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建筑工人个人工作能力影响因素研究

张 然，文兆铖，秦 华，王凯晖，谢贻东

(1. 北京建筑大学 a. 机电与车辆工程学院； b. 北京市建筑安全监测工程技术研究中心， 北京 102616；2. 香港城市大学 系统工程与工程管理系， 香港 999077)

工作能力指数(Work Ability Index，WAI)由芬兰研究人员开发，用于量化工人的工作能力[1]。近年来，有国内学者利用WAI量表研究我国部分行业从业人员的工作能力情况，研究对象包括舰员[2]、医护人员[3]、企业员工[4]等。但在内地并未有学者针对建筑工人开展研究。

近些年，我国出现了从沿海地区到全国范围的用工荒问题，建筑业作为劳动密集型产业，劳动力的缺失对其打击巨大。同时，建筑工人老龄化问题日益严重。随着老龄化进程，建筑工人的身体机能、工作能力普遍下降，残疾风险大幅增加。职业残疾在当前被认定为导致全球建筑工人提前退休的主要原因[5]。因此，迫切需要利用WAI量表测量当前建筑工人的工作能力，同时找到制约其工作能力水平的重要影响因素，从而有针对性地提升建筑工人工作能力，延长工人劳动寿命。尽管有学者曾在香港地区利用WAI量表对建筑工人工作能力开展研究[6]，但香港作为特别行政区，无论是政策、经济、文化与内地差异显著，其研究成果并不一定适用于内地。因此，为了获取有效数据，必须针对内地建筑工人展开实证研究。北京作为首都，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大量务工人员，所以选取北京作为本次的测评城市。

1 WAI及其影响因素的测量指标

1.1 WAI量表的测量指标

工作能力指数(WAI)量表是判断一个人能否继续胜任其工作的调查工具。WAI由七个不同维度组成：当前工作能力与最佳工作能力比较(0～10)、与工作身心需求相关的工作能力(0～10)、医生诊断的当前疾病数(1～7)、疾病对工作的影响(1～6)、过去一年的病假(1～5)、两年后工作能力预测(1～7)和心理资源(1～4)。需要注意的是，与工作身心需求相关的工作能力包含体力需求和脑力需求两个测量项目，两个项目评分总和为该子尺度得分；心理资源包含从事日常活动的容易程度、活力和警觉性、对未来的期望程度三个测量项目，三个项目的平均分为该子尺度的得分。其最终指数为这些维度的总和，满分为49分。根据WAI测量标准，评分等级分为四种：优秀(44～49)、良好(37～43)、一般(28～36)、差(<28)。WAI具体的测量指标及赋值见表1。

表1 WAI指标及赋值

1.2 WAI影响因素的测量指标

工作种类不同，工作能力指数的主要影响因素也不尽相同。当前对于工作能力指数的可能影响因素可以归为两大类：个人相关因素和工作相关因素。其中个人相关因素表现为人口统计学特征(年龄[1]、性别[7]、BMI[8]等)、生活方式因素(吸烟[9]、饮酒[10]、睡眠质量[11]、体育锻炼[12]等)、健康相关因素(身体和心理[13])；工作相关因素包括工作需求因素(体力负荷和心理负荷[14])和社会支持因素(公司支持和同事支持[15])。此外，个人能力[16]也是很少被研究但却很重要的因素，它与工作能力的关系不容忽视。选取上述影响因素，对香港学者的原始问卷进行修改。修改体现在两方面：(1)语言：将原问卷由繁体翻译成简体后，逐句将原问卷中的语句修改至符合内地语言习惯；(2)内容：针对两地经济文化差异，对问卷中的个别题目进行修改。整理完成后，由香港城市大学研究者及其他人因专家对内容效度进行检验，最终形成一套符合内地建筑工人实际情况的调研问卷。具体的评价指标见表2。

表2 WAI影响因素及其可靠性检验

2 WAI及其影响因素的实证研究

2.1 数据采集及样本特征

随后，研究者在2019年4月～2019年7月，在北京市丰台区、房山区、通州区、大兴区等8处建筑工地展开实地调研。每次调研均有研究员(2～4名)在指定时间地点到达工地。调研选在中午工人休息时间段进行，召集约30名左右工人到指定的室内集合。在填写前，参与者会被告知此次的研究目的，研究员会明确指出此次问卷数据仅进行科学研究，所有工人提供的信息均会被保密和匿名。工人在问卷填写过程中可以随时退出。每次问卷填写过程持续30 min左右。在正式调研前已经对15名工人进行了试点实验，以确保此次调研的有效性。最终共收集到225份问卷样本，其中有效问卷179份。样本中，男性占93.7%；年龄集中在31～50岁，占73.8%；籍贯为河北省的工人占比最高，为45.3%。统计结果见表3。

表3 WAI及其子尺度的描述性统计

2.2 可靠性检验

采用Cronbach’sα系数对问卷进行信度检验。结果如表2所示，所有测量项目的Cronbach’sα系数均高于0.70，说明不同测量项目的可靠性是可接受的。

采用验证性因子分析(Confirmative Factor Analysis，CFA)对问卷进行效度检验。CFI=0.92>0.9,χ2/df=2.73<3，RMSEA=0.098<0.10，模型拟合效果良好。

2.3 北京市建筑工人的工作能力指数

本次测量结果显示，北京市建筑工人工作能力指数的平均得分为42.94，总体表现良好。其中，85名(47.5%) 参与者工作能力评价为良好，82名(45.8%)为优秀，12名为一般(6.7%)。

2.4 工作能力指数和其影响因素的相关性检验

采用SPSS和AMOS统计软件进行数据分析。北京市建筑工人工作能力指数和其影响因素的相关性检验结果见表4。生活方式因素中，除了饮酒量X1(r=-0.012，p>0.05)和饮酒年限X2(r=-0.11，p>0.05)与WAI相关性不显著，其它生活方式因素(X3～X6)均与WAI呈显著相关(p<0.05)；在健康因素、个人能力因素、工作负荷因素、社会支持因素中，所有测量项目(X7～X18)均与WAI呈显著相关性(p<0.05)。

表4 WAI影响因素的描述性统计和相关性分析

在人口统计学因素中，只有年龄X19(r=0.87，p<0.01)和WAI呈显著负相关。随后对不同年龄组工人之间的WAI进行单因素方差分析。结果显示，不同年龄组(F(3,175)=5.48，p<0.001)工人间的WAI存在显著差异。随后的事后Turkey检验显示，31～40岁年龄组工人WAI明显高于41～50岁及51～60岁年龄组。

2.5 WAI和其影响因素的逐步回归

采用逐步回归法探究工作能力指数的重要影响因素，每次回归最显著的解释变量被引入。逐步回归结果见表5。五个因素调整后R2为56.7%，所有VIF<5，多重共线性处于正常水平。最终构建出建筑工人工作能力影响因素的回归方程为：

Y=1.89X5+0.93X6+0.77X10-1.18X15-

0.09X10+38.74

(1)

式(1)中睡眠质量X5是WAI的最显著影响因素，在其它因素得到控制时，睡眠质量更好的工人明显工作能力更强。此外，体育锻炼X6和素质反思X10对WAI起正向影响。而吸烟年限X4和年龄X19对WAI有反向作用，这意味着吸烟年限越久、年龄越大的工人往往工作能力较差。

2.6 WAI重要影响因素的中介作用

通过逐步回归我们找出了工作能力指数的5个重要影响因素，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忽视其它影响因素。因此，将上述5个重要影响因素作为中介因素M，其它因素作为自变量X，WAI作为因变量Y，进一步探究X是否会通过M来影响Y。

表5 工作能力指数(WAI)影响因素的逐步回归

采用Bootstrap抽样检验法进行中介作用研究，抽样次数为5000。结果如表6所示，睡眠质量和体育锻炼被发现是部分影响因素与WAI之间的中介因素。其中，在探究情绪健康、心理需求、公司支持和同事支持对WAI的影响时，95%区间不包括数字0，说明情绪健康、心理需求、公司支持和同事支持首先会对睡眠质量产生影响，进而通过睡眠质量影响WAI。同样，情绪健康和公司支持还会通过影响体育锻炼进而影响WAI。

表6 工作能力重要影响因素的中介作用检验

3 结果讨论与建议

3.1 吸引年轻人就业，延长劳动寿命

年龄被认定为WAI的重要影响因素，年龄越大的工人往往工作能力越差，这与以往的研究成果一致[7]。值得注意的是，本次研究发现北京市建筑工人年龄普遍在30～50岁之间，30岁以下和50岁以上出现了明显的断层现象。当前“老少均短缺”现象反映出建筑业迫切需要解决的两个问题：(1)吸引年轻人投身建筑业：国家统计局农民工检测调查报告显示，近五年来建筑业农民工数量呈现逐年递减趋势，越来越多的农民工选择第三产业就业。尽管建筑业平均日工资高于服务业，但服务业优势在于基本可以保障按月发放工资。反观建筑业，尽管国家强制要求建筑工人必须实名制且按月发放工资，但收效甚微[17]。当代年轻人超前消费情况普遍存在。因此，将政策落实到实处，切实保障工人的福利待遇，才能消除工人的后顾之忧，从而吸引年轻人投身建筑业。(2)延长工人劳动寿命。这需要政府和用人单位从安全和技术两个层面进行转型升级，提升自动化水平，用机器代替工人进行高危作业，早日完成建筑业农民工向产业工人转型[18]。

3.2 加强技术培训，提升工人素质

在个人能力因素中，“素质反思”被认定为WAI的重要影响因素，素质反思得分越高的工人往往WAI越高。本次研究中“素质反思”包含四个子问题：(1)我知道自己在工作上的强项；(2)我知道自己在工作上的不足；(3)我察觉到自己在工作上的天赋；(4)我知道自己拥有什么技能。素质反思综合反映出工人在工作中履行职责的专业能力。住建部在2017年发布了《关于培育新时期建筑产业工人队伍的指导意见》，其中明确指出，计划到2020年我国建筑施工企业中能够达到中级水平的专业人员在所有建筑工人占比要达到10%以上；而这一数字计划在2025年达到30%以上[18]。结合本次研究结果看，建筑企业管理方有责任帮助工人制定合理的职业生涯规划，清晰的职业技能认知将有助于工人对待工作的态度从“被动重复”上升到“主动反思”，从而提升工人的工作能力。

3.3 重视工人业余生活，成立干预小组

国内关于建筑工人生活方式的研究相比于其他因素涉及最少[19]，但本次研究中，生活方式对WAI的影响最为显著：睡眠质量和体育锻炼对WAI有显著正向影响，吸烟年限对WAI有显著负向影响。同时，工人的情绪健康状况、公司的支持、同事的支持、工作的心理负荷都会对睡眠质量产生影响，进而影响WAI；情绪健康和公司支持还会影响体育锻炼进而影响WAI。其中，体育锻炼是最容易被忽视的因素。人们往往容易混淆运动与劳动，然而从生物学角度分析，两者差异显著。建筑工人的劳动往往伴随某一块肌肉进行高强度、重复性工作，肌肉疲劳不易被发现；而体育运动是有氧代谢，可以调动大块肌肉群进行有节奏的舒展运动，从而缓解肌肉疲劳[20]。改善体育锻炼状况将切实提高建筑工人劳动寿命。

干预图(Intervention Mapping，IM)方法为基于理论和研究证据设计最佳干预措施提供参考，已在多个国家被应用于肥胖、吸烟、身体活动等问题的干预研究[21]，但是在内地该方法并未在建筑业得到推广。因此，本研究发现的重要影响因素可以为干预方案的制定提供参考。工地管理方应当成立干预小组，定期深入到工人的生活中，关注工人在生活中出现的问题，对于共性问题及时反馈，在干预方案的不同环节建立反馈回路，及时纠正，从而不断完善干预方案。

3.4 从体育锻炼切入，建立友缘网络

早在2015年，曾有学者以北京市海淀区建筑工人为例，研究农民工社会关系网络特征[22]。其研究结果表明，地缘关系在农民工进京打工之初占据主导，而友缘关系随着时间推移重要性加强。但在这项研究中并未针对如何增强友缘关系给出具体改善方案。本次研究结果表明，北京市一线建筑工人以男性为主，籍贯在河北省的工人占比最高，几乎没有北京当地工人，这与2015年调研结果基本一致。这说明当前北京市建筑工人依旧以男性外来务工人员为主，而且往往是同一地区结伴而来。在其社会关系网络中，亲缘相对较弱，原因是以家庭为单位进京打工比例相对较少。地缘关系在其进城之初占据主导是因为在陌生城市打拼，同乡人最值得信赖。友缘关系逐渐增强是因为他们在工作过程中结识了新朋友，地缘关系逐渐减弱。但需要注意的是，高流动性是建筑工人的工作特点之一。这意味着他们的关系网络也在不断变换。因此迫切需要采取相关举措来帮助建筑工人快速建立社会关系网络。本次研究发现了体育锻炼对工作能力的显著影响，而这种影响可能也有助于改善友缘关系。体育运动是陌生人之间快速建立亲密关系的重要媒介[23]。许多非建筑企业都会通过体育运动让新入职员工相互熟悉。但当前建筑业员工的入职培训往往是安全教育、技能培训，忽视了工人之间交流的环节。因此，组织新员工进行简单的体育运动可能会帮助工人建立稳固的友缘关系网络，而这将是工作能力强有力的保障。

4 局限和展望

结合本文的局限，对今后研究提出三点期望：

(1)提高对建筑工人业余生活饮酒状况的重视度。在最初的研究假设中，我们认为尽管工地管理方可以禁止工人工作时间饮酒，但对业余时间(夜生活)饮酒状况却难以做出限制。长期、过量饮酒可能对睡眠质量产生负面影响，进而影响工作能力。本次研究并未发现饮酒对工作能力的显著影响，原因可能是工人考虑到管理方工作时间的禁酒令，因此在饮酒相关问题的回答上存在顾虑，无法反映真实情况。今后的研究需要深入工人生活，获取更为客观的数据。

(2)重视建筑工人情绪健康，形成干预方案。尽管本次研究发现了情绪健康通过影响体育锻炼进而影响工作能力，但并未发现包括体育锻炼在内的其它因素对情绪健康的影响。原因可能是建筑工人往往主动调节负面情绪而非被动调节。未来对建筑工人情绪调节的路径机制需要进一步研究。

(3)从工人住房空间结构入手，为工人提供锻炼活动空间。尽管本研究发现了体育锻炼对工作能力的重要性，但由于建筑施工环境的特殊性，为工人提供大面积体育锻炼场所并不现实。有学者开始对建筑工人拥挤、嘈杂的居住环境进行改善[24]。是否可以通过改进居住房屋的结构来增加公共活动空间仍有待研究。

5 结 论

本文对北京市建筑工人工作能力的影响因素进行了探索性研究。研究发现，睡眠质量、体育锻炼、素质反思对WAI有显著正向影响；年龄和吸烟年限对WAI有显著负向影响；睡眠质量是情绪健康、心理需求、公司支持、同事支持和WAI的中介因素；体育锻炼是情绪健康和公司支持与WAI之间的中介因素。研究成果可为建筑业针对建筑工人工作能力制定有效的干预方案提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