后迅速膨胀如黄豆大小，里面全是血浆。密密麻麻的蜱虫，别说是奶狗，就是成年狗也架不住这么多的虫子吸血。她打开手机的灯光，一只一只地摘除蜱虫，整整摘了四五个小时，一直折騰到凌晨四点。小狗非常通人性地躺在地上，配合邓同学给它除虫。邓同学给它摘除蜱虫的时候，看到很多细小的白虫从狗狗的肛门里爬出，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还有恐惧。她从来没有见过狗狗的肛门里会钻出白虫，还那么多，有时候好几根缠在一起朝外爬。她给狗狗摘过蜱虫，又怕狗狗受凉，在地上铺了垫子，让狗狗睡在上边。狗的天性里有感恩的成分，邓同学给它摘除蜱虫时，它不停地用舌头舔邓同学的手脚。

她们把小狗送到宠物医院，医生说它如果继续流浪，最多再活十来天，幸亏遇到了你们。

兽医还说，要治好它的皮肤病，把肚里的寄生虫驱除干净，起码需要一千多元。

她们缺钱，就在网上对照病情，搜索治疗方法、购买药品，大大节省了医药费的支出。

辛巴不只患有皮肤病，也不只是肚里有虫，还长期缺乏营养，身体极度虚弱，需要加强营养，使身体强健起来。而且在流浪的日子里，辛巴经常受到人们的脚踢、斥责、追打，神经脆弱敏感，稍微听到响动就会惊恐，需要长时间地安抚，精神才能恢复正常。

因为疫情，学校还没有开学，很多同学在外地，只能在群里表示关心。留在学校的老师，在家里煮好肉食，送给辛巴补充营养。邓同学整天守着辛巴，把它抱在怀里，抚摸它，给它说话，尽量让它感受到人类对它的关爱，使其心理恢复正常。狗狗需要遛，学校规定学生宿舍不能饲养宠物，尽管还没有开学，宿管人员发现了辛巴，还是不允许的。邓同学就利用中午、晚上，宿管人员下班之后，把辛巴牵到楼顶溜达。

最初的那些夜晚，邓同学不敢让自己睡得太踏实，担心辛巴会在自己睡着的时候死去。每隔上一会儿，她都要起来，摸摸辛巴。辛巴都会爬起来，摇尾巴，舔她的手，她才放心地重新睡下。

辛巴吃的药片，是她掰着它的嘴一粒一粒喂进去的;辛巴的皮肤病，是她用棉签蘸着药膏一次一次抹好的;辛巴身上的虫子，是她一只一只摘除的;辛巴拉的屎尿，是她一点一点打扫的。她实习时挣的几百元钱，舍不得花，为了辛巴，全花光了，还克扣自己的伙食费，为辛巴增加营养。几百块钱确实算不上多大的数额，但对于穷人家出身的大学生，却是一笔不小的积蓄！

辛巴的皮肤病一天一天好起來，大便拉出的寄生虫渐渐减少，身上的蜱虫、虱子、跳蚤彻底除净，身体强健了，精神正常了。

奶 糖

奶糖是只猫咪的名字，最初是雄性，阉割后变成了中性，高大彪悍，浑身雪白，尾巴有几道橘色，桅杆样竖起。别的猫见到它喜欢的人，会把尾巴高高竖起，奶糖却会像狗狗样摇尾巴，而且摇得频率和幅度都能超过狗狗。它没阉割前是猫国里的王，除了需要自己捕食老鼠蟑螂，需要师生喂食之外，和中国古代的皇帝没什么区别。身边的公猫是它的臣子，母猫是它的妃子美人，容不得别的公猫染指。本来，它可以继续享受皇帝的生活，没想到人类阻断了它滋润的生活。

学校是教书读书的地方，不是猫皇作威作福的园地，作威作福的后果必然是猫皇的子孙泛滥，与办学宗旨格格不入，救助小动物团队就把它送到医院做了绝育。奶糖不知道自己被人类剥夺了生育功能，还以为自己依然是猫中皇帝，见到企图亲近母猫的公猫，就英勇捍卫自己的权利。奶糖岂知人类阉割了它的生育功能，也抽去了它英勇的底蕴，外形看上去还那么威武，实际是外强中干。于是，英勇的后果就是奶糖被打得鼻青脸肿，今天脸上被抓掉一块皮肉，明天肚子上被咬破一个口子，要不就是脊背上的皮肤被撕破，原有的伤口还没长好，新的战伤又增添若干。

奶糖对猫族中的同性异常凶狠，水火不容，对学生和老师却异常亲近。每到下课时间，它都要跑到老师和学生必经的路旁，蹲在水泥台上，让学生和老师抚摸、抱起，它百依百顺。抱它时它朝人的怀里偎，撸它时它眯起眼睛，给它说话时，你说一句它答一声。它成了学生的开心果，奶糖的名字就由此而来。

学生每每看到它新添的伤口，就心疼地责怪，你又和别的猫打架了，你又打不过人家，还要跟人家打！奶糖就喵喵地叫上几声，像是自我检讨——我以后再不和别的猫打架了。也像是辩解——我也不想打架，是它们打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坚决反击，用生命捍卫尊严，受点小伤算什么？

奶糖身上又有了伤口，学生把它抱到宠物医院，一管药竟收了一百八十多元。要知道，有些学生身上有了伤口，连包扎费都舍不得花呀！

时间长了，老师和学生就掌握了它的脾性，书包里除了课本讲义，给它的吃食，还有治疗伤口的药膏药水。

奶糖成了学生心灵的润滑剂。

考试挂科了，老师不满意，父母不高兴，同学瞧不起，和谁诉说？有同学就把奶糖抱在怀里，把心里的苦痛、郁闷，说给奶糖听——奶糖呀，我下了那么大的功夫，这门课准备得最充分，偏偏这门课挂了！奶糖就偎在他们怀里，仰着脑袋，同情地喵上一声。

父母闹离婚，做儿女的不好反对，这事情又不能给老师说，不能给同学说，不说又憋得难受，就跑去找奶糖，撸着它的脑袋对着它诉说——奶糖呀，我爸我妈闹成这个样子，你说我该怎么办呀，你说我难不难呀？奶糖就把脑袋在他们的胳膊上蹭，喵喵应声，像是安慰。在奶糖柔软的皮毛上，在奶糖细柔的喵喵声里，学生闷在胸腔里的愁苦悲伤，一丝一丝地消失了。

面临毕业了，工作还没有着落，未来在哪里，前途在哪里，别人头上都悬着太阳，自己头上却罩着乌云。别人挣扎的远方看到了灯塔，自己还在无边无际的黑海里打旋！找谁讨主意？曾经给自己上过课的老师，都是踏着铃声进教室门，踏着铃声出教室门，不肯在教室多待一分钟，下课后走到路上如同陌人。找同学诉说，秃子找和尚，都有自己难念的经。奶糖成了他们的心理按摩师，温顺地卧在痛苦者的身边，让人抚摸。学生说人家都找到工作了，我还没有找到，毕业后吃什么喝什么？它就仰起脑袋，圆亮的眼睛盯着倾诉者，表示自己在认真倾听，还回应几声。温润消化了刚硬和冰冷，沮丧绝望的心绪得到了平静。

一个学生对奶糖诉说。

又一个学生对奶糖诉说。

……

一个人有了心事，能诉说出来，并有倾听对象，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尽管这个倾听的对象是一只叫奶糖的太监猫。

节假日，学生不上课，是奶糖最孤单的时候。它跑到和学生宿舍最近的路边，眺望着一栋栋的宿舍楼，期待着倾听学生的诉说，神情是那么落寞。偶尔有学生路过，它会惊喜地跑过去，喵喵地叫，把身子朝人家裤腿上蹭。学生看着它渴望抚摸的眼神，听着它的叫声，忍不住停下脚步，和它温存一阵。

学生可能不知道现任的教育部长是谁，现任的省委书记是谁，但都知道通往教学区的路旁，有只叫奶糖的猫。

大 花

大花是只雌猫，长着黑白相间的毛，在学生宿舍区生存。学生给它起名“大花”，也有的学生叫它“花花”。

学校放寒假了，疫情也来了，宿舍区的学生寥寥无几。杨同学临近毕业，准备考研，没有回家，在学校准备毕业论文，预习考研的功课。

这天下午，杨同学在宿舍复习功课，听见有扒门的声音，打开房门，大花钻进来。过去，杨同学没有刻意关注大花和流浪猫，平时遇到它们，身上带吃的就喂它们，没带吃的就算，对它们不喜欢也不讨厌。她只是觉得它们活得不容易，偶尔喂喂它们，全由心情使然。学校放假了，平时投喂流浪猫的同学要回家，把猫粮拿给她，让她帮忙喂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竭心尽力地履行同学的委托，每天两次投放猫粮，才和大花有了较多的交集。

猫天生有讨好人类的本性，大花出生就被学生喂养，见到学生就献殷勤，喵喵地叫。猫是天生的女歌唱家，声音细柔，陕西农村老人总结世上四种声音最好听：“姑娘的笑，猫的叫，新媳妇的喘息，孙子的闹。”猫不但叫得好听，还朝人身上靠，万千媚态。杨同学喂一次，又喂一次，猫给她叫一次，又叫一次，在她身上蹭一次，再蹭一次。她在一次一次猫叫的悦耳声中，在一次一次猫蹭的享受中，心被融化了。每次投放过猫粮，她不再急于离去，蹲着猫的旁边，看它们吃食。它们吃上几口，就抬头看着她叫。她觉得这是猫对她的感谢。猫吃完后不离开，围在她身边，转圈，蹭她，极尽殷勤。她也舍不得离开，抚摸它们，享受它们给予的感谢。猫也享受她的爱抚，相互给予，相互享受。复习功课的苦累，对考试的担忧，人活于世的烦恼，在和猫的互动中得到释放和宣泄。

本來，寒假结束了，学校该开学了，喂流浪猫的事情该交给同学了。疫情却来了，开学延期，同学只能继续囚在原籍，杨同学还得继续喂猫。经过一个寒假和猫的交流，她不再把喂流浪猫看成额外的事情，而是成了快乐享受。猫粮喂完了，她掏自己的钱买最好的猫粮。给猫喂一次，对猫的情感增一点，给猫喂一天，对猫的感情添一点。像盛满清水的缸瓮，滴上一滴情感的墨汁，再滴上一滴情感的墨汁，浓度一点一点增加。

钻进宿舍的大花对着她叫了几声，像是给她打招呼，就低着头在屋里巡视，每个床下都钻进去看了。杨同学看着它的举动，不知道它想做什么。大花巡视过后，跑出屋子。

杨同学关上房门，继续复习功课。一个小时后，又听见门外有响动，打开房门，看到大花叼着一个小猫崽，挣扎着走进来，把猫崽放到她脚下，仰着头看她，叫了几声，躺在地上大口喘气，感觉它累到了极点。杨同学担心地上太凉，猫崽冻出病，把旧衣服铺在床上，把猫崽抱到旧衣服上。大花挣扎着站起，跳上床，在猫崽身上舔了一阵，又跑出去了。

杨同学复习不下去了，坐在猫崽旁边，抚摸它，不知道大花为什么把猫崽送到这里。

一个小时后，又听见门外有响动，打开房门，大花又叼着一只猫崽，挣扎着走进屋里，把猫崽放到她脚下，又倒在地上喘气。杨同学又把这只猫崽抱到床上，蹲到大花旁边，抚摸它的脑袋，问，大花你怎么啦，把你的孩子都叼到我这来啦？大花像上次一样，喘过一阵气，体力有了恢复，又跑出房子。

大花又先后叼来两只猫崽。

雌猫通常不会离开自己的崽子，大花这种悖离常规的举动，引起杨同学的疑惑。她想起有本书里说，很多动物遇到即将到来的灾难时，会主动投奔能救助它们的人。她把大花和四只猫崽安顿好，跑出宿舍，在校区走了一圈，没发现异常动态。她仍然认为，大花不会平白无故地把孩子送给她，雌猫对孩子的疼爱，绝对超过自己的生命。人类对很多自然灾难、社会危害，还没有察觉，动物就已经采取了防范措施，它们在很多事情上有超越人类的先知先觉。

第二天下午，她发现宿舍区来了十多个穿制服的男人，戴着塑胶手套，拿在铁夹子，提在铁笼子，在有关人员的指引下，抓捕流浪猫。

大花和它的四个崽子，逃过了这一难。

别的同学告诉杨同学，那些被抓走的猫只，都没有活下来，下场很悲惨。

杨同学更加警惕大花和四只崽子的安危，不敢放它们出门，隔上两个小时就要到外边巡查一次，担心有人来抓猫。说曹操，曹操就到，抓猫的事情还真让她遇到了。一只叫皮皮的猫，被一个人抓住，皮皮是只非常温顺的猫，哪个学生都可以抱它、撸它，这阵却挣扎着不让这个人抱。杨同学几乎没有思考，也来不及思考，冲过去就抢皮皮。那人没有防备，竟让杨同学得逞。那人见学生竟敢抢猫，而且还是女学生，恼羞成怒，命令杨同学，把猫还给他，宿舍区的猫必须处理，一只不剩！

杨同学想起别人给她说的猫被抓到后的下场，坚决不能让他们把皮皮抓走，说你们把那么多的猫抓走，都弄到什么地方了？对方说你有什么权力问我们把猫弄到什么地方，我们这是工作，你要是不把猫还给我们，我们就向学校报告，看你能不能拿到毕业证！他们说着就用手机对着杨同学拍照。杨同学把皮皮交给旁边的同学，也拿出手机对着他们拍照，说，我把你们虐杀猫的事情发到网上，让社会评议到底是谁对谁错！

他们最终没有坚持要把皮皮抓走。

这天夜里，杨同学梦到自己因为喂流浪猫，顶撞了他们，学校决定扣发她的毕业证，按退学处理。她竟在梦里嚎啕大哭，宿舍只有她一个人，没人听见，没人安慰，只有大花在听，大花的四个崽子在听，还有皮皮在听。它们都跑到床上，围着她喵喵地叫，像是安慰她。

她被噩梦吓醒后，越想越害怕，万一学校不发毕业证怎么办？本科四年，还要考研，如果真如梦中那样，前途一片黯淡，恐惧、惊慌、无奈涌上心头，她猛地把这些猫搂到怀里，痛哭起来。刚才是在梦中痛哭，现在是清醒时痛哭。她在痛哭的时候，这些猫趴在她怀里，卧在她身上，一声一声地叫。

她哭到天亮，猫陪她到天亮。她洗了脸，看着这些猫，心里是无比的同情、怜悯。多可怜的小家伙，就是因为没有家，到处流浪，没地方住，没东西吃，还要被人捕杀。如果保护不了它们，它们很快就成了火锅里的食材，被卖到饭店。她猛地站起来，像是宣誓，说你们放心，只要我在，谁都抓不走你们，即使把我开除了，也要保护你们！

喂养流浪猫毕竟违反了学校规定，学校怎么处分都不过分。她整天提心吊胆，感觉头顶悬着万吨巨石，随时都会砸落下来，将自己压成齑粉肉饼。为自己的前途担忧，为猫的安危操心，她整夜失眠。

在此之前，她觉得自己经过的二十几年里，人生的道路宽阔平坦，生活的天空充满灿烂，未来的光明向她招手。突然遇到这事情，感觉曾经璀璨的世界黯淡下来，人生步入幽深的甬道，看不到出口的光亮，还要随时提防爬行途中突现的钢刺、利刃、毒虫、狼豕。意志崩溃，实在支撑不住了，她就在救助小动物的老师面前放开痛哭。老师安慰她说，我们做的是善事，教育是培养学生的善心，学校如果容不下爱心和善良，规章制度都是无意义的！如果有关部门处分你，我们绝不会袖手旁观，一定替你討个说法！

老师毕竟是老师，在规制和爱心中间寻找平衡点——救助、绝育、送养，将流浪猫控制在一定的数量之内，使校园里的老鼠不得繁衍，猫只不得泛滥，达到生态平衡。

学校有关部门的领导通知杨同学到他办公室，杨同学吓得周身发软，惊恐万状。她真没想到领导没有批评她，说学校支持他们救助流浪猫的方案，把抓捕流浪猫的手套、笼子，全部移交给他们，并报销一定量的猫粮和绝育费用，领导个人还送她一个小红包。

杨同学走出领导办公室，猛然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天空的灿烂驱散了阴霾，头顶的万吨巨石移开了，坠在心里的铅锭落下了，生活还是美好的，前途还是光明的。更可喜的是救助流浪猫的活动可以公开了，过去一直处于半隐蔽状态。

她并不知道，学校部门领导对流浪猫态度的变化，有多少老师在里面做了工作。

疫情得到控制了，学校开学了，同学返校了，宿舍里不能养猫了。杨同学把大花和它的四个崽子，还有皮皮送到基地，和别的流浪猫收养在一起。

猫要喂，指甲要修剪，基地的卫生要打扫，病猫要送医。杨同学要写毕业论文，干脆把电脑搬到基地，一边守护猫，一边撰写论文。基地的蚊子没有天敌，毫无顾忌地繁衍，蚊族兴旺，轮盘向她轰炸。这批蚊子吃饱了，那批蚊子补上来，竟然在抹过驱蚊水的皮肉上叮咬，不到半天工夫，身上满是大疙瘩小包。论文写累了，就打扫卫生，给猫喂水喂食，忙得饭都顾不上吃。幸好学校规定疫情期间，食堂错开开饭时间，学生随到随吃。

杨同学从来没有干过这么多的活，在家的时候，衣服脏了妈妈洗，肚子饿了奶奶做，她的手除了拿筷子，连扫把都没有摸过。蚊虫在身上咬个包，都是妈妈奶奶涂抹绿药膏。救助了流浪猫，她每天都忙得汗水把衣服湿透。她给家人说了，妈妈奶奶不相信她能干活。她给妈妈奶奶看她在基地打扫卫生，给猫只修剪指甲的视频。妈妈奶奶这才相信她会干活了，而且还干得那么好！在此之前，妈妈奶奶都为她的懒担忧。女孩子总要嫁人，谁家能容下什么活都不干的儿媳妇？除非嫁给马云、王健林的儿子，或者李嘉诚的孙子，但咱有那么好的福气吗？有人家豪门要求的长相、学历、智慧吗？嫁给和自己门当户对的人家，人家娶的是媳妇不是公主，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婚，这是完全可以预料的事情，妈妈奶奶能不着急？

这下，杨同学的妈妈奶奶放心了。

救助流浪猫，也拯救了杨同学。

杨同学说，我不是不会干活，是不想干，懒得干。救助了流浪猫，迫使自己干，看着自己的勤快给猫创造了舒适的生活环境，心里就滋润，越干越想干，越干越有劲！

杨同学毕业了，离校了，救助小动物的工作交给了还没毕业的学弟学妹。学弟学妹们做得更热情，更认真。

做了人类药引子的小奶猫

学校小动物保护群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而是经历了数起血腥的残害小动物事件之后，学生才建起这个群。

四年前的一个上午，课间休息时，学生发现教室附近有只小狗，估计有五六个月大，黑色，很漂亮，学生很容易地给它脖子上绑了绳子，并向授课老师做了汇报。老师立即通知学校保卫处，把狗牵走，担心咬了学生。几分钟后，来了五六个保安，拿着铁棍，要把狗打死。学生们不干了，站在狗狗的前边，保护狗狗。保安坚决要打狗，理由是领导有指示，留下这只狗咬伤人怎么办，谁来承担责任？学生坚决不让打狗，理由是这么小的狗，来到这个世界也就半年时间，不能残害它的生命，应该找人收养它，或者通知小动物保护协会救助它。保安更有理由，谁去找小动物保护协会，他们什么时候会来？谁知道什么人愿意收养它，什么时候收养它，这时候狗把人咬了算谁的？保安说着就要动手，学生保卫着狗狗不让他们动手。一方说是坚决执行领导的指示。一方强调要有尊重生命的意识。双方几乎要发生冲突，老师担心发生冲突后学生吃亏，刚好上课的铃声响了，就把学生劝回到教室。

学生回到教室，听见几声狗的惨叫，随后就没了声息。

那节课，老师讲讲停停，讲了前边接不到后边，耳畔老响着狗的惨叫。

学生望着窗户外边，又看不到现场的情景，耳畔也响着狗的惨叫。

下课铃声一响，老师和学生都跑到楼下，那只小狗不见了，绑狗的地方留下一摊血迹，还没有凝固，散发着腥腻的气味。打扫卫生的清洁工说，你们上课走后，他们把狗狗打死了，说晚上可以吃狗肉火锅了，狗肉大补。

这天夜里，有个在现场的女生做了噩梦，梦到他们用铁棍砸到她的头上，吓得惊叫起来，惊叫声把同宿舍的人都吓醒了。连续好多日子，每到半夜，她都要梦到有人用铁棍砸她，吓得彻夜失眠，白天萎靡不振，精神恍惚，朝教室走的时候，宁愿绕道都不愿经过小狗流血的地方，学习成绩直线下降。医生说她有了精神疾病，要进行心理疏导。

又有一个女生倒垃圾的时候，看到保安把一窝小奶猫扔到垃圾桶里，这些小奶猫最多十多天大，眼睛还没有睁开。这个女学生把四只小奶猫抱回宿舍，发动全宿舍的同学参与救助活动。她们买来了羊奶粉，用针管给奶猫的嘴里灌奶。奶猫太小了，没过几天就死掉了一只。她们看着死去的奶猫，流着眼泪找来纸盒，用毛巾把奶猫包好，送到野地里埋了。

没过几天，又有一只奶猫死去了，她们又哭着找来纸盒，用毛巾把它包好，送到野地里埋了。

这么小的猫，必须由猫妈妈喂养，她们又没有喂养奶猫的经验。十多天后，这四只小奶猫全部死去了。

这个宿舍里，很长时间都没有笑声，连说话的声音都很少。她们怎么都想不通，人怎么那么残忍，这么小的猫，连眼睛都没有睁开，招惹他们啥了，竟然剥夺它们的生命。

随后，校园里又发生了几起残害流浪猫、流浪狗的事情。

不能让这类事情继续发生，几个喜爱小动物的学生，建起了救助流浪小动物的群。本来，他们想成立救助小动物协会，把报告打给有关部门，未获批准。不批准的理由是这些小动物咬了人，传染了疾病，谁来承担责任？在申请报告上签了字，就要承担这个责任，谁能承担起这个责任？协会类的群众组织不能成立，建个保护小动物的网络群，不需要任何部门批准。

小动物保护群最初的工作很简单，大家捐些钱，买些猫粮，定期喂流浪猫。群里的人不多，也没有大动作，相当一部分老师和学生都不知道这个群。让这个群行动起来，火爆起来，还是因为一起残害小动物的事件。

学校放寒假了，过了春节，快开学了。没有回家的刘同学突然发现，十多个保安拿着特制的捕猫笼子，已经抓捕了十多只猫。这些被抓捕的猫有的腿被夹伤，有的脖子被夹伤。刚好这个同学就是保护小动物群里的人，问保安你们为什么抓这些猫？还是那样的回答，领导指示要处理这些流浪猫，一只不剩。刘同学又问，你们把抓到的猫弄到什么地方？保安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炖火锅吃了，拿到饭店卖了，怎么着？领导只让我们抓猫，没说让我们把抓到的猫怎么处理！

刘同学立即把这些情况发在群里了，并拍下了他们抓猫的笼子和抓的猫。学校还在放假，群里的大部分同学都没有返校，他们给留在学校的同学出谋划策，搜集他们抓猫、杀猫、炖猫肉吃火锅、卖猫给饭店的证据，找领导反映。

一个清洁工实在看不惯保安的行为，给刘同学说了在哪栋楼、哪个房间，哪些人杀了猫，甚至喝的什么酒，都告诉了刘同学。清洁工再三说千万不要给人说是他说的这些，要是让领导知道了，他的饭碗都保不住了，一家人就靠他这点工资过日子哩。刘同学把他的话录了音，并一再给这个清洁工保证，到任何时候都不会出卖他。

随后，又有人给刘同学说，社会上一些饭店到学校收购猫，大猫八十块钱一只，小猫五十块钱一只。

这天，学校有关部门的人带着保安又来捕猫了。刘同学和几个留校的学生挡住他们，不允许他们再捕杀猫。这些领导和保安相对学生，绝对是强势群体，怎么能容忍弱势群体阻挡他们的行动，他们态度非常强硬，声称谁敢阻挡处理流浪猫，一律按违反学校纪律给予处分！

放假没回家的学生都来了，越来越多，把这些保安和部门领导包围起来，坚决不让他们捕捉猫。双方旗鼓相当，张飞战马超，谁也降伏不了谁。

恰好这些日子，北京准备开“两会”，一些代表在媒体上公布了自己的提案，其中就有禁止捕杀食用小动物，树立生命平等的生态理念，这些提案在社会上引起很大反响。

刘同学和围聚的同学就以这些为依据，阻止他们捕杀流浪猫，还质问他们，你们把捕捉的猫都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对方回答，拉到没人的地方放了！

刘同学说，学校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你们，你们到什么地方放了，总得给领导一个汇报吧。把视频拿出来，我们才相信你们把捕捉的猫放了！

对方没话说了，又反攻为守说，你们有什么权力要求看视频？

刘同学说，我们有证据你们把捕捉的猫杀了吃火锅！

这次，他们没有捕捉到一只猫，怏怏地离开了。

学校有关部门领导找到刘同学，询问为什么阻挡学校处理流浪猫。

刘同学说，他们把流浪猫捕捉后，杀了吃火锅，有的卖给饭店。

领导说，这是造谣，他们给我汇报过，把流浪猫捕捉后，都送到野地放生了！

刘同学说，让他们把放生的视频拿出来！

領导说，你们把他们杀猫吃猫的证据拿出来！

刘同学不敢把证据拿出来，他答应那个清洁工了，担心领导把这个清洁工辞退了，那可是关系着一家人的生存。他灵机一动说，我们不会把证据交给你们，你手下的人如果再捕捉、杀吃流浪猫，向饭店出售，我们就把证据向全社会公布。

这个领导不知道学生到底掌握了哪些证据，担心证据在网上公布后引发社会舆论。何况马上要开“两会”了，他也看到一些代表公布的提案，要求立法保护小动物。至于能不能立法，什么时候立法，老百姓管不着，但这些提案确实代表了一部分社会潮流，是一种新的环保理念。不管怎么说，把校园里的流浪猫捕捉后杀掉吃火锅，卖给饭店，要是在网上公布了，肯定会造成相当大的影响，上头追查下来，自己吃不了也得兜着走。

捕捉校园流浪猫的活动，轰轰烈烈了一阵子，就偃旗息鼓了。

一天清晨，救助小动物群里有人说，学校高架桥下边发现一只小奶猫的尸体，被砸得稀烂。群里的老师和学生跑到现场，这是一只最多两个月的小猫，尸体下边一摊血，不像被汽车压死的，像是被东西砸死的。

有个学生说，这只奶猫和人特别亲近，见到人就跑过去，在人的脚前翻跟头，亮肚皮，脑袋在裤腿上蹭。很多学生都要停下脚步，把它抱上一阵。

几十个老师和学生围着奶猫的尸体，咒骂凶手。有个保安告诉他们，这只奶猫看到有个人走过来，就跑过去给人家献殷勤，刚把肚皮亮出来，人家一脚就踏到它身上，当时就把它踏死，还嫌不解恨，在旁边找来砖头，砸了十多下，砸成一堆肉泥。

真不知道，砸死小奶猫的人心里有多大的仇恨，竟然对小猫下如此毒手。这么小的猫咪，肯定没有招惹他，也没有能力招惹他，他仅仅是为了发泄仇恨？

自古以来，人类不缺心地善良的人，也不缺心地歹毒的人。

半年以后，教师村有只叫虎斑的母猫，下了四只崽子。救助群里一个老师发现虎斑怀孕时，专门给它增加营养，买杂鱼喂它。计划它下了崽子后，给它做绝育手术。猫妈妈整天守着它的四个儿女，寸步不离，精心呵护。

这天入夜，这个老师像往常一样，提着装杂鱼的盒子去喂虎斑。虎斑没有吃鱼，看着她不停地叫。她朝回走，虎斑挡在她脚前，不让她回家。她喂流浪猫好几年了，感觉虎斑有事求她。老师仔细一看，发现只有三只小奶猫，少了一只小猫，就问虎斑是不是丢了一个孩子，要不要我帮你找回来？虎斑仰着脑袋看着她喵喵地叫，把她引到它们住的地方——一楼旁边有个铁盖子，它们的窝就在盖子下边。

这个老师把盖子揭开，虎斑跳下去在里面闻了一阵，没有看到小奶猫，又爬上来，看着这个老师叫。这个老师跟在虎斑后边找小猫，虎斑拼尽全力地叫着，找上一阵，虎斑就没了力气，躺着老师脚前，肚子大起大伏地喘气。虎斑喘上一阵，又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寻找小猫。

这个老师跟着虎斑，一直找到半夜，都没有找到丢失的小猫。

这个老师有种预感，这只小猫遭遇到了不幸。因为，才一个多月大的猫，不会因为贪玩而离开猫妈妈，猫妈妈也不会让这么小的孩子离开自己，肯定有人对小猫下了毒手。

夜深了，校园里一片静谧，除了教学区还有灯光，学生宿舍的灯全熄了，教师村的灯光也熄了大半。虎斑躺着这个老师脚前，它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偶尔发出细弱的叫声，似乎还期望唤回丢失的孩子。

这个老师蹲着它旁边，望着这只绝望至极，体力衰竭至极的猫，心中突然泛起强烈的情感，为这只猫妈妈的母爱感慨。人类的母爱伟大，值得尊敬和同情;动物的母爱同样伟大，同样值得尊敬和同情。

人呀，为什么对人类的母爱表示那么崇高的敬意，而对小动物的母爱视而不见？

十多天后，又有一只小猫不见了。这个老师还是陪着虎斑找到半夜，还是没有找到。

几天后，有人告诉这个老师，丢失的两只小猫是被人抓走的。抓猫的人家里有人生病，医生开了药方，需要小猫做药引子。他们先抓了一只，吃了不见效果，又抓了第二只……

我想起一个环保人士的话，能向小动物下毒手的人，未必不敢向人下毒手！

这话，看似是危言耸听，但值得深思。

责任编辑 陈少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