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空调的德国人

椰格

对中国的大部分地区来说，夏天已经开始展现出自己巨大的威力。广东进入蒸笼，长江沿线在闷热的天气里苦熬，北京则在连续高温中被烤成了荷包蛋。在欧亚大陆彼岸的德国，人们也如临大敌地准备迎接夏天。早两年横扫欧洲的极端高温已经把当地人弄怕了，正想着今年要怎么争取高温假以对抗太阳将军的考验。

但即使如此，在德国你还是很难看到空调的身影。被中国人视为救命恩人的空调制冷，在德国人眼里似乎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选择。这是怎么回事呢？

中国人在德国工作、留学、旅游的时候，都会遇到一件困惑不解的事：除了一些大卖场和写字楼之外，空调是很少见的。和中国楼房外墙挂满空调外机的景象不同，德国楼房的外墙都很平整，没有这种“附属品”。这逼得很多在德国生活的中国人不得不躲进大卖场或者公交车里避暑，也算是奇观。

但这并不说明德国不热。事实上，随着全球气候变化，整个欧洲都在变得越来越热。6月起，欧洲各地开启高温模式，英国、荷兰、法国等国的平均气温一路飙升到了35℃，高温天气甚至还在葡萄牙引发了一场森林大火。连躲在山区里的瑞士、奥地利和以为自己在北欧就没事了的瑞典等国也被热浪袭击，平均气温上升了8℃以上。

德国当然也不例外。从2015年开始，德国就不断在接受高温天气的洗礼，极端气温甚至超过了40℃。这个气温放在中国一众火炉之中并不显眼，但是在德国人眼里就是要了命了，因为一些法规中对高温作业中“高温”的定义也不过30℃上下。但就是这样，德国人还是选择忍着，宁可去游泳池里扎猛子也不愿意装空调。

德国人不愿意装空调，其实也有他们自己的道理。

从英国不列颠群岛到德国中北部、波兰和北欧西南部，是一片面对着大西洋的狭窄陆地。由于夏天水体升温较慢，海洋上的空气温度低于陆地，而在这个区域又盛行西北风，洋面上的凉气就起到了降温的作用。这就是非常特殊的温带海洋性气候在夏天的表现，这让欧洲很少遇到极端的高温，夏天气温经常稳定在27℃左右，人们基本没有养成用空调的习惯，和中国东北夏天的情况很类似。

要养成新的习惯当然是很困难，但如果真的热到怀疑人生，德国人还是不至于这么古板。对很多德国人來说，天气虽热，但空调很可能是不必要的。

德语地区在形成文明的早期还是一片林地，各个部落被森林分割，逐渐形成了非常分散的格局。这个情况一直延续到今天，就是德国饱受赞誉的城市分散均衡发展，更多的德国民众则生活在城郊和乡村。这些地方的地皮不像大城市那么紧张，居民们有足够的空间建造属于自己的小屋和花园，也对酷热的气温起到了缓冲作用。

建筑设计方面的理念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二战之后，德国在一片废墟中重建，很多住宅楼房都需要重新建造。而能源一直是德国经济中的一个短板，尤其是在美苏对立格局形成之后，西德就很难从苏联得到足够的能源了。因此西德政府要求新建住房加强隔热保温功能，以便减少能源消耗。这个建筑理念延续到现在，使德国的建筑墙体特别厚（后来使用了特殊保温材料），玻璃窗密封性也很好，外界温度比较难影响室内。

以上是一些客观原因。从主观选择上来看，德国人不喜欢空调也是很有道理的。对德国人来说，空调营造出来的舒适环境并不让人自在，因为太过“人造”，不够自然。不仅如此，在德国人的观念里，安装空调会对环境造成损害，是一件有道德压力的事情，所以很多家庭即使有装空调的想法，但只要一想到以后社区邻居对自己的看法，就会打消这个念头。

中科院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两年不清洗的空调，积存的细菌数就会高达39万cfu/cm2，比马桶更脏。人类在这种人工环境下长久生活，的确容易罹患呼吸道疾病和皮肤病，远不如在自然环境下纳凉健康。而早期空调使用的制冷剂氟利昂会在泄漏后间接导致臭氧层空洞，对环境的影响相当恶劣。虽然一些国家已经在大力推广无氟空调，但对旧式空调的厌恶感还是没有那么快得以改观，对空调有害环境的认知仍然深入人心。

那德国人会如何“自然”纳凉呢？

德国境内有16座国家级森林公园，从最北方的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到南方的黑森林和巴伐利亚，人们都有可去之处。各州市也都建有大小不一的森林公园。

对于很多德国人来说，去森林公园野餐、避暑已经成为夏日生活的一部分，不仅能躲开城市的燥热，还能带着全家探索自然，享受自在的时光，是比开空调更加有效的降温方法。

这种自然避暑的理念还被引入城市空间。虽然德国因为二战而重建了大量房屋，建筑的历史往往没有法国和英国的那么久远，但它们还是和那些上百年的英法老建筑一样爬满了垂直绿植。和中国有些开发商为了美观而把爬山虎铲掉恰恰相反，德国人有意识地在部分建筑旁种下这些植物。实验表明，爬山虎给房子戴上的“绿帽子”能有效降低顶楼温度2～3℃。这种“自然空调”也在夏天受到了德国人的欢迎。如果既没有郊外爬满绿植的大房子，也懒得去森林公园野餐，那德国人还有最后一招——享受高温。

虽然大西洋暖流缓解了欧洲西部在冬天的低温，但这些地区的冬天还是会出现漫长的寒冷天气。由于纬度较高，伴随着苦寒冬天的还有漫长的黑夜，很容易让人抑郁。所以到了夏天，有的德国人还觉得很快乐，甚至跑到西班牙等南方国家去享受阳光，充满了“越热越不嫌热”的乐天精神。对他们来说，享受这种自然生活远比把自己暴露在冷气和病菌构成的人工环境里要舒服得多。

编辑/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