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歌可泣的《阿依阿支》*——凉山彝族叙事歌曲《阿依阿支》的初步研究

范嘉琴

《阿依阿支》（有时也叫《阿哟阿支》）是凉山彝族一首古老的叙事长诗、歌曲，它讲述了一个名叫阿支的彝族女孩被迫远嫁后不得回娘家，想尽办法几番恳求无果后选择逃跑，在漫长的路途中遭遇种种磨难，最终还是没能顺利逃回娘家而不幸在饥肠辘辘的三只豺狼口中去世的悲惨故事。它以彝族女性为题材，采用了叙事、抒情的手法，对凉山彝族的传统婚姻制度进行了鞭挞，用主人公阿支的悲惨经历以及结局深刻揭露了旧时期彝族人的婚姻文化对千百年来凉山彝族女性的束缚和压迫，同时也表达了广大凉山彝族女性对自由婚姻和幸福生活的追求！

在过去的凉山彝区，《阿依阿支》可谓是家喻户晓，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社会的发展，娱乐形式的多样化,致使《阿依阿支》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各地区所传唱的歌词内容大同小异，但其音乐旋律根据不同的时空情境和个人内心的感触，有着很明显的即兴性，本文主要以云南小凉山彝区的《阿依阿支》为例，来对其进行简单的介绍以及音乐本体上的初步探讨。

一、《阿依阿支》的文化背景

在过去，凉山彝族在缔结婚姻时，实行严格的民族内婚、等级内婚、家支外婚、姑舅表优婚和姨表不婚等制度。对于凉山彝族人来说，婚姻缔结不是关乎一户一体，不是一个家庭与另一个家庭的关系，而是一个家族与另一个家族之间的缔结，一段婚姻的缔结关乎一整个家族的荣誉，还会关系到你的所有结亲以及你的邻居，而女性在这里面完全没有选择权和话语权，因为在凉山彝族的传统家庭中父亲是家庭的核心，是所有大事的决策者，母亲有共同养育和教导子女的责任，却没有任何子女婚配事宜上的话语权，全由父兄和舅舅做主。而对于夫家来说，女孩子不过是花钱买来的财富，可任意支配，并且不得回娘家，这也是买卖式、包办式婚姻的可怕之处。正是由于这种传统和落后的性别观念和婚姻制度，凉山彝族女性在家只能听从“父母之命”，嫁到夫家后只得顺从夫族。而《阿依阿支》正是对这种无自由的、悲惨的传统婚姻制度和性别观念提出了批判和反抗，表达了对自由婚姻和幸福生活的追求，对凉山彝族婚姻制度的演变和发展有着深刻的影响和作用。

二、《阿依阿支》的音乐本体探析

《阿依阿支》的内容极其冗长、感人且丰富，歌词运用了排比、抒情、夸张等手法，将阿支思亲不得归的痛苦和悲伤、欲将逃跑时的心理斗争以及逃跑途中的种种磨难和悲惨的结局表现得淋漓尽致、可歌可泣。而与丰富的歌词内容形成对比的就是整首歌的旋律比较单一且具有即兴性。

（一）单一性

与大起大落的故事情节和丰富冗长的歌词内容形成对比的是，《阿依阿支》的曲调比较舒缓且单一，整首歌都是以一两句的主旋律为基础，经过故事情节的层层递进，为适应不同歌词的需要在主旋律上做简单的变化重复，常常是用一句主旋律套上若干歌词形成一句式反复的多段式结构。比如，由于《阿依阿支》的诗句并不是规整的五字句或七字句等，因此在歌唱时，随着歌词字数的增减，个别旋律音和节奏上也相应做简单的变化，但全曲的主干音和旋律走向是不变的。例如云南小凉山民间文化人阿鲁务佳所演绎的《阿依阿支》如谱例1，再如云南小凉山民间文化人拉玛务机所演绎的《阿依阿支》如谱例2。

两个谱例皆是两个民间文化人所唱《阿依阿支》的开头首句，也是从头到尾的主旋律，可看出，同是《阿依阿支》却也是不同的《阿依阿支》。

（二）即兴性

不同地区甚至是同一地区的不同人所唱的《阿依阿支》都不可能是一模一样的。因为《阿依阿支》随着历史的积淀不断流传至今，人们对它的演绎不再是固定的模式和简单的复制，而是根据每个人具体时空环境的需要进行灵活性的再现、演绎，甚至是再加工、再创作。在过去，《阿依阿支》大多只由已婚的凉山彝族女性来演绎，以此为心灵的寄托抒发对亲人的思念和对传统婚姻制度的愤恨，而现在，不再有年龄、身份和性别的限定，这就使得“个人情感因素”在《阿依阿支》的演绎中不可避免地被带入，从而造成了不同地区、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的人来演绎时，每个人根据自己所处的时空境遇，在歌唱中适当即兴演绎，以此来突出各自想要突出的或悲伤、或期盼、或控诉 的主题。

图1 谱例1

图2 谱例2

《阿依阿支》以时间为线索，故事情节层层递进。全曲共分为四大段，每一段都以“阿依阿支哟”开头，中间综合运用了排比、夸张、抒情等的手法，使之细腻且感人。第一段通过对四季景物更替的描写，表达了阿支未能回娘家之久，部分歌词大意为：

阿依阿支哟，

阿支从春耕来临前来的，如今已过秋收，阿支未曾回过娘家；

阿支从荞麦播种之时来的，如今荞麦已收割完，阿支未曾回过娘家;

阿支从……

接着第二段描述了阿支为了回娘家，辛苦酿备了美酒去讨好婆家人，希望能准许自己回一趟娘家，可未能如愿；而第三段描述的是阿支经过反复的心理斗争后决定逃跑，以及逃跑前的准备，歌词的篇幅内容极其冗长、庞大，故也无法一一赘述。第四段是全曲的高潮，描述了阿支在逃跑过程中所经历的种种磨难以及最后悲惨丧命的结局，表现了阿支的坚强不屈和不幸的惨淡命运，让人深思不已。部分歌词大意为：

阿依阿支哟，

阿支跑啊跑，跑过了九重峻岭，遭遇的九个滚石将衣服扯破了九个口，

阿支差点丧命于此，阿支差点在此回头，

阿支跨过了九条湍河，遭遇的九重洪波冲掉了裙褶九圈，

阿支差点丧命于此，阿支差点在此回头，

跑过了九……

原来时三只饥肠辘辘的豺狼，

阿支头断如石滚、手断路上方、腰断路中间、脚断路下方、肠绕绿竹上，

可怜的阿支这样丧命于此。

三、结语

21世纪的中国是一个富有生命力的发展体，其国际化现代化的发展速度令世人惊叹，然而，中国在以摧枯拉朽之势高速发展的同时，作为一个国家最宝贵的精神根基——传统文化却面临着种种危机和挑战。《阿依阿支》作为凉山彝族叙事长诗及叙事歌曲的代表作之一，其产生与流传对凉山彝族的婚姻制度、性别观念等的演变与发展有着深刻的影响与作用，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与进步、人民生活方式的改变、娱乐形式的多样化等，致使《阿依阿支》在与我们渐行渐远，这是值得我们深思并“采取行动”的。当前，笔者对《阿依阿支》只进行了简单的介绍和初步的浅层探析，文章虽简陋，但也渴望能够在本民族音乐文化的传承与发展上添砖加瓦。接下来，笔者也有愿在此基础上展开进一步的实践探索与研究，比如，对云南小凉与云南小凉山以外的其他凉山彝区的《阿依阿支》进行搜集整理、对比分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