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区整治中的公共艺术“协作”与实践
2021-07-06卢远良
卢远良
一、城市街区整治中的深圳经验
中国城市化进程的速度,早已无法以“人的生命时长”为计算单位。城市、乡村的拆迁成为了大部分中国人需要面对的问题。然而,城市越大,各种不可预估的城市病、社区难题就越多。为了推动城市发展,建新城、弃旧城,似乎成为执政者不得已的选择。尽管如此,在近几年的城市建设过程中,旧城改造以及街区整治成为城市发展的趋势和提升治理水平的实践方向,但问题频出。其中,“翻新”是最快速和便捷的选择,但也是最为粗暴的方法,是抹去城市街区过去的生活痕迹,让过去的社区记忆荡然无存的愚蠢行为。
深圳作为中国最年轻的城市之一,也早已过了三十而立的年纪。深圳的发展速度超乎人的想象,也正如此,当初没想好的事情、问题也就逐渐暴露出来。在深圳初期发展中形成的梅林社区,便是面临着公共活动空间不足,街道设施老旧,厂房空置、建筑老化、城市盲区等一系列问题。为此,梅林街道与深圳市公共艺术中心不同的部门接洽沟通,期望通过策划各类活动或设计竞赛等,对社区闲置空间、街区整治形成有益的实践和结果。
梅丰社区公园过去是一块被闲置荒废近二十多年的,争议不断,存在历史遗留问题的社区用地。为此,梅林街道委托深圳市城市设计促进中心发起“小美赛城市微设计·梅林行动”竞赛,竞赛以工作坊形式实现了街道机构+社区规划服务机构+专业设计师+居民+第三方专业顾问的五方组合团队,深圳自组空间获得本次竞赛一等奖,并作为设计方全程参与公园的设计与施工跟进。针对城市盲区,社区遗滞空间以及在低成本改造要求的过程中,景观设计师黄丹霞提出了各种在地性策略,如:生态,建立多样景观基地,打造裂缝花园;开放,打开公园边界,重塑街道风貌;系统,植入活力环带,串联功能组团。以此形成在地的景观设计方法,并有效地实施出来。
与此同时,梅林街道也在沿街整治中康路,期望提升中康路街区的基础设施水平以及增设丰富的人文艺术景观。因此,梅林街道与深圳市公共艺术中心的艺术部商议,在梅丰社区公园以及中康路沿街进行在地性的公共艺术策划,并举办公共雕塑展。在整治过程中,通过策展人张晓飞以及艺术家杨光的组织与策划,让大量的艺术家、设计师参与其中,让各种类型的公共艺术作品在街区的不同空间角落得以发生,激发周边居民的艺术感知,并通过公共艺术的视角,来重新认识梅林社区。
在过去,深圳的建设是讲究速度,强调宏观的發展。我们是很难关注到在微观生活层面中发展的深圳状态。但随着梅丰社区公园的改造建设,以及中康路艺术长廊的形成,让我们认识到深圳当下的另一面。正如与过去我们所认识的深圳速度、深圳经验不同,以中康路艺术长廊的策划实践所形成的别样的“深圳经验”,在城市发展浪潮中是极其难能可贵的。
二、构建街区中的公共艺术感知
1.梅丰社区公园的景观设计与公共艺术
如上文所说,梅丰社区公园的景观设计师是通过竞赛招募的,而艺术家是通过策展人的策划介入而参与其中的。因此,双方在无形中形成了平行协作的机制。在过去城市建设项目的工作机制中,景观设计师和艺术家往往是互不干涉,根本无法形成协作,更别提相互理解或合作。景观设计师在关注和创作设计行走系统、植物配比、环境空间的过程中,容易缺乏设计出能够被关注的“焦点”,以致于我们时常会误解景观设计师都设计了什么?而雕塑家因时常在架上进行创作,容易忽视公共空间,更难以让其考虑在地性的问题。因此,一旦到了公共空间,我们会时常开玩笑说:“雕塑家在草地上“种”雕塑,忽略了空间关系,也没有什么在地性可言,光表达自己了!”因此,为什么中国当下的公共艺术项目质量普遍低下?其原因就在于不同学科背景的人缺乏跨学科的认知和理解,更无法形成真正意义上的协作。
从梅丰社区公园的景观设计、公共艺术策划来看,参与者是在共同面对社区记忆,过去开发历史遗留问题的基础上,进行多方合作和妥协的成果。景观设计师在原有停车场混凝土块的基础上,提出“裂缝花园”的设计概念,富有社会象征意义;打开城市盲区,重塑街道的性格特征,构建具有在地意义的公共空间。笔者作为参与的艺术家,在创作的过程中,提出“见证”梅林街道历史变化的概念,以三棱尺为原型,并在雕塑装置旁种植树苗。艺术家将树苗比作历史的主角。三棱尺三个面分别采用高度、海拔、气温为主题,见证着树苗的成长,见证着社会的进步,同时标示着梅林的“高度”与日常的“温度”。与此同时,在协作的过程中,景观设计师通过对公园整体空间的理解和认知,对艺术家的公共艺术方案提出优化空间的建议。此外,景观设计师对树苗的选择,提出了多种可能性的建议,如具有诗意想象的植物黄花风铃木,。但因有专家建议,树苗的选择需服从公园整体的植物色系,而不得不妥协。作品《见证》,还包含通过策展人,让社区居民、管理者、设计师、艺术家共同在开幕式上完成种植行为的作品。它象征着整个过程以及未来空间延续性使用中的“协作”行为。
众多参与者在无形中形成的“协作”,构建了独特的社区公共艺术营造的经验。此经验看似毫无足道,却在不断影响深圳公共空间未来营造的发展方向以及指导艺术家在未来的公共艺术实践。在我看来,梅丰社区公园的景观设计与公共艺术已形成一定意义上的“有机对话”。在街区公园体量大小的空间中,为公众提供了多层级的空间参与和丰富的感官体验。
2. 深圳公共雕塑展
在过去的认知中,雕塑展的展览效果往往容易形成“摆摊式策展”。大量的作品被堆放在一个空间中。而深圳公共雕塑展,是国内众多雕塑展中的一个异类,或者说是在把握前沿观念下,在城市各种公共空间中进行的“雕塑”实践。深圳公共雕塑展一共举办了6届,过往几届均在已建设完成的城市公共空间或公园中举行。但其所形成的特点,如提出的策划概念“跨界”“镶嵌”“共享之域”等,由此可见,策展人们在探讨“雕塑”与城市空间的意义,早已区别过往纪念碑式的思考,并在不断地接受新的空间观察思维和更新艺术家实践“雕塑”的思考模式。
自第五届开始在中康路以及梅丰社区公园中策划举行。策划人结合街区整治、持久性公共艺术项目、临时性的艺术介入等方式,同时提出艺术“嫁接”社区的概念。在当时,街区整治和公共艺术项目的落地是同时进行的。如参观过当时的展览现场,会发现现场如工地一般,公园的空间也仅仅是整理干净,很多内容和细节并不完善。而中康路正是大面积开挖铺设管道的过程中。如彭立彪的作品材料就是来自于现场被砍伐的大树,在现场进行雕刻,行人经过时常驻足观摩,并与艺术家交流。马涛作品《城市花语》在各种电箱上进行嫁接,形成独特的街头景观。如植物优化培养中的“嫁接”一般,公共艺术的出现,似乎有各种不自然不和谐的状态出现,但随着项目的推进,现场施工造成的“不方便”,让公众有了更多时间认识到公共艺术是如何影响和塑造街区的特点。我们也能通过这一系列的公共艺术设置或实践,发现新的观察街区的视角。
第六届的策划是以“生长35天”为命题的。在“嫁接”的基础上,期望艺术能够在街区中继续生长35天,其展览最大的理念是“文化记忆的生长”。在经历繁杂的整治施工后,中康路回归平静,却多了很多让公众不期而遇的艺术装置或艺术行为。居民、商家、上班族们在来来往往的过程中,参与到艺术的营造,或是歇息,或是擦肩而过,或是与正在布展的艺术家进行对话等。以张有魁作品《有记》为例,希望通过策划艺术行为,让商户参与进来,让街区市民真正意义地参与进来,让“中康路艺术长廊”通过“协作”的方式生长至公众生活的内部。因此,生活在梅林社区的居民们,依托第五届和第六届深圳公共雕塑展的策划实践,更新了他们观察日常生活的视角,也丰富了他们的社区记忆。
三、在“协作”中的公共艺术机构
簡言之,梅林的街区整治与深圳市公共艺术中心息息相关。而这样的公共艺术案例在中国却是屈指可数的。笔者无意指责如今大多的公共艺术实践者缺乏社会责任的意识,并思维呆滞。试问,当下中国的城市建设发展充满了各种可能性,但为何却看不到更多具有现实意义的公共艺术案例?归根结底,缺乏“协作”的公共艺术实践是不可取的。当然不得不说,中国当下的公共艺术机构是稀缺的,有社会责任的公共艺术机构更是寥寥无几。
深圳市公共艺术中心因地处梅林,与街道部门有着先天的沟通优势,并能充分发挥其机构的特点和能量。但在某种程度上,梅林街区整治的案例告诉我们,政府的职能部门可以与公共艺术机构进行较长期且有效的合作,并发挥出有机且呈生长状态的作用,也让我们看到公共机构间“协作”的意义和未来探索发展公共事业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