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
2021-07-07李国庆
李国庆
大师姓羊,边疆人氏,年近八旬。
大师者,一专多能,全面发展也。据传大师多才多艺,诗、书、画、印俱佳,不仅擅长笔墨丹青,而且精通吟诗作对,还是“舞林高手”兼京剧票友,并能玩乐器、作曲、指挥,是一个集国粹艺术于一身的当代文化大师。
说起来,我和大师也是老相识、老朋友了。30年前,经一位朋友介绍,我认识了大师。当时我在某报任记者,主编也很仰慕大师,特意派我去采访。随后,我写了一篇小文,刊登于《春都日报》。限于当时水平,文章写得不怎么样。可是大师看了以后十分喜欢,在我面前连声称赞。
好友小N主办了一份刊物,每期推出一个省内知名书画家,主要由我负责采写。眼看国庆临近,刊物计划推出一位重量级人物,我不由想起了大师。
我把这个意思告诉了大师,他十分高兴,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采访那天,他还特意带了一幅书法作品和三本著作送给我。
采访十分顺利。回来以后,我熬了两个通宵,很快写成了一篇6000余字的纪实文学。我心里没底,先在文友中传阅,然后又发给一位刊物编辑征求意见。
得到的反馈是一片叫好,大家一致认为:取材典型,事例生动,文笔优美,结构严谨,人物形象突出,性格鲜明,而且富有哲理和美学意蕴,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好文章。那位编辑表示,可以全文刊登此文。
此外,为了推崇大师,我不惜冒着遭人抨击的风险,在文中使用了不少拔高和溢美之词,以求讨取他的欢心。
这样,我心里有了底,马上把稿子发给大师。隔了一天,大师给我回话,稿子看了,作了少许修改,已通过手机微信发给我。
恼火的是,他的文章怎么也打不开。我请他发电子邮件,他说不会玩电脑。我请他去电脑店请人帮忙,他答应了,可发过来的电子邮件还是打不开。
没办法,我跟他说,这样吧,我跑一趟,把打印稿送给你,你当着我的面改,这样问题就解决了。他答应了。
我兴冲冲地坐公交车赶到他居住的小区。大师来门口接我。
在去他家的路上,我俩兴致勃勃,谈笑风生,我怎么也想不到几分钟以后形势突然逆转,顷刻间拔“刀”相向,反目成仇。
进了家门,看见他的媳妇,我急忙同她打招呼,我俩原本也是熟人。
大师媳妇对我说,你等一小会儿,我先跟老羊说点别的事儿。两口子走进卧室,嘀咕了好一阵才出来。
我拿出打印稿,请大师在上面修改,我等着。不料,他忽然说,我心脏不好,不能改了。我昨天晚上改你的稿子改到十一二点,体力已经透支,再动可能会出危险。
我急了,羊老师,小N等着发稿,这样吧,我来念,你说怎么改,我照着改,这样可能会轻松一些。
他忽然勃然大怒,气冲牛斗:算了算了,我已经跟小N说了,不登了!不登了!
呀呀呀,你瞧瞧,你瞧瞧,这大师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我不由感到委屈,脱口而出:那我不白幸苦了?
他冷笑道:你怎么会白辛苦?我送你的那幅字超过你的稿费不知多少倍!
他媳妇一看不对,马上对我下了逐客令:“你走吧,如果老羊有什么危险,你担待不起!”
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我的心理承受能力超乎寻常。我平静地站起来,微笑着说:“好吧,我走了,改日再来看望羊老师。”
来到花园里,我给小N打了个电话。
小N说,大师给他打电话了,说我的文章写得太复杂,就登个他的简介算了。弦外之音是,我是大名人,我是大师,就凭我的简历和创作目录,就可以吓倒一大堆人。你李劲不过是个小人物,是想借写我来抬高自己的身价。没门!这很可能是他的那个媳妇给他出的馊主意,他才会在一瞬间突然翻脸。坊间传说,大师得了气管炎(妻管严),连放个屁都要向婆娘请示汇报,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奶奶的!这不是昆明人说的“逗老憨”“支花篮”吗?你不愿意登你早说不就完了吗?何必让我大老远跑来你家当“冤大头”呢!我当了40年记者,登了几千篇文章,难道还会在乎这一篇吗?!更何况,我李劲号称“春都名记”,有必要通过你这个写字画画的来抬高自己的身价吗?
我又看了小N发过来的大师的修改稿(小N有办法打开),拢共就改了两个字,怎么可能花费三四个钟头呢?这大师也是说谎话不打草稿。
出尔反尔,轻诺寡信,喜怒无常,不近人情,哼!如此大师,我今天算是见识、领教了!
如此差的为人,字写得再好有什么用,画画得再好有什么用,诗吟得再好有什么用,即便是大师有什么用,就像蔡京,遗臭万年,遭人唾骂!
我当即口占一绝,以泄胸中怨气——
无题
大师狂傲不领情,
拍马反被马蹄拎。
自讨无趣摔跟斗,
从此不踏名人津。
当了40年记者,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羞辱,我把满腹苦水向挚友Y教授倾述。
他很快回微信劝告我道——
从麻衣相看,你应该是一位大度之君子!
宽宏大量!切忌鼠肚鸡肠!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韓信能忍胯下之辱,终成大事!你这丁点儿冤屈算得了什么!贤达之士往往视眼前得失如无!烦恼伤精气神,得不偿失!
意外之事更不值得耿耿于怀!这算什么打击!经历过“文革”的人,叫曾经沧海难为水!文化这东西只两个字!其实当中学问乃万仞高山,无底大海!处人处事,才是最大的文化!因为人类社会就是叫你能和谐地同人相处!
艺术家大都有点狂劲儿!修养非常高的例外,可惜为数太少!黄胄那猫头鹰不是说明他的狂傲么!遇到不影响大局之事一笑置之。谦谦君子多数成不了艺术家!参考参考!
我于是释然,倒头大睡。
“铁哥们”
“铁哥们”来电话了,一句“有急事”,潜台词就是“需要你幫忙。”
“铁哥们”长着一对细长的小眼睛,似乎永远也睡不醒的样子。你根本无法看清他的目光,所以也不能揣测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就像一口深不可测的古井,你能知道里面是清澈的甘泉还是一肚子坏水?
我和“铁哥们”是在上大学期间认识的。那时我是学生会秘书长,有一次他来我们学校放电影表示慰问。班上的同学“沈头”正好认识他,附带把我介绍给他。
一来二去,我发现他身上还是有些优点。按理说,命运似乎对他有些苛刻,当今社会的几大不幸同时落在他的头上:下岗、失业、离婚,可他硬是咬牙挺了过来。他到处打工挣钱养活自己和年幼的儿子,这一点就让我比较佩服;我抬着“金饭碗”还时时抱怨这抱怨那,三天两头跟自己过不去,相形之下,他真是一个笑傲江湖的“欧阳春”“白玉堂”,确实值得我学习。
在同情心的驱使之下,我决意效仿历史上的“管鲍之交”,时时周济、帮助他。
那天他来电话说有急事,我立马骑上“电毛驴”,十多分钟就赶到他家。
“哥们,凭咱俩的关系,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单位要分集资房,我跟你借点钱。”
“借多少?”
“一万行不行?”
“正好我有一万块私房钱,本来准备出书用的,你拿去吧!”
“哥们,你真是我的好哥们。”
“但有三个条件。”
“哪三个条件?”
“不打借条,不计时间,不要利息。”
他扑过来,把我紧紧抱在怀里。
此后,只要他开口,我总是有求必应,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小的不说了,大的主要有这么几件,写文章(微电影)把他捧红,什么“春都最美的人”“全国唯一‘的哥作家;在艺术学院上学的时候,把作家班的班长让给他;把许多重量级的人物介绍给他,日后都成了他的“资源”和“财富”。
其他朋友都说,我这个管仲真是当到家了,比历史上的管相国毫不逊色。可鲍叔牙呢!说来真是让人寒心。
我有什么好事都想着他,包括不管谁请我吃饭,都要把他捎上。可他呢,从来没有请我吃过一顿饭,送过我一本书(我爱书如命)。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我来呢?缺钱花的时候,想办事的时候,想找关系的时候,跟人吵架的时候,想听唱歌的时候……背地里,他还干了许多对不起我的事儿:我借钱给他买房子,过了8年才把钱还我,里面还夹了5张老人头(100元)假币;我和他推心置腹,无话不谈,包括对一些人的看法和评价,没想到这些人不久就对我侧目而视,视如寇仇,想必肯定是他卖的“马”;他成立了一个民间组织,我赞助了一笔钱,结果他自己装了腰包,还说我拖欠会费,弄得我里外不是人。最让我痛苦和愤恨的是,他私下办了一份杂志,从头到尾不向我透露一点口风,等到杂志出了才通知我去参加什么首发式,为他捧场怕马屁。比比陶老师、胡老师,人家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还主动向我约稿,把我的小说登在显著位置,真是判若云泥,天壤之别。很多朋友看不下去了,纷纷对我说:“李谷清啊,他整整利用了你三十年,你应该醒醒了!”
是啊,我该醒醒了!这种卑鄙小人,根本值不得交往,什么“管鲍之交”纯粹是一场闹剧和笑话;交友不慎,悔之莫及啊!
至于我为什么会上当受骗,确实有很多经验教训值得总结。
为此,我曾向博学多才,世事通达的余教授请教。他不假思索,一语中的:“屁股决定脑袋,别看他西装革履,道貌岸然,可手指缝却是黑的!”
当然,不可否认,他也帮过我一些小忙。比如在艺术学院读书的时候,我因为恃才傲物,目中无人,得罪了班上的一些同学。他们邀约联合起来,准备在毕业总结会上整我的难堪。“铁哥们”的发言很有水平,“李谷清是一首朦胧诗,如果你们修养到家,把他读懂了就是一首好诗;反之则一文不值,你们自己掂量掂量吧!”同学们生怕别人说自己浅薄,在发言时都一反常态,“我们都读得懂李谷清这首朦胧诗,他是一个好人。”这件事,我永远记得。现在不是提倡宽容吗,“君子不记小人过”,我还是尽快把他忘了吧,免得徒增烦恼。
大人物·小人物
D副主席又要出书了。
凭心而论,在省文联二三十名领导中,我最佩服的就是D副了。他不仅业务能力强,而且政治水平高,学识丰富;无论讲话还是作报告,他从来不要稿子,可以一口气讲上三四个小时,底下的观众常常听得入了迷,中间几乎没有人上厕所。
我曾当着他的面发表肺腑之言:“如果领导干部都像您这样,我们事业的步伐必将大大加快,这梦那梦也许就不是梦,而是活生生的现实。”
他拱手笑道:“过奖了!过奖了!我没那么大能耐,只不过是爱看书爱学习爱思考问题罢了。”
D副这回要出的书是《边疆少数民族风味美食大观》。
我这人是个“天吃星”,职业又是“无冕之王”,自然吃遍了鹏城大大小小的美食馆风味城。至于说到边境的少数民族风味美食,我俩的观点又是惊人的一致:我们认为,边疆的少数民族风味美食如果从“元谋猿人”算起,论资历绝对“我是你爸爸”,雄踞第一,要說口味做工等等等等,完全不亚于八大菜系。
D副写这本书的目的,正是要为边疆少数民族风味美食正名,争取有朝一日能够成为“老九”,但愿能够了此心愿。
在D副著书期间,我们时常进行交流。
我在傣族地区呆过,便给他介绍了不少傣族风味菜肴,像龙须草、南瓜秧、苦笋、酸笋鸡、青蛙、蜂蛹、撒苤、酸扒菜、蛇(蟒)肉、香茅草烤鱼、竹筒饭等等。他想写一写滇味大师、毛主席的厨师彭正芳。恰好我采访过彭正芳,便毫无保留地把手头所保存的所有资料全部无尝提供给他,同时还把毛主席和彭正芳单独合影的一张照片也赠送给他。他翻看着资料和照片,然后朝我拱拱手,用现在的时兴说法:一切尽在不言中,实则用这种方式表达了真诚的谢意。
《边疆少数民族风味美食大观》终于出版了。
书真的不错,大16开本,软壳精装,蒙肯纸印刷,配有1000多幅照片,图文并茂,内容丰富,气气派派四大本,定价198元。
我第一时间向他表示祝贺,希望能够先睹为快,他在电话中爽朗地笑道:好,等着吧!
没过多久,我在公众号上见到一则消息,D某在XX大酒店举行赠书仪式,并开列了一份长长的赠书名单,我从头数到尾,又从尾数到头,接受赠书者计300余人,根本找不到我的大名。
我明白过来了,接受赠书者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什么书记、X长、主任、总理、董事长、著名专家、教授、学者、作家、诗人……看来,我在他眼里只是个小八腊子,根本没资格得到他的书。
D某的高大形象顿然在我……心中轰然倒塌,闹了半天,原来也是个官场势利……
后来我们见了一次面,他哼哼哈哈地说,这套书是贷款出的,不送人。
说实在的,我是真的喜欢这套书,不就200元吗,我给在出版社工作的侄儿打了电话,让他给我代买一套。侄儿说没问题,不过得等一段时间。
没几天,我去一位朋友家做客,意外地见到了《边疆少数民族风味美食大观》,他的小孩坐在圈椅里,手里拿着这本书在撕着玩;又过了几天,我去另一位朋友家里,又见到了《边疆少数民族风味美食大觀》,不过它的命运要好一点,朋友在上面练毛笔字,据说效果比宣纸还要好。
又过了几天,我去某省级机关办事,让我喜出望外的是,在厅长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又和《边疆少数民族风味美食大观》不期而遇。我赶紧提着这套书去找办公室去找王主任,说在走廊上看到了这套书,能不能……
王主任不耐烦地摆摆手说拿去拿去,省得我们喊清洁工了。
到了大门外,我赶紧给侄儿打电话,说书我已经搞到了,让他不要费心了。侄儿在电话那头对我说,他已经免费替我弄到了一套。我说那你赶紧送人吧,实在不行就捐给学校图书馆吧。
我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看完全书,不情不自禁地竖起大拇指。如果不是感情受到伤害,我真想好好地替D某的这部大作写一篇书评。要知道,写文艺评论我是把好手, 被我捧红的作品也有好几十部了。
D副,你不送我书,省掉了200元,可是我的书评一出来,肯定会帮助你促销,现在已经没这本书了。
看来吃亏的还是你。
阴招
段彬原是某市中医院院长,后来辞职下海,办了一家医药公司,担任总经理。没多久,医药公司火爆之极,销售额直线上升,令同行刮目相看,都说段彬有本事,是医药行业的“樊梨花”“穆桂英”。
不料好景不长,段彬突然被拘留,还被央视曝光,一时间成了k市的新闻人物。
这究竟是咋回事?原来是出了“内鬼”,一个叫周东梅的女人平时不好好上班,吊儿浪当,闲游浪逛,被段彬批评了几句。这个家伙怀恨在心,蓄意报复,向有关部门举报,段斌在经营中采取不正当手段贿赂客户,请求对她绳之以法。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问题已经弄清,段虽有违规行为,但并未触犯法律,予以无罪释放。
我得知此事,与报社同事老夏商量,我们去找段彬,为她写篇文章,登在我们的《东方时报》上,一来可以为她正名,二来我俩可以提成,何乐而不为?
老夏一听连声叫好,连连夸我够哥们讲义气,有什么好事都想着他,以后他一定投桃报李,决不食言。
我俩说干就干,找到段彬,说明意图。段彬非常爽快,满口答应,随即签订合同,支付广告费20000元。我和老夏提成百分之五十,各得5000元。
我使出浑身解数,精心塑造段彬的高大形象,很快,一篇长达6000余字的人物通讯《巾帼血泪》刊登在《东方时报》,署名“李夏”,一时间不胫而走,脍炙人口。
这篇文章相当于段彬的平反宣言,她本人非常满意,一再向我表示感谢。
此后,老夏几天没见。一天早上,我翻阅报纸,发现《巾帼血泪》又登了一次。我马上去广告部询问此事。广告部主任老梁从眼镜片后面抬眼望着我,不紧不慢地说,“段彬又付了20000元广告费,老夏提成百分之五十,已经领走啦!”
我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冰窖里,浑身直打寒颤。
豪宅
“看看,这是一楼,光客厅就有120平方米。”
“这是二楼。这是主卧,这是二卧、三卧、四卧、五卧、六卧、七卧、八卧,大概十来间吧,连我自己都搞不清了。”
“这是三楼。这是棋牌室、健身房、乒乓球室、卡拉0K厅、游泳池……这是四楼,这是五楼 ……唉,你不知道,大有大的难处。有一次,一个贼潜进来藏在6楼,吃喝拉撒睡一个多月,谁也没发现。后来只好在每个房间都安上红外线摄像头,也难保不出问题。”
“我看,还得顾些人24小时值班,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反复‘清剿才能保证安全。”
“是啊是啊,你的这个主意很好,回头我就让手下人去办。”
“喏,这是秘书的住处,这是家庭教师的住处,这是家庭医生的住处,这是营养师的住处,这是司机的住处,这是小保姆的住处,这是秘书室、档案室、机要室……”
“怎么没有图书室?”
“要哪玩意儿干啥?瞎子点灯白费蜡!”
“你就不想有点文化?”
“要文化有啥用?在我这儿打工的都是硕士生、博士生,只要我动动嘴皮,他们谁不是点头合(哈)腰,低声下气?”
“你文化这么低,难道就不怕别人笑话?”
“还是电影《被爱情遗忘的角落》中小豹子说得好,只要认识两个字就够了,一个男字,一个女字,以免上错厕所。”
我摇头苦笑。
陈汉三是我小学同学,几十年没见了,这次我回家探亲路过马城,特意登门拜访,没想到却似“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下子成了土得掉渣的“乡巴佬”。
陈汉三带着我楼上楼下参观,足足花去三个半小时,我经过仔细观察,发现各种名贵家具、现代化家庭设施一应俱全,唯独不见一幅字画、一夲书籍、一张报纸、一个碟片。
再听听他的谈吐,满口脏话丑话,错别字连篇,什么“端(瑞)典”“马虫(萤)”“七军(荤)八素”“无耳(耻)小人”“无耳(耻)之龙(尤)”“忠心耳火耳火(耿耿)……”
酒宴上,我实在忍不住了,“噗!”差点喷了一桌子。
“嗯?”陈汉三圆睜怪眼望着我,射出两道凶光,胸脯“呼噜呼噜”地起伏着,直拉风箱。
“狗jb日的,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怪我招待不好?你知道吗,这一桌酒菜好几万呢!这一瓶‘人头马5000,这一瓶xo也是5000,魷鱼、海参都是从加拿大空运来的。你龟儿不仅不领情,还往里面吐口水,你信不信,老子派人骟了你!”
“别狗日狗日的,人家李老师是大作家,你文明点!”她媳妇在一旁看不下去,劝阻道。
“正因为我敬他是个名作家,才如此成(盛)情示(款)待,我还准备让他给我写夲书呢!没想到这个狗jb日的不领情,还整我的难土(堪)!”
我尽力克制自己,以委婉的语气,纠正了他刚才话语中的错误。
他脖子一拧,一拳擂在桌子上,“老师教的,有边读边,无边读中間,我没错!”
“错了就是错了嘛,你何必一条道走到黑?”
陈汉三“啪”地站起来,“腾”地竖起大拇指,唾沫星子乱飞,“错了又怎么样?老子的豪宅1500平方米,他有吗?老子取(娶)了你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空姐,他想都不敢想!”
说完,用得意的眼光棱着我,似乎是在挑衅。
我本来想好好开导他:人有两种享受,一种是物质享受,一种是精神享受,你只有物质享受而没有精神享受,人生残缺不全,说得难听一点,无异于行尸走肉!朋友,还是静下心来,从看图说话学起,一步一步往上走,到最后把自己变成个文化人。
可看看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我这些话说出口,他保不定会“黄焖”了我。
于是,我平静地说道:“汉三,你有你的活法,我有我的活法,我们各自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评说吧!今天这顿饭我请了,我刚才已通过手机银行转账20000元给你,你查收吧。”说完,站起身来,昂首离去。
他媳妇追上来,真诚地向我道歉,“李老师,他就是这么个人,您千万不要和他较真。”
“小黄,你放心吧,如果我和他较真,岂不和他一样了?”
“李老师,其实这不是他的房子,是他爸爸的房子。”
“噢,他爸爸的房子?他爸爸是谁?”
“陈XX。”
“怪不得,陈部长啊。”
“就是,像这样的房子,在全国各地有369套呢!”
“小黄啊,不是我挑拨。你要早做打算,陈XX……”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忽然黯淡下来:“李老师,谢谢您。”
走在喧闹的大街上,一双嘲笑的眼睛似乎在暗中盯着我:“像陈汉三这样的‘精神乞丐多了去了,他们不都活得好好的吗?你何必操这份闲心?”
一股寒气从脚底心直冲脑顶,我扶住一棵树干,重重地叹了口气一一“唉!
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陈XX,究竟是好爸爸还是坏爸爸呢?”
“舍妻跟我学文章”
鲁震将军是威名显赫的抗日名将。抗日战争期间,他率领一支来自红土高原的抗日部队,南征北战,奋勇杀敌,立下赫赫战功,曾获国民政府授予的一等宝鼎勋章。同时,他也是一位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的著名学者,曾任大学教授,出版学术专著多部,享誉海内外。新中国成立后,他被指定为省政协委员、聘任为省文史馆馆员。
今年(2015),适逢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我出于对将军的尊敬和爱戴,通过他女儿鲁小梅引荐,专程拜访将军,准备为他写一篇人物专访。
我毕业于某名牌大学文史系,从事文史研究工作多年,在省内外文史刊物发表各类文章百余篇,近百万字,也算是“老江湖”了,在业内赢得不错的口碑,差强人意。
专访写好以后,我送给鲁老审阅。
鲁老虽已耄耋之年,但耳聪目明,思路清晰,他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反复看了好几遍,脸上渐渐露出笑容,微微点头说道:“唔,你这娃儿不错,办事一板一拍,丝丝入扣。文章写得不错,史料翔实,考据准确,文字精炼,叙述生动,我认可了,你可以拿去发表。”接着,他指出了几处可以修改的地方,我一一照办。
我把专访送去XX市XX区政协文史委,交给责任编辑黎小兵。
他粗粗翻了几下,忽地沉下脸来,大嗓们呼噜呼噜扇起了风箱:“张志坚,你不要以为你名气大,我就不敢整你!你这篇文章要不得!实话说吧,还不如我老婆写的!”
“那你说咋办?”
“改!我来替你改!”
“好吧,那就劳你的大驾了。”
过了一久,我把黎小兵斧削的“大作”拿给鲁老。
鲁老看完,剑眉直竖,摇头叹惜:“面目全非!面目全非!这是谁改的?”
“黎小兵。”
“是不是脖子后面有颗痣的那位?”
“正是。”
“唉,几十年了,积习难改。”
“鲁老,您认识他?”
“他是我的学生。”
“噢,鲁老,您别介意。他不是对我一个人这样,其他专家、学者他也不放在眼里。”
“这人不学无术,狂妄自大,当年我就委婉地批评过他,可他就是不吸取教训。”
“鲁老,您是怎么批评他的?”
“我抄录了古人的一首打油诗送给他。”
“噢,那首诗是怎么写的?”
鲁老略一沉吟,脱囗念道:“天下文章属两江,两江文章属敝乡。敝乡文章属舍弟,舍弟跟我学文章。”
我不禁拍掌笑道“鲁老,妙,真妙!不过现在应该改成,舍妻跟我学文章。”
鲁老不解地望着我。
我把那天他讽刺我的话学说了一遍。
“他真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我有录音。”
鲁老大摇其头,连声说道:“不自量力,真是不自量力。”
“魯老,没什么,我的文章好不好,又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那倒也是。不过,这篇文章千万不能发,否则会坏了我的名声。”
“鲁老,您放心,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北方有南方,能发表的地方多的是,我们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那就让你费心了。”
不久,市文史资料选辑登出了我的这篇《抗日名将鲁震纪事》,一字不易。
那天,我把选辑送给黎小兵,他鼓着眼晴看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白一阵红,最后由青变紫,成了猪肝色。
盯梢
近来,夏X副市长很郁闷、很纠结,她的老公已经有整整一年没碰她了。她心里清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自己有很大责任。自从踏入政界,全副身心都用在官场上,总而言之一个字“忙”:开不完的会议,对付不完的各种应酬,讲不完的空话、虚话、套话、假话,要保住自己的位置并且不断取得“进步”,更……的是,还得利用爹妈给的优势去适应潜规则。
凭心而论,她还是爱自己的丈夫袁帅的。他不仅人长得帅,而且多才多艺,文采风流独领风骚,吹拉弹唱样样在行;在上大学期间,他就是众多女生心仪的“白马王子”。她之所以能够击败群芳,荣登“皇后”宝座,一是仰仗自己的花容月貌,二是依靠自己当组织部长的姑父,把本来要返回贫困山乡的未婚夫留在了省城。
眼见袁帅对自己越来越冷淡,夏X竭力设法予以挽救,不管回家多晚,她都主动向他发起进攻,甚至像荡妇一样地疯狂和放肆。然而一段时间下来,收效甚微。袁帅要么敷衍应付,要么干脆拒绝,最后竟然借口加班,经常夜不归家。
一次尴尬过后,两人开始了短兵相接。
夏X :“我就那么让你讨厌?”
袁帅:“我怕得病。”
夏X :“我没有病。”
袁帅:“他们又不是和你一个人来!有的还找小姐。”
夏X :“你!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袁帅:“李银河说过,其实你们差不多,她们是批发,你们是零售。”
夏X:“你太过分了!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的孩子。没有我,他能去国外留学吗?一年一百万的消费啊!”
袁帅:“我倒宁愿让他留在贫民窟靠自己打拼,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夏X:“就像你现在这样?当一个小公务员?领导打个喷嚏也能把你吓死!”
袁帅:“这总比戴绿帽子强吧?”
夏 X :“我的老公啊,天上不会掉馅饼,有得必有失!”
袁帅:“那好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只是有一个要求,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搅我。我恶心!”
夏X百思不得其解:袁帅正直壮年,无异生猛海鲜,一天可以,两天可以,十天半月也可以,可长年累月如此,难道他能打熬得住?不对,他外面肯定有人!这就奇了怪了,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勾引市长的老公!如果真有此人,哼!
她把司机“小德张”找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小德张”点头会意。
几天以后,“小德张”来到市长密室,把侦查到的情报一五一十作了汇报。
“我们跟在他的身后,”
“等等,他发现了没有?”
“市长,您太小看我了,我当了十几年的侦查员,他没本事发现我。”
“好,你继续说。”
“我们跟踪了他几天,发现他每天下班以后都去‘睡美人录像厅看录像。”
“看什么录像?”
“黄色录像。”
“噢……”
“这小子,我真替他想不通,放着家里的大美人不管不顾,去看那玩意儿过干瘾,嘿嘿,嘿嘿,嘿嘿嘿……”
“小德张,放肆!”
“是是是,市长,您瞧瞧我这张乌鸦嘴,该揍!该揍!”“小德张”一边说,一边使劲扇了自己几个嘴巴。
“得了得了,你给我放规矩点!”
“是!”“小德张”两腿并拢,来了个立正,然后谄笑道:“市长,要不要把那‘睡美人给封了?”
“封它干啥,他不是要过干瘾吗?那就让他过吧!‘小德张!”
“哎!”“小德张”急忙应道,同时把脸凑了过来。
“你给我听好了,这事你要守口如瓶,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一个字。”
“我对天发誓,如果泄露一个字,天打五雷轰!”
夏X甩出一叠钞票,“拿去吧,省着点花。”
“小德张”双手接过钞票,急忙揣进怀里,屁颠屁颠地跑了。
没多久,夏X权色交易东窗事发,被组织双开,违法乱纪行为移交司法机关追究法律责任。
袁帅闪电般地和她离了婚,又闪电般地和“睡美人”录像厅女老板高美丽结婚。
新婚之夜,新娘依偎在新郎的怀里,撒娇道:“你放着市长先生不当,偏要娶我这个下岗工人,这是为什么?”
袁帅狂热地吻着自己的新娘,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你比她干净。”
他们很快关闭了“睡美人”,在原址开设了一家餐厅,经营当地特色风味,生意红红火火,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夏X蹲在铁窗里冥思苦想,方始醒悟:“什么看黄带过干瘾,原来是自己老公和他的恋人设的局,我蠢啊,真是蠢到家了!”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黄埔军校”
“黄埔军校”招生了。读者诸君千万不要大惊小怪,此黄埔非彼黄埔,乃国内知名文学刊物《XY》举办的微型小说高级写作班。
在《招生简章》中,罗列了多位声名显赫的顾问名单,负责主讲的G君更是拥有二、三十个吓人的头衔。G君信誓旦旦地公开声称,要把“XY微型小说高级写作班”办成全国微型小说界的“黄埔军校”,以后会从里面涌现出一大批微型小说领域的“徐向前”“陈赓”“林彪”“左权” “胡宗南” “黄维”“宋希濂”“李仙洲”……,再不济也是“赵尚志”“赵一曼”……
我不由怦然心动。说起来,我也算个”老”作家了,幸幸苦苦写了二三十年,也发表了不少作品,可就是上不了在全國有影响的刊物。现在圈内人士都知道,要上那些大刊、名刊,首先要看名气,其次是关系,第三才是质量。我如果进了黄埔军校,就成了G君的学生,这等于为自己的作品找到了一条通道,我生了那么多的“女儿”,以后也就不愁找“婆家”了。
于是,咬咬牙跺跺脚,舍舍得得拿出1500元人民币交了学费;就这样,考也不用考,顺理成章进了“黄埔军校”。
学习期间,每个月要交2篇作业。我不是新手,现成的货色多得很,有些还在省级刊物发表过。说实话,G君在考我,我也在考他,是不是真的像吹得那么厉害。很快,我发现G君似在敷衍我,每次批改我的作业都要提上那么几条意见,我老老实实照他的意思改了,此后便没了下文。有几篇作业受到他的称赞,答应向其它杂志或某某“征文”推荐,我盼了又盼,等了又等,不料都是泥牛入海,杳无音讯。我很郁闷:如果他根本没有推荐,就说明他的人品有问题;如果他推荐了人家不卖他的賬,就证明他徒有虚名,不像吹得那样神乎其神。但不管怎么说,你总得对我有个交待和回应吧?古人说:“一诺千金”,你的承诺自然不值千金,当不能等于放屁吧?
难道真的是我不行?我把“牺牲”在他手上的稿子投了出去,结果大部分都被公众号和一些知名刊物选用。
教学如此令人失望,学员待遇也是大打折扣。原本承诺每个学员赠送全年12期《XY》杂志和一本《中国微型小说年度奖获奖作品选》(以下简称《获》书),结果变成《XY》只赠送半年,《获》书则赖了账。我气愤不过,自己掏钱买了一本《获》书,其他同学纷纷仿效,等于为他们推销了40多本书。
眼看第一期即将结束,他们又忙着办第二期“黄埔军校”,又是一通大吹大擂,说教学效果如何如何,班上发表了多少多少作品,其实绝大部分作品的发表都是同学自己花钱买来的,与他们毫无干系,可最后都变成了他们的功劳。
G某发帖试探我上不上第二期“黄埔军校”,我回帖婉言谢绝;好个G大教授,正应了那句俗话:“翻脸比翻书还快”,立马实施报复,我的作业他再也不批了,“优秀学员”也胎死腹中,还话中带刺地讥讽我“小庙容不下大菩萨”,留在“黄埔军校”憋屈我了。
我这人偏不信邪,发帖直言不讳地向他指出第一期“黄埔军校”存在的诸多问题和弊端,建议在第二期认真总结经验教训,必须加以改进和完善,不然有意见的人会越来越多,最后烂了“黄埔军校”的名声;至于我个人,实属不才,不要说当不了徐向前、陈赓、胡宗南、宋希濂;恐怕离赵尚志、赵一曼都还差一大截,因此不愿留在校内带害诸位精英,敬请G大教授海涵。
上了半天“黄埔军校”,几乎一无所获,委实气不打一处来,不管怎么样,你们自己主办的《XY》总得给我来上一篇吧?就算我花1500元买一篇稿子,这不为难你们吧?我的作品曾经拿过国家级的大奖,喏,证书在那儿摆着,也非等闲之辈,上一上你们这个省级刊物,也不辱没你们的门庭吧?
我给G君发了帖子,婉转地表达了这个意思;此外,我还放出口风,我是边疆某省文坛出了名的“大炮”,好多人都怕我,弦外之音是:如果你们不这个,我就那个……
很快有了结果,我的一篇小小说《千里马》被安排在《XY》第5期发表,这就是我在“黄埔军校”取得的成绩;说句难听话,如果我用1500元去买版面,起码可以发表小小说15篇至20篇以上。
去他妈的“黄埔军校”,谁爱上谁去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