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寅恪的跪与站

王新芳

尊敬始于心，忠于行

1927年6月2日，清华国学院导师王国维投湖自尽。在王国维遗体的入殓仪式上，曹云祥校长、梅贻琦教务长、吴宓、陈達、梁启超、梁漱溟等人，西服齐整，神情庄重，他们用3次沉重的鞠躬，向王国维先生做最后的告别。因为在1912年，政府以庄严的法律形式，废除了跪拜礼，所以大家都采用鞠躬的形式表达哀悼之情。

只有陈寅恪，是穿着长衫和布鞋来的。他来到近前，双膝跪地，将头颅重重磕在砖地上，行三拜九叩大礼。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校长、教授、朋友、学生，在陈寅恪头颅叩地的三响声中清醒过来，一起列队站在陈寅恪身后，跪下，磕头。这样的仪式，才能和王国维先生的马褂，以及头上那根遗世的发辫融为一体。可以说，陈寅恪是对死者的文化和死因最理解的人。

有一年，清华国学院放了暑假，一群学生跟着导师陈寅恪到上海，去拜访陈寅恪的父亲、大家仰慕已久的同光体诗歌领袖陈三立老人。陈三立老人开朗随和，和学生们谈笑风生。大家很快消除了拘谨，围坐一圈。这时，一位同学发现，导师一直未坐，自始至终站立在父亲身边。立即有学生起来，要将座位让给陈寅恪，被他制止，陈寅恪说：“我的凳子就在身后。在课堂上，我是老师，但是，在父亲面前，我是儿子。今天，我不能与你们平起平坐了。”

所有的学生，同时起立，老师站立，学生岂能安坐？最后，他们在陈三立老人的劝说下坐到凳子上。就这样，这群学生与陈三立老人继续愉快地交谈，而陈寅恪垂手站在父亲身后。陈三立说：“安坐与站立，都是规矩，时代可以更替，但伦理不可错乱。”

（责任编辑/刘大伟 北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