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指纹

子夜的咳嗽声

年初五子夜，村头的王福

一阵接一阵咳嗽

咳不出堵在喉咙口的老痰……

村子似乎就要被他咳散架了

狗吠进入短暂停

他蜷缩的身子

像一匾破筛子倒扣在板床上

体内的风箱在响

他已无力对抗一口痰

真的老了，眼光熄灭在深夜

窗台上，备于请财神的爆竹

缘分未到

寒风拍得塑料薄膜封住的窗子

陣阵轰响

一种呼应

下地已不现实，但下地的心

还是有的。曙光照亮晨省

早起不问早安

这现象说明，还不算老

还可以，有为

早年，天边鱼肚白时

打着呵欠，带一把弯刀

就到了地头，除草是一门学问

巴地长的，和没过膝盖的

各有各的割法

带露草和旱地草

在弯镰下的动静，也大不同

差别就像前世与今生

就像此刻，披衣下床

光脚踩着月色，到旧书桌前

拧亮台灯，理一沓稿笺

尽量让翻页声比梦呓轻

尽量抑制喉咙，不让它

放出隐藏在文字里的语音

去秋的荒草，徒有雅兴

失真的灵魂正在被橡皮修正

键盘输入的词

和吃饭无关，却要紧

书房就事，颈椎不适，放望窗外

鸟鸣养护着草木人间

鸟比人，守时守信

它们在用一种特殊的虔诚

呼应与我的同在

群山之上

不要责备坏天气

它教会我们隐忍，安身立命

遥远的茫茫的山啊

在云雾间

偷偷替换大神们的面具

其中，最丑陋的一张

挂在我脸上

我爱这个神经质的时辰

爱它的可疑

爱它容忍我拖着一具破败的肉身

群山之上

我打着鸟语，踩着小毛路

消失在

细雨淋湿的草丛间

海的提醒

岸上，凤凰木激情似火

海中，风起于浪尖

远处的海水，像已经臣服于命运

近处的潮，还在抗争

我是旁观者，却无法置身事外

海，被我的念头打翻

走在沙滩的宽阔里

不时有海水提醒我：慢点

每一艘渔船都装满了星星

在海边，比晨曦醒得更早的

不是大海，而是众多整装待发的渔船

每一艘渔船都装满了星星

装满了天际的宁静。晨光贴着海

劈开条条航道。白花花的浪头打在

船舷上，激起喧天喜悦

经验丰富的渔民知道

向前，是朝阳，是海上生明月

向后，海水考验吃水线，濯洗万吨乡音

诗人简介：芦苇岸，生于上世纪70年代，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89年迄今已公开发表过诗歌若干，评论作品近百万字。出版有诗集《芦苇岸诗选》《坐在自己面前》《带我去远方》多部和诗歌评论集《多重语境的精神漫游》《当代诗本论》两部。曾获《作品》《延河》等刊物年度文学奖、《中国当代作家评论》优秀年度论文奖、陈子昂诗歌奖等，连续两届入围中国作协少数民族骏马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