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擒日伪特务“三老搂”
2021-07-01梁茂芝
梁茂芝
冀鲁豫边区地图
在抗战时期,我党我军对情报及其传递工作向来都极为重视,有时候不过几片纸,但价值却是巨大的,一旦落人敌人手里,后果将不堪设想。那么,我党当时究竟是采用什么办法进行情报传递并确保万无一失的呢?看完下面这个智擒日伪特务“三老搂”的真实故事,相信大家就会恍然大悟。
游子还乡
山东菏泽城西北35里处,有个村庄叫圈头村,早在“七七事变”前就有共产党员在此从事革命活动,抗日战争初期为中共菏泽县委机关驻地,1942年属冀鲁豫边区南华县县委和抗日民主县政府驻地。当时的圈头村被称为“南华县的莫斯科”,即革命的大本营,是个著名的抗日模范村。全县党的建设、政权的建立、组建武装、减租减息、农民合理负担、土地改革等,都是先在圈头村试点,取得经验后再向全县推广。
圈头村里有个青年后生叫杨虎臣,他自幼游手好闲,常爱占点别人小便宜,因其排行第三,街坊邻居给他起了个绰号“三老搂”。时间长了,杨虎臣这个名字再也无人叫,都叫“三老搂”了。
“七七事变”前,“三老搂”离家出走,数年没有音信。其父母年过半百,靠贩卖花生、纸烟、烧饼、油馍的微薄收入糊口,生活勉强维持。
1943年春,天气渐暖,杨柳发青,鸟唱枝头。一天,天刚放亮,4个儿童团员手拿红缨枪,去村南大路上站岗。不大一会儿,从西南大道上走来了一男一女,男的30来岁,背着一个被子卷,女的25岁上下,手里提一个蓝色布包,两人衣着与普通农民一样。儿童团员隐蔽在一棵棵白杨树后面。
当这一男一女走到离岗哨不到10米远时,4个儿童团员手持红缨枪一齐对准两个陌生人。“站住!有通行证没有?”
女的吓得直向后退,男的一愣,然后答道:“没有,我们是回老家的。”
“你家在哪个村?”儿童团员们再问。
“就在圈头。”男人一提家在圈头村,儿童团员都不认识,就更加警惕了。
男人又立即解释说:“我姓杨,我爹名叫大兴,不知老人家还在不在?”
这时,一个儿童团员说:“听我奶奶讲过,大兴爷家有一个儿子,名叫‘三老搂,外出好多年没有往家来过一封信。”
男的马上回答:“就是!我叫‘三老搂。”
山东省菏泽市牡丹区高庄镇圈头村,原南华县委旧址
儿童团员怕是奸细混入村内,4人就商量了个意见,叫两个陌生人在村外等着,3人看守,派一名兒童团员回村公所报告。他们还警告这2人:“不准乱动,小心踏着地雷。”吓得两个陌生人坐在路旁再不敢走动了。
不大一会儿,村长在村南边一招手,两个儿童团员护送着“三老搂”夫妇2人,按指定的路线回家了。“三老搂”父子相见,悲喜交加,村里人也为之高兴。
圈头村东西长约3华里,有张、杨、李、赵、刘、程、孙、燕、文等十多姓,300多户人家。该村民风向来非常淳朴,听说“三老搂”回来了,好多人都去看望一番,这个“三爷”,那个“三叔”“三哥”的喊,人来人往,这家送碗面,那家送碗米,村公所还给他一些救济粮,他夫妇回来后一家人的生活还能维持。
由于圈头村是鲁西南的一座红色堡垒,敌人久攻不克,便加紧了对该村的围困。圈头村北的高庄集,村东北的白虎集、高庙刘村,村东的肖赵楼,东南的肖老家,村西南的袁庄,村西的武胜桥等,均设有日伪据点,圈头处于敌据点的包围之中。八路军七旅二十团和九团为了保住这个抗日的堡垒村和联络站,曾付出了很大代价。圈头虽然周围敌碉堡林立,但在党和主力部队的支持下,全村人民一条心,一直坚持抗战到底。
吸取秦书同、朱明建等几名区委书记和抗战干部先后被特务暗杀的教训,南华县委和圈头村党支部便把紧防内奸作为当时的重要任务之一。对离家多年的“三老搂”突然还乡,村党支部书记张学礼起初还是保持一定警惕性的,决定暂不吸收他参加村里的抗日救国会,而是采取外松内紧的办法,对他的一切活动均安排积极分子进行秘密监视。
试探考查
“三老搂”还乡几个月后,圈头村干部群众发现他从未去过敌占区,也未发现有外地陌生人与其联系。县委组织破路、挖抗日交通沟、挖寨壕、修掩体、埋地雷,他虽力气没有一般农民强壮,却每次都积极参加。
村民在街头巷尾拉呱时,有人问他这些年都在外面干了些什么,他说:“开始先到山西阎锡山部当兵,因受不了军阀的压迫,开了小差。后给地主扛活,八路军开辟太行根据地后,他才得到解放,并结了婚。因外出日久,想念父母,这才回到了老家。”
几个月下来,张学礼等村干部没有发现“三老搂”的任何疑点,就打消了对他的疑虑,并取消了对他的监视。
不过,“三老搂”夫妇的到来,还是给左邻右舍和村里造成了一定负担。时间一长,村里人就议论开了,有的说:“‘三老搂家本来生活不宽裕,又增加两张嘴,靠大伙接济不是长久之计,因为现在家家都很困难。”有的说:“村里应当给‘三老搂安排点活干,让他多少有个可以养家糊口的营生。”
“群众的意见是对的,既然不再怀疑人家了,那就不能再让他闲下去了。”张学礼对村里其他干部说。给“三老搂”安排什么活呢?村党支部根据群众的意见,开会商量了两条办法:一是动员“三老搂”参军,二是分给他几亩村头撂荒地,在家种地。会后,由张学礼出面征求他本人意见。
“三老搂”说:“既然组织上推荐我参加八路军,说明组织上已经信任了我。可是,父母年龄都大了,我又在外面飘荡了好几年,这次回来就是想照顾父母,不想再离家外出了;至于开荒种地,我多年没有种过地了,怕种不好,这样收入还是没有保障,愧对父母和乡亲们……”
“这也不行,那也不中,你说,想干什么吧?我们尽量满足你!”张学礼见“三老搂”一口一个“父母”,起初还大为感动,心想这“三老搂”还真是个孝子。
“那太好了,谢谢!我想参加抗日工作,跑交通……”“三老搂”立刻来了兴致。
“这小子有点怪!”张学礼一听,心里马上“咯噔”了一下。那时候,跑交通主要是传递政治、军事情报,这是一个极其危险又极为重要的岗位,觉悟不高的人很少愿意抢着干。党组织一般都是选择绝对可靠的同志来从事这项工作。即便这样,党组织也不会完全掉以轻心,会规定一些联络暗号、暗语,并且不断更换。外地来的交通员,多是先到圈头村老贫农、南华县委敌工部联络员杨培芝家里,就是再信任、再熟悉的同志也要先对暗号,对上暗号后才能把他介绍给县委敌工部负责同志。如果对不上暗号,既无人接待,还要经敌工部严厉审查一番。
这一次,离家多年的“三老搂”主动要求跑交通,不能不再次引起张学礼的高度警惕。他把这一情况立即向南华县委书记杨锦堂、县委敌工部长朱先舟等同志作了汇报,党组织经过慎重研究,为了摸清“三老搂”的底,决定采取秘密对策,先假意答应他的要求。接着,县委敌工部长朱先舟让联络员杨培芝出面找他谈话,并规定不向他交代联络暗号等内部秘密,让他传送的都是一些不涉密的信件,并告诉他可以按月领取供给。
“三老搂”捞到这份美差后,洋洋自得。县委第一次让他送的是一份南华县向翼鲁豫行政主任公署关于夏征工作的总结报告,他按时完成了任务,交回了收到条。接着,他为自己鼓吹了一番,说什么遇到伪军怎样混过去的等等,其目的当然是为了取得组织进一步的信任。
“三老搂”送的第二封信是“南华县关于武装保卫秋收的初步计划”,他把收到条也拿了回来,继续添油加醋地自吹自擂一番。但是,朱先舟看到收到条上的戳子不对,收条背面也无暗记,认定这次送信一定出了问题。
接着,朱先舟便通过我地下交通员,到行署有关部门查了一下,根本没有收到南华县报来的保卫秋收的计划。这时候,党组织对“三老搂”的身份已经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了。
为了稳住他,党组织仍叫杨培芝出面,对他的“机智”“勇敢”进行了鼓励。这时,“三老搂”更是把自己吹呼得神乎其神,还请求到菏泽城找地下关系,做更高一级的谍报工作。
原形毕露
1943年秋末,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杨培芝按照县委敌工部的安排,给“三老搂”安排了一个紧急任务:“有一份紧急军事情报,情报缝在鞋子里,天黑之后交给你。你穿上鞋就走,仍从西北角顺着交通沟把情报送到黄河北,地址照旧。”
“三老搂”表示,一定完成任务,万一不测,就是掉了脑袋,也不能把信落在敌人手里。
到了晚上,“三老搂”穿上带有信件的鞋子,背起粪箕子,慢悠悠地出了村,直朝着白虎集伪军王兆洲司令部的方向去了。其实,鞋里的信,只是一个一般的工作汇报,没有任何情报价值。
在路过田桥村时,“三老搂”遇到几个在巡逻的日伪军,他们以盘查来往行人为由,把他带到田桥村一家堂屋里开始审问。
大堂屋灯光通明,中间坐着一位穿着少佐军服的日本军官,左边坐一位头戴礼帽、身穿长衫、戴一副茶色眼镜的翻译官,两边站着4个荷枪实弹的日伪军士兵,右边放着一堆刑具。
把“三老搂”带到堂屋后,日本军官先用日语讲一通,翻译接着说:“皇军问你叫什么名字?哪个村的?什么职业,夜晚出来干什么?如不说实话,死了死了的。”
“三老搂”先鞠一个九十度的躬,彬彬有礼地说:“报告太君,小人名叫杨虎臣,绰号‘三老搂,圈头村人。1936年随王兆洲司令在二十九军当兵,1939年投靠皇军,现在王司令那里任特工队队员,为搞八路军的情报,王司令特派我回家乡,取得八路军信任,给八路军送信。今天八路有机密信,叫我送到黄河北,我打算先到白虎集,把信交给王司令,好对八路军采取对策。”
翻译官用日语向日本军官回了话,军官点头示意,又用日语讲了几句话,翻译官立即向“三老搂”说:“这位皇军是菏泽城防司令山口太君的参谋长,王兆洲部归我们所辖,你把文件拿来,交给皇军。”
“三老搂”脱下一只鞋,撕开鞋里子,把信拿了出来,双手交上去。军官和翻译看了一遍,立即眉开眼笑地说:“你效忠皇军,功劳大大的。皇军会给你勋章,嘉奖你的。”
位于河南清丰县单拐村的冀鲁豫边区抗战史实展馆
卫兵随手拿过一把椅子,叫“三老搂”坐下,翻译向前递给他一支香烟,卫兵给他点了火。他坐在椅子上,抽着烟,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这时,军官又讲了几句日语,翻译对他低声说道:“今天皇军进攻圈头,王兆洲带两个营,一会就到,请你把圈头八路军的兵力部署讲清楚。”
“三老搂”立即讨好地说:“老八路的(指二十团、十九团)都走了,今天正是时机,圈头村只有几十名土八路,枪不满30支。”
接着,他还殷勤地向皇军献计:“最好先让我带几个弟兄,化装成八路军,趁天黑进村,大部队在外面,我在里面,打个里应外合,这样胜利更有把握。然后,把圈头村的房子烧光,干部统统枪毙,把他们的父母妻子押到城里,村里安上我们的据点。这样,一下子就能把鲁西南的八路全部消灭,八路的南北交通线也就被彻底卡断了。”
“三老搂”讲一段,翻译用日语翻译一段,军官频频点头。最后,翻译对他说:“皇军说了,事成之后,加封你为大隊长。”
“三老搂”立即站起来,鞠了一躬,然后说:“全靠皇军栽培,鄙人一定效劳。”
“你这个狗汉奸!你不会再有给你的日本主子效劳的机会了!”突然,日军军官一边说起流利汉语,一边脱去日军军装,露出里面的八路军军服。“三老搂”大吃一惊,再看那几个士兵,也都脱掉了伪军军服,他大叫一声“不好!”拔腿就跑,但被八路军战士紧紧按在地上,随后就被绑了起来。
原来,“三老搂”拿到“情报”动身之后,后边有一条“尾巴”紧紧跟随着他,“尾巴”就是南华县委敌工部的同志。他发现“三老搂”改变路线后,立即按原计划抄近路去附近的田桥村,向临时驻扎在那里的八路军二十四团团首长作了汇报,团首长立即安排四连前去堵截。四连连长是新换的,“三老搂”不认识。不大一会,四连连长带着几个士兵,化装成巡逻的日伪军,在去白虎集的必经之地,把“三老搂”抓了起来。
随后,四连战士把“三老搂”押送到圈头村县委驻地。“三老搂”看到一脸怒气的朱先舟、张学礼、杨培芝等人,吓得瘫倒在地上。张学礼指着他说:“你这个狗特务,原形毕露了吧。你回乡后,政府处处对你优待,群众对你照顾,哪一点对不住你。你认敌为父,与人民为敌,死有余辜。”
“三老搂”趴在地下连声哀求说:“我该死,我该死,求叔叔哥哥们饶命。”这时,朱先舟一挥手,两名卫兵把“三老搂”押送到了县公安局,第二天就被枪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