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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乡的二月兰

2021-06-24程果儿

莫愁·小作家 2021年5期
关键词:燕园风里花丛

生活节奏越快,人的流动性越大,植物也概莫能外。我们要用很长时间,才会认识那些迁居的植物,要用更长久的岁月,等待它们蔚然成林。每遇河边合抱不过来的大树,心中顿生亲切之感,它们与我一般,活得有了年岁。如与百岁以上的老树相对,我就心生敬畏,天灾、战火、人祸,都不曾将之奈何。人老了不好看,但树必须要有年龄。那些新植下不久的纤细苗木,须等到我鬓白齿落,才会有些端凝风姿。

伏地长成的花要简单许多,它们是不需要年纪的物种,只关乎美。每年,它们都拥有一次崭新的生与死。

第一次见到二月兰,是数年前的五月初。在一处不高的山中,我被这种成片成片的紫色小花惊艳了。绚烂的紫色从山坡烧到谷底,衬着阳光,深深浅浅,像一场梦,也像一个谎言。

知道这种紫色小花名为“二月兰”后,我便时常在身边看见它,又在书里读到它。

季羡林先生这样写:“二月兰是一种常见的野花。花朵不大,紫白相间。花形和颜色都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如果只有一两棵,在百花丛中,决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它却以多制胜,每到春天,和風一吹拂,便绽开了小花;最初只有一朵,两朵,几朵。但是一转眼,在一夜间,就能变成百朵,千朵,万朵。大有凌驾百花之上的势头了。”季先生住在燕园,其中颇多二月兰。季先生说,花开之势有“大年”“小年”之分,小年花开零星,大年则乌泱泱满坑满谷。

我可以想象大年光景,燕园里紫白相间,花海随风起浪。先生相伴的人,在其间行过;先生挚爱的猫,在花丛中玩耍。一个人和一种花,相伴几十年,成了彼此生命的见证。

我与二月兰只算新相识。这次出行,本是冲着跟它并居的梨花而去。连着七八年时间,我都去小城西南角的果园看花,今年换个地方赏梨花白。

头一天风大雨急,到我们进入三台山梨园时,枝头白花零星,绿叶萌出小指长短,不复满树堆雪的惊艳。

好在,树下还有大片二月兰。

园子里,二月兰随处可见,或几株或一丛。较之山中所见,这里的花挨挨挤挤,不算灵动,也没有季先生笔下“凌驾百花之上的势头”,只安心化作一处布景,供人们在紫色花海前做各种摆拍。花丛中踩出小道,绿茎紫花零落成泥碾作尘。

二月兰在这里是沉寂的,凝滞的。但它们会在一瞬间活泛起来,灵动起来。

风,是风。风手里有指挥棒,风一来,花们听话地躬下腰,略做停留,再扭转一圈,立起来,急速抖动花和叶,又偏向另一边。一连串的动作活泼任性,我似乎看到它们腮边的窃笑。残余的梨花随风飘逝,低处的二月兰,跳舞时握紧小手,珍重着每一片花瓣。

“呼啦啦,呼啦啦”,到处都是它们的动静,二月兰恣肆地摆动身体。没有它,只有它们,在风里携手舞蹈,去承接阳光和风。在这异乡,“它”必须壮大成“它们”,才可以经得住观望打探。在喧闹中萌芽、开花、结果,完成短短的一生。

二月兰,还会忆及故乡吗?或者每一处土地都是它们的原乡,植物们没有乡愁,只负责生长。

同样在风里摇摆的,还有拔节的油菜花,贴地的蒲公英,一些白的、紫的、蓝的不知名的野花。它们和我,和二月兰一起,吹一样的风,晒一样的太阳。虽则生也有涯,长短不同,但同样有生有死、有荣有衰。

他乡与故乡,又有什么区别?此刻的故乡,更早前或许也是他乡。就像人,在哪里安了家,哪怕脚底是沙砾岩石,也得扎下根去;就像花,种子撒到哪里,都会开出一样的清丽美好。

这一天,我与二月兰,像草原上的小王子和狐狸,但不是我驯服了它们,是我们都被风驯养。我与它们,一样在风中凌乱又欣喜,调皮又慌张。等下一次见面时,我与二月兰,就是真正的旧时相识。

程果儿:小学语文老师,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于多家报刊。

编辑    沈不言   786559681@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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