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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汁团

2021-07-07钟正和

旅游 2021年6期
关键词:笼屉米浆乡邻

钟正和

话说甬地民间的许多吃食,制作工艺称得上神奇。以灰汁团这种非地道“老宁波”极少听说过,却又极易让人着迷的农家点心为例,是用乡间司空见惯的稻草与米、黄糖混合后造就的一道甬式小食。数年前,我在亲戚家中吃到过原汁原味的灰汁团,那个好味至今仍停留在齿舌间。

那天,当我兴冲冲地赶到亲戚家时,院中早已是一派热闹景象。井边的木盆中,盛着大半盆浸好等着上磨的早稻米。青石小磨边,堂侄女坐在竹椅上,一手把磨头,一手拿勺子,不断舀起带汁的米喂进磨孔里,隔壁乡邻的两个小娃娃牵拉磨担,在给她打下手。

再转到灶间一瞧,老灶上,一大锅开水“咕嘟咕嘟”冒着泡。热气蒸腾间,堂兄正往灶里添柴,堂嫂则在一旁用她那双粗糙而灵巧的手,往磨出的米浆里掺以灰汁,并加入黄糖调成棕黄色的糊状。

堂嫂说,正宗的灰汁团,只有乡间农家才吃得上。因为早稻米磨成米浆后,需要调入最为重要的食材——草灰汁,而只有乡下还保持着用草灰汁加水浸泡,取灰汁的天然工序。

混合后的糊浆,堂嫂将之尽数倒进灶上的大铁锅里,一边不停地用铲子在锅里搅、铲,一边关照堂兄如何烧火:“火稳着点,别太旺,稍稍吊着些就好。”还不忘忙里偷闲向我介绍道:“做灰汁团,最关键的是火候,不能一直用明火猛烧,那样铲得再‘结棍也没用,灰汁团一糊,就不好吃了。”

堂嫂嘴上介绍着,手里可没片刻停歇。这是个体力活,随着水分蒸发,糊浆越来越黏稠,需要的力气也越来越大,稍有不慎就会搅坏。堂嫂搅铲的动作,也逐渐显得凝滞、迟缓、吃力。

在火的催动下,当锅里的糊浆终于开始凝结成团,颜色亦呈现出较原来更深的棕色时,堂嫂搅铲的手臂突然停下,并陡地发一声喊:“好了,收火”,便用抹布裹着锅沿,使劲将锅从灶膛上搬到桌上,再把粉团从锅里舀到面盆里。

此时,一旁前来帮忙的乡邻早已准备好,待粉团稍一凉,手上蘸点凉白开抓紧,麻利地搓揉出一个个直径三四厘米的小团子,有序地排列到蒸笼里。

这时的灰汁团并未全熟,还需入笼屉蒸制。堂嫂招呼我们先去吃饭,说要等这半成品晾凉了才能蒸,不然蒸出来的灰汁团容易变形和裂开。

吃完午饭,正式上锅蒸了。在大火与小火的交替中,经半个小时的蒸制,灰汁團终于在热气腾腾中新鲜出炉了。

堂嫂揭开蒸笼盖,灶间里顿时弥漫起一股浓郁的新米、稻草和黄糖等香味的诱人芬芳。透过雾般的蒸汽,但见笼屉里排列着一排排鸡蛋大小,茶褐色,像玉一样半透明的可爱圆球,未张口,唾液已涌到嘴边,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尝为快。

然见堂嫂却是从容得很,不慌不忙地将它们一个个搛到笸箩里,置于阴凉处。说是刚出笼的灰汁团有点软,要吃到一口水水嫩嫩、清甜滑溜,还要等到它完全凉下来,出气了,味道才好。

遂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堂嫂盛的第一碗灰汁团终于递到我手中了。掂在手里,颤悠悠的,像掂着件工艺品。塞一个进嘴,牙齿先感受到一丝微凉,紧接着感觉到它既香且糯,又不粘牙的质感,唇齿间立刻溢出一种乡野特有的,穿堂过巷的泥土芳香,直若此季节里,甬城大地之精华所至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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