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乡下（五首）

小北

金木匠

削木为斧，又用斧头削木的人

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木匠

舍不得往木头里钉入一根铁钉

讲分寸

在他们那个辽阔的时代

还分分计较，用五分凿

七分凿

有时候，把木头削成悬崖

有时候，把悲伤刨成花朵

在我的乡下

在我的乡下，还有骟匠

这很了不起

他们的手艺只做一件事

就是找雄性动物的睾丸，剔除它

动物们被骟后，一门心思长肉

活得很快活

这与木匠泥匠铁匠不同

他们削木头，糊泥巴，把一块铁敲敲打打

那些人中

只有骟匠让我感到害怕

落日下的雪

那年。

我在祁连山看见的雪，一条银丝

镶嵌在祖国的发际上

它高过人间许多

现在，那么多雪

下到我的村庄

我又看见

世间纵使有一千条路，被覆盖

总共算来，也还是只有一条路

供我去痛哭

我站在那儿

一个人面对落日

白茫茫的一片

仿佛我是世间最贫穷的人

屠 夫

他坐在那里，抽烟

在一块干净的柴上面

身上有油

粘了血

不肯与我们为伍

我们是一群食客，好多年了

都不曾改变

我真的不适合做一名忧郁的屠夫

在稻子收割后的田野

杀了猪，又走回去

面对妻子的询问

有沒有一块肉

是留给你自己的

青 瓦

我上到了瓦上

才知道我来错了

我每走一步

瓦片都松动一步

为了不弄坏接下来的瓦片

我先掀开一片

供自己的脚

走过去，再转过身来盖住走过的地方

就那样走到屋檐

我觉得我已走到屋檐了

那是悬崖

前面没有瓦片了

父亲搬来梯子在下面扶着

问我：那几块漏雨的地儿补上了吗？

我说好了，我不想让父亲扶梯子

就在屋顶上

又坐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