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技术演进中的具身性情感研究

孙 强

一、引言

在智能化媒体传播语境下，媒介形态逐渐呈现出多样化的趋势。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虚拟现实技术的兴起，5G信息网络技术的成熟，以突显知觉感官体验的新技术开始进入人们的视野中。这种趋势反映出智媒时代对身体的关注程度越来越高。传播学对身体的关注，很大程度上来自移动网络、虚拟现实、人工智能技术崛起的巨大刺激。[1]在这种现实语境下，身体性观念得到了重视。原初的技术，通常被视为中介之物，一种参与实践的技术工具。智媒时代的技术，则超越了技术工具的认知层面，它更多地被人赋予了技术的活性力量，也可以理解为技术与身体共在。这种观念的转变，是由于新技术更加依赖于人的生理感官机制，注重人的知觉体验，从而促成技术与身体共生共融的局面。胡塞尔(Husserl)的现象学，指出意向行为其实是一种内在体验，或者意向地关涉于某物，意向行为普遍存在于被感知的客体事物中。[2]而知觉，是意向行为衍生的前置条件，意向行为其实就是对客体对象指认的过程。梅洛·庞蒂(Merleau Ponty)则从知觉现象学层面，提出知觉反身性的观点，即意向性指向身体本身，把身体当作对象。[3]亦即表明人同样可以被视作是意向指认的客体对象。知觉反身性的观点，揭示出任何事物都可以视作是意向行为的客体对象，媒介技术也不例外。马克斯·舍勒(Max Scheler)则是从情感现象学层面提出情感非表象论的观念，情感非表象论倾向于把情感视作是由多元层次结构共同形塑而成的结果。[4]上述代表性的观点，基本是建立在现象学的研究路径上。现象学研究路径存在一个前提，就是世界是可以被认识的，任何事物都是存在于世界之中，即在世存在。技术亦如此，它同样可以被视作是意向行为感知的客体对象，给予人相应的情感直观体验。这种情感直观体验在智能化媒体语境下表现得更突显，其中的原因离不开技术与身体共在的趋势。

在以往的传播研究当中，涉及身体性研究往往处在一种被遮蔽的状态。这种遮蔽的状态，整体表现为，身体的离散化，以及身心关系二元结构的对立。有研究便指明身体问题在传播学研究当中一直若隐若现，不受重视。[5]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是较早谈论媒介技术与身体关系的学者。麦克卢汉提出媒介是人肢体的延伸的观点，该观点表明媒介技术起到了对人的知觉进行延展的作用，这其实就是早期的媒介技术哲学观念。除此之外，身体在传播学研究当中整体处在一种被动式的境地。具身性概念的提出，是身体在传播学研究中得以继续拓展的现实路径。智能媒体技术的发展，也推动传播学研究对身体的关注。至少从当下来看，技术与身体的关系并不是两个相互割裂的主体对象，而是共在的关系。情感是复杂的，情感非表象论就支持这种观念。情感受到多元因素的影响，情感的整体性面貌也由各种结构形塑而成。

基于此，当技术被视为意向行为的客体对象时，主体会对技术产生相应的知觉体验，这种知觉体验进一步形成了人的情感倾向。所以，我们会思考这样的问题。首先，在媒介技术演进的过程中，主体对媒介技术会呈现出怎样的情感倾向，这种情感倾向在不同的媒介技术类型中会表现出怎样的差异。其次，在媒介技术的演进中，技术、身体、情感三者之间是如何形成互动关联性的。最后，在媒介技术的演进的语境中，具身性理论又会呈现出怎样的特征。以上三个层面的思考，是本研究需要去解决的问题。

二、研究回顾

本研究选取了部分具有代表性的观点予以呈现，以求梳理清楚对情感认知的发展脉络。赫尔曼·施密茨(Herman Schmitz)认为身体感觉是涉及各自身体所感觉的一个独立的对象领域，整体性身体感觉是完整地、不可分割地延展的，并限制在某个绝对位置即身体的某一整体性的位置上。[6]赫尔曼·施密茨的观点表明身体蕴含着一种感知模式，这种感知模式处在身体当中某一位置。按照这种说法，我们认定自我的情感心理体验，则是建立在人的知觉感官生理机制上，并且情感性和身体性是相互统一的关系。梅洛·庞蒂在《知觉现象学》一书中提出，人的身体是情感的对象，我们对外在事物的印象是在情感作为背景的界域而突显出来的。[7]梅洛·庞蒂的观点表明，身体也可以被视为情感的对象，并且我们对外在事物的印象需要建立在情感作为背景界域的基础之上。所以，情感的衍生有着非常复杂的内在机理。但可以明确的是，情感与身体性是相互统一的关系，同样情感也是人身体性的外在体现。马克斯·舍勒认为确立人心价值秩序和建立正义的社会秩序的正当性基础是精神的共同体，即感性的价值偏好的理性秩序。[8]马克斯·舍勒从“情感性”出发，提出要寻求情感性的理性秩序。该观点表明，情感本身有着先决性的价值和秩序结构的规约，可见情感并不是一个孤立存在的个体。马克斯·舍勒认为道德绝对主义，它教导人们有永恒的明显的偏好法则和相应的永恒的价值等级，它已经认识到并且能够承认这种更深远的价值判断的相对性。[9]该观点表明情感受制价值秩序的规约，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受到道德绝对主义观念的制约，正是因为道德绝对主义所蕴含的法则和等级，影响着人们的价值判断。赫尔曼·施密茨认为情感是一种氛围。[6]该观点表明，情感通常是以一种整体性面貌而存在于世界当中。国内有研究者提出情感直观的概念，立足于符号文本的维度，并将情感直观概念化为情感的形式和情感的内容，提出情感本身的结构是非“给定”的和动态式的观点。[10]该观点的价值体现在，研究者揭示出符号文本能够通过直观的形式来表现情感结构，并且指出情感结构并不是定式的。

具身性理论，是本研究用以解释技术、身体、情感三者之间关系的理论基础。具身性理论是由美国技术哲学家唐·伊德(Don Ihde)提出来的理论概念。唐·伊德对具身性(embodiment)概念的理解是，借助技术把实践具身化，其指向的是与世界的生存关系。[11]唐·伊德通过视觉技术意向的例子再进一步解释了具身关系，即我看——通过视觉人工物——世界，唐·伊德把这种与世界的生存关系，称作是具身关系(embodiment relations)。具身关系的概念表明的一点是，主体借助技术来获得感知，并将技术获得的感知转化为人的认知，从而构成人与世界的生存关系。在具身关系中，技术处在中介的位置上。按照唐·伊德的解释，具身性理论的内涵包括三个方面：其一，技术必须能够被“技术地”看透(seeing-through)，它必须是透明的[11]。这里暗藏的隐喻是，技术具身性的程度，取决于人对技术的使用程度，以及技术本身的可操作性程度。如果这两个方面能够完美地契合人的期望，那么技术具身性的程度也就越高。其二，具身关系可以发生在任何微观知觉维度上，以及不限于简单技术，也不限于复杂技术。[11]技术具身关系实现的一个前提性条件是，技术需要“抽身而去”，而人通过技术获得的知觉体验则会内嵌到身体当中，技术演变为人身体当中的一部分。其三，具身关系被限制在一种特殊的使用情境(ues-context)当中。[11]具身关系的这一特殊性质，决定了技术需要适合人的需求，不适合人需求的技术往往难以满足具身性的要求。

总体而言，情感性离不开人的知觉感官，及情感性与身体性是相互统一的关系。情感依托于人的生理感官机制，人以感官来对现实环境中的对象予以指认，感官所形成的知觉体验会促成人产生相应的情感心理。在上述观点中，我们可以看到情感的非表象性，情感的背后有着深层次的内在机理，且情感受制于特定价值秩序的规约。上述关于情感性的观点，能够帮助我们理解技术情感性的问题。而具身性理论，主要指向的是人通过技术来处理与世界的生存关系。其中技术具身化有三个具体的内涵。首先，技术需要被看透，这方面强调的是人对技术存在一种期望。其次，具身性作用于任何技术，具身性具有普遍性。最后，具身性的实现需要建立在使用情境层面。具身性理论的定义和内涵，有助于我们去理解技术与身体的关系。

三、理论与研究设计的关联性

怀旧技术、5G技术、虚拟现实技术与具身理论的关联性何在？而具身理论对上述三种技术关系的解释力度在哪里？按照具身理论的解释，任何一种技术其实都蕴含具身关系，无论这项技术是简单的，还是复杂的。但是，多数研究没有回应技术、身体、情感三者之间的互动关联性问题。所以，本研究以怀旧技术、5G技术、虚拟现实技术的微博评论性文本作为分析对象。即单独把技术作为一个意向行为的客体对象，进而讨论人对特定技术对象所持有的情感倾向问题，以及技术、身体、情感三者之间的互动关系问题。这三种特定的技术，整体上呈现的是一种演进式的关系。

怀旧技术体现的一种关系，即过去的技术与身体的关系。人对技术持有一种浪漫化的期待，即追求“准透明性”越好的技术。“准透明性”是一种接近式的透明，主要用于描述人与技术具身关系的程度。人们对怀旧技术的情绪，反映的是，怀旧技术更好地契合人身体的需求。而人们对“准透明性”的期望，反映出人希望技术本身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我”。怀旧技术所引起的情感倾向，表明一种技术工具在长期发展过程中与身体性的完美契合。当这种怀旧技术与人身体表达性产生断裂后，会诱发人产生相应的情感倾向，具身性理论的内涵诠释了这种现象产生的根本性原因。

5G信息网络技术映衬的是具身性理论中，技术可操作性和人对技术使用熟悉程度之间的相互关系。当两者之间形成比较契合的匹配关系，则主体会对该技术产生相应的情感体验，如情绪满意度。技术可操作性和技术使用熟悉程度，是决定具身性程度的关键。技术可操作性，是由技术的“准透明性”决定的。而技术使用熟悉程度，则在于人自身对技术的操持能力。按照具身性理论的解释，一种技术的“准透明性”越高，以及主体对技术掌握的程度越高，则技术和身体的具身性程度也就越高。相应的，技术作为意向行为的客体对象，带给人们的情感反映也就越强烈。

虚拟现实技术(Virtual Reality)在具身性理论中反映的是，人们对技术的一种深层次期望。正如唐·伊德所说的人们对技术深层次的期望是：一方面希望完全的透明性和完全的具身性，希望技术能真正“成为我”；另一方面就是拥有技术带来的力量和转化。[11]虚拟现实技术与前两类技术类型相比较，虚拟现实技术更加注重人的知觉体验。虚拟现实技术更加接近于我们理想当中的技术“准透明性”。而人们对虚拟现实技术的情感体验中，是否存在对技术抱有“乌托邦式”的技术期待？是我们要去加以验证的问题。

怀旧技术产生的情感体验呈现出怎样的面貌？5G技术产生的情感体验又呈现出怎样的面貌？以及虚拟现实技术的背后存不存在技术期待的情感反映？都是需要去加以解决的问题。而文本是一种承载情绪反映的方式。本研究分别针对相应技术的数据文本进行抓取工作，并通过Python工具来对文本进行相应的处理。其中，主要是应用了隐狄利克雷主题聚类分析和情感极性分析。从主题聚类分析当中，我们可以了解公众话语的结构，从而有助于我们去理解技术背后对应的情感结构。情感极性分析能够帮助我们判断文本整体的情感倾向。

四、研究方法

(一)数据采集

本文聚焦于怀旧技术、5G信息网络技术、虚拟现实技术为三个特定的技术主题，并在不同的技术主题下面分别采集了对应的文本数据。研究主要应用了Python工具来采集数据，其中数据来源于社交媒体微博。主要采集了以澎湃新闻、头条新闻、人民日报、界面新闻、微天下、央视新闻等主流媒体微博有关此议题的评论型数据。鉴于数据文本来源的零散性，本研究也考虑到一些具有粉丝流量的行业自媒体微博，比如新浪科技、TechWeb、科技More、游戏电竞王者等自媒体微博。主流媒体的微博评论数据和自媒体的微博评论数据，是整个数据文本的重要构成。基于上述文本数据的来源构成，本研究将会对上述获取的文本数据进行相应的数据挖掘。

(二)数据采集时间和总量

在2019年8月19日到8月20日这段时间内，开始了数据采集工作。在每一种技术类型的背后，通过相关的属性关键词来搜索相应的微博主题，从而确立数据采集的对象，共分为三组。根据这些原则，其中第一组以怀旧技术为主题的微博评论数据共采集到2862条，第二组以5G信息网络技术为主题的微博评论数据共采集到2958条，第三组以虚拟现实技术为主题的微博评论数据共采集到4279条。共采集到研究所需的微博评论10099条，整体数据总量相对适中。

(三)数据分析步骤

数据分析的过程主要包括五个方面的具体操作步骤，如数据清洗、中文语义分词、主题聚类分析、情感极性分析、研究结论的提炼和总结。数据清洗部分，主要是针对数据结构进行相应的处理，如清除空白处、特殊符号等。需要注意的是，数据清洗工作是为了主题聚类分析的需要，而情感极性分析则对数据清洗要求不高。通过主题聚类分析，我们可以发现议题的结构。文本的情感分析又称意见挖掘，简单来说是通过技术本身来对带有情感色彩的主观性文本进行分析、处理、归纳和推理的过程。[12]情感极性分析，会用到Python中的Snownlp。Snownlp会对相应的句子进行情感倾向的判断，并对相关的句子进行情感值计算。情感值的取值范围在[0，1]之间，其中情感值在0.7以上，表示情感的积极倾向。数据分析结果的得出，主要是依托主题聚类分析和情感极性分析两种方式来进行。

(四)研究思路

研究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在媒介技术的演进中，人们对特定的技术呈现出的情感倾向是什么？技术类型不同，人们的情感倾向会表现出怎样的差异？针对这两个问题，我们通过主题聚类分析，可以了解公众对技术所持有的情感倾向是什么，以及构成情感倾向具体的话语结构是什么。通过情感极性分析，我们可以了解公众情感状况的程度。其次，研究要考虑的问题是，技术、身体、情感三者之间互动关联性的问题。技术与身体的关系，表现为共在性。技术与情感的关系，表现为技术可以作为情感意向行为的客体对象。身体与情感的关系，表现为情感是身体的内在性知觉体验。技术、身体、情感在媒介技术演进的语境下，会出现哪些新的价值特性，需要本研究对数据加以进一步提炼分析。最后，我们在原有的认知层面，如何找到新的亮点来丰富具身性理论，是本研究需要解决的重点问题之一。

五、数据文本分析

本部分是针对数据文本进行分析，主要有数据清洗、LDA主题聚类分析、情感极性分析，以及数据分析结果的呈现。主要考察公众对相应媒介技术的情感倾向，以及构成情感倾向的话语结构。情感分析主要用于大数据的深度挖掘，属于文本分析的范畴，目的是从文本中分析人们对于实体及属性所要表达的观点、情绪、评价。[13]

(一)数据清洗

数据清洗部分，主要是将初始状态语料库数据中的干扰数据予以清除，此部分有两项工作。一是清除掉文本数据中的空档文本、各个微博中重复性的评论文本；二是清除掉文本数据中的特殊字符段与中文无实际意义的停用词。在开始此部分工作之前，首先要对初始状态语料数据库进行分词处理，本研究采用结巴(Jieba)中文分词，该分词工具对中文分词处理具有良好的分词效果。如表1所示。

表1 初始状态语料分词效果前五条数据

(二)LDA主题聚类分析

LDA是对文档集建模的概率主题模型。[14]LDA(Latent Dirichlet Allocation)主题文档生成模型也被称为三层叶贝斯概率模型，该模型能够将文档简化为一组话题的多项分布，并以反向概率推导出文本的话题结构。该模型主要应用于数据挖掘和自然语言处理等领域。接下来对这三类文本数据分别进行LDA主题聚类分析，并以图表的形式来呈现主题聚类分析的效果。

1.怀旧技术文本LDA主题聚类

从可视化图1中可以看出，三个圆圈表示LDA文本主题聚类模型将第一组怀旧技术文本数据分为三个不同的主题。我们明显可以看到：Topic1，人们倾向于谈论过去美好的时光。玩游戏的场景、玩游戏的陪伴者、玩游戏的自我体验，是构成这段记忆的连接点。最重要的是，人们把时间的逝去和青春的逝去联系在一起，不约而同产生“恋旧式”的情感。Topic2，公众的话语结构倾向于谈论具体的游戏项目，这些游戏项目曾经是他们获得愉悦感的来源之一。Topic3，公众的话语结构倾向于谈论自身的情感性感受，这些感受包括回忆童年、追忆美好时光，以及回忆玩游戏的愉悦感等等。在LDA主题聚类中，Topic1、Topic2、Topic3分别占比32.2%、26.8%、41.0%，其中以情感性感受为特征的主题词聚类占比较高，说明在该主题的属性关键词聚类当中，怀旧技术式情感比较丰富。我们对该主题的聚类分析中，可以得出的结论是，人与技术之间的关系，包括人对技术的认知，时间性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变量因素。因为，特定的技术刚好满足人在特定时期的需求，由此也带来较好的情感体验。而人的需求通常是变化的，过去拥有的技术并不能满足人在当下的需求，由此形成了一种断裂感。这种断裂感，随着时间的流逝，会诱发人对过去拥有的技术产生一种恋旧感。

图1 怀旧技术文本LDA主题聚类可视化图

2.5G信息网络技术文本LDA主题聚类

从可视化图2可以看出，三个圆圈代表着LDA文本主题聚类模型将第二组5G信息网络技术文本数据分为三个主题。我们明显可以看到主题聚类中的Topic1比较侧重对5G信息网络技术的期待感，Topic2比较侧重于5G信息网络技术的服务体验，Topic3比较侧重于基础性移动通信设备普及的问题。在LDA的主题聚类中，Topic1、Topic2、Topic3分别占比32.1%、38.5%、29.4%，明显可以看到Topic2侧重于5G信息网络技术的服务性体验的比重最高。也就是说，技术体验是人们所看重的。技术体验，按照具身性理论的诠释来说，技术以人的需求为导向，只有技术可操作性和人对技术的熟悉程度相一致时，技术带给人们的情感体验是最强的，这也反映出具身性程度与技术的透明性程度存在关联性。所以，技术体验的程度是人们产生情感心理的关键。

表3 5G信息网络技术文本LDA主题聚类效果表

图2 5G信息网络技术文本LDA主题聚类可视化图

3.虚拟现实技术的LDA主题聚类

从可视化图3可以看出，三个圆圈代表着LDA文本主题聚类模型将第三组虚拟现实技术文本数据分为三个主题。我们明显可以看到主题聚类中的Topic1比较倾向于对技术风险的忧虑，Topic2比较倾向于技术带来的体验感，Topic3则是比较倾向于技术期待感。在LDA的主题聚类中，Topic1、Topic2、Topic3分别占比31.6%、32.5%、35.9%，由此我们可以看到Topic3对技术的期待占比最高，说明技术期待是比较重要的话语结构。技术期待，按照具身性理论的诠释来看，技术期待符合人们对技术的一种愿景，这种愿景是渴望技术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我，或者说，渴望技术成为我身体当中的一部分。所以，技术期待其实说的是，人们对技术“准透明性”的一种追求。通过主题聚类分析，我们可以看出，人们对技术的期待是该议题当中重要的话语结构部分。

表4 虚拟现实技术的文本LDA主题聚类效果表

图3 虚拟现实技术文本LDA主题聚类可视化图

(三)Snownlp情感极性分析

本部分将会对三组数据文本进行情感极性分析，以便判断整体数据文本的情感倾向。本研究应用Snownlp情感分析工具，该分析工具会对三组文档数据进行情感值的数值计算。Snownlp工具包是对文本进行正向情感值偏向分析的一个工具，其阈值在[0，1]之间，当数值越偏向1时，文本越正向，反之亦然。

由表5中可知，以怀旧技术为主题的情感极性分析中，公众的情感倾向整体表现为积极的、正面的，但情感值波动幅度相对较大。可以看出，人们对特定的媒介技术会存在不同的情感倾向，这是比较正常的。整体上数据文本所反映出来的情感倾向都是偏向于积极的，也就是说，人们对技术持有的怀旧、眷恋、依赖情绪占据主导。Snownlp情感极性分析，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判断大数据文本的整体情感倾向；但这种分析方式比较容易忽视情感背后的语境，这点是需要注意的。我们可以看出媒介技术与人的情感体验是存在关联性的，尤其是一种特定类型的媒介技术经过时间的变化，容易让人们产生怀旧技术心理。这种怀旧心理整体表现为人对技术的情感想象、情感依赖、情感眷恋。怀旧技术在公众心里，它的角色不单单是一种工具，而是有着特殊意义的象征性符号，它承载了人们对怀旧技术情感体验的想象。总体而言，怀旧技术已经超越了它的物质属性含义，而是与人们的情感怀旧心理连在一起，被赋予了新的表征意义。

表5 怀旧技术评论性文本的情感值

由表6中可知，在以5G信息网络技术为主题评论性文本情感极性分析中，我们可以发现其数据文本的情感倾向整体上相对负面。造成这种负面情感倾向的缘由，应该是人们对技术的一种担忧感。从该议题的话语结构当中，可以看出公众普遍比较关心5G信息网络技术的服务性体验，以及5G信息网络技术所引发的技术忧虑。人们对这种技术的忧虑感并不是因为媒介技术异化所致，而是担忧新技术给人们日常生活带来的风险。因为5G信息网络技术的出现，会引起一些新的安全问题，比如有刷脸支付的安全风险、数字隐私的泄露风险、道德伦理的风险等等。对于公众来说，一项新技术的应用，公众一开始是不熟悉的。所以，很容易让公众产生担忧感。按照具身性理论的诠释，一项新的技术，其具身化程度的体现，在于技术的可操作性，以及人对技术的熟悉程度。当两者形成了比较好的契合时，公众就会很容易获得新技术带来的良好体验。公众对新技术的忧虑，源于这两项没有形成一个比较好的契合，也可以说是具身化程度不高的体现。

表6 5G信息网络技术评论性文本的情感值

由表7中可知，在以虚拟现实技术为主题的情感极性分析中，公众整体上的情感倾向表现为中性，并且数据文本的情感值浮动较小，情感倾向比较稳定。在虚拟现实技术主题中，我们可以发现人们对虚拟现实技术的体验感强烈，并且伴随着一种技术期待的心理。虚拟现实技术的价值特性在于给人一种沉浸式的体验，塑造虚拟在场的想象空间。正是因为虚拟现实技术具备这些独特的价值，使得人们的技术体验感非常强烈。随着虚拟现实技术、增强现实技术、混合虚拟现实技术的进一步成熟，人们通过技术所获得的知觉体验将会更加丰富，人的身体性参与也将会变得越来越重要。探究人们对虚拟现实技术的情感倾向整体表现为中性的原因，技术期待心理是一个重要的变量因素。人们对虚拟现实技术的期待是存在的，人们也希望虚拟现实技术能够走进日常生活当中，也希望虚拟现实技术更加成熟。因为人们的技术期待心理，所以虚拟现实技术评论性文本的情感倾向趋近于中性状态。

表7 虚拟现实技术评论数据文本情感分析

六、媒介技术演进中技术、身体、情感的互动关系

原初意义上的身体观念更多是指向生理上的身体；而在智能化媒体时代，原有的身体性观念被重塑，但是新的身体性观念则又处在重建之中。在智能化媒体时代，媒介技术对人的身体性参与越发强烈，使得身体性研究从遮蔽的现实状态中逐渐过渡为身体性被唤醒的解蔽性状态。技术与身体的关系比较经典的阐述是，身体是技术的来源和场域，而技术对身体的作用则表现在技术对身体的延伸和扩展。[15]

(一)媒介技术与情感共在性

原初意义结构中的媒介技术，通常被视作工具性中介，承接着信息从发送者到接收者的中介性过程。甚至在人们的日常观念中，一直存在着工具理性思维观念。显然，上述观念并未充分认识到媒介技术内在的活性力量。在智能化媒体时代，媒介技术逐渐从纯粹意义层面的中介角色，演变为媒介技术与身体性的共在。媒介技术的转向，被称作是向媒介技术具身性的转向。具身性的特点主要有三个方向。其一，具身性重视主体的身体性参与，这种身体性参与是以整体性面貌而作用于世界。其二，具身性重视人的知觉意识，因为智能化媒体技术充分运用了人的生理感官机制。其三，具身性突显了人的主体性，强调人与生活世界的统一。智能化媒体技术，如虚拟现实技术，其通过对现实世界的模拟而构建出一个想象的世界。当人置身于这种想象性空间中，人会很快适应这种构造出的想象性空间，主要源于虚拟现实技术与主体产生了意向的统一。缺少结构意向的技术，就失去了技术存在的基础和载体；缺少功能意向的技术，就失去了技术存在的目的和价值。[16]所以，技术与人的知觉意向是统一的。意向性是指人对事物认知的价值指认过程。而人的意向性活动是复杂化的，其中蕴含的结构包括身体图式化、知觉整体性、背景界域的显现等等。媒介技术所营造的虚拟化空间，其前提来源于现实空间而又超越现实空间。由于媒介技术与知觉意识的统一关系，而情感心理的形成同样依赖于人的知觉意识；所以，媒介技术与知觉意识的统一，会延伸到媒介技术与情感的统一层面。技术与身体的共在性，其实也是技术与情感的共在性。

(二)媒介技术与情感具身性

智能化媒体的物质形态非常接近技术融入我身体的价值理念。同时，媒介技术的具身性关系还表现为，具身关系同样也是一种情境运用，即物——情境——物所是。也就是说，一种新的媒介技术的孕育而生，其前提是技术是为了满足人的需求而设计的，它结合了人对技术的可操作性，同样媒介技术的更新迭代也是在不断地去适应人的需求变化。具身性作为一种观念被系统论述，最早源自法国哲学家梅洛·庞蒂的知觉现象学，并集中体现在其具身的主体性(embodied-subjectivity)概念中。[17]情感具身性是一个相对来说比较新颖的维度，情感具身性强调对情感意向的把握。情感具身性，其前提基础依旧是建立在人把技术视作是共在的关系。媒介技术的情感具身性，有别于人们对事物进行指认过程中产生的普遍性情感，情感具身性更加倾向于把技术视作是情感意向行为的对象。这是媒介技术情感具身性与普通情感的不同地方。总体而言，情感具身性是在媒介技术演进过程中出现的新趋向，其考察的技术、身体、情感三方面的互动关系，有别于具身性考察技术与身体的关系。

(三)情感性与知觉意识的感官联觉

早期的情感的观念脱离了客观实在的基础，认为情感并不等同于感觉，感觉建立在客体化对象的知觉层面，而情感则是建立在主观层面。马克斯·舍勒认为情感具有客观实在性，这种情感既包括客观性的情感，也包括主观性的情感。所以，我们通常认为的情感性是建立在主观与客观的统一层面。知觉是人的基本活动，人的知觉感知体验依托于自身的生理感官机制，身体本来就是一个生态化和系统性的功能性空间。人的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具有结构化的功能特性，这些感官分布于主体身体当中的不同位置，并且各自发挥着对应的结构性功能。视觉在这些感官类型当中又处在绝对的核心位置，视觉感官是行为主体形成知觉感知体验最基础的系统。当一个意向活动发生的时候，首先是人对知觉感官系统的调用，然后再进入到人的意识思维层面，进而形成人的认知和判断。单个的感官类型不足以全面地把握对象的性质和特征，感官联觉才有可能全面地把握对象的性质和特征。人的身体性是一个结构化的生态系统，既强调感官联觉所构成的整体性，也注重感官的系统结构化功能。情感体验形成的复杂原因，使得我们认识到情感性状态是多元因素复合影响的结果，也是建立在人的感官联觉的统一层面。

(四)情感性与行为结构化的诠释

原初意义上的情感，正如古斯塔夫·考夫卡(Gustav Kafka)认为情感具备四种转换方向的关系——爱、冲动、怕、激情。[18]也就是说，情感类型之间可以相互转换。还有一种观点认为情感是基于本能的反映。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在《梦的解析》中就提出过潜意识和本能性欲望的关键性概念。人在现实环境中的行为，其背后都存在一种本能欲望驱动的心理。所以，情感倾向的背后实际上也存在一种本能欲望的驱使。包括后来雅克·拉康(Jacques Lacan)提出镜像阶段理论和他者性理论，其特别对自恋式心理特征予以了精神分析层面的解析。而自恋式的心理特征其实也是主体自我情感性具象化的类型之一，拉康认为自恋式心理产生的根源来自他者性欲望对个体自我欲望的叠加，进而以伪我欲的加持对个体本真性自我真实需求的遮蔽。行为的结构暗指一种秩序，同时又将知觉和意义联系在一起。[19]上述这些观念，反映人的行为是由于复合性因素作用所致的结果，而非纯粹意义层面的行为。在现象学领域，知觉和行为是身体性研究的两个基本维度。情感与行为结构的关系，我们可以这样理解。其一，行为结构可以是作为一种他者化的客体对象，同样也可以作为主体知觉意向活动的客体对象。主体因他者性行为结构产生知觉意向的指认性活动，进而主体对他者性行为结构产生意识倾向，最后形成个体化自我的情感体验。其二，行为结构会对主体的知觉意向活动产生规制，进而促成人意识中价值认知的转变。行为的结构化倾向，其实就是一种思考主体行为结构的方法论维度，也可以理解为要把握行为结构衍生的内在性逻辑。

(五)情感性与身体性空间的交往实践

空间超越了实在，空间的外延性意义很大。而我们所理解的空间，像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但有以一定的秩序和规则来维系空间的运行。马歇尔·麦克卢汉认为身体是环境的介入者和塑造者，身体是勾连环境、媒介与技术、文化和社会的主体和中介。[20]所以，把空间性类喻为环境，是在阐述空间性存在的特征。其实，身体同样也是一种空间化的形式。我们对身体的理解不是单纯意义层面的躯体，身体同样也是一种外在的整体性环境。正是由于身体概念意义的宽泛，以至于我们对身体概念的把握会有不一样的理解。身体空间，从身体的内部构造维度来说，身体的各种器官系统有机地组合才形成了具有整体性特征的空间化身体，身体空间中的各种系统性构成元素处在整个生态链条中，身体的内部构成元素各自发挥着其所对应的结构性功能，从而形成了身体呈现给我们的整体性面貌。那么，情感的心理感受也是人身体结构中的重要部分，情感可以发挥其自身的所持有的调节功能，来对主体的行为实践和价值认知等都可以予以适度的调节性，从而构建情感的整体性面貌。身体空间离不开其自身所持有的空间秩序的规约，身体空间内部的运行需要遵循特定的身体性规律。身体空间以一种整体性面貌而存在于世，它必然会强调身体的不可分割性。整体和局部是统一辩证的关系，两者互为前提，而情感便是主体身体结构中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情感性的生成并不仅仅发生于身体的内部性构造当中，情感性的衍生同样也发生在身体性和外部性空间的实际交往过程中。来自外部环境的影响因素，往往会对人的情感倾向产生特定的影响。身体空间和外部空间的交往实践，在智能化媒体时代表现得尤为频繁。这其实就是一种身体和外部空间在媒介技术加持下形成的交往实践。

七、结论与讨论

本研究试图解决三个不同层次的研究问题。其一，公众对不同类型的媒介技术所持有的情感倾向是什么？并且构成这种情感倾向的话语结构是什么？其二，在媒介技术演进的现实语境下，技术、身体、情感三者之间的互动关系是什么？其三，具身性理论在新现实趋势的作用下，会出现哪些新的趋向？研究分别采集了三种不同类型的媒介技术对应的数据文本。具体以主题聚类分析和情感极性分析两种主要的方式来提炼研究结论。通过数据分析结果的呈现，发现以怀旧技术为主题的情感倾向普遍比较正向，其话语结构呈现出对技术的一种眷恋、怀念、依赖、愉悦。如何理解公众对怀旧技术的情感状态？按照具身性理论的启示意义，是因为过去的技术与人的身体性需求形成了完美的契合。当这种契合的关系不在时，怀旧情感便由此产生。以5G信息网络技术为主题的情感倾向相对比较负面，其话语结构以对技术的体验感为主。整体倾向表现为负面的原因，是因为人们对新技术风险的担忧。

相比较于具身性理论，情感具身性理论解决的是技术与身体的关系问题。本研究把技术看作一个意向行为的客体对象，探讨的是人对技术的情感倾向问题。把情感纳入技术和身体的关系互动中来，这点尝试是比较具有创新性的。具身性理论，基本上对技术与身体的关系表述为三种形式：具身关系、诠释关系、它异关系。具身性理论，没有考虑情感在技术与身体互动关系当中的角色地位。技术与情感的关系，主要体现为两点。第一点，媒介技术与情感共在性。在媒介技术的演进中，有一种现实趋向是，技术与身体的共在性越来越强烈。共在性，也可以理解为技术越来越逐渐融入到人的身体当中，成为人身体当中的一部分。媒介技术与身体的共在性，同样会延伸到情感层面，整体表现为媒介技术与情感的共在性。第二点，媒介技术与情感的具身性。情感具身性倾向于把媒介技术视作是情感意向行为的客体对象。情感具身性是一个比较新颖的维度，情感具身性概念的提出，是对原有具身性理论的丰富。

把情感纳入技术与身体的关系互动中来，是具身性理论在新的媒介环境下需要面对的趋向。也是具身性理论去阐释新问题时，需要去拓展的理论维度。与其他研究不同的是，本研究立足于媒介技术演进的情境，并尝试从情感维度来诠释技术的问题。从研究的出发点来说，具身性理论有其独有的理论贡献，但原有的理论体系很难去解释新媒介环境下产生的新问题。具身性理论考察的技术与身体的关系问题，而忽视的是情感在技术与身体互动过程当中的作用。当媒介技术逐渐过渡为智能媒体技术阶段，毫无疑问的是技术“准透明性”越来越突显，技术和身体的具身化程度也越来越高。也由于新现实的语境，情感体验在智能化媒介技术中也越来越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