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海业:意涵阐释、经营形态及镜鉴启示
2021-06-28包特力根白乙
包特力根白乙
(大连海洋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3)
中国知网(CNKI)检索显示,论及“海业”的中文文献仅有2篇。早在1984年,钱学森洞察农业型知识密集产业的发展前景并提及海业,认为海业是利用海洋滩涂的农业型知识密集产业[1]。至1993年,张海峰探讨21世纪初中国海业发展战略设想,认为海业是知识密集型的集约化经营的海洋渔业[2]。可见,上述“海业”并非是海洋产业的集合,而是限定于海洋产业中的一个生产门类——海洋滩涂业或海洋渔业。从产业划分而言,海洋渔业是传统的海洋产业之一,外延上可分为海洋捕捞业和海水养殖业;而海洋滩涂业则从属于海洋渔业,外延上可分为海洋滩涂采集业和海洋滩涂养殖业。20世纪90年代初之后,上述意义上的“海业”概念在中国没有人再提及了。然而,可谓此伏彼起,20世纪90年代末“一衣带水”的邻邦——日本却在区域渔业和海洋娱乐产业之间新关系的建立进程中悄悄酝酿着同源异流产业——海业(1)作为政策性概念的“海业”,在日本出现得要早一些。1985年,神奈川县三浦市的市长选举中首次使用“海业”这一措辞,其意为“海边布局的产业”;1990年之后,该县又将其限定于渔村区域产业并作为渔业活性化方策而提出。(日文为“海業”,读作“うみぎょう”或“うみわざ”)。进入21世纪,日本海业则发展成重塑区域资源新价值的渔村重生之产业。有鉴于此,本文将梳理日本海业的产生过程并解读其意涵;进而,探析日本海业的经营形态;最后,论述日本海业对中国休闲渔业发展、休闲需求创造、渔民转产转业和渔区渔村振兴的镜鉴启示。
一、日本海业的产生背景
20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日本经济高速增长,从这一时期起日本渔业地位就已经开始明显地下降,至80年代初为止相对下降,自80年代中期之后则绝对缩小。从而,日本渔村乃至渔业陷入危机,致使渔家经营体减少、渔船减少、渔业从业人员高龄化,最终导致渔业生产不断缩小。至1989年,日本水产品产量被中国赶超,彻底失去了历年位居的世界首位,并呈现出持续下降趋势。具体而言,1988年日本水产品产量是1278万t,渔业产值是27 133亿日元,而2017年则分别为431万t、16 075亿日元,29年之间分别减少了66.28%和40.75%。为了摆脱上述窘境,日本在水产行政上采取了一系列的提振方策。
(1)渔村生活环境的改善[3]。70年代初,渔村生活环境建设相较于城市是落后的。另一方面,伴随着经济增长,渔村人口大量流出,由此引发渔业劳动力确保难问题;而伴随着人口的过度减少,又出现了社会生活机能维持难问题。对此,水产行政部门于1972年提出了渔村生活环境改善的措施。
(2)渔村区域经济的振兴[4]。70年代末,渔村的生活环境设施建设落后问题又受到行政上的关注。当时,经济高速增长下渔村发生三大变化:劳动力的流出、公害问题的发生和余暇娱乐的增多。对此,水产行政部门于1978年提出了整个渔村区域经济的振兴对策。
(3)具有活力的渔村社会的建设[5,6]。1979年,在渔村的作用和建设中,水产行政部门致力于“人们愿意定居渔村,健全而具有活力的社会”局面的营造和维持;在渔村环境的改善与肩负者的培育中,为了沿岸渔业的新发展,水产行政部门致力于“使渔村成为具有活力的地方”以及肩负者的确保方面。1980年,水产行政部门则致力于“以渔业为中心的具有活力的区域社会”建设方面。
(4)渔村区域经济的活性化[7-14]。1985年,在海洋开发构想中首次提出“区域经济活性化”概念;作为营造“具有活力的渔村”的对策之一,水产行政部门实施了沿岸区域活性化的紧急对策事业。1986年,在《渔业白皮书》中首次出现“渔村活性化”概念;在具有自主性和活力的渔村建设中,水产行政部门致力于“谋求渔村活性化,促进年轻继任者的定居”局面的营造。1987年,为了渔村活性化,水产行政上号召渔业从业人员积极把渔业同海洋娱乐活动结合起来,同时强调同城市居民交流的重要性。1990年,在沿岸渔业的动向和渔村活性化中,水产行政上实施了谋求“年轻群体定居渔村”的方策。1995—1997年,在渔村振兴与区域活性化进程中,水产行政部门把施策焦点持续集中于“区域活性化”及“具有活力的渔村营造”方面。1998年,在海洋环境的保全与区域活性化中,水产行政部门则致力于“具有活力的渔村建设”方面。
总括而言,在水产行政部门的一系列施策之下,日本渔业有效实现了基于海洋娱乐活动和体验渔业的渔村居民与城市居民的交流和协作,并从中发现了渔村区域的新价值,进而使其成为渔村活性化的重要手段。换言之,上述交流和协作使得区域渔业由仅供给水产食品的产业蜕变为综合提供水产食品和支撑它的区域活动价值的产业[15]。有鉴于此,娄小波(2)娄小波先生1962年出生于中国浙江省,日本京都大学农学博士,现为东京海洋大学教授,主要从事水产经济学、地域经济论研究。(2000)在日本国内将上述以渔业为核心的交流和协作及其所衍生的业态作为产业性概念的“海业”而提议[16],从此致力于其研究并取得颇丰的学术成果。
二、日本海业的意涵阐释
日本海业是与中国“海业”截然不同的概念。前者主要着眼于日本渔家经营的新苗头,将其中所专心从事的业态和产业视作海业而统一领略和把握。娄小波(2013)认为,海业是指应合国民对海洋多种多样的需求,充分有效地利用水产资源以及海洋、景观、传统、文化等各式各样的区域资源而开展的,以渔业从业人员为中心的区域居民的从生产到服务的一系列经济活动的总称[17]。
既然把海业置于一种产业形态的地位,理应期待其肩负者主体的收入水平的提高效果。在海业中,肩负者主体就是“以渔业从业人员为中心的区域居民”。故而,值得强调的是,海业是由以渔业从业人员为中心的区域居民对于区域资源的价值创造所关联的自发性努力为主导地位的,而绝非是大公司开发业者或企业等外部资本。以渔业从业人员为中心的区域居民之所以成为主导性肩负者,是因为有三条因由[17]。一是海域利用秩序的维持。既然海业是利用海洋和渔村区域资源的产业,那么作为区域资源最先利用者的渔业从业人员同区域居民之间可能会产生某种形式的竞争。如果渔业从业人员和区域居民均成为肩负者,那么区域社会中的规则便能够消除两者之间的种种摩擦。二是形成区域资源的资源以及环境的保护。大公司开发业者或企业的伦理是追求利润至上,于是有时会耗尽资源或引起环境破坏,将产生渔村区域资源的不可持续利用问题。三是利益分配中的社会公正性的确保。如果海业被外部从业者开发,那么其利益只被一部分人所占有;如果海业是区域主导性的价值创造,那么区域内创造出新的经济循环的概率则得到提升,进而促进社会公平性。
日本水产经济研究中所探讨的每个题目中都会出现种种区域资源,但是区域资源至今尚无统一的划分和定义。为了渔村区域振兴,应从积极充分有效利用的视域,在海业中将渔村区域资源从更加广泛的范畴去领会和把握。有鉴于此,渔村所拥有的主要区域资源可以划分为渔业相关资源、自然和景观相关资源、海洋娱乐相关资源、渔村文化和传统等相关资源以及可再生能源相关资源,见表1[18]。
表1 渔村拥有的主要区域资源
在日本,渔业和水产业是不同的概念。从外延上看,水产业涵盖原有的海洋渔船渔业、养殖业等传统渔业以及水产加工业、产地流通业等产业。以往,水产业和渔业一同支撑着渔村区域经济,说起来海业亦是支撑渔村区域经济的第三产业特性的支柱产业。在广义上,渔业和水产业也是海业的一个产业形态。而狭义的海业同原有的渔业在特性上有着很大的区别,见表2[17]。一是对象资源范畴上的差异。渔业仅以食用、工业用等有用水产动植物为对象资源,而海业却以所有水产动植物、海域空间以及海岸带场所、景观等为对象资源。二是经济活动领域上的差异。渔业以由水产动植物的捕捞、采集、养殖等生产到水产品流通的领域为经济活动,而海业的经济活动却延伸至水产品的零售、余暇消费、服务等领域。三是对象市场特性上的差异。渔业始终以水产食品市场为目标,而海业的对象市场却扩展至余暇市场以及教养、文化市场等。总之,渔业向海业的发展,意味着渔村社会可以超越以往仅供给作为“物”的水产品之界限,向国民提供“服务”、“主意”等多种多样的“财”也已成为可能。进而,渔村社会实现了从“以渔业为生业”向“以海业为生业”的原点回归。
表2 渔业与海业(狭义)的差异
三、日本海业的经营形态
(一)渔家民宿经营型
渔家民宿是日本渔村区域社会中早已存在的住宿形态,其起点是为前来当地施工或经商的人们提供房屋和食物。进入20世纪60年代,随着“海水浴热”以及“娱乐性钓鱼”或“赶海热”的兴起,渔家民宿又多了一项为“游玩”而前来当地的人们提供逗留设施的业务。后来,渔家民宿经过最初的个别满足顾客要求、领导决策(区域协议的形成)、行政支援(基础设施改善、设想和展望的编制)、渔业合作社(简称“渔合”)支援(域内经济循环、区域资源管理、区域资源建设)以及组织化(新顾客要求的开拓)等一系列环节发展成能够为前来当地的人们提供热情接待和周到服务,进而起到对区域鱼食文化、景观、海洋等资源进行价值创造的作用,并成为区域经济活性化的重要手段之一。这是个别渔家对原有的经营内容和方式进行变革,并使其拓展到渔家民宿经营等“使人快乐渔业”或“服务渔业”经营领域的业态。确切地说,这一兴起的区域产业,既非从来支撑区域经济的渔业产业,也不只是民宿业。从结果而言,该区域产业不外乎是使渔业转向海业领域的事业。渔家民宿经营型海业的展现,其意义[17]体现在五个方面:一是因就业机会的创造和收入的提高而使区域经济得到维持和活性化;二是因民宿的收益而使渔家经营得到维持和再生产;三是区域渔业生产得到维持;四是为“渔合”经营的维持做出巨大贡献;五是水产资源和沿岸带环境因其而得到有意识的保护。
(二)渔村体验经营型
日本是一个四面环海的岛国,其渔区富有美丽的自然景观和独特的文化遗产等区域资源。其中,既有入围“全国游览资源评价”(财团法人日本交通公用事业公司主办)的自然资源——海岸带,又不乏入选“留给未来的渔业渔村历史文化财产百选”(日本水产厅主办)的海洋文化和渔文化财产,均为渔村旅游及体验提供了良好的物质基础和文化平台。自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起,受日本经济“泡沫破裂”之影响,渔村区域经济亦呈现出持续低迷趋势。在此背景下,旅游业给渔村带来一线希望,拥有区域资源的渔村成立协商会以推进旅游事业。后来,为谋求渔村旅游事业的进一步发展和强化组织,设立非营利组织(NPO)法人组织以替代协商会。NPO法人组织由正式会员以及赞助会员和名誉会员组成,其中正式会员包括理事会(理事长、副理事长、理事)、监事(执行监事、财务监事)、事务局(事务局长、事务职员)、管理委员会(渔业体验部长、自然文化体验部长、饮食体验部长、奶酪畜牧林业体验部长、百姓家中住宿体验部长),而赞助会员和名誉会员则一般包括渔业体验部会、自然文化体验部会、饮食体验部会、奶酪畜牧林业体验部会、百姓家中住宿体验部会。
为了提高旅游业在区域经济活性化中的贡献,将渔村旅游形态从经由型旅游向体验型旅游、再从体验型旅游向逗留型旅游转型作为目标,并致力于推进渔村体验型旅游的主体建设。作为体验型旅游项目的设计理念,主要是通过与美丽而丰富的自然和文化以及渔村居民营生的直接接触,追求“融入其中”的旅游风采,进而造就和增加渔村旅游迷和回头客,以延长住宿和逗留时间而扩大直接消费和地产地消,以产生向第一产业的相乘效果。富于吸引力的体验项目主要有青鳞鱼捕捞船冒险活动、渔夫值班小房烹调体验、渔业渔村历史文化财产的渔夫导游、到访渔村居民家并品尝家常菜、贝雕制作、涂画海滨小石子儿的礼品制作、传统渔具玻璃浮球装饰品制作、边拣海滨漂流物边听海涛声、船钓青鳞鱼体验、奶业农家劳作体验、农林业体验、豆腐制作、凉粉制作、陶器制作体验、纺织品制作体验、裙带菜收获体验、拖地大围网、传承技艺的接触体验、独特方言叙说往事等。可见,从儿童到老年人的广泛阶层的人们都能充分享受到倾心的体验项目。渔村体验经营型海业的展现,其成立条件[17]体现在六个方面:一是丰富的区域资源的存在和发现;二是区域领导人领导能力的正确发挥;三是具有市场活动力和经营规划力的人才的使用;四是与行政的牢固合作关系的形成;五是各种各样协议的达成以及与渔业从业人员的协作关系的形成;六是作为向导或训练员的合作者的高度热情和动机的形成。
(三)游渔船业经营型
钓鱼一直是被人们喜好的古典式娱乐活动。钓鱼形态可分为陆上钓鱼(也称岸上钓鱼)和水上钓鱼两种。前者包括在港口岸壁或堤坝以及在海边轻便地进行的钓鱼活动;后者则包括乘坐自家或私人小艇以及巡航型快艇在水面上所进行的钓鱼,或者支付少许费用在钓鱼池或钓鱼筏上以及游船上进行的钓鱼人体验,甚至雇用渔业从业人员或其他船主的船舶在水面上所进行的钓鱼活动。20世纪60年代日本掀起“钓鱼热”后,便产生了“游渔船业”。游渔船业是指为应合喜好钓鱼的人们的要求,船舶的所有者(几乎都是渔业从业人员)使钓鱼人乘船并享受钓鱼过程的收费性服务行业。游渔船业形态可分为海岸摆渡和专用船舶两种。前者是将钓鱼人摆渡到海上的岩礁或陡峭的悬崖上适宜钓鱼的场所,后者则是包租整个游渔船所进行的钓鱼活动。可见,游渔船业提供的商品既不是鱼,也不是船舶,而是通过船舶提供的使人钓鱼的服务和接待。游渔船业所使用的区域资源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作为钓获对象物的鱼类;二是作为钓鱼场的海面或渔场;三是系留游渔船的港口或岸壁。因而,围绕鱼类、渔场和港口等区域资源,游渔船业与渔业之间以及游渔船业经营者之间经常产生利用上的竞争甚至发生一些冲突。在此背景下,行政、“渔合”和游渔船业经营者组成了“三位一体”。行政上策划编制振兴旅游渔业(含游渔船业)的展望,并出台一些支援措施;而“渔合”则将游渔船业经营者限定于“渔合”社员,并与游渔船业经营者之间形成一些约定,还确立了税款征收定额制。同时,为了调整游渔船业和渔业的关系,设置协商会并详细规定了统一管理规则。于是,游渔船业的开展和成功不仅使区域渔业得到持续发展,也支撑了“渔合”的基础,进而形成相互依存关系并产生了相乘效果。上述管理模式,对于20世纪70年代后期兴起的冲浪运动以及80年代出现的水上摩托或小型汽艇等海洋娱乐性活动与渔业之间关系的调整均起到了借鉴作用。值得指出的是,“渔合”作为海岸带的管理者之所以能够发挥机能[17],主要基于以下四点:一是海业的成立为“渔合”提供了组织基础;二是“渔合”获得了进行新的管理的正统性;三是对于“渔合”本身具有利益享受的驱动性;四是以“渔合”为中心的协作体系的形成支持着新的区域资源管理机能的发挥。
(四)渔业旅游协作型
对于岛国的区域振兴来说,“协作”是个关键词,而“协力”和“协调性”行动亦可视作协作关系的一环。在日本不少渔村区域的经济发展,主要靠作为骨干产业的渔业,以及跟旅游业的“产业间协作”来维持,而“协作”具有的特征性结构促进了作为“域内利益循环体系”的区域内经济循环体系的形成。渔业作为渔村传统产业一直繁荣兴盛,而渔村旅游业则以海水浴客和钓鱼客的接待为先头,20世纪50年代从渔家民宿型旅游业起步,进入70年代和80年代转型为饮食型旅游业,从80年代末起则再转型为体验渔业及旅游渔业。于是,作为承担旅游业的代表性业态出现了宾馆、旅馆和民宿,而作为关联业态还有水产品加工及销售业、游渔船业和体验渔业及旅游渔业、土产礼品店及商店、饮食专门店和出租船业等。经过多年的经营,上述产业部门之间形成了一定的协作关系,并造就了“域内利益循环体系”。该体系中主要有四个子体系:
(1)通过采购当地产水产品而形成的经济循环。渔业从业人员从船上卸下当地产水产品之后,旅游业者将其作为菜单的食材而购入并使用,这是旅游业和渔业之间协作的第一个经济循环。而当地不能生产的水产品,则由经纪人从别处水产品市场设法筹集。值得指出的是,旅游业者一般拘泥于当地产水产品,且拥有“使岛上的水产品品牌化并卖出去”的主意。这是超越普通经济行为的作为和存在。其结果是,品牌化的水产品作为岛上优质的接待和服务而创造价值,从而促进了岛上水产品的地产地消。同时,当地产水产品的品牌化又对当地的旅游业振兴起到了重要作用。
(2)通过劳动力市场而形成的经济循环。旅游业的扩张创造出区域劳动力市场,尤其是为岛上渔家主妇提供了以零工和副业形式从事服务业的机会。进而,渔家主妇的收入对常常不稳定的渔家经营起到稳定剂的作用。
(3)业者和“渔合”间的经济循环。由旅游业者利用的“渔合”经济事业中,既有销售事业的利用,也有购买事业的利用。尤其是,在其信用事业的利用方面,既有储蓄和存款业务的利用,也有新建或扩建民宿所需资金的筹措。进而,上述“渔合”经济事业的利用,对于“渔合”能够确保其收益,而对于旅游业者则可以降低经营风险。
(4)业者之间的经济循环。在旅游部门内部也有各种各样的协作体系,如联合烹调讲习中的烹饪技术的传授和普及、域内共同菜单和共同价格以及协同宣传等,以及食材采购中的岛内业者利用的原则、对新起业者的支援等。
总之,在上述子体系的形成中,作为协作的连接节点,“渔合”和旅游协会起着中间支援组织的作用。域内利益循环体系的本质是区域内通过经济性协作关系重新分配利益,进而实现“共同利益”。域内利益循环体系成立的因素[17]主要有五点:一是渔业方面对于渔村区域基础设施或区域资源建设的积极推进;二是行政上的持续支援;三是旅游业方面对于区域资源的价值创造;四是岛上人们对于岛的深厚“情感”以及由此形成的“共生精神”;五是拥有极优秀的区域领导班子。
(五)渔业娱乐协作型
20世纪70年代,日本兴起“旅游开发热”,许多外部资本进入岛上建设海洋娱乐地(也称休养地),进而展现出海滨游玩、周游航海、钓鱼、潜水等代表性的海洋娱乐活动。进入21世纪,人们对于旅游娱乐的要求开始多样化,旅游形态及其活动内容向团体和周游型小组化、参加和体验型过渡。为了满足这些要求,岛上村里的工商会启动了以修学旅行生为中心的烹饪、舞蹈等体验学习,以及划船竞赛、赛艇、钓鱼等体验事业。而这些海洋娱乐活动可能用到的区域资源,以往主要由渔业方面所使用,而且其使用权限作为渔业权等在法律上已得到保障。从而,围绕海洋这一区域资源的利用与管理,在旅游开发初期则产生了“开发与环境”的相克、“海洋娱乐与渔业”的冲突、沿岸带利用的不和等激烈的对立。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渔业方面对行政部门和事业者方面积极做工作。“渔合”为减轻环境灾害,在设置指导职员的同时,向村里请求损失赔偿,又向海洋娱乐方面对沿岸带的占有性利用进行抗议。其结果是,对于可能发生的环境灾害通过了由开发者支付补偿金的决议,并规定“事前协议制度”,即“渔合”和村之间达成的关于开发行为的协定事项,在整个村地区内其任何开发行为必须实施“渔合”准许的防止环境灾害的对策,否则不能实施开发事业。关于海洋娱乐活动则形成“共存共荣关系”,即渔业方面和海洋娱乐经营者方面,为了共同发展制定渔村振兴规则(娱乐地宾馆在渔业振兴基金中承担一定的振兴金)、区域协作规则(含用船、雇用劳动力、事业利用、地产地消)以及海洋利用规则。于是,渔业方面作为海洋管理主体的努力最终得到区域居民的理解,同时渔村作为海洋娱乐地改变着村貌。总之,渔业从业人员(尤其是“渔合”)方面面对海洋娱乐活动的开发,应发挥三个方面的主要作用[17]:一是必须作为沿岸带管理的新主体而积极参与,并发挥主导性作用;二是主动打造有助于区域渔业发展和渔家经营改善的域内利益循环体系;三是不仅要否定“海业发展引起渔业衰退”之论点,还要肯定“海业振兴使渔业发展”的力量。
(六)“渔合”事业经营型
20世纪80年代,在日本,余暇消费成为国民生活的一大主旋律。进入90年代,海洋娱乐开始扩大并多样化,出现了海水浴、游渔、浮潜、水肺潜水、乘船实地观察鲸鱼或海豚、赶海等活动。围绕海洋利用,曾经屡次发生渔业同伴之间的纠纷,可谓“渔业对渔业”之纠纷;进入80年代,出现渔业和游渔船业等海洋娱乐活动之间的调整问题,可谓“渔业对海洋娱乐”之纠纷;90年代以后,又出现海洋娱乐业同伴之间的调整问题,可谓“海洋娱乐对海洋娱乐”之纠纷。其中,关于游渔船业对海洋的利用,行政上进行了调整;而关于潜水业对海洋的利用,则相关人员之间进行了自主性调整。多年来,尽管政界和业界为解决上述纠纷都付出了不少努力,但是这些纠纷仍然经常发生。难道区域资源的协调性利用就做不到吗?于是,作为海业的事业形态出现了“渔合”自营或主导的潜水服务事业和观光地拉网事业,这两种事业是典型的地方自治团体事业。
1.“渔合”自营型潜水服务事业
在日本,以零星渔业经营体(以家族经营为主)为中心的沿岸渔业存在着渔业生产减少、渔业从业人员高龄化以及渔业继任者不足等问题。为了谋求沿岸渔业的活性化,重新启动钓鱼池事业和“渔合”直营西餐馆事业,以转换“渔合”事业领域。尤其是,以解决渔业问题为目标向潜水服务事业发展。潜水服务事业是指潜水员以潜水目的来到现场时,收容的事业者方面所提供的申请受理、容器等出租、规则说明、休息室和食物的提供等各种各样的全般服务业务。其服务内容主要包括:(1)潜水场所的设置;(2)规则制定及管理;(3)询问、受理等窗口业务;(4)更衣、淋浴、厕所和休息等设施的提供;(5)容器、潜水服等器材的出租;(6)用船;(7)向导游和教练的讲习指导;(8)代用场所的提供;(9)午餐等饮食服务;(10)住宿设施和采购商品的引导;(11)接送;(12)其他附带性服务。其经营主体大致分为:(1)个别潜水店铺,大部分分布在潜水场所开业的沿岸区域;(2)渔业从业人员个人的服务业务,主要是为船艇潜水提供游渔船或渔船的服务;(3)综合窗口服务业务,几乎全部由“渔合”提供服务。总之,作为区域产业的潜水服务事业维持着一定的规模,经济效果[17]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对于“渔合”经营的贡献。潜水服务事业的收益主要用于渔场利用事业建设。二是对于渔家经营的贡献,主要是来自船艇潜水用船费用的收入。三是对于区域经济的贡献。如使用当地船上卸下来的鳞介类的西餐馆用餐、洗温泉、顺路到指定店铺购入鲜鱼或海产品土产等。
2.“渔合”主导型观光地拉网事业
观光地拉网是典型的观光渔业。观光渔业是将原来为渔业生产活动的某一产业部门作业,作为服务环节使顾客体验或观看,进而创造附加价值的活动。1979年发生第二次石油危机,对日本渔船渔业产生很大的影响,岛上很多渔民从捕捞渔业相继撤出,区域经济失去活力。在短时期内渔船渔业恢复无望的情形下,“渔合”组织摸索并启动了早就停止作业的地拉网渔业的观光资源化。
(1)运营体制。由“渔合”、渔业从业人员和女性部构成。其中,“渔合”主导全般业务,主要负责顾客预约受理、顾客的休息场所和渔民活动场所的准备、向渔业从业人员和女性部的委托和指示等;渔业从业人员接受“渔合”的委托,主要负责地拉网渔业的渔网设置,传统捕鱼法的实际演习、讲解等;女性部也接受“渔合”的委托,主要负责捕捞上来的鱼的烹调演示、饭菜服务的提供等业务,进而提升顾客的满意度。
(2)项目要求。对于地拉网渔业的体验,运营初期每网作业要求必须有30名及以上的顾客参与且操作费用为6万日元,捕获的鱼由体验者带回。后来,每网作业要求30~50名的顾客参与,且包括操作费用和餐饮费在内收取11.5万日元,每网作业时间为30~40分钟。
(3)顾客来源。观光地拉网事业每年在3~11月期间进行,夏季达到高峰,几乎每天都有预约。客源以公司、旅客运送部门、工会、托儿所、小学、福利设施等团体为中心。
(4)作业设施。地拉网渔业属于日本《渔业法》中规定的共同渔业权的第三种类,事先申请许可后方可进行事业活动。由于进行拉网作业时整年要占用海滨沙滩,因此向沙滩管辖部门一年支付5.6万日元作为沙滩占用费。另外,又设置了混凝土钢铁架构的渔网修理场所、休息兼避雨场所和厨房等。
(5)事业效果。一是经济效果较明显。每网收取的11.5万日元的费用,按照一定的比例分配给渔业从业人员、女性部和“渔合”组织。二是社会效果较突出。渔业从业人员通过发挥历年积累而富有智慧的捕捞技术,对自己的职业有了一定的自豪感;女性部活跃了部内交流,并以此为契机实施了环境美化活动和共同清扫活动;参与的孩子们切身感受到海洋、渔业、鱼类、鱼食的魅力,进而提高了对自然、历史、文化遗产的关注度,也感知到区域的优越性。
总之,上述事业模式具有三个方面的意义[17]:一是通过区域整体对“共有”区域资源的利用,能够回避过去常常发生的海洋娱乐和渔业之间的摩擦问题;二是形成了区域资源价值创造所产出利益的公平分配机制;三是作为效率性创造区域资源价值的机制而发挥着机能。
(七)鱼食事业主导型
由于渔业的环境恶化和资源减少,日本渔村在数十年期间从大规模渔业(如远洋渔业、近海渔业以及一部分大规模养殖渔业经营体)不得已相继撤出,对沿岸零星渔业的依存度不断提高。同时,渔业继任者不足,从业人员高龄化,使渔村一直处于危机状态。为了打开局面,作为开拓新事业的一环,“渔合”直接经营鱼食西餐馆并于20世纪90年代末正式开业。可以说,鱼食西餐馆是渔村理所当然地对作为珍贵区域资源之一的鳞介类和鱼食文化进行价值创造的一种方策,也是只有渔村区域才能提供的接待和服务。于是,鱼食西餐馆的名声因街谈巷议、报刊电台报道而广为流传,前来用餐的顾客剧增。进而,接连扩大餐馆规模的同时,又开办了一系列饮茶、洗澡、镇内老年人的社交等场所以及顾客休息、烧烤等设施。后来,又增加了直接销售设施、投锚处、游览海中透视船、游览船、观光定置网等经营项目。总之,以鱼食西餐馆为起点和核心,办起了综合性的海洋娱乐产业。
鱼食西餐馆的经营主体是“渔合”,班底雇用了“渔合”职员、零工和副业人员。客源在开店之初以帆船等海洋娱乐相关人员为中心,后来则以娱乐相关人员、观光客、当地居民的利用居多。作为营销策略,使用食材由“渔合”负责职员主要从当地“渔合”运营的水产品产地市场以拍卖形式进行采购,其余食材则从近邻“渔合”市场购入;菜单尽量利用多品种的鳞介类,主要是鳞介类的寿司、生鱼片、干烧的菜、油炸的食品等100多种菜肴,其中也有现场收拾活鱼而做的菜;菜价尽可能抑制而设定便宜的价钱,基本上设定为采购价格的3倍程度,活鱼则以2倍强为基准。如此,以鱼食西餐馆为核心的区域市场的创造取得成功,作为鱼食事业主导型海业对区域经济产生了一定的波及效果[17],主要体现在六个方面:一是对“渔合”销售事业销售额提高的贡献;二是对“渔合”经营的利益贡献;三是对“渔合”社员作为利益还原的一环实施了汽油、煤油、柴油的减价销售;四是区域雇用场所的创造;五是“渔合”职员通过接触顾客、参加拍卖、重新发现地产鳞介类价值、关心“渔合”经营等过程而受到教育;六是前来用餐的顾客顺路到其他商业设施购物而产生经济的相乘效果。
四、日本海业的镜鉴启示
(一)以海业经营理念促进休闲渔业发展
日本海业成功的关键在于经营理念,其经营理念是以渔业从业人员为中心的区域居民的主体性经营、域内利益循环体系的建立和区域资源的价值创造。这对于促进中国休闲渔业发展具有启示作用。中国休闲渔业经营多为群众自发开展,总体上分散而规模小,缺乏行业组织与管理,机制创新不足。有鉴于此,可从三个方面促进休闲渔业持续、稳定、健康发展。一是实施经营主体准入制度。中国休闲渔业的经营类型与日本海业貌似相同,实则其经营主体有所不同。休闲渔业经营主体是渔业从业人员、部分域外人员以及外部资本的介入。借鉴海业发展经验,休闲渔业可实施经营主体准入制度,使经营主体局限于以渔业从业人员为中心的渔村区域居民,以规避追求利润至上的大公司开发业者或企业的介入,避免发生渔村区域资源的不可持续利用问题。二是强化域内利益循环体系建设。在通过采购当地产水产品而形成的经济循环、业者之间的经济循环层面上,中国休闲渔业与日本海业是基本一致的,然而中国休闲渔业利益循环体系相对脆弱。借鉴海业发展经验,休闲渔业可继续建立和新增通过劳动力市场而形成的经济循环、业者与“渔业中介组织”(3)渔业中介组织由原有渔民互助合作社发展而成,存在形式主要有渔村社区合作组织、渔业合作社、渔业合作经济组织和渔业产业化组织。之间的经济循环,以强化域内利益循环体系的组织程度、稳定程度和强壮程度。三是提升区域资源的价值创造效率。在区域资源的价值创造上,中国休闲渔业与日本海业是完全一致的,然而中国休闲渔业对区域资源的价值创造效率偏低。借鉴海业发展经验,休闲渔业可构建由域内利益循环体系、区域资源管理、中间支援组织、区域市场创建和渔业中介组织事业所组成的区域资源价值创造结构体系,以提升区域资源的价值创造效率。
(二)以海业创业初衷满足美好休闲需求
日本海业起始于余暇消费,其创业初衷是积极应合国民对于海洋、渔业和渔村的多样化和深层次需要,进而形成了多种多样的海业形态并有效满足了国民的余暇消费需求。这对于促进中国新时代“美好生活”的实现具有借鉴意义。21世纪初中国已经开始加速向休闲时代迈进[19-20],而新时代“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在精神文化层面的丰富与充实,则为“加速迈进”注入了强劲动力。面对广大人民群众涉水、涉海、涉渔层面的美好休闲需要,可从两个方面提升休闲产品的有效供给。一是应充分利用水产资源以及海洋、景观、传统、文化等区域资源,完善和充实既有休闲渔业业态的项目、设施与活动,主动应合人民群众深层次的美好休闲需要。二是鼓励和支持以渔业从业人员为中心的区域居民或渔业中介组织,借鉴各种经营型、协作型、主导型、事业型海业而开发和经营新型业态,积极应合人民群众多样化的美好休闲需要。进而,稳定休闲垂钓、水族观赏、海底观光、海事体验、渔俗节庆、渔俗文化、渔业科普、都市渔港、特色餐饮和精品购物等发展方向,以有效满足人民群众追求“美好休闲生活”的需求。
(三)以海业业态转换助推渔民转产转业
日本海业的出现,归根结底无非是区域产业业态转换的结果,而这一业态转换的确是由“以渔业为生业”向“以海业为生业”的原点回归。这对于促进中国渔民转产转业具有一定的启示。中国沿海捕捞渔民转产转业始于21世纪初并取得阶段性成效,但转产转业任务仍很艰巨,困难也会更大。有鉴于此,基于“力求就地转化吸收”原则,可从两个方面助推渔民转产转业。一是强化渔业渔村的转化吸收。在鼓励捕捞渔民从事水产养殖业、水产加工业和水产流通业的同时,更要鼓励他们加入休闲渔业活动。借鉴海业发展经验,可继续发挥捕捞渔民海上经验优势,使他们转向“游渔船业”以及捕捞渔船冒险活动、观光地拉网和观光定置网演习指导、渔业渔村历史文化财产的渔夫导游、渔夫烹调展示等渔村体验项目。二是强化海洋产业的转化吸收。借鉴海业发展经验,可继续发挥捕捞渔民海上经验优势,使他们从事海洋运输业和冰鲜运销业。或者可继续发挥捕捞渔民行业技能,鼓励他们参与渔港经济区建设,从事渔船装卸码头、水产品批发交易活动,以及渔船生产补给、避风等综合性渔港服务事业,进而使转产转业捕捞渔民“离捕不离村”、“离捕不离海”,充分利用其海上经验,发挥其行业技能,确保就业有出路、收入有来源、生活有保障。
(四)以海业发展动能助力渔村振兴发展
日本海业的发展动能在于以渔家为中心的区域经济主体的经营改善,并为区域经济振兴做出贡献。这对于中国渔区渔村振兴具有启发意义。近些年,中国全面部署乡村振兴战略,并且基本形成初步的制度框架和政策体系以及评价指标体系。有鉴于此,对于渔区渔村振兴可从两个方面助力其发展。一是健全“产业兴旺”评价指标。“产业兴旺”是乡村振兴的重点,是全国层面指导性评价指标体系的5个准则层(一级指标)之一,针对渔村层面其状态层(二级指标)具体指标的设置则可以依据渔村特性进行合理的修正或补充。借鉴海业发展经验,在渔村振兴“产业兴旺”准则层的状态层分解中可增设“经营改善水平”指标。经营改善水平是主要的“过程性”指标,渔村经营改善能够全力发挥渔村活力,进而助力渔村振兴发展。二是助力振兴战略的实施。对于渔区渔村振兴而言,按照《乡村振兴战略规划》部署,“打造一乡一业发展格局”(第4篇第12章),“培育渔业渔村新产业新业态”、“打造渔村产业融合发展新载体新模式”、“顺应城乡居民消费拓展升级趋势,结合各地资源禀赋,深入发掘渔业渔村的生态涵养、休闲观光、文化体验、健康养老等多种功能和多重价值”、“实施休闲渔业和乡村旅游精品工程”(第5篇第16章),“激发渔村创新创业活力”(第5篇第18章),均可借鉴相应的海业类型的发展经验。尤其是,“完善紧密型利益联结机制”(第5篇第17章)可借鉴海业“域内利益循环体系”的构建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