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能源战略开始转向

□ 张 林

沙特具有得天独厚的丰富原油、天然气储备，自1932年统一之后，其依靠石油行业成为世界石油储量和产量第一的“石油王国”，在世界能源市场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关键地位。沙特所采取的能源政策是保障其国家利益和经济发展的重要手段，其往往与世界经济形势、中东政治局势和其内部政权稳定相关，并对国际石油市场产生不容忽视的影响。

近来，在全球低碳减排政策推动和新能源技术突破带动下，非常规油气资源和可再生能源在能源生产和消费结构中对于传统石油产品产生了重大替代作用。同时，受到美国“页岩革命”的冲击，尤其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之后，全球石油消费大幅萎缩，国际石油市场供需失衡加剧，传统能源需求大幅下降，引发反向石油危机，油价经历重挫，多方预测“高油价”时代已一去不复返，“后石油时代”已经来临。欧佩克+等主要产油国祭出历史性减产协议，沙特甚至自愿额外增加减产100万桶/日以稳定油价。日前，沙特阿美公司又公开表示“未来50年优先保障中国能源需求”。沙特的能源政策动作值得关注。

坚定减产力挺油价

石油是沙特的经济命脉，政府财政收入的绝大部分依赖于石油的出口收入，国际石油价格与沙特国家财政平衡息息相关。当国际油价低于财政平衡油价时，沙特政府可能出现财政赤字，国家可能会面临巨大的经济、政治、社会问题。因此，沙特在石油市场低迷时期，一般会减少石油供给以使市场恢复到正常的供求平衡状态，使油价能够恢复到盈亏平衡油价之上。

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之后，国际油价“跌跌不休”甚至触底历史低点。自2020年4月起，以沙特为首的欧佩克+达成供持续两年的三阶段减产计划，首轮减产规模达到970万桶/日，占全球原油供应量的10%。自此欧佩克+基本保持一致，积极执行着“石油工业史上最长的一次产量调整”，以缓解新冠肺炎疫情对石油市场造成的冲击，沙特甚至自愿额外削减每日100万桶，力图引导石油市场和全球经济走上可持续复苏的道路，为国际油价上行提供动能。虽然近期油价在连涨并突破70美元/桶后有所回落，但当前的国际油价水平已经超出了很多人之前的预期，可见欧佩克+对原油市场供给侧施加的影响比较成功，有效推动了全球石油市场的再平衡。

在欧美第三波疫情暴发之下，沙特计划在4月1日的欧佩克+会议上支持将原油减产措施延长至5月和6月，同时扩大本国的自愿减产规模，以提振油价。出人意料的是，刚刚结束的欧佩克+部长级会议上，与会国达成自5月起逐步增产的决定，3个月后将有210万桶/日的额外产量进入市场。但欧佩克+的决定十分谨慎。沙特能源大臣阿卜杜勒-阿齐兹表示，欧佩克+正在“检验”市场，如果情况需要，仍有可能在4月28日的欧佩克+部长级会议上恢复减产。按照各方的共识，后续的生产政策仍将在每月的部长级会议上决定，并遵循“每次增产不超过50万桶/日”的原则。

4月4日，沙特阿美全面上调了对亚洲客户的原油售价，对欧美市场原油的售价反而小幅下调。至此，沙特出口亚洲的原油售价已经连续数月高于美欧市场的售价，这表明着沙特对亚洲经济复苏充满信心，看好亚洲原油需求将大幅增长，而欧美市场的能源需求复苏依然缓慢。沙特此举也是试图安抚其他希望增产的产油国，以便沙特能在较长时期内保持对石油行业的控制权。

沙特加大对中国原油出口力度。图为沙特巴赫里公司抢租的超大型油轮。李东 供图

重大调整锚定中国

沙特阿美作为沙特的国有石油公司，长期以来负责管理国家的石油勘探与生产，其战略发展与石油产业甚至国家命运紧密相连。3月21日，在“2021中国发展高层论坛”上，沙特阿美公司CEO在视频连线时表示：“确保中国能源需求的持久安全是我们最为优先的目标，不仅仅未来五年是这样，未来五十年甚至更久都是这样。”“事实上，我们有更大的雄心来扩大和加强我们与中国的研究合作。在所谓的蓝氢、氨和碳捕获技术等方面可能会有更多的合作。”如此“给力”的表态在国际上引起极大反响，个中缘由主要有两点。

其一，市场供求关系决定了沙特必须绑定中国市场。本世纪以来，沙特主要对外石油输出向东面向东北亚市场，向西面向欧美。当前，欧洲的石油消费在明显下降。美国自沙特的进口量在下滑，而且两国在石油出口上的竞争越来越强。即便在中国市场，沙特也面临俄罗斯、美国的强烈竞争。中国拥有庞大的石油市场，虽然由于疫情及能源架构调整的原因，对石油的整体需求有下降的趋势，但是中国拥有14亿人口，并且作为在疫情期间最快恢复经济的国家，中国正处在高速发展的阶段，对石油的需求量依然非常巨大。可见中国是未来沙特出口石油最大的希望所在。

其二，石油的“商品属性”回归，使沙特能源政策偏向基于市场行为的现实考虑。上个世纪60年代以来，沙特成为全球主要的石油生产国，也成为了大国博弈的必争之地，石油被赋予了更多的“政治属性”。对美国的石油出口一直是沙特的优先考虑和战略依赖，由此形成了“石油换安全”的美沙盟友关系基石。最近10年，美国通过“页岩革命”一度成为全球第一大油气生产国，甚至基本实现了石油净出口，这彻底改变了全球能源的供需格局和能源地缘政治版图。加之全球多数国家正在推行的新能源政策影响，倒逼油气产品逐渐回归商品属性和买方市场。石油于沙特而言，不再是外交的“杠杆”和“武器”，其作为大宗商品产生收入从而维护国家经济安全，显然更具现实意义。中国日前提出的“碳达峰”和“碳中和”目标预示着未来几十年中国肯定会逐步降低进口油气产品份额，但在未来较长一个时期，中国仍将持续保持全球第一大石油进口国。沙特阿美此时作出“优先保障中国的能源安全”的表态，更多是基于市场行为的现实考虑。

可预见在未来50年，中沙石油合作的程度将明显高于美沙。这种变化将是对二战以来沙特与美国“石油换安全”双边关系的重大调整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