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目大全为曲艺学夯实文献地基
2021-06-15石羚
石羚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工具书作为学习的重要帮手,被称为“教科书的教科书”。在全国高等院校曲艺本科系列教材中,如果说《中国曲艺发展简史》《评书表演艺术》《相声表演艺术》等勾勒出曲艺学的主干,《中华曲艺书目内容概览》(以下简称“《概览》”)《中华曲艺图书资料名录》(以下简称“《名录》”)等工具书则担当了曲艺学的两翼。二者相辅相成,掌握基础知识、基本脉络,才能进一步根据工具书指示的路径触类旁通,而用好工具书,则将有助于吃透教材内容。
同为工具书,《概览》撷取曲艺论著中之精华,为曲艺专业学生乃至研究者、爱好者提供了了解曲艺主干及枝蔓的必读书目及简介。而《名录》则力图形成曲艺相关书目之大全,不论精芜、不论古今、不论研究与作品、不论公开出版与内部抄印,争取应收尽收、应录尽录。尽管曲艺多为口头文学,但某种意义上说,《名录》收集的约5420种图书,呈现出千百年来中国曲艺的发展成就及一代代曲艺人的智慧结晶。任何有志于沉潜前辈研究、总结前人创作的曲艺人,都不能回避这部《名录》中所收录的文献。
在中国,文字、音韵、训诂、目录、版本、校勘等“小学”,是古人径入经史之学的必要准备。其中,目录学甚至有“学中第一紧要事”之称。有学者认为:“学术万端,讵能遍识?亡书轶籍,无补观摩。故必有目录为之指示其途径,分别其后先。”简而言之,目录提要钩玄,为学者指示治学之门径。就曲艺而言,资料卷帙浩繁。尤其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创作、研究文献大量积累,需要编制目录来担当文献和读者之间的媒介,以相对科学的编排整理,促进人们对曲艺资料的了解使用,提高原始文献的利用效率。
此前,《弹词叙录》《中国鼓词总目》等书籍曾编纂过相关曲种及门类的作品目录,《评弹小词典》《相声大词典》等也收录了各自曲种的研究创作书目,但大全式的曲艺目录一直没有得到系统整理。从这个角度看,《名录》可被视为曲艺学具有开创意义的一部综合性目录著作。
目录是时代的产物,服务于读者的需求。在信息时代,线上文献空前丰富,网络检索异常方便,视频录音大量共享,纸质检索的曲艺书目价值何在?对于曲艺从业者而言,舞台资料再丰富,也不能忽视曲艺文本对创作研究的重要作用。一方面,大量曲艺文献产生时代较早,尚未数字化,通过目录按图索骥进而借阅仍是寻找资料的重要方法;另一方面,曲艺所涉门类较广、曲种多样、时代跨度大,经过编目分门别类,能为人们大浪淘沙提供方便。
下面,笔者从三个角度浅析《名录》对曲艺工作的作用。
一、优化曲艺教学的资源宝库
作为曲艺本科教材的一种,《名录》将成为教师优化教案、学生进阶学习的重要引导。仅从研究类书目数量看,《概览》《名录》分类体例大致相同,但《概览》收录300余种,《书目》则收录了800余种,为师生提供了拓展阅读的空间。
从深度而言,所涉专著的内容翔实程度决非普及性教材所能比拟。以相声为例,《名录》中收录的研究类专著就达约百种。从《中国相声艺术论》《相声那些事》等曲种概论,到《相声审美心理学》《相声的有限元》等特色专论,再到《相声创作漫谈》《相声修辞模式》等创作理论,从《相声溯源》《中国相声史》的历史钩沉,到《侯宝林自传》《张永熙自传》的名家生平,再到《我把相声变小了》《教你学相声》的通俗教材,演员与学者、中国人与外国人等群体从各角度入手为相声著书立说,成为教材之外的重要参考,帮助师生进一步搭建理论框架、形成问题意识。
从广度而言,多曲种、多角度的资料成为曲艺理论的生动注脚。例如,《名录》收集了绍兴宣卷、温州莲花、凉州贤孝、傣族章哈等各曲种的论著,有助于学者对中国曲艺形成更为完整细致的认识。生僻曲种的详细介绍,名家大蔓的心得体会,曲艺历史的探赜索微,乃至创演作品的参差多态,都将拓宽师生的曲艺视野,为创作研究实践提供养料。
二、激发曲艺创作的灵感源泉
从《名录》收集书籍的数量来看,作品篇大致是研究篇的4倍多,成为全书的“绝对主力”。固然,“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曲艺创作源于现实生活、反映现实生活。在《名录》收录的不同曲种、不同时期的作品集中,很多有较强的时代特征,未必能从话题角度给时下创作者以共鸣。但从叙述结构、唱腔设计、包袱创新等技巧层面,仍有很多共性资源可供分享;很多未享盛名的作品,在形式内容上未必没有值得挖掘、借鉴之处。
艺术创作需以理论为指导。在研究篇中,专门开辟了“曲艺创作、表演和音乐”一节用以收录已有的创作理论书目。早在20世纪50年代,就有一批作者自觉归纳创作理论,出版了《鼓词编写入门》《怎样写快板》《怎样写二人转》等书籍,推动了群众文艺活动的开展。改革开放以来,从宏观的《曲艺唱词的写作技巧》《曲艺写作浅谈》,到微观的《弹词开篇创作浅谈》《粤曲写唱常识》,不同层面的曲艺创作理论作品相继推出,对创作规律及经验做出了有益归纳。充分重视理论对实践的指导作用,才能避免曲艺理论与创作表演之间的脱节。
优秀作品的感染力跨越时空。《名录》收录的作品书籍数以千计,如何才能快速找到优秀作品?一方面应重点关注名家作品结集,从王亚平、何迟,到马季、郝赫,再到严西秀、柴京云,几代优秀曲艺作者的匠心之作,具有永恒的艺术魅力;另一方面应留意权威机构编辑、各大出版社出版的作品集、作品丛书,例如辽宁人民出版社于1957年出版的十余辑《相声选》,中国曲艺工作者协会编辑、农村读物出版社1963年出版的十余本《唱词集》等,其中收录的新老作品不少传续至今。此外,一些耳熟能详的作品存在多个版本,例如杨家将故事,《名录》收录了王增义、田连元、郝艳霞等多位名家的评鼓书演出本,在情节内容上各有不同,值得后人在综合学习的基础上继承发展。
一些曲艺表演形式仍然值得借鉴。在2019年中共中央国务院春节团拜会上,一段曲艺表演唱《奔跑吧,追梦人》备受好评,参演者使用天津时调、四川清音等曲种,通过扮演外卖小哥、村干部等角色,热情讴歌基层劳动者。这一形式近年较为少见,但早在半个世纪前已在各地广泛上演。《名录》中,尤其在综合类作品中收录有表演唱、小演唱、说唱剧等形式书籍为数众多。其中,《喜相逢》即是利用粤曲创作的表演唱,该书前言明确了这一形式的特点,“小型多样,演唱轻便灵活。一两件乐器,一两个人,便可以走到哪里,演唱到哪里”。该形式采用曲艺唱腔、增强表演元素,在不脱离曲艺本体的前提下往往能收到热烈的现场效果,在时下舞台上仍有施展空间。又比如,为增强曲艺专场的内容连贯性,各地近来组织《古城暗战》章回鼓书、四大名著评弹专场等主题演出。事實上,此类创新早有尝试,天津市曲艺团的红楼梦曲艺专场就是其中的代表,相关作品被收入春风文艺出版社1985年出版的《红楼梦曲艺集》。作为《红岩》曲艺专场节目选辑,广东人民出版社1963年也出版过《丹心照红岩》。无论是新编历史,还是现代题材,无论是时间顺序,还是逻辑展开,时下创作者或许能从前人的“同题写作”中领悟一二。
三、夯实曲艺研究的文献基座
正所谓“以本为本、以纲为纲”,曲艺教学应该以曲艺学的基本概念、方法为鹄的,以典型案例与文献为基础。但客观来说,《名录》所存资料参差不齐,作为学习、创作的参考必须去粗取精、有的放矢。之所以不避枝蔓、求全求多,正是为了摸清现存曲艺资料的家底,为研究者开疆破土提供一手资料,进而为曲艺学理论构建添砖加瓦。下面笔者仅举例说明《名录》对曲艺研究的一些启发。
考证曲艺源流。曲艺可溯之源长,可证之史短;口传心授者多,文本流传少。在研究领域,古代曲艺理论缺乏完整著述,从《名录》中所存古代笔记可见古代曲种介绍、社会功能、作品选材、行业规范等内容。例如,《梦粱录》中的“说诨经”及《东京梦华录》所载“学像生”“叫果子”等曲种,是曲艺通史、单曲种源流研究史的重要史料;在作品领域,《名录》中的话本、变文、宝卷、曲谱、子弟书等古代曲词类作品,是我们探讨古代艺术技巧、故事结构、人物塑造的依据。
记录曲艺发展。任何一个时代的文艺作品,都是那个时代社会生活和精神文化的写照。客观来看,《名录》收集的不少作品集,虽未达到较高水准,却记录着真实的曲艺史和社会史。解放战争时期,解放区各新华书店就相继出版了《白毛女鼓词》《徐得玉兄弟参军》《地主罪行》等唱本,起到鼓舞人心、宣传政策的作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曲艺作品大量涌现,很多出版社以系列图书的形式出版作品,如北京宝文堂书店出版的上百本“新曲艺普及本”。这一阶段,各曲种一方面加入说新演新行列,提升创作即时性,通过时事报道、政策宣传、歌颂模范等作品承担政治宣传功能,1951年出版的新唱本《王老三卖棉花 高贯斗回乡》背后有广告词云“辛长本,价钱贱。买四本,一千元。拿回去,念一念。又学习,又宣传”,折射出曲艺功能的拓展;另一方面,在创作新作品的同时改编旧曲目,《新老妈上京》《新拴娃娃》等“新”字头的作品均属此类。20世纪50年代末到“文化大革命”时期,曲艺创作的大众性、普及性特点愈发明显,产生了大量内部印刷的作品集,广大工农兵参与到曲艺队伍中来,上至文联、群艺馆,下至工厂、学校,就连以话剧闻名的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也创作了相声、快板剧和拉洋片等作品,收录于《除蚊灭蝇》中;对口词、锣鼓快板等新形式出现,成为特殊时期的舞台主力;随着广播的普及,南北曲艺形式相互交流,各地都創作了相声、山东快书新作。20世纪80年代以来,曲艺作品出版量减少;随着商品大潮的涌入和流行文化的传播,个体能动性、创作多元化得以彰显,讽刺不正之风、折射社会新貌的作品顺势而生。
归纳理论历史。回溯曲艺理论史,早期多以零散论述和口传艺诀等形式存在。民国时期开始零星出现单曲种的研究著作,如1933年出版的《粤曲入门》、1939年出版的《弹词考证》,标志着曲艺曲种开始成为学术研究对象。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老舍、赵景深、王朝闻等一批作家、学者参与研究,形成了《老舍曲艺文选》等成果;曲种概论及音乐、创作、表演等分论形式的论著均已出现;以各地群众艺术馆为代表的组织编写了大批单曲种的群众学习资料。十年浩劫,曲艺演出受到限制,就目前掌握材料来看,除部分作品集外,期间没有出版过任何一本曲艺论著,此前仅在1965年出版过一本《怎样讲革命故事》,是配合宣传的表演经验总结。改革开放以后,涌现出陈汝衡、吴宗锡、汪景寿、薛宝琨、倪钟之、包澄洁等一批专职从事曲艺研究的学者,研究著作呈井喷式增长:曲艺概论、通史类及词典、百科全书等著作相继出现,较早的如1980年出版的《曲艺概论》、1988年出版的《说唱艺术简史》;地区曲艺概论、曲艺志集中出现,以1986年开始编纂的《中国曲艺志》和《中国曲艺音乐集成》为代表;人物传记、回忆录大量出现,如《高元钧和他的山东快书》《艺海沉浮》;少数民族曲艺研究成果出现,如《赫哲族伊玛堪论文集》《藏族说唱艺术》;国外及港台地区曲艺研究著作出现,如瑞典学者盖玛雅的《逗乐的宣传:作为说教性娱乐的现代相声》,等等。
拓展交叉研究。曲艺学理论建设基础相对薄弱,除了概论、历史、音乐、写作等传统研究外,亟需综合文学、音乐学、社会学、考古学、人类学甚至自然科学等多学科、多视角的深入研讨。具有代表性的如20世纪80年代以来对幽默理论的研究热,《名录》中收录了《笑的研究》《幽默的奥秘》等多部著作,是较早吸收西方哲学、心理学理论养分的曲艺论著。近年来,曲艺不再是艺术学、民间文学、民俗研究的专属领域,更成为了其他学科的研究对象。纪德君的《在书场与案头之间——民间说唱与古代通俗小说双向互动研究》系统考察了历代说唱与小说的关系,完善文学史与曲艺史的双重建构;祝鹏程的《相声的改进:以建国“十七年”(1949—1966)为考察对象》从社会变迁的角度反思相声传统的构建,考察知识生产、表演空间、传播媒介以及表演者、经营者与观众的互动对相声的影响;吴琛瑜的《书台上下:晚清以来评弹书场与苏州社会》从书场小社会与苏州大社会的关系入手,运用空间生产、感官文化等理论分析评弹……这些富有创新性的研究成果,正在为曲艺研究开启新路。
此外,通过相关文献,还可对曲艺创作史、曲艺出版史、曲艺表演史、地方性曲艺、艺人研究等课题进行进一步考察。对历史上形成的一些有待修正补充的理论,也能借此契机不断调整、日臻完善。此次梳理出的文献是一片有待开发的土地,用好这批资料,曲艺研究必将从各个方面取得新进展。
作为编辑团队的一员,在书目整理过程中曾遇到不少疑难问题。要客观看到,这部目录还存在诸多不足,有待不断改进及优化。
书目搜集未尽全。国家图书馆及曲协资料室未能穷尽曲艺书籍之全体;国家图书馆所藏书目依靠关键词检索,由于曲种和作品名繁多,电子检索或有遗漏;见诸馆藏目录的系列作品集只占实际出版的其中一部分,根据书籍序号可以推测尚有很多作品集未纳入目录;内部印刷的曲艺资料数量庞大,难以完整搜集;近6年新出书目有待补入;与音乐、戏曲等作品同收于一本集子,但曲艺内容所占比例小于一半的书籍未收录。
书目分类未尽善。“类例既分,学术自明。” 建立学科必须以合乎逻辑的概念体系为基本前提。《名录》主要参照姜昆、戴宏森主编的《中国曲艺概论》进行大类分类,具有权威性。但在现有分类下,半说半唱的鼓曲大书属于叙唱还是散说,书籍所涉顺口溜、接口令、快板剧、对口剧、道情剧、韵白剧、客家山歌说唱、沪剧说唱是否属于曲艺、又该如何分类,还有待讨论。从理论角度给出更科学的划分方式,目录才能更好发挥辩证学术、考镜源流的作用。
书目整理未尽精。《名录》提供了内容分类和书名索引两种目录,以便读者检索。但限于篇幅,这部目录“目”而未“录”,只备注了作品名称、编著者、出版信息、收藏单位,未能简要介绍书籍内容。不少收录曲种较杂的作品集,常常将其中某作品作为书名;一些兼采传记、论文和作品的书籍,只能按照主要内容进行分类……仅仅凭借书名,难以准确了解这些书籍的内容。此外,由于此前查证不便,有必要就相关古籍内容、版本、类别进行进一步查核;很多曲艺作品丛书,其中书目包含曲种分属不同大类,阅览时难以看出丛书全貌;很多曲艺期刊仅见零散收藏,出版起讫时间、收录内容特点还有待进一步考证。
目录著作势必要按照一定方法进行排列梳理,《名录》已在“凡例”中对本书采取的整理方式进行详细介绍。没有一种目录能尽善尽美,对于目录学基础较为薄弱的曲艺学而言就更是如此。针对以上问题,需要专业研究者丰富曲艺目录种类,整理期刊目录、丛书目录、古籍目录、精品目录及某曲种作品目录等专门目录,用以辅助具体研究。就《名录》本身而言,期待能在曲艺研究者的助力下,进一步勘误修订完善,向着更全、更准、更实用的方向迈进。
(作者:人民日报社评论部编辑)(责任编辑/邓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