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春夏秋冬哪个最孤独
2021-06-30路嘉
路嘉
夏
云朵去广州实习的第二个月,她说天凉了,让我寄几件厚衣服,太厚不要,颜色暗淡不要。
许久没开的铁柜,触摸,铁皮发出愉悦又嘶哑的欢呼,视频通着,云朵的舍友菲儿减肥,搅拌热水冲泡的燕麦片,勺子与玻璃杯碰撞。喝足水的燕麦片,四面延展,随着搅拌溢出,杯子变成白色,像孕育一只白色的鸟,流淌在桌上的,是它舒展时抖落的羽毛。
“你吃什么?”我和菲儿盯着摇晃的视频界面同时发问。
“肉片木耳之类的炒菜?似乎是。”
镜头下移,露出食堂打饭阿姨一半胳膊,袖口挽得老高,还有云朵的裙摆,米色棉麻质地,这样的颜色适合站在讲台上咿咿呀呀。
米饭被菜汁泡成咖啡色,云朵吃得快,菲儿靠着我,眼神勾住云朵嘴边的肉片,转动玻璃杯,白色的鸟在杯子里蹬了蹬蜷缩发酸的爪。
拖着装满衣物的大塑料袋,走出云朵宿舍,楼下有两排五颜六色的垃圾桶,上面的塑料袋被风吹出声响。还有枯草以及随风而起的落叶,天也昏暗。记得上个秋天和云朵买了一样的运动鞋,软糯的奶白色,四只新鞋踩在枯叶上,咯吱咯吱地笑。
寄件过程不过五分钟,感慨服务业的便捷,走出快递站,身体微微失重,忽然想念云朵,衣服寄走了她留在学校的最后气息。
云朵宿舍朝南,阳光充足,辽阔的风景,左边足球场,右边篮球场,涌动热烈的气息,晚点有人在操场袅袅夜色里唱歌,少年的清朗音色。除去被蚊子臭虫折磨得睡不着,朝南十分诗情画意。我朝北,目光被一栋男生宿舍楼打断,缭乱的内裤和球鞋,还有偶尔窗边走过的,光着上半身。
去云朵宿舍拿衣服那天,正是饭点,以往也喜欢这时来,摇醒睡觉的云朵,看她化妆,看她梳头发,看她把卫衣套在睡衣上,一同出门,打水,买饭。朝夕相处的时间,像一滴水蒸发在空气中,水渍都没留下。
真孤单,摇晃着身体想,开始买大桶的水随身携带,这是云朵的习惯,她不止一次告诉我多喝水皮肤会好。水瓶打在大腿外側,像云朵挽着我,衣物摩擦。
记性太坏了,短裤,花生米,薄荷色轻薄的短袖,纯白花边上衣,凑不成一块完整,酒杯相碰的声音在脑子里响。分别前最后一次漫无目的的交谈,给了夏天的操场,我穿白色泡泡袖上衣,容易发皱的材质,需小心挂在衣柜。操场红绿相间,坐我对面的云朵轻盈,衣服很淡,皮肤很淡,会飘走一样。微醺感觉奇异,模糊掉色彩的边界,化在一起,融成一片纯白,喜欢这样的纯白。纯白也让我难过,它让我想念云朵,她去广州当了实习老师后,这边冷得很快,白色泡泡袖上衣被压在了衣柜最底层。
还是一个人,买好早餐,把步子收小,靠近角落空桌。
鱼丸在嘴里爆开时,看见云朵的脸,似乎涂着奶茶色唇膏,隔着屏幕,不确定。
“很糟糕!”她摇摇头。
国庆是云朵在广州的第一个长假,几天前她开心地说,要去市区转转,和一个圆脸湖南女孩。早晨她们错过要乘坐的车,但还是到了市区,换一辆白色小轿车,继续行驶。严重晕车的云朵,多少时间在车上,脑袋就有多长时间塞在塑料袋里,司机将所有窗户摇下,从后视镜投来嫌恶的眼光,嘴唇用力紧闭。
“还带走饭馆的塑料袋?”我笑着,从包里拿出纸,擦掉嘴角的红油。
云朵说,不足一天,用完了所有的塑料袋,她昏昏沉沉,丧失一切兴趣,收银台挂着塑料袋,对此刻的她充满吸引,趁着买单,扯下好几个塞进口袋,走路滋啦滋啦。
很长一段时间,没能适应云朵不在,仍热烈地和她分享日常。朝夕相处的人分离,不会过于悲伤,像是两个人各自从身体里掏出一团毛线,每天交织出一点布料,分开,拆散的不止两个人,还有那件毛衣,它渐渐残缺,随着时间递增,直至最后一个结在两头拉扯下松散,一种缓慢来临的痛感。云朵比我适应更快,替她开心。
刚到广州的第一个教师节,她用玩笑的语气,说没收到一朵花,办公室每个桌上都有花和卡片,有的甚至堆满,只有她桌上物件整齐摆放,水杯冒着热气,茶叶游动。云朵发了去广州的第一条朋友圈,还是玩笑的语气,但我知道,她很难过。
云朵发了新动态,充满错别字的一篇作文,有段话用红笔画了线,“像注射了硅胶一般的脸颊,但她的美丽独一无二”。蹩脚又努力的比喻,云朵嫌弃的字里行间,我感到更多快乐的成分。
不止这些,我们共同编织的毛衣被抽离得越来越小,抽出的毛线似乎被投入更有意义的事情。
春
图书馆停电,一只脚动了,许多脚动了,很快这里空荡,本不打算吃晚饭的自己,胃也感到空洞。
途经一对情侣的争吵,男生下嘴唇像一颗饱满的葡萄,喉咙锋利,滑过我的耳膜,那颗葡萄每挤出一点恶毒的汁水,就在空气中激起一层波纹。
云朵,开始理解你的话。原来男孩子的声音十分出众,越是嘈杂,越清晰。
停电了,网络变差,关上手机不知所措,似乎该干点什么。花十几秒喝掉半瓶纯净水,有点无趣,水减少的时间,想着一个人,这很有趣。
“不过是普通的人。”云朵不止一次拍着喝醉的我说。
“他是唯一让我言听计从的人。”我反驳。
不过,开始思索,为什么一定把苏宇杜撰得完美?他确实是一个普通人,上普通的学校,干普通的工作,吃普通的饭,没多少钱。单凭对他多年的喜欢,就要永远欺骗?
上次想起苏宇,坐在西安的地下酒吧,酒吧不大,推开小木门顺着台阶转个半圆,没有杂乱的灯光,整屋纯净的蓝,零散点缀几桌人,以十分放松的姿态,和椅子贴合在一起。最角落的女孩整个躺在座椅里,腿交叠挂在椅子扶手上,脖颈自然下垂,发梢扫动地面,嘴唇不时嘟起,朝天花板吹出薄薄的烟雾,一部分烟雾落下,盖住她伤心的脸。
确定不是任何一种随意的消沉情绪,一个伤心的人会脆弱又强大,只是注视,她的痛苦就将我淹没。
凌晨两点,酒精把身体泡得昏沉,苏宇乘着一只船漂过来,漂在我的大脑,船桨的划动让我想吐,还是吐了,苏宇被吐在卫生间的纸筒里,思绪终于清爽。
也许酒吧老板像他,才让我突然想起。一样抽烟习惯性眯眼,漫不经心的镇定,温柔的痞气,烟也抽得浪漫。
老板头发长,从后面扎起,一缕刘海垂在额前,精心打理的弧度,漂亮的男生,但毫无娇气。他搬起酒箱能走得飞快,说出的字也圆滑有力,不粘连。
趴桌上和云朵聊天,有人唱歌,收获了许多的掌声,轻松掌控旋律是种天赋,五音不全者更容易爱上歌唱得好听的那一个。
“苏宇有唱歌给你听吗?”云朵的酒杯靠近,轻轻碰了我的杯口。
“很多次,他喜欢唱歌。”这话让我后悔,我第一次用言语承认,他没有那么喜欢我。苏宇喜欢唱歌,可以唱给任何人听。
云朵形容:“你笑得失落。”
“很浪漫哎!”说着抓起云朵一缕头发在手指缠绕。
初中还没有手机,座机线长度有限,得趴在床边,他说唱歌给我,一首歌三分多钟,为了不让隔壁房间的父母听到声响,我和座机一起躲在被子下,一起发热,手心湿湿的,额头湿湿的,心湿湿的。
凌晨三点,寻找可以吃饭的地方,打破规律的混乱作息让人兴奋。女生走在前,男生三三两两在后,街上只有我们的声音,或许这么年轻的一群人走在一起,觉得苏宇也应该在。
喜欢苏宇,他曾经对我而言是特别的人,男生是天生的入侵者。
他带着新奇事物来我身边,咬一根烟,看到我的瞬间藏在身后。有脱离同龄幼稚男孩的笑,张扬又克制。陪我走很长的路,耐心的眼睛。最重要的是,喜欢听他讲话,没完没了地找他,手机仅剩两毛话费的第一反应是开心,还可以和他打通电话,真好。苏宇把生活变成一朵鲜有人知的花,春天到来的时候,花朵在我眼前绽开。
和苏宇短暂的四个月,说了许多话,分手后,我迅速变成一个缄默的人。
分手前吃了一次饭,他拉开外套拉链,绕开我,坐到对面,之前他会选择坐我旁边。一碗铺满香菜的炸酱面,我从来不吃香菜,他知道的,也许他忘了。挑起几根沾着香菜的面塞进嘴里,心里泛起不适,忍着恶心吃了小半碗,停下来看苏宇,他每吃一口面都张大嘴,伸出舌头,接住沾满酱汁的面条。
苏宇注意到我时,眼睛正急速在桌上翻找,我从包里取出纸巾递过去,上面印着一朵小花。
“看我干什么?”
“想记住你。”
没几天,苏宇提出分手,我如释重负地说:“那家的炸酱面真多,一个人是吃不完的。”
一个人吃饭没什么不同,常吃不完,浪费。
冬
宿舍窗帘的轨道貌似生锈了,身体带动胳膊,胳膊指挥手,手拽着两年没清洗的蓝色窗帘,迅速有力,向左跳跃,两片窗帘终于贴在一起,没了缝隙。
门小心翼翼地哭,菲儿穿着黑色棉袄,头发黏在一起,推开门,朝我走来。然后我发现,哭声来自她的眼睛。
“吃点猪肉脯?”拿起桌上的食品袋,试图放松她的情绪。
“不想考研了。”
她说完整个句子后,我的左脸,吃惊叫出声。
常常想,菲儿是无论如何会考上的人,通知书送到,我甚至可以轻轻捏着她肩膀,自信地说:“我毫不担心。”
菲儿在图书馆的位置固定,二楼靠窗,中午两点后,太阳晒过来,这时候找她,会看到她一只手拿笔,一只手举本书,挡在侧面,割断一缕阳光,整个人泡在弥漫的热里。
身高一米五二的菲儿,六点闹钟响过,用手指梳理毛糙的头发,端着脸盆,穿过被困倦填满的走廊,去水房洗漱。水壶在她旁边不渺小,她每天都提着淡绿色水壶,灌满热水,书包大,水壶重,同时在瘦小的菲儿身上,显得比她还大,比她还重。在图书馆的第一件事,把杯中剩余的水倒掉,提起水壶,杯子内壁迅速堆砌细密的水珠。
她沉默片刻,或者说,很久。
菲儿的指腹按住手机音量键,那按键真像一张小嘴,可她压着它,它想说什么呢?
“我想分手。”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语气的犹疑暴露她做不出。
“没有人支持。”她好像理清了大脑混乱的毛絮。
逐渐明白,白天她和男友吵架,气急败坏时男友说了句,考上了,你就會和我分手!
最早说出来的,是男友的母亲,一个强势的女人,她希望菲儿本科毕业和她儿子结婚,找一份稳定工作,两年内给她生第一个孙子。除了菲儿自己,没人希望她更强大,所有人都劝她做只乖顺的家鸟,最好翅膀蜕化,没了力气,永远留在身边。心情好时,他们乐意把这只飞不动的鸟装进笼子,带出房间,挂在树枝上晒太阳,路过的人夸它羽翼美丽。男友的旁敲侧击,菲儿一直明白,但如此打翻在俩人之间,她伤心欲绝。
菲儿的男友要死了,不是失去体征的真正死亡,他死在她心里,还没死透,他让菲儿对晚餐失去兴趣,败坏了她的胃口,败坏了她对男人的胃口。
近一年,焦虑挤走许多快乐,开始失去,失去学生时代,失去不用担心明天的宿醉,失去面对失败的平常心。夜里睡不好,睁大眼睛听舍友此起彼伏的呼吸,她们睡得香甜,上铺的呼噜都打得镇定,好像毫不担心,在大学的最后一年。
“当这样的无可奈何,春风沉醉的晚上,我每要在各处乱走,走到天将明的时候才回到家里。”想起郁达夫也有这样的时刻,舒缓了些,穿上外套,出门走路,哪条路更亮就朝着哪走,哪条路更长就朝着哪走。
今年最叛逆的事情是染了头发,深蓝色。大学以来换过几次发色,始终没能鼓起勇气染夸张的色彩,好在还是完成这个心愿。
染发那天,是睡过头的一个中午,索性给自己放了假,没去图书馆,打算化好妆约上朋友去逛街,头发缠在一起,梳了很久,失去耐心,半截新长出来的头发怎么看也不顺眼,理发店门口写着烫染优惠,不擅砍价的我,和老板三言两语里还省下十块钱。
毕业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大概是许多领导都不喜欢开会时看到一个蓝色的脑袋。
食堂吃晚餐——激动又伤心,把垂下的一缕蓝发拨向耳后。开始为染发失去的一个钟头流出眼泪,吃饭像吃时间,吃饭也在失去。
有点厌倦一直追逐的独来独往,吃完饭下楼,不时有人擦着我的衣服走过,脚步、喘息、彼此吵闹、东西落地、突然惊叫,空旷的楼梯间,声音的传递被放大,在胸腔发出了回响。
夜里想吃火锅,热气腾腾翻滚的红油鍋底,和冷冰冰的冬天相衬。打开手机寻找高评分火锅店,想着穿那件灰色的脏棉服,回来好丢进洗衣机,连同火锅味儿一起洗去。窗外几只野狗吠叫而过,热闹到有点吵闹。没了胃口,意识到可以相约吃火锅的朋友都不在身边。第二天早起,穿灰色脏棉服买了热豆浆和小笼包,同样热气腾腾,我身上的棉服咧着嘴,抹了把脏兮兮的脸。
有个人一起生活似乎真的不错,一个健康的同龄人,干净整洁,性情温和,男女倒是无所谓的事情。
如果有陪伴,沉默的沙发会涌进一点热,洗完澡,用手挤干发梢的水,像偏暖的人体油画,热乎乎凑过来说:“你在看什么?”
两个人比一人重,暂时压住逃离的时间。
发觉错过好的男孩儿。某个寒冷天气,烤肉摆满桌子,和当时的男友,他朋友坐对面,嘴里嚼着牛肉,酝酿字句。
“苏州太远。”
他朋友希望我考研选择的学校离男友近些,我理解。在没想好如何措辞,度过这个艰难话题时,一双手抚摸我的头发。
“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关系。”
拿起一根肉串,寒冷时候,果然适合吃烤肉,空调、啤酒暖了身子,沾满调料的肉块点燃口腔,让每颗牙齿也温暖。
秋
小棠把B超单放在我面前,还是像梦。说爱情像云,轻飘飘又纯净,相爱的人愿意整日躲在云里捉迷藏。小棠是飞得过高的那一个,穿过梦幻的云层,什么也得不到。子宫内一个小小的黑影。她的嘴巴,细腻的白,整个人如燃烧的纸,飞快蜷缩,变成一团灰。这是怎么样的一张纸,烫得我眼角那颗痣都疼起来。
差点让我和她决裂十年友情那次,是小棠义无反顾搬去思东家。
小棠和思东恋爱后,常说,这日子,真是不一样了。她开始学会辨别各种各样的蔬菜,挑选熟透的西瓜,告诉我什么样的橘子比较甜,黄瓜又贵了几毛。
某个周末去小棠家吃饭,思东在客厅扫地,阳台上挂着俩人的内衣裤,有点尴尬,拿起一个橘子走进厨房,小棠背对着我洗菜,环抱住她的腰,她胖了些,腰上被裤子勒出一圈凸起。
“你家橘子真甜。”撕下一瓣橘子塞进小棠嘴里。
四个菜,看得出孜然莲藕是专门做给我的,小棠知道我爱吃。爆炒虾尾是她的最爱,糖醋排骨应该是思东喜欢,还有一个清淡的蘑菇汤。
坐在对面的小棠和思东吃得认真,偶尔夹菜给对方,桌布应该是小棠挑的,淡绿色格纹,女孩子喜欢的样式,桌上墨蓝色筷子筒一定是思东选的,他有许多墨蓝色衣服。浅浅的鹅黄色灯光照在饭菜,照在小棠的脸上,她连粉底都没涂,素着脸,头发用夹子夹在脑后,脸上细密的绒毛泛着光。我觉得,这时的她,充盈温柔的力量。
开始理解在厨房,小棠咽下橘子说:“我并不向往远方,家很可爱。”
生命来临得太过仓促,没有人做好准备,那张纸到达我眼底前,小棠哭了两个夜晚,等舍友都睡着,打开台灯,偷偷看着B超单那团小小的黑影发呆,她说原来晚上并不安静,有只飞蛾在她帘子外撞个不停,天亮后,她找到那只飞蛾,拍成扁平,从窗户扔下。飞蛾没什么过错,可它搅动了平静。
同样一张轻薄的纸,同样压得人喘不过气。小棠和思东最终选择药物流产,医生飞快在纸上写下药名,他们站在取药窗口,不足一分钟,那盒药已经躺在思东手心。他把药揣进左边口袋,紧握着,右手牵起小棠,想给她传递一些安心的感觉,使不上力。
看着照片中血淋淋的肉块,我尽量选择了平静自然的表情,不安还是遍及每一寸皮肤。那个还没生长出四肢和思想的小生命,躺在冰凉的卫生间,一声水响,什么也没了。
“你确定?”
“给医生看照片了,是长这样。”
确认流出后,短暂安宁,思东每天买许多小棠爱吃的东西,我也因此吃到一个烤鸡腿。
流血一直没有停止,担心的事情发生,清宫不可避免,思东和小棠再一次走进医院。
赶到时,手术结束,思东扶着小棠缓慢移动,沉入身体深处的各种伤疤,在小棠身上争相绽放,这棵饱满的枝干迅速枯萎,像秋天一样干枯。
“以后我怎么嫁人?会被嫌弃吧。”思东走后,扶着小棠回宿舍,她弯着身体趴在我耳边。
我明白小棠想说什么,她爱思东,但没计划长久未来。思东家在小县城,他小的时候父母去了北京,爷爷奶奶把他带大,过年能偶尔见到父母,带一些小孩喜欢的零食和玩具。上了小学,没再见过母亲,当思东提起,父亲会不耐烦地走开,一张烟雾缭绕的嘴,沉默。渐渐思东从爷爷奶奶的只言片语明白,母亲不要父亲,也不要他,她在北京有了好的归宿。
思东没有幸福的童年,幸福的家,小棠不愿一生治愈他的残缺。
“他家穷,我打算毕业就分手。”小棠低头不看我,也没提思东的名字。
我们停下,她坐在路边椅子上休息,落叶虚虚盖住地上的砖块,还有叶子正在掉落,小棠看向水果摊,挑选了几颗冰凉的梨子,用手擦了擦,让梨子填满空荡的身体,筋疲力尽,心满意足。
责任编辑 乌尼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