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在“白山”车上骑过

隋艳华

我上初中时，学校距家6公里。每天穿着妈妈做的布鞋，背着妈妈做的书包，在土路上跑着、跳着，一个来回3个小时，妈妈很惦记。

一天，妈妈去姥姥家回来时，牛车上多了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已看不出是什么牌。爸妈忙活了两天才能骑走。鞍座和脚蹬板是爸爸用木板做的，妈妈用厚厚的棉布包在木鞍座与没有把套的车把上，至今记得坐垫套的黄格布。内胎是新买的，气打足了能看见外胎鼓起的大包。骑时除了车铃不响哪儿都响，只有车闸好使。

学骑车是在秋天，场院上堆满了高粱、谷子、大豆。我在满是清香的粮垛间左右乱摆地骑着，爸爸扶着生锈的后车架跟着跑，爸爸一松手，我便栽倒在旁边的粮垛上，倒也摔不坏，晚上，衣兜里能翻出几颗粮食粒来。学骑车第三天，回家的小路上，对面过来一辆自行车，我慌忙躲避，那人也被我左右晃得不知所措，尽管爸拉住了车，两辆车还是撞倒在一起。那人看着车梁上刮掉指甲大的一小片漆，心疼地说：“这可是求人刚从沈阳买回来的名牌自行车，咋办啊？”爸一直向那人赔礼，邻居张叔刚好走过来，一看是他的妻侄儿，有张叔说和，这事就过去了。可我却至今不忘，那人车梁上“白山自行车”五个大字。

我家的母猪下崽了，妈说等猪崽长大卖了，给我买辆新自行车。我高兴得蹦了起来。一天，妈说母猪有点儿不爱吃食，我急忙跑去看，见老母猪趴在地上不动，小猪崽“吱吱”叫着用嘴拱着母猪，我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觉得买车成了泡影。黯然拿起竹筐去给猪挖野菜，这次不再什么野菜都挖，只挖母猪爱吃的婆婆丁和曲麻菜，看母猪大口地吃着，买自行车的希望又回来了。从此，我每天放学都去挖一大筐婆婆丁和曲麻菜喂猪，时常把猪群赶到河边去吃草喝水，觉得手中放猪的小棍儿就是前行的新自行车。

小猪渐渐长大，妈让我和爸去卖猪崽。那一夜，我兴奋得醒了好几次，天还没亮就起床了，和爸推着装小猪的旧自行车向东大岭走去。走着走着太阳出来了，觉得到山顶就能摸到太阳。路最陡的地方，累得满头大汗。猪崽不时地叫几声，不知是为我们加油还是嫌路太陡不舒服，我也理解了曹操“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的意境。

集市上，我家的猪崽长得又大又白又欢实，23元一只，不多时便卖完了。到了我梦寐以求的时刻——买车！商店里摆着好多辆自行车，有上海的“永久”，天津的“飞鸽”，沈阳的“白山”。爸看了一下，直接把一台二八架的“白山”拎了出来，说：“这台看着结实，你上学骑，家里也实用，价格便宜又是全国名牌，是你沈阳的姑父工厂生产的。”爸在收款台上交128元，推着新车走出商店。

回家时没走山路。我骑着新车，哼着小曲儿，腰板挺直，脚尖儿蹬着脚蹬，扶车把的小手指也翘了起来，头上的小辫子来回摆动着，骑在爸的前面，又故意放慢了速度说：“爸，这车太轻了，我不用使劲儿蹬就往前走，车铃也好听。”一路清脆的铃声在路边的山坡上回响。

这辆二八架“白山”自行车每天陪我12里路程，读完了中学，又每周伴我35 里，读完了高中。

参加工作了，依然在农村。那台二八架的“白山”属于爸了。我又买台沈阳最新款的“白山小姐”自行车，每天都把车擦得锃光瓦亮，过河时把自行车扛起来。一天下班，遇见步行的同学让我骑车带她，我心里咯噔一下，可又不好意思拒绝，暗暗想了个主意，让她骑车带我。一路上，只要有个小坡小坑我就下來跟车跑。说实话，我不是怕同学费劲儿，是担心我的“白山小姐”累坏了。那一路，我几乎跑了一半。

后来，工作调到城里了，“白山小姐”也随我搬家进城。单位离家很近，不常骑，放楼下，却丢了。虽是心疼，心想，偷车的人一定是需要，这“白山”很耐骑，愿我的“白山”继续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