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请买票》中女主人公安妮的异化
2021-06-15董晓烨姜珊
董晓烨 姜珊
基金项目:黑龙江省经济社会发展重点研究课题(外语学科专项)“苏珊·兰瑟与女性主义叙事学研究”(WY2019010-A)。
摘 要:在社会上,女性是特殊群体;在文学上,女性也同样作为一种特殊的主题,世世代代被不同的作家所塑造、描摹,最终以各式各样的姿态呈现在读者面前。《请买票》是英国作家劳伦斯早期的一部以女性为题材的作品,描写了女售票员安妮·斯通的感情经历。本文以该短篇小说为例,以生态女性主义为视角并结合酷儿理论,看待其中女主人公安妮的命运,分析造就其心理与行为上古怪的原因,探究她被社会所异化的过程。
关键词:劳伦斯;生态女性主义;酷儿理论;《请买票》;两性关系;异化
作者简介:董晓烨(1978-),女,黑龙江哈尔滨人,东北林业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研究方向:女性主义;姜珊(1994-),女,黑龙江齐齐哈尔人,东北林业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1)-08--03
1.引言
“惊世之作”,是毛信德对其作品的评价,“英语文学传统中第一流小说家”,是利维斯对其成就的赞扬[1]。戴维·赫伯特·劳伦斯,英国文坛上一颗耀眼的明珠,以其卷帙浩繁的佳作及露骨的性爱描写,成为二十世纪轰动英国文坛的伟大作家之一,同样也是为数不多毁誉参半的作家之一。劳伦斯早期的作品多半以短篇小说为主,而且其中的内容主要是围绕着女性与自然等主题而展开。在他刚刚涉足文坛的时候,由于受到女性主义运动的影响,加之以其母的熏陶,劳伦斯在对女性的描写上展现了超凡的天赋,在此期间也有不少经典佳作应运而生,例如《虹》、《儿子与情人》等。此外,劳伦斯也因其在作品中抗议摧残人性的现代工业文明,致力于帮助人们从虚伪的道德羁绊中得以解脱而备受读者的欣赏[2]。本文要研究的《请买票》就是劳伦斯早期女性短篇小说成功的典范。在这部作品中,作者通过自然环境与人物的描写,不仅体现了现代工业文明导致人与自然的失衡,同时也反映了新时代男女关系的失衡。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女主人公安妮·斯通与其他女性一样,都不可避免的遭到了失衡社会的异化与摧残。人们行为的古怪与价值观的扭曲,似乎成为了那个时代的代名词。就像被工业文明所污染的生态环境一样,女人的本性也被畸形的社会扭曲得无以复加。接下来,本文将以生态女性主义的视角来分析当时的社会问题,并结合酷儿理论的观点来解读女主人公安妮的异化。
2.生态女性主义与劳伦斯的女性主义情结
什么是女性主义?所谓女性主义,一言以蔽之,就是在全人类的范畴内实现男女之间的平等[3]。这是一门专门以女性为研究对象的哲学,重视女性群体的思想、权力以及自我解放,为挑战长久以来居于统治地位的男权而存在。生态女性主义,作为该思想的一个学术分支,于1974年被法国学者弗朗索瓦·德·欧本纳首次提出[4],一直以来也因其重要地位而成为国内外学者乐此不疲的研究课题,例如美国学者卡洛琳·麦茜特曾在其著作《自然之死》中对女性与自然发出了深刻的体悟,对当代人们的生活方式进行了深刻的反思[5]。总体说来,“生态”二字赋予了女性主义新的内涵,其中心思想可划分为自然与社会两个层面[6]。在自然层面上,主张人与自然地位平等,人类绝非万物之主宰,对人类中心主义与人类优越论提出了尖锐的批评。在社会层面,对不合理的统治方式提出了坚决的反对,譬如对大自然的亵渎以及对女性不平等的对待,主张建立人类与自然、男性与女性和谐共生的新秩序。
劳伦斯在文坛上初显身手之日,也正是英国乃至欧洲女权运动发展如日中天之时,再加上受其母亲莉迪亚——一个激进的女权主义者的影响,劳伦斯在其早期作品中以其精妙的文采完美塑造了一个又一个女性形象[7]。例如在《菊馨》中的伊麗莎白,抑或是《儿子与情人》中的刚烈母亲莫瑞尔太太。在肮脏、无序的社会中,这些女性就像浮萍,在黑暗的深渊里飘忽不定,审视自己复杂的人生,最终分别对命运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劳伦斯对女性角色入木三分的刻画,足以在每一位读者的心中留下深刻的烙印。这就是劳伦斯,他以他男人的文字,带领读者打开了女人的心门。此外,劳伦斯善于在其作品中将自然与女性联系在一起,并揭示现代工业革命对人们生活方式的影响。在他看来,工业文明最大的弊端就在于其压迫甚至扭曲了人们美丽善良的天性,从而使整个社会陷于混沌与不和谐之中。例如在《请买票》中,劳伦斯在开篇极力用“肮脏”、“丑陋”这样的词汇来描绘市郊的环境,展现给读者一幅被工业文明入侵的乡村景象。由此可见,劳伦斯的这一观点与生态女性主义所倡导的自然观与女性观不谋而合,都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生态危机与女性压迫对社会的毒害。因此,在国内外对劳伦斯著作的研究中,人们不乏会看到生态女性主义理论的影子。二者之间的联系,一直以来都是评论家们炙手可热的话题。
3.时代背景下女性的异化
3.1.两性的失衡
生态女性主义是将女性主义与生态学结合在一起,其主要观点认为地球上的万物是一个互相联系的网,生命之间不存在高低上下的等级划分[8],即众生平等。无论是人与自然,还是男人与女人,都应该遵守秩序,不该有越界和压迫,这样才能和谐共生。然而在劳伦斯的作品当中,并不是每一个男人和女人都是严格恪守自己的“行为规范”的,特别是女性。与其说是她们的反常导致了社会的混乱,倒不如说是混乱、无序的社会造就了女性们的反常。因为劳伦斯笔下的英国社会,同时也是被映照的真实的社会,本身就是反常的、不公平的。它就像一个古怪的机器,摧残、异化着女性们的心灵,使她们性格变得古怪,继而做出于己或于他人不利的事情来。该小说中的女主人公——安妮,便是被这个失衡社会所异化的典范。
在《请买票》中,我们看到最大的问题就是男女关系的失衡,这一点读者在开篇便可以从作者对男人和女人的描写上看出端倪。在肮脏拥挤的列车上,男人不是腿脚不便的愣小伙,就是体弱多病的年轻人,他们战战兢兢地开着列车,似乎连列车都在受他们的影响,不情愿地向前蠕动着,丝毫没有生气。而女人们则正好相反,她们是这辆列车上的售票员,也是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姑娘”,只见她们“猛地扑向那些不买票就想混下车的小青年,而对那些到站该下车的男人却是一阵好搡。她们眼里可不揉沙子——别想找她们的便宜。她们谁也不怕——可人人都怕她们。”这一段的描述,着实令人感到诧异,男人羸弱不堪,女人则强壮而又粗野。在肮脏、黑暗的工业文明背景下,在拥挤的列车中,男人与女人之间性格与行为的本末倒置使得原本就压抑的环境更增添了一丝诡异的氛围。这一点在女主人公安妮·斯通身上尤为体现:她“颇有点鞑靼人的味道”,“坚毅专横,疑心很重,时刻准备主动出击。一个人能抵挡上万人。”特别是她的姓氏“Stone”,本身就有“石头”的含义,难怪乘客特德会调侃说她的心是石头做的,由此可以看出劳伦斯在这个姓氏的设定上一语双关,埋下了深深的伏笔。
3.2.酷儿理论视角下的安妮
无论是弱不禁风的小伙子们,还是以安妮为代表的“野姑娘”们,他们的行为都是反常的,是不符合他们的性别身份的。在小说中男女关系的失衡,从某种程度上说是“酷儿理论”的体现。“酷儿”是英文单词“queer”的音译,直译为“怪异”,后来成为了对同性恋者的贬义称呼。酷儿理论实质上是一种全新的性理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在西方社会兴起,其基本观点大致分为以下两方面:其一是关注并研究同性恋社会群体,挑战异性恋与同性恋两种性向的两分结构,即人们“异性恋”传统观念的霸权地位;其二是挑战男性和女性两种性别的两分结构[9],小说中体现的就是这一点。对于两性,人们通常秉承着传统的观念,认为男人就该做男人的事,女人就应该做女人的事,一旦出现越界的行为,就会被视为“异类”。而小说中的男女就是这样的异类,我们就以安妮为例,鉴于她的言行,我们不难看出她的自我社会性别认同与她的生理性别是不符的。她身为女性,但她似乎并不愿接受这一点,至少她不接受以一个女性传统的方式去待人接物。因为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战争将绝大多数的男子都带到了战场上,留下的男人几乎都是像文中开头所描述的那种老弱病残,本该居于主导地位的男性反而退居为社会上的弱势群体,这本身就造就了社会两性关系的失衡。而以安妮为代表的女性,她们本不愿违背自己的本性,但如果置身于像这样的一个失衡的环境,她们变得“强势”也在所难免,这样社会才能达到一种“扭曲的平衡”。这就像中国传统道家所言:“太极生两仪”,自然界的事物总是相对存在,是男人的弱衬托出了女人的强,只不过这种本末倒置的异化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而非一蹴而就的结果。
社会上男女关系的失衡是表面的现象,那么,如果我们从女主人公安妮的个人角度出发,真正造就她男人似的“酷儿”行为的心理原因又是什么呢?我们不妨回顾一下文章开篇的描写:“勇敢的”列车冲进黑色的近郊,惊心动魄地穿过一个又一个肮脏的工人村,最终抵达一个丑陋的小地方。而列车上的人,是一群没有受过教育的下层矿工,他们像沙丁鱼一样挤在狭小的车厢里,吼着赞美诗,或哼着淫荡的小曲儿,这些人似乎也跟周遭的景物一样肮脏丑陋。虽然这些男人看上去像是被疆场淘汰的“弱势群体”,可传统男权至上的观念依然在人们的脑海里根深蒂固,这种观念对女性最大的毒害就是使她们缺乏自信,这一点劳伦斯在他的随笔《女丈夫和雌男儿》中有所提及:“母鸡也会打鸣,她多少能装出雄鸡般的自信来。然而这种强装出来的自信总令她感到不安[10]。”小说中的安妮就是如此,论业务能力,安妮胜任售票员这一工作。但在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下,像安妮这样的女孩子需要的不单单是个人能力,更是一种待人处事的圆滑。因此,她只有强装出一副男性般咄咄逼人的自信,从气势上压倒那些男人,这样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至少让自己免于那些下流男人们的欺侮。然而,女人终究是女人,一时间强装出来的雄性自信,从实质上说是一种害怕自己、逃避现实的表现,因为长此以往下去,女性的本质终究会暴露,随之暴露的还会有更多长期积聚下来的问题,它们就像蚁穴一样不断侵蚀着女人内心的堤坝,一旦到了幻灭的那一天,女人脆弱的心就会如同决堤一样崩溃不已。安妮最大的悲剧就是没能认清自己。在面对其他乘客的时候,安妮表现出一副强势的样子,但安妮的内心也是非常渴望被爱的,例如在与托马斯的交往中,明知对方是花花公子但还是爱上了他。最终当她被托马斯抛弃的时候,她伙同女伴们实施报复也是一种恨的宣泄,这与《水浒传》中武松血溅鸳鸯楼是同样的道理:对爱的渴望与被欺骗的痛楚,两种情感的复杂交织往往会给外表坚强的人最沉重的一击,特别是像安妮那样强装出来的坚强与自信。
4.结语
劳伦斯在小说中所描述的社会,是一个工业文明笼罩下荒诞、反常、病态的社会,而且可悲的是,人们虽然置身其中,却对自己的处境浑然不知,就这样逐渐变得男不男不女,心甘情愿地接受着环境对自己本性的扭曲与异化。这不单纯是小说的渲染效果,同样也是当时英国社会黑暗面的一个真实写照,而安妮·斯通只是这个失衡社会中被异化的一员,在畸形的社会里,每一天都会有像安妮那样的女子遭受异化与摧残。由此可见,现代的工业社会为人们的物质文明带来了进步,但却污染了人们的精神文明,导致了社会上男女关系的失衡,正如人类破坏自然导致环境失衡一样。因此,劳伦斯通过安妮的故事告诉我们,两性关系失衡的后果是灾难性的。人们只有归于本性,返璞归真,建立和諧共生的两性关系,让女性回归自然,这样才能使人类社会恢复到本该有的秩序中去,避免现代社会悲剧的发生。两性的失衡、女性的异化,不仅是劳伦斯敲响的警钟,也是现代社会所有人都不可回避的共同问题。
注释:
[1]董俊峰. 《英美悲剧小说研究》[M]. 海南出版社. 2002.05. P161.
[2]黑马. 《劳伦斯叙论集》[M]. 金城出版社. 2013. P375.
[3]李银河. 《女性主义》[M]. 济南. 山东人民出版社. 2005. P1.
[4]周洁. 近期中国劳伦斯研究一览与国外研究动态[J]. 山东外语教学. 2004. (5):2.
[5](美)卡洛琳·麦茜特. 《自然之死:妇女、生态和科学革命》[M]. 吉林人民出版社. 1999.
[6]于秀杰. 劳伦斯短篇小说中生态女性主义解读[J]. 辽宁经济管理干部学院学报. 2014年第三期.
[7]周亚华. 劳伦斯的女性主义与妇女解放运动[J]. 《人民论坛》. 2016年第二期.
[8]李银河. 《女性主义》[M]. 济南. 山东人民出版社. 2005. P83-84.
[9](美)葛尔·罗宾. 《酷儿理论》[M]. 北京. 时事出版社. 2000. P1-7.
[10](英)劳伦斯. 《劳伦斯读本》[M].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5. P219.
参考文献:
[1]Weldon Thornton. D.H.Lawrence, A Study of the Short Fiction[M]. New York: Twayne Publishers, 1992: 112-115.
[2]Lawrence,D.H. The Complete Short Novels[M]. London: the Penguin Group, 1982: 11-14 323.
[3]Lawrence,D.H. Selected Short Stories[M]. London: the Penguin Group, 1989: 167-168.
[4]董俊峰. 英美悲剧小说研究[M]. 海口:海南出版社, 2002.05: 161.
[5]黑马. 劳伦斯叙论集[M]. 北京:金城出版社, 2013: 375.
[6]李银河. 女性主义[M]. 济南: 山东人民出版社, 2005: 1 83-84.
[7](美)卡洛琳·麦茜特. 自然之死:妇女、生态和科学革命[M]. 吉林:吉林人民出版社, 1999: 1-3.
[8](美)葛尔·罗宾. 酷儿理论[M]. 北京: 时事出版社, 2000: 1-7.
[9](英)劳伦斯. 劳伦斯读本[M].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5: 219.
[10]周洁. 近期中国劳伦斯研究一览与国外研究动态[J]. 山东外语教学, 2004(5): 2.
[11]于秀杰. 劳伦斯短篇小说中生态女性主义解读[J]. 辽宁经济管理干部学院学报, 2014(3): 41-42.
[12]周亚华. 劳伦斯的女性主义与妇女解放运动[J]. 人民论坛. 2016(2): 209-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