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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消费的女性主义批判

2021-06-22聂鑫琳

荆楚学刊 2021年1期

聂鑫琳

摘要:空间不仅是人类生活的舞台,也是消费社会赖以生存的方式和手段,更是刻有性别权力关系印记的存在。在当前社会中,空间是男性意识、男性经验和男性控制的产物,因此无论在私人空间消费中还是公共空间消费中,女性都处于被忽视的边缘状态。空间再现和建构的性别地位和关系具有典型的隐性歧视的特征,因此必须通过适当的方式来改变空间消费中的性别歧视现象,努力建构既强调性别平等又关注性别差异的和谐空间。

关键词:空间消费;表征的空间;女性主义批判

中图分类号:C91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0768(2021)01-0047-06

空间消费的概念是由法国哲学家列斐伏尔提出来的,他认为每个历史阶段都有与自身相适应的空间模式。消费社会的到来,使空间逐渐成为商品,成为被消费的对象。列斐伏尔不像笛卡尔、莱布尼茨和康德一样,把空间理解为绝对的虚空,是远离日常生活的存在,而是发现了空间的经济学意义,他指出 “如同工厂或工场里的机器、原料和劳动力一样,作为一个整体的空间在生产中被消费。当我们到山上或海边时,我们消费了空间。”[1]50 在消费社会,空间不再是容器、舞台、背景,而是消费社会赖以存在的手段和方式。空间消费以前所未有的能量影响着社会发展和人们的日常生活。

列斐伏尔把空间分为物理空间、精神空间和社会空间,如果用空间的术语来表述列斐伏尔的这个三元组合概念,就是空间实践(spatial practices),空间的表征(representations of space)和表征的空间(representational space)。空间实践涉及既定社会构成中的特定场域、整体空间、生产和再生产的空间特征,是一个物质的、外部的环境,使城市现实与日常生活之间体现为一种紧密联系。空间的表征是一个概念化的空间想象,是一种专家治国论者、规划师和科学家所从事的空间,涉及生产关系以及在此之上所建立的秩序,是在任何社会中都占有统治地位的空间,它关涉的是既定构成中的代码、符号、意义以及知识体制,是一种趋向于文字和符号的系统。表征的空间是人们感知和生活的空间,是一种被体验和占领的空间,它与物质空间重叠,并对物质空间作象征(符号)式的使用,透过意象和象征来肢解使用者和环境之间的社会关系,它涉及内心的创造和深层结构,为空间实践赋予各种新的意义或可能性[2]38-40 。这样,空间就具有了实践性、精神性和社会性三重属性,而最根本的是由人的本質决定的社会性,因为如此一来,传统的躯壳式的空间观念就被有丰富内容的社会空间概念所取代,空间被列斐伏尔赋予了丰富的内涵。

空间提供了思考世界和身处其中的人的一个架构。日常谈话中人们所使用的众多有关空间的字眼,不断地提醒人们空间的这种功能。诸如“高级社会”“政治圈”“爬上成功的阶梯”“心灵狭隘”和“每样事物各有定位”等等用语无不在提醒人们社会生活是“有形有状的”,而事件“有其地方”,以及人们的存在牵涉了空间和时间[3]4 。列斐伏尔就论述了人们牵涉的形形色色的空间,迪尔在《后现代都市状况》中将这些空间作了总结[4]56 ,其中包括男性空间和女性空间等三十多种。这种对空间细分的目的无非是想说明一个核心观点:“空间从来都不是空洞的,它总是蕴涵着某种意义。”[2]154 尤其是性别关系被隐喻或体现在空间之中,使空间成为刻有性别权力关系印记的存在,空间消费受男性意识主导,是男性经验和男性控制的产物,女性处于被忽视的边缘地位。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中强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显然,空间的不平衡发展影响了女性美好生活的建构,影响了和谐社会的发展,是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

一、空间的性别表征

在父权社会里,男人是支配群体,空间是男性意识、男性经验和男性控制的产物,女人则处于劣势和臣属状态。因为在父权象征世界的二分法里,人被区分为白人/黑人、富裕/贫穷、异性恋/同性恋、年轻/年老、男性/女性等对立群体,这便创造了一个正常化与支持剥削人类,以及男性掌握主权的社会系统,在每一组对立的群体中,一个群体被赋予权力和地位,而另一个群体则被剥夺权力、沦为劣势群体。因此,在二元思维模式中,“男性与明亮的、宽敞的、公共的、独立的、生产的、文化的、政治的优位空间相对应,而处于权力弱势的女性则与黑暗的、狭窄的、私人的、依赖的、家庭的、自然的、生育的劣位空间相对应。”[5]107  这种普遍存在的二元分类在很多民族学家的作品中也经常出现,且这种有关性别的不平等在从住宅、村落到城市等一切尺度的空间组织和使用上被象征化。有非常多跨文化的例子表明男性/优越和女性/低劣的空间关系,在印尼社会里,男人联系来自上方世界的生命,而女人则连接了起源于下层世界的疾病、灾难和死亡。在西方社会里,和女人有关的地理空间通常以死寂呆滞为特征,和男性有关的空间往往活泼生动。而中国人认为和男性相关的前方象征尊贵和光明,和女性相关的后方则关联着低微与黑暗。在社会空间里,和男性相关的右边被认为是尊贵的,贵客一般坐在主人的右边,甚至在宇宙论的空间中也是如此:“基督坐在天父的右边。更甚者,在最后的审判里,耶稣的右手抬起,举向光明的天堂,而左手则向下,指着黑暗的地狱”[6]22 。当然中国人、古埃及人、蒙古人则没有对右边的偏好,他们认为左边是男性的、神圣的,右边是女性的、凡俗的。

曼纽·卡斯特认为:“空间是社会的表现。” [7]504 物理空间和社会空间彼此反映和回应。在人类意图干预下所塑造出来的如城市、建筑物和邻里等人造物象征性地表明了每个人在社会上应该占有的地方。空间如同语言,是以男性为中心的,就像“男人”(man)和“他”是包括了“女人”的总称,延续了女人的隐匿不见与不平等。“空间并不是中立的,具有性别特征,空间建构和再现的性别关系、地位是典型的隐性歧视,空间以男性的需要和要求为主要的考虑标,女性则像在其他社会生活领域一样,始终处于空间的组织、规划和构造的边缘状态。”[8]48

二、私人空间消费与性别关系

空间特别是城市空间是列斐伏尔批判日常生活的一个最为现实的切入点,权力的重新分配通过日常空间的差异来表征。通过对人活动空间的区隔,可以规定他们的等级、劳动分工和性别,从而服务于社会秩序的建构。比较典型的例子是卡拜尔人的住房结构,整个房间被一座矮墙分成天壤之别的两个空间,一个空间宽敞明亮,主要用于男主人的活动,也用于接待贵宾。另一个空间黑暗狭窄,用于女人的劳作,也经常被用于动物的活动。就这样,一个屋子就形成了男性和女性、光明和黑暗……的差异[9]90-91 。可以看出,日常生活空间的设计和运用具有性别特征,存在着隐性歧视,不自觉地忽视了女性的感受和需要而体现了男性霸权。

(一)住宅是性别角色的隐喻

空间作为多种社会控制下形成的文化产物,能够反映和建构各种社会类别,如阶级、种族和性别等,尤其是见证和加剧了两性的差异。相比男性的生活空间,女性的生活空间总是受到更多的约束和限制,女性在历史上总是被束缚在一定的空间之内,或排斥于一些空间之外。中国传统的住居就分为男性空间和女性空间,男女各自有自身的活动区域和范围。前堂后室,以“中门”为界,女性被限制在“大门不许出,二门不许迈”的有限住宅空间内。可以说,社会秩序通过家庭空间实现了物质再现,而且“社会再生产,乃透过再现于栖居场所的社会秩序的象征性永存来达成维系。”[10]129 家庭内部成员之间的关系可以通过住宅内部的空间设计来体现,比如北京四合院的空间结构既反映了传统大家庭父母子女的关系,更反映了家族主义觀念和传统的父权制。

在西方,十九世纪中期到晚期的工业社会将女人建构为家中天使的意识形态支配了后来的西方思想、城市规划和住宅供应。在家中天使成为众多女性自我建构的镜像的社会背景下,女性的首选就是成为一位美丽可爱的天使,她们依赖男人提供的物质生活,对家庭以外的事情并不关心,她们做温顺的妻子、听话的女儿和无私的母亲,不仅自己心甘情愿地履行着角色,还说服其他女性按照这种定位生活,如此连绵不断地实施下去,一种契合男性价值标准的观念便确立下来。空间性别关系在这种性别分工下也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即男性主宰着空间的发展,而女性则被囚禁在单一而狭窄的家庭空间中。女人的生物与社会角色,以及与之相关的人类情感和属性,汇聚在备受珍爱且强大的住居意象中。在许多现代艺术作品中,女人的身体、住家/妻子角色、以及房屋的形象共生地把女人困在了家庭这个牢笼里。女人被赋予了修复、照料和更新人类生活的私人责任,从而丧失了被指派管理政府的公共责任的男人所拥有的控制这个世界的能力。有学者主张:“住屋与身体有紧密关系。住屋是人的延伸:就像是额外的皮肤、甲壳,或是第二层衣服,住屋不仅遮蔽与保护,也会揭露和展示。住屋、身体与心灵持续互动,住屋的实质结构、家具装修、社会习俗与心灵意象,同时促进、塑造、支持与限制了在其范围内展开的活动和观念。……透过习惯与居住,每个人建立其对其文化基本架构的实际掌握。”[11]2

列斐伏尔认为空间充满了父权制的象征,是剥削和被剥削、统治与服从、生产和再生产的社会关系的具体体现。男性有支配空间的霸权,而空间的女性气质被压制和缩减,在男性做主的空间中,大部分女性处于依附地位,男性的意见不仅在空间形态,而且在空间的使用方式上处于主导地位,因此形成了男性为主体的空间特色。家庭空间的安排往往严重歧视女性,男人拥有宽敞明亮的客厅和书房,而女人只拥有狭窄逼仄的厨房和卫生间,跟洗涤物与清扫共处,没有空调,甚至连窗户也只是很小的一扇,隐藏在小厨房背后的预设是,厨房中只需要一名劳动者,而女性是唯一的备选答案。男尊女卑是性别化空间的特色,“处于较高地位的人总要占据宽敞、核心的位置,而地位低的人则要退居偏僻、局促的位置。”[12]63 显然,对于父亲而言,他不但在公共场所拥有属于他自己个人娱乐和享受休闲的私密场所,而且在家里也享有明亮宽敞的休憩空间。但对母亲而言,显然缺乏私人空间以及这些空间所提供的成人身份、个人感和地位。对她而言,家宅仍然是她的领域,她的界线,以及为其他家庭成员的发展、成长和满足而永不打烊的奉献的专业工作场所。列斐伏尔认为:“所有的社会都贬低了女性的重要性”,“女性只限于在家里面活动,或者以家为中心,在封闭的或者固定的地方循环运动,抑或只是围绕着如无底深渊般的灶台忙碌” [2]247-248 。女性在家庭空间中受到了钳制和压制。

可见不同时代的住宅空间倾向于忽视女性而以男性为中心,在家庭空间中,女性的地位和权益处于被边缘化的漠视状态。

(二)郊区迁移是男性导向的空间设计

父权力量的空间化,不只表现在家宅的设计和结构上,也表现在城市郊区化的过程中。郊区生活往往被描述为一种远离尘嚣、弄花侍草、清净独立的世外桃源般的家居理想。但这只是男性化思维惯式下的美好想象。因为家庭之于男性只是没有工作压力的庇护所,而之于女性,那是她们生活和劳作的空间,她们更看重的是良好的教育和生活条件、便捷的服务体系和密切的社会交往。

郊区化进一步加剧了女性在空间消费过程中的弱势地位。女性的日常生活被郊区化严重束缚。设计上高度封闭、私密的小区割裂了女性之间的直接交流,致使女性日渐远离了社交网络,日复一日的枯燥单调的郊区生活使她们逐渐难以参与城市的公众事务,此外,空间距离也减少了她们的社会交往和就业机会,使她们不得不长期待在家中,她们被完全束缚在家务角色上[13]28 。虽然满足了男性追求家庭享受的需要,但女性却被推向了边缘和孤立的状态。郊区发展通过广告等媒介强调了女性是家庭的核心,强化了一个概念化的“幸福家庭”,将女性的角色圈围在家庭之中,女性空间再一次被边缘化。

郊区化增加了女性料理家务、照顾幼儿和日常购物等方面的难度和负担。郊区新建住宅服务设施不全的状况给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不便,这里的公共交通、超市、菜场、医院、学校都比较匮乏。多数较高档的小区为提高小区的层次,提供了诸如游泳池、健身房、网球场、咖啡店、高档会所等休闲性的空间消费设施,但依然少见服务于家务劳动的设施。这种与女性在生活中紧密相关的设施的匮乏,说明开发中明显存在忽视女性空间消费的现象。列斐伏尔对女性在空间中地位的缺失也非常关注,他认为“表征空间具有二元性特征,一是男性原则,他们支配着军事、司法,掌控着权力;二是女性原则,虽然她们有自己的空间,但却整体被强行推进到无底深渊,致使她们的全世界就是事关生儿育女和生老病死的家庭” [2]245 。

居住空间的设计不能只是强调男性的审美情趣、价值观念和需求,应从女性的角度出发,在外部环境的建设中,不能一味地强调营造景观环境,而应当注重完善服务设施。居住区的设计不应当一味强化私密性,而应当重视家庭的开放性结构,促进女性在公共空间中的交流,而不是把女性限制在局促狭小的家庭空间中。

作为男性主导的空间设计的郊区迁移,影响了女性的交通、休闲和就业等活动,给女性的生活带来诸多不便。为了女性生活和工作上的便利,女性主义者认为应该发展混合功能区,使工作和居住相混合,使生产和再生产相混合,使女性能与更多的中心性功能相联系。不能总是剥夺女性的空间权力,把她们束缚在充满重复性和惰性、单调而保守的日常生活空间中。

三、公共空间消费与性别认同

列斐伏尔指出空间表征着社会关系,且“只有当社会关系在空间中得以表达时,这些关系才能够存在,他们把自身投射到空间中,在空间中固化,在此过程中也就生产了空间本身。”[14]97 在主流文化中,女人被建构为在道德上和经济上依附于男人的次等人,因此,在空间关系中,往往是男性占有支配性的地位。女性的行为特征和需求很少被考虑。

(一)缺乏性别敏感的公共空间

列斐伏尔认为空间具有性别性。通过空间建构和再现的性别关系和地位弥漫着隐性歧视的气息,和在其他社会生活领域相似,空间规划的主要考虑目标是男性的需要和要求,而女性则不得不屈居于空间的组织、规划和建造的边缘状态。

首先,女性的边缘化地位可以从城市公厕窥见一斑。有研究发现,由于女性如厕方式,如厕用时和如厕频率等因素,加之大部分女性还要带孩子上厕所以及广场、商业街和商场等公共场所一般女性多,男性少,因此,女性对公厕的需要是男性的二到三倍,这就是说为了公平地对待男女的不同需要,每间女厕的人数容纳量必须是男厕的二到三倍。然而,从目前我国公厕的情况看,这种男女对公厕所需的差异很少被考虑,公厕内的蹲位设置数量基本一样,且男厕中还会额外设置一些小便器,这就造成了在人群川流不息的公共场所,女性常常要忍受着生理的不便和痛苦,长时间等候如厕,而男厕有空位的景象。虽然近年来新建公厕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但总体来说,女性的如厕环境并没有得到很大改观。因为很多不由市政部门管理和建设的像大型商场、影剧院等公共场所,男女厕位比例仍旧失调。此外,女性卫生间的杂物架和挂物钩等置物设施不足,普遍欠缺儿童便池、纸尿裤更换台、化妆台等设施,而且很少为孕妇设置专用厕位。这充分说明性别差异并没有被贯彻到公共空间的设计中,公共空间依然是以男性为中心所建造。

其次,城市缺乏中老年女性的娱乐空间是女性在空间消费中被边缘化的另一个事实。广场舞大妈近些年饱受争议,但其实说明目前中老年女性对社交场所和文化体育设施的需求没有得到满足。由于中国社会的家庭分工结构是女性主持家政,加上男女退休年龄不同的政策,导致很多中老年女性在孩子在进入寄宿制学校读书、出国或者工作后,丈夫也还在工作,家里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她们很难找到适合自己的精神娱乐场所,因为那样的公共场所总是属于男性的空间。专属女性的空间基本上都是以女性瘦身、美容为内容。这说明,属于中老年女性的娱乐公共空间的建设计划应该被提上日程,使她们能有有讨论、集会、娱乐、休闲、运动的活动场所,不至于只能选择健步走来调节生活。

在公共空间的空间组织中,女性被边缘化的现象显而易见,公共空间更加注重男性的需求,而女性的需求被置于从属地位,男性化特征异常明显,从而给女性带来了很多不便。

(二)取悦式的女性空间消费

列斐伏尔认为,权利的延续要通过生产和制造空间;福柯认为权力的存在要通过规范和控制空间;德勒兹和瓜塔里认为政府必须通过再生产空间控制才能再生产社会控制;索雅则提出观察生产、再生产权力的最关键之处也許非人的身体莫属。布迪厄从身体和空间的角度分析,认为身体由文化创造,身体再现了空间权力关系。通过控制和统治女性的身体,男性权力实现其统治[15]78 。女性空间消费成为展现男性权力的一个重手段。

身体在消费时代已经被彻底地符号化。身体的外观变成了铭刻认同的手段和标识。身体以及与身体意义相关的健康、美丽在消费社会中同时被出售。女性作为消费领域一个被出卖的消费符号,毫不犹豫地花费大量的钱财来保养自己的面容与身体。“美丽之于女性,变成了宗教式绝对命令。”[16]124 今天的历史是身体受到欣赏、赞美、崇拜和把玩的历史,同时也是传统观念、商业文化和传媒在利益驱使下共同谋造的女性审美文化氛围,消费文化怂恿消费者通过美容、饮食、健身等来塑造完美的身材,这就推动了健身房、美容院、整形医院、女性精品服饰店等空间的发展,这种专门服务于女性美的空间的繁荣是对性别凝视的最好诠释。凝视其实是与权力结合而实施控制目的的观看类型。观者掌握着主动性和支配权,直接支配着对象物。女性消费的一个重要动机就是为了给男性凝视。“使男性在审美文化和性别关系中的主体性得以彰显,而女性在审美关系中的被动地位被强化” [17]125 。女性的身体依然是“供男人凝视的目光‘消费的形象” [18]132 。每个女性都力图最贴近这个社会女性美的理想。关于女性美丽的信息每天通过社会的各种媒介不断地传播,促使女性消费更多的女用服务和商品,从而越发把自己放置在客体的被注视的地位,“她们为在视觉上取悦男人的消费行为,正是女人在男权社会中依附于男人的体现。”[19]60 女性进入了一个大规模的标准化生产的“身体性时代”,女性对身体的过度关注受控于男权文化的影响,是一种取悦式的消费模式。

在取悦式消费模式的影响下,越来越多的空间被贴上了女性的标签,美容院、服饰店、健身房等,女性社会空间得到了极大的发展,似乎比男性的社会空间形式更为丰富,但是必须认识到,女性社会空间是在男性的知识背景和价值体系之下建立起来的,传达的是以身体生产和消费为特征的女性休闲消费文化,女性在努力突破传统进入主流文化的时候,依然摆脱不了身体的束缚。不断增长的女性空间是社会的“橱窗”,代表着生产力发展的水平,但却不能代表社会结构本身。因为女性社会空间是从属性的,从属于城市空间结构和社会结构,动摇不了男权文化的基础,其对城市的意义在于丰富、增长和扩张空间,它促进了城市社会空间结构的分化、城市规模的扩大以及城市景观的多样化,但城市空间男性化的本质并没有改变。

四、营造共享的空间

为了改变空间消费中的性别歧视化现象,应该多培养城市规划和建筑设计方面的女性人才,设计出更加多元性和人性化的空间。华盛顿越战纪念碑是华裔女建筑师林璎超越传统设计理念的作品,它的设计突出了女性空间的特征,强调身体与空间之间的交流与活动,生者与死者在这里亲密地交融在一起,在这母性般地与大地连成一体的空间中,安抚着人类心灵的伤痛。在对该场所的空间体验中,笛卡尔式的理性空间和线性的历史实践被改变了,想象的涉入创造了一种超越原型式的、同一的叙述,被充满着身体体验的个体建构的历史事件取而代之。因此,空间的意义在对空间的具体体验中获得了重生。这不仅产生了空间形式和内容的全新的关系,也缓解了能指和所指之间的分离、人类心灵和身体之间的长期分离。空间的意义也摆脱了符号学的桎梏而走向了更广阔的区域。女性由于时刻遭受男性主宰的制度的排挤,活在权力的边缘,因此学会了从外面来看待这个世界,边缘性的经验使女性拥有同情社会中其他人、尤其是弱势者的能力,这种能力在创造人类平等的新空间的过程中至关重要。因此,应该对女性赋权,提高其在空间规划领域的参与度,以便改变女性在空间中被边缘化的尴尬困境。因为传统的城市空间规划与设计对性别差异的考虑不足,且以男性的知识体系和价值观念为基础,因此通常以“中性的”或者说“男性的”标准来解决空间问题,这是导致女性空间处境艰难的重要原因。

改变空间消费中的性别歧视化现象,还应该关注日常行为研究。列斐伏尔的日常生活批判思想强调关注日常的、真实的物质性生活,如家庭、邻里和环境等,认为这些才是此时此地的非抽象的真实。因为只有这样,男女不同的社会行为方式才能被给予更好地理解,不同生命周期阶段的女性所优先关注的城市空间需求也才能被细化。通过从生活琐碎之处入手的这种微观视角能够使更多的感性因素融入到空间规划中,从而以注重个人经验的、人文主义的行动性规划对现有的空间价值体系进行调整。

确保城市女性空间拥有关系和谐的人文与自然环境,各项功能稳定运转,形成城市女性空间良好的生态系统,这是城市女性空间发展的最高目标,为了能够达到这个目标,要考虑下列三个建设原则:第一,完备性原则。城市女性空间建设要力求避免功能上的疏漏与欠缺,合理安排城市女性所需的全部功能。第二,适用性原则。要充分地进行民意调查,理解女性最需要解决的现实问题,根据各区域的不同特点,利用已有的空间和条件给予解决,且在解决的过程中也要照顾男性的利益,确保实际效用的发挥。第三,和谐性原则。在建设的过程中,既要保证女性空间具备完备的功能,也要保证各功能所占城市空间位置合理、比重恰当,充分认识到在整个社会人群中,女性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让女性空间能够与整体空间紧密结合,形成和谐的功能体系,促使城市空间系统能够发挥整体效益。

空间的规划和建设一直受到“男权制”和“男性中心论”的影响,“公共的男人”和“私密的女人”成为性别分工和性别角色的定位,空间被深深烙上了性别不平等的印记,女性因此沦为技术进步和社会竞争的牺牲品。这就需要从根本上颠覆传统的空间结构理论,质疑其潜在的“中性”与“技术”原则,摒弃大男子主义立场,用独特和具有鲜明挑战性的视野来关注属于女性这个“非主流”和“边缘”群体的空间,让空间更加人性化和多元化,努力建构既强调性别平等又关注性别差异的和谐共享空间。

五、结语

空间消费的女性主义批判创造性地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异化理论,揭示了空间消费中女性受压迫的现状,一定程度上丰富和补充了马克思主义妇女理论,但是这种批判更倾向于从消费文化而不是政治经济学角度展开对父权制的批判,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空间消费中的异化问题,但能够抽丝剥茧般地从空间消费中剥离出女性受压迫的事实,为争取空间消费中的男女平等,建构女性的美好生活,促进社会和谐发展提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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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卢红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