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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体育教育”一词的出现及其流变研究

2021-06-21李世宏

成都体育学院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体育教育体育学校

李世宏

关于我国的“体育教育”一词,自20 世纪50 年代中后期的“体育名词讨论”开始,学界就存在不同观点。1957 年,林笑峰先生[1]提出我国“体育教育”一词是对俄语“Φизическое восΠитание”的错误翻译,并且从汉语语法的角度来看,体育教育一词也是不妥的。张鸿盘[2]对此表示赞同。袁敦礼先生[3]提出用“身体的教育”代替“体育教育”。文革结束后,曹湘君[4],赵志毅[5]、吴正先与李跃生[6]、林笑峰[7]、杨文轩[8]、韩丹、张洪潭[9]等学者均在此基础上提出“体育教育”一词是不妥的。

与之同时,也有学者提出我国的“体育教育”一词在新中国成立前就已出现。王汝英[10]指出:尽管“体育教育”一词从我国文字方面来看是有些缺陷的,但是不能说是翻译工作者的独出心裁的创造,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已经有学者使用了“体育教育”这个词汇,今天加以详细解释和说明是能用的通的。严方苏[11]认为“体育教育”是通过体育运动进行的教育,有其独特含义。文革结束后,原国家教委学校体育卫生司体育教育处的杨宏松[12]提出了:“体育教育”早在30 年代就有人使用过的观点。此外,熊斗寅[13]、马铁[14]、刘清黎[15]、毛振明[16]、刘绍曾、周登嵩[17]、龚坚[18]、陈洁[19]等学者均在基础上认为“体育教育”一词应予保留。

针对我国“体育教育”一词的缘起时间和使用合理性的争议问题,笔者认为对此进行查证就显得十分必要。鉴于前人研究中尚未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体育教育”一词进行系统梳理与精确的统计,因此本研究通过全国报刊索引、民国时期期刊全文数据库(1911-1949)、瀚文民国书库、独秀知识库、中国知网等数据库获取“体育教育”一词的历史文献资料,同时利用上海图书馆所收藏的相关纸质版图书、期刊进行补充检阅、查证。研究结果发现,民国之前的历史文献中并未出现使用中文“体育教育”一词的例证。“体育教育”一词最早出现在1917 年恽代英同志发表的《家庭教育论(续前号)》一文中。有鉴于此,本研究将探析民国时期“体育教育”一词的出现,进而从“体育教育”一词的使用(文献、作者群体、地域)以及概念表述两大领域考察民国时期“体育教育”一词的流变。

1 民国时期“体育教育”一词的出现

在“体育教育”一词出现之前,我国学界使用较为广泛的体育学术语是从日本引入的“体操”与“体育”两个词语,而“体操”与“体育”这两个体育学术语在日本亦经过历史的演进。日本学者楠户一彦指出:在教育范畴内,日本与学校体育有关的词汇有“体术”“体操”“体练”“体育”等变化。这其中“体操”是由Gymnastics 翻译而来,在日本出现于19世纪60 年代,在当时主要表示“学校内的体育运动”。“体育”则是译自physical education,被翻译成“体的教”(1873)、“关于身体的教育”(1875)、“身体的教育”(1875)、“身教”(1875)等多种形式,直至1876 年近藤镇三在“文部省杂志”上将它翻译成“体育”后得到学界认可,并逐步作为日语的一个普通用语被广泛使用。“体育”这个词在当时主要表示包括卫生在内的“身体的教育”“作为运动手段的教育”与“运动竞技”这三个意思,[20]这接近于我国学界其后提出的广义体育概念。

关于“体操”“体育”这两个术语从日本引入中国的时间与使用情况,前人多有研究。罗时铭先生[21]指出:“体操”一词最早出现在1890 年5 月7 日上海《申报》发表的“振兴学校论”文章,其中介绍日本学校教育时有“所谓体操,即泰西学校中,午后纵令学生至空隙地嬉娱蹴鞠、秋千,随心所欲”的记载。其后,清政府在1904 年颁布的《奏定学堂章程》中正式规定各学堂开设“体操科”。毕世明先生则指出:“体育”一词最早出现于1898 年上海大同书局出版的康有为辑录的《日本书目志》中。清政府在1902 年颁布的《钦定京师大学堂章程》中也使用了“体育”一词:“中国圣经垂训,以伦常道德为先;外国学堂于智育、体育之外,尤重道德。[22]由此可见,从晚清到民国初年这段时期,“体操”与“体育”这两个术语在学界并用,在概念表述的内涵上均重在表示广义的体育概念,对这两个术语的使用及概念表述加以区分的研究并不常见。

“五四”运动前后,实用主义教育思想逐步在中国获得引入、传播,从而使得以实用主义为理论基础的“自然体育”开始影响我国的学校体育。[23]自然主义体育思想主张在体育教学及课外活动中多采用各类田径、球类等运动,以丰富体育教学内容,提高学生参与体育教学活动的积极性,加之“军国民主义已不适合教育之潮流,故对学校体育应加以改进”,[24]1923 年北京政府新学制课程标准起草委员会公布《中小学课程纲要草案》,正式将学校“体操科”改为“体育科”,使得“体操”与“体育”这两个术语在使用及概念表述上开始有所不同,并自此逐步划清了界限。在此背景下,伴随着自然体育的推广,“体育的教育化”成为人们关注的热点问题。[25]“体育的教育化”注重体育在教育中的重要地位,强调挖掘体育自身所蕴含的对个人成长、社会发展的教育功能。由此,中国近代体育的演进历程中便需要与“体操”“体育”相比更能体现出这一转变的体育学术语,而“体育教育”一词便在民国时期出现了。

如上文所述,1917 年,恽代英同志[26]发表了《家庭教育论(续前号)》一文,文中提到“欲使身体强健,则家庭之体育教育亦不可不讲究也”,这是最早出现“体育教育”一词的历史文献。以此为发端,“五四”运动之后,“体育教育”一词逐步出现各类文献中。应元道的《社会性质的体育教育》(1920)、麦克乐、沈重威著《新学制体育教材》(1928)、宋君复著《体育原理》(1929)、陈咏声著《体育概论》(1933)、方万邦著《体育原理》(1936)、江良规著《体育原理》(1946)等均出现“体育教育”一词。由此可知,“体育教育”一词在民国时期已然出现并获得体育学界的使用与认可。

2 民国时期“体育教育”一词的使用

2.1 民国时期使用“体育教育”一词的文献

通过相关资料检索,运用SPSS 19.0 软件展开统计,民国时期使用“体育教育”一词的文献共计320 篇(部),平均每年为9.70 篇(部),不同年份的数量变化见图1。据此,论文将不同时代使用“体育教育”一词的文献分为起步期(1917-1930)、高峰期(1931-1937)与回落期(1938-1949)。在此基础上,论文以上述三个阶段使用“体育教育”一词的不同文献类别为依托,展示不同阶段具有代表性的文献和作者,以分析每个阶段“体育教育”一词的使用特点,展示民国时期“体育教育”一词的流变。

图1 民国时期使用“体育教育”一词文献量平滑散点图Figure 1 Smooth line scatter plot of literature volume containing ″physical education″ in the Republic of China

2.1.1 起步期:1917-1930

这一时期,使用“体育教育”一词的文献共计58 篇(部),占总文献量320 篇(部)的18.12%,平均每年为4.14篇(部)。该阶段使用“体育教育”一词的代表性文献如表1:

表1 “起步期”使用“体育教育”一词的代表性文献Table 1 Representative literature containing ″physical education″ during the start stage

这一时期“体育教育”一词的使用表现为如下特点。首先,“体育教育”一词主要出现在学术论文中,学者们在论文中对“体育教育”的概念及使用展开初步探讨。1920 年,应元道[27]在《社会性质的体育教育》中首次就“体育教育”概念的表述展开探讨,提出体育教育五个方面的目的。1922年,麦克乐[28]在《科学方法和体育教育底关系》中指出“体育教育”重在将体育作为教育的一种。其次,在一些新编的体育类教材中出现“体育教育”一词,力图强调体育在教育中的重要地位,如1928 年麦克乐、沈重威[29]主编的《新学制体育教材》,该书第三章专门探讨了“体育教育”的目的。最后,“体育教育”一词出现在一些学术专著中,如宋君复[30]的《体育原理》通过“体育教育”探讨身体运动中的教育过程。总的来看,这一时期“体育教育”作为一个新的体育名词开始在各类刊物上出现,“宣传”与“介绍”的意味较浓。

2.1.2 高峰期:1931-1937

这一时期,使用“体育教育”一词的文献共计160 篇(部),占总文献量320 篇(部)的50%,平均每年为22.86 篇(部)。该阶段使用“体育教育”一词的代表性文献如表2:

表2 “高峰期”使用“体育教育”一词的代表性文献Table 2 Representative literature containing ″physical education″ during the peak stage

这一时期“体育教育”一词的使用表现为以下特点。首先,对“体育教育”一词展开系统论述的学术著作开始出现,“体育教育”一词在学界的影响力日渐扩大。邵清淮[31]主编的《警察效用》将“体育教育”作为“教育警察人才之标准”中与“精神教育”“科学教育”并列的教育方式。同年出版的施爱堂[32]编著的《体育原理》是首本在章节目录中使用“体育教育”一词的由国内学者完成的体育理论专著。史襄哉[33]的《教育卫生学》第二十一章论述了“体育教育”的历史、界说与目的、与其他学科之关系、为人生之要素、体育教育之设施等五个方面问题。方万邦[34]的《体育原理》使用了“体育教育”一词,指出“教育化的体育”是“六化主义的体育”中的一化:旧的体育,只注意身体的训练,而我们却要以全身的大肌肉活动为工具,而谋达到教育的目的。1937 年出版的姚家栋[35]著《小学体育教育实施法》从教材、教学方法、体育设备、运动卫生、体育卫生、体育行政、体育成绩考查法、实际问题总讨论等八个方面对“小学体育教育”展开了论述。

其次,学校使用的教材、发布的文件中使用了“体育教育”一词,这反映体育在学校教育中的重要地位获得关注。如《江苏省立苏州中学学则》(1931)明确提出:“凡高中师范科学生修了规定学分数、毕业操行、体育教育实习均在丙等以上者准予毕业”。[36]此外,束云逵、蔡雁宾的《复兴体育教本(第一册——第四册)》(1933)、张天百的《初小体育教本(第三册)》(1934)、新版的麦克乐、沈重威的《中小学体育教材》(1935)、赵廷为的《师范学校教科书:小学教材及教学法第二册》(1935)等教材中均使用了“体育教育”一词。

再次,这一时期出现了诸多关注国内外“体育教育”发展的学术论文。金兆均[37]的《中学体育教育的基本原则》一文从“体育教育应有优良的导师”“体育教育应有完备的设计”“体育教育应以儿童为中心”“体育教育应有完备的环境”“体育教育应顾民族的急需”“体育教育须有民族的根据”“体育教育应以活动为中心”等多个方面对国内“中学体育教育”的实施进行探讨。值得一提的是,《教与学》杂志在1937 年专门开辟“各国体育教育趋势”专栏,刊登了多篇国外“体育教育”发展态势的学术论文,介绍了土耳其、捷克、美国、意大利、日本、瑞典、德国、意大利等国家体育教育的开展状况。

最后,“体育教育”一词开始出现在官方背景的文献中,成为官方认可的学校教育活动的组成部分。1931 年的《上海市教育局业务报告》中介绍了沈嗣良主讲的“体育教育”讲座。[38]1934 年出版的《第一次中国教育年鉴》记录了在全国教育研讨会中“学校卫生组”提出的“体育教育”案[39];同年,国民政府要员陈立夫[40]在《创造适合中国国情的运动》一文中指出:“德国人民艰苦卓绝的精神,又不能不归功于德国的体育教育。”1936 年的《浙江省政府二十五年度行政计划书》则强调:“中等学校体育教育应随时设法改进”。[41]

2.1.3 回落期:1938-1949

这一时期,使用“体育教育”一词的文献共计102 篇(部),占总文献量320 篇(部)的31.88%,平均每年降为8.5篇(部)。该阶段使用“体育教育”一词的代表性文献如表3。

表3 “回落期”使用“体育教育”一词的代表性文献Table 3 Representative literature containing ″physical education″ during the decline stage

该阶段“体育教育”一词的使用表现出如下特点。首先,“体育教育”一词仍出现在多部学术著作中,如抗战时期蒋建白的《战时学生训练》(1938)、罗廷光的《师范教育》(1940)、萧忠国、吴文忠的《体育心理学》(1944)等均使用“体育教育”一词,将“体育教育”作为学生培养、训练的重要手段。抗战胜利后,程登科的《世界体育史纲要》(1947)在描述世界体育演化史时使用了“体育教育”一词。[42]

其次,“体育教育”一词也较多出现在学术论文中。如《新江苏教育》《教育建设(南京)》先后于1940 年、1941 年分别发表了《吾国体育教育的改造(附表)》、[43]《适应现实之体育教育》[44]两篇文章,鼓吹发展“体育教育”。1947 年朱有瓛发表了《今日中国体育教育》一文,强调体育活动作为一种教育的方式,不仅具备体育活动能力的训练,还应注重从体育活动中培训道德,发掘体育的德育功能。[45]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体育教育”一词在官方背景文献中的使用。一方面,“体育教育”一词已成为官方在规范和管理各类学校教育中所使用的词汇。1941 年教育部高等教育司编写的《高中及其同等学校毕业生升学指导》提出国立国术体育专科学校的教育目的是“沟通中西体育教育”。[46]1945 年国民政府将“体育教育”作为体育行政人员教育考试所需笔试的六大科目之一。[47]1948 年出版的《第二次中国教育年鉴》也提及体育专科学校设立“体育教育”科。[48]另一方面,“体育教育”也成为当时官方层面的教育政策用语。1939 年,时任国民政府教育部长的陈立夫在《战时教育方针》中将发展“体育教育”作为挽救民族危亡重要措施之一[49]。1945 年台湾光复后,国民政府在台湾积极推行体育教育;[50]《南京市教育概览·三十七年版》中亦明确提及要重视体育教育。[51]

2.2 民国时期使用“体育教育”一词的中、外作者群体

文献调研显示,从20 世纪20 年代中后期开始,使用“体育教育”一词的国内作者人数开始逐步超越国外作者人数。在有据可查的262 位作者中,使用“体育教育”一词的国内作者人数共计224 人,占85.50%,国外作者共计38 人,占14.50%,国内作者群体占据多数。此外,使用“体育教育”一词最多的国外作者为麦克乐,国内作者为方万邦。

从作者群体上看,在“体育教育”一词的初期使用上,基督教青年会扮演着重要角色。五四运动前后,基督教青年会大力提倡以美国实用主义教育思想为基础的自然主义体育思想,推动学校体育改革。如麦克乐作为基督教青年会的骨干人物,在各类文献中积极使用“体育教育”一词,1920 年他发表了《体育教育系统之基础》一文,强调体育在教育中的重要地位与作用;其后,在他创办主编的《体育季刊》、主编的体育教材中也有使用“体育教育”一词的例证。(见表1)此外,1920 年,与基督教青年会有密切关联的应元道在基督教青年会出版的《青年进步》上发表《社会性质的体育教育》一文,成为首位探讨“体育教育”一词概念表述的中国学者。

20 世纪20 年代中期至30 年代,随着诸如方万邦、宋君复、程登科、金兆均、吴蕴瑞等留学国外的体育学术人员归国,他们逐步成为对当时中国体育实践及学术研究具有重要影响的力量。上述人员基于中国近代学校体育改革的视角,积极宣传欧美的近代体育思想,使得国内作者群体对“体育教育”一词的使用日益广泛,并逐步超越了国外作者人数。1929 年,商务印书馆出版了宋君复所著的《体育原理》一书,在这本迄今为止最早的由中国体育学者编著的体育原理类著作中,就使用了“体育教育”一词。1933 年,方万邦在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体育原理》一书中,以自然主义体育思想贯穿,提出了“六化主义”体育思想,主张“教育化的体育”,亦使用了“体育教育”一词。这说明“体育教育”一词的使用已逐步摆脱对西方作者的依赖,开始了植根于中国作者群体的本土探索。

2.3 民国时期使用“体育教育”一词的地域

文献调研显示,从1917 年到1930 年,使用“体育教育”一词的地域稳步增加到4 个,1934-1938 年扩展到民国时期最多的6 个,1938 年后逐步从5 个回落到2 个,这显示出与使用“体育教育”一词文献量流变相一致的态势。尽管民国使用“体育教育”一词的地域涉及全国19 个省,但是上海、江苏、北平是“体育教育”一词使用最多的3 个地域。在上述三个地域中,上海约占63%,江苏约占17%;北平约占6%,总计为86%。上海只在1937 年被江苏超越,1949 年被北平(北京)超越。

综上所述,民国时期使用“体育教育”一词的地域分布反映出如下特点:首先,“体育教育”一词的出现地域虽然覆盖了中国大部地区,但是主要集中在上海、江苏、北平这三个民国体育文化事业较为发达的地区。尤其是上海作为民国时期中外体育交流的窗口,中外体育学术人员、各类体育团体活动繁杂,加之中华书局、商务印书馆、勤奋书局等出版机构的设立,各种体育类、教育类杂志出版量较高,从而为“体育教育”一词的使用准备了必要条件。其次,全面抗战爆发后,随着国民政府的内迁,使用“体育教育”一词的地域也逐步扩大到安徽、四川、重庆、广西、湖北、浙江、福建等地,客观上促进了“体育教育”一词的影响。最后,上海未能取得鳌头的两个年份分别为1937 年与1949 年,这与当时的政治、经济环境有关。1937 年全面抗战爆发,由陈立夫创办的具有官方背景的正中书局(南京)出版了多部使用“体育教育”一词的学术刊物,力图探讨“体育”在挽救民族危亡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从而使得当年江苏超越了上海。1949 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建都北京,国家的政治、文化中心北移,使得北京“体育教育”一词的使用超越了上海,这也预示着“体育教育”一词的演进进入新的时代。

3 民国时期“体育教育”一词概念表述的分析

3.1 民国时期“体育教育”一词概念表述的三类观点

诚如郝勤先生[52]所言,从19 世纪末到整个20 世纪,中国先后接受日本传入的“军国民体育”体系和英美系的竞技体系。因而,民国时期“体育教育”一词的概念表述实际上受到这两大体系在当时面临严重民族危机历史背景下各自的演进与彼此借鉴的影响。这就是说,民国时期“体育教育”一词的概念表述既与欧美自然主义体育思想有密切关联,也颇受当时仍有较大影响力的德、日“身体教育”理论的影响。由此,民国时期“体育教育”一词的概念表述出现了三类观点。一类观点以欧美自然主义体育思想所提倡的“体育的教育化”为出发点,强调“体育教育”是教育的一种,重在从教育的角度考察体育活动,以促进国民健全,并达建设国家的目标。一类观点受德、日身体教育理论的影响,更为强调“体育教育”作为体育活动的一种形式,是身体运动中的教育过程,以强身健体,推动国家建设为目标。第三类观点细化了前两类观点的主张,将“体育教育”限于学校教育领域,指代学校教育中的相关内容,如“教学(考试)科目”“体育教师”等。下文分别加以论述。

3.1.1 “体育教育”是教育的一种,重在从教育的角度考察体育活动,以促进国民健全,并达建设国家的目标

1920 年,应元道[27]在《社会性质的体育教育》一文中首次明确提出体育教育是“教育的一种,专在促进国民体育上的健全、发达和美丽,以达建设国家的目标。1928 年麦克乐、沈重威[29]编写的《新学制体育教材》强调要从教育的角度审视体育活动,赋予体育重要的地位,体育教育和智育教育是同等的,能培养学生人格方面的全面发展。

20 世纪30 年代,随着民族危机的日益加深,上述观点仍具影响。1935 年,胡士煊[53]强调:体育教育乃为教育之一种,其最终之目的在预备精明领袖,优良环境,供个人或团体以适宜运动之机会,务使其在此情形之下,能达于完善康健之身体,快乐之精神,为社会、国家有用之健全人民。1937年第7 期的《教与学》杂志刊载了“小学体育教育”专号,从教育的视角考察了小学“体育教育”,以期促进学生身体健康、培养学生良好道德品质,为国家培养出承担抗战责任的学生。

抗战胜利后,这一观点仍见诸于各类学术文章。1947年朱有瓛[47]在《今日中国之体育教育》一文中提出从“教育”的角度进行考察,“体育教育是有智慧的、社会的(道德的)、身体的三方面功效的教育。1948 年,陈掌谔[54]在《体育漫谈》中指出:从教育的意义上说,“体育教育是运动的教育,……在培养国民中,建设国家中具有重要意义。”

3.1.2 “体育教育”作为体育活动的一种形式,是身体运动中的教育过程,以强身健体,推动国家建设为目标

1926 年,刘慎旃[55]在《改进四川体育教育之蒭议》中首次论及体育教育是由“学校体育、社会体育、军事体育”三种体育活动形式组成。

1929 年,宋君复在《体育原理》一书中认为体育教育之效用,不外下列二点:(一)保养其固有生理上健全之遗传于康健之身体中,使健全之遗传,继续常存,以此发达人身各部之器官;(二)以此强健之能力,研究为人群社会国家有用之智识。这就是说,体育教育作为体育活动的一种形式,是身体运动中的教育过程,不仅要强身健体,还应当发展人的品性,以推动国家建设。[30]

1935 年出版的《新生活与娱乐》提出体育教育就是要通过身体运动的教育,培养有牺牲,团结,勇敢,守法精神的运动员。[56]1937 年,金兆均[57]在《体育教育与复兴民族》一文中提出体育教育涉及“儿童体育、社会体育、学校体育”三种体育活动形式,并通过身体运动的教育达到“复兴民族的体育健身”。1941 年,陆翔千[58]在《推进上海体育教育建议》中亦将体育教育分解为“学校体育方面”“社会体育方面”两种体育活动形式,认为应通过身体活动中的教育过程,以达培养人才,建设国家的目标。

3.1.3 “体育教育”限于学校教育领域,指代学校教育中的相关内容

(1)“体育教育”作为学校教育中的“教学(考试)科目”

1923 年出版的《江苏中学以上投考须知》明确列出:圣约翰大学(教会学校)的文科、理科、工程科必修科中有“体育教育”。[59]1931 年颁布的《江苏省立苏州中学学则》指出“体育教育”科目实习应在丙等以上者准予毕业。[36]1936 年出版的《新体育教学法》也指出小学体育教育应作为“选修科目”。[60]

20 世纪40 年代后,“师范教育、体育专业教育”中出现“体育教育”科目。1940 年出版的《师范教育》就将“体育教育(概论)”作为六大科目之一(社会、言文、算学、自然、艺术与体育教育)。[61]1945 年国民政府颁布的《考试院施政编年录·第五编》中明确将“体育教育”作为体育行政人员教育考试需笔试的六大科目之一。[47]

(2)“体育教育”作为体育教师的代称

1932 年出版的《湖南私立育才学校概况》提到该校“聘有体育教育一人”,[62]此为“体育教育”表示体育教师代称之始。1933 年发布的《教育部督学视察南京市中小学及社会教育报告》中也提到某校训育主任指出:“关于训练学生事,本人不大过问,一切多由体育教育负责。”[63]1946 年《星光》发表了《主张一丝不挂的女体育教育》一文,介绍了体育女教师的风采。[64]上述两处的“体育教育”亦是“体育教师”的代称。

3.2 民国时期“体育教育”与“运动”“学校体育”“社会体育”的辨析

文献调查发现,除了早期的“体操”“体育”之外,在20世纪20 年代,还存在一些与“体育教育”一词相关联的、意义相近的词汇,如“运动”“学校体育”“社会体育”等,因此有必要加以辨析。

据目前掌握的文献,国内最早出现的体育学意义上的“运动”一词是1900 年前后的《说运动》一文,[65]而1900-1910 之间,“运动”(Athletics)一词通常与“体育”相通……表示通过竞赛的运动,以达培养人的效果。[66]由此可知,“运动”一词通常用来表示“竞赛类”体育活动。民国时期,这一观点也颇有影响,“作为体育之最要者”[67]“达到体育目的一种工具”[68]“运动”一词通常与各类竞赛表演类体育活动有紧密关联。如20 世纪20-30 年代,上海西侨、本地民众广泛开展诸如骑马、赛跑、棒球、网球、马球、足球、棒球、游泳、划船等各类竞赛表演类体育活动,[69]就被称之为“模仿西洋之运动竞赛”[70];类似的诸如“运动(大)会”“运动员”“运动家”等词汇也时常使用:如《第三次远东运动大会之中国运动员》(1917)[71];《香港华人水陆运动大会:香港运动一瞥》(1931),[72]上海(1926-1937)举办的六届“万国运动会”;“运动家,说踢球赛跑就是体育”[68]等记载。

“学校体育”一词最早出现于1914 年陆济[73]发表的《时论:学校体育论》一文,他认为“学校体育”是学校教育中的重要内容。1917 年,恽代英[74]指出学校体育的目的应是保卫“学生之健康”:学校之所谓体育,应对于各学生,无论其体质强弱,平均加以注意。1927 年,郝更生[75]明确指出了学校体育的对象及目标:“盖所谓学校体育者,所以训练青年学子于求学时代,造成体育上之良好习惯也。”由上文可知,民国时期的“学校体育”主要针对各级各类学校的学生,以确保学生的健康,培养他们在体育上的良好习惯。

“社会体育”一词最早出现于1915 年的《苏巡案提倡社会体育》一文。[76]1918 年召开的第4 届全国体育会联合会会议上,提案《推广体育计划案(陈体育部)》中首次阐述了“社会体育”的概念:社会体育者,指学校军队以外一般社会之运动而言。期以锻炼身心,养成坚实之国民也。[77]郝更生[78]在1927 年指出:社会体育,目的在于俾于毕业后入社会服务时,能因业余之暇,而从事身体运动,以增加个人服务之精神及毅力。东屏[75]在1937 年提出:社会体育应以全民众为对象。1945 年,董守义[79]进一步指出:“社会体育”是国民体育实施的集中点。所谓社会体育,是指个人或任何公私团体加人公共的自由的或有组织的体育活动而言。”

由此,在前文对“体育教育”概念分析的基础上,对民国时期“体育教育”“运动”“学校体育”“社会体育”几个词语展开辨析:

其一,内涵侧重各有不同。“体育教育”重在从“教育”的视角考察体育,强调身体运动过程中的教育。“运动”重在作为体育活动的一种手段,与“竞赛类”体育活动有紧密关联。“学校体育”重在表示“学校领域”的体育活动;“社会体育”重在针对“社会民众”的体育活动。

其二,所指的对象各有不同。“体育教育”涉及各年龄段参与体育活动的成员;“运动”与从事、参与竞赛类体育活动的成员有密切关联;“学校体育”指向学校领域内从事体育活动的成员;“社会体育”涉及全体社会民众。

其三,所涵盖的范围各有不同。从“教育”视角考察,“运动”“学校体育”“社会体育”作为开展体育活动的形式,均可纳入到“体育教育”的涵盖范围;“学校体育”局限于“学校”;“社会体育”针对“社会民众”,与“学校体育”有一定的交叉;“运动”主要涵盖竞赛类体育活动。

4 结语

民国时期“体育教育”一词的出现与欧美“自然主义体育”思想对我国学校体育的影响有密切关联,是我国学校体育思想演进的产物,而“体育教育”一词的概念表述反映出民国时期的人们对体育活动认知与期待的转变:不再过于单纯强调体育的军事教育意义与功能,而是重在提升“体育”在教育体系中的地位,挖掘“体育”所具有“德、智、体”三育之功效,并力图通过“体育教育”达到服务社会,健身强国的目标,这也反映出“体育教育”一词的使用深受民国时期社会背景的制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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