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禀赋与中国经济产出
——基于新结构经济学的经验分析
2021-06-12邹亚欧
邹亚欧
(贵州大学 经济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一、引言及文献评述
2008 年金融危机以来,全球经济增长持续走低,各国政府纷纷推出财政干预措施对本国经济体系进行深度调整。2018 年受美国政府关税法案影响,美国对中国出口的商品任意提高关税以抑制中国大中小企业的发展。受到日益严峻的国际形势的冲击的影响,中国国内的要素禀赋结构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同时由于粗放型经济发展战略导致的经济结构问题被不断放大。当前由于受到东南亚国家和包括印度等国在内的低成本要素和地理环境的优势的影响,中国传统制造业以低要素成本和低成本劳动力吸收外商直接投资的吸引力正不断下降,“世界工厂”的产业布局正在不可避免地向东南亚等国家倾斜。在经济增速放缓和外商直接投资的流失等一系列消极因素的冲击下,中国的经济体系正在面临日益严峻的挑战和考验。
面对错综复杂的国际国内形势,中国政府推行多种政策措施扩大政府财政支出,增加对部分重点行业的财政扶持力度、对制造业技术进行更新换代以及提高企业出口退税率等举措,用来稳固经济和金融体系,为推进国内实体经济的稳步发展创造了一个相对稳定良好的环境。基于中国近几十年的发展经验可以判断出支撑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主要驱动力在不断衰退,经济体系不仅在承受国际环境的冲击,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制度因素的约束和阻碍。
基于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是从政府强制支配资源转型为市场配置资源的混合所有制经济体制,并且其转变过程中保留有浓厚的计划主义经济制度色彩,国内的研究学者在早期将目光着眼于找寻国有企业内部资产管理制度和内部激励体制的弊端;一部分学者认为国有企业享受的政府支出财政补贴、在行业内所处的垄断地位以及拥有的信贷资金优势都在很大程度上占用了市场的资源,同时会导致社会福利的损失,资源配置效率降低。早期国外的研究学者聚焦于战略群组间的竞争激烈程度、社会受市场化的影响以及贸易自由化(Schneide,2005;Ciriani 和Lebourges,2016)[1-2]。
本文基于新结构经济学视角,已有一些学者对要素禀赋结构和产业结构之间的关系做出了相应的研究。徐朝阳和林毅夫借助内生产业结构模型构造了Ramsey 问题模型,从数学理论的角度出发证明了要素禀赋结构与产业结构的耦合关系[3]。吕明元等通过计量方法分析生态化中的产业结构与要素禀赋结构之间的关系,发现产业结构生态化内生于要素禀赋结构,同时违背要素禀赋比较优势会抑制产业结构的生态化进程[4]。苏杭等通过投入产出法分析论证了制造业转型升级过程中要素禀赋起到的作用,发现要素禀赋结构升级对产业结构的转型升级起着重要的推动作用[5];引致效应在创新投入结构对工业结构的作用过程中明显体现,创新驱动工业结构调整的速度在基于要素禀赋结构进行技术选择和创新投入的情况下得以有效地提升[6]。李秀芬等着眼于“兰州—西宁—格尔木”城市群的发展角度,发现了要素禀赋结构和产业技术选择存在交互影响明显的耦合关系[7]。
新结构经济学(NSE)认为研究推动劳动生产率和收入提高的机构性变化是研究现代经济增长的重点。每个地区在某一时间的要素禀赋是确定的,在软硬制度禀赋与给定的要素禀赋相适应的情况下,该地区的产业与产品才具有与之对应的比较优势,并基于此产生相对应的国际市场竞争优势[8]。基于对以往研究结果的分析可知,相关学者对于影响经济增长的因素研究主要围绕着金融体系结构发展与社会的资本积累增加、技术创新优势以及产业结构转型升级(唐未兵等,2014;盛明泉和蒋世战,2019;干春晖等,2011)[9-11],而较少有学者从“软基础设施”—制度层面分析改进其制度是否能够有效推动经济绩效。本文基于新结构经济学观点,结合以上理论分析,研究软硬制度禀赋对经济产出的影响。
制度禀赋约束在对生产要素禀赋的积累过程中产生抑制作用的同时,会使社会总体福利产生损失,影响经济发展。基于以上理论,本文从新结构经济学视角出发,建立固定效应模型,沿用新结构经济学中的生产要素禀赋作为控制变量,研究制度禀赋对中国经济产出的影响,以充实现有的研究文献,并通过对分地区回归,检验结果稳健性的同时获取地区之间的差异情况,以提高计量方法使用的精确度。
二、研究设计
(一)变量指标体系
要素禀赋结构主要包括生产要素禀赋和制度要素禀赋。本文使用的数据主要来源于国家统计局、中经网统计数据库、wind 数据库、《中国统计年鉴》。时间区间为2002—2018 年,个别缺失数据使用移动平均法补齐。
(二)变量数据说明
1.被解释变量:
实际国内生产总值GDP:本文借鉴李成刚等(2019)[12]对生产绩效的衡量标准,以1990 年为基期,取自然对数。
2.解释变量:
(1)市场化程度mktit:基于经济体制改革本质是非国有经济比重的不断提高,同时出于简化考虑,本文采用各省份非国有固定资产占全社会固定资产比重衡量。根据《中国市场化指数报告2018》(王小鲁等,2018)[13]可知,该变量为衡量市场化程度的市场化指数的分级指标,与市场化指数相关性较高,说明本文采用的替代指标是合适的。
(2)对外开放程度tradeit[14]:经济对外开放度涉及面较广,鉴于部分数据获得较为困难,本文选择的是各省份各年份实际利用外商直接投资额与实际GDP 之比作为度量指标。
(3)政府财政支出govit[15]:政府财政支出作为新结构经济学理论中软基础设施—制度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度量方式为各省份各年份财政年度预算支出总额占实际GDP 比重。
(4)基础设施建设infit[16]:基础设施建设作为新结构经济学理论中的硬基础设施的衡量指标,本文采用的度量方式为各省份各年份公路里程与人口比重,各时间段内的计算方法同市场化程度。
(5)资本要素subit:新结构经济学认为资本要素是生产要素禀赋的重要指标之一,本文借鉴卢二坡和曾五一(2008)[17]的做法,使用固定资本总额占地区实际GDP 的比率来表示资本要素禀赋。
(6)劳动要素humit:新结构经济学认为劳动要素是生产要素禀赋的重要指标之一,本文借鉴许建伟和郭其友(2016)[18]的做法,使用年末就业人数,取自然对数。
(7)技术创新tecit:新结构经济学认为技术创新是生产要素禀赋的重要指标之一,本文借鉴苏治和徐淑丹(2015)[19]做法,使用专利申请数量,取自然对数。
(三)描述性统计分析
表1 报告了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其中基础设施建设由于数据特征对极端值进行了1%和99%分位的缩尾处理。由表1 可知,制度约束变量中市场化程度(MKT)的最大值为0.877,最小值0.057;基础设施建设(INF)最大值226.2,最小值5.2;财政支出(GOV)的最大值1.41,最小值0.07;对外开放程度(TRADE)最大值0.769,最小值0.07。由表1 可知,标准差在可接受范围内。
表1
三、模型、方法和数据
(一)计量模型的设定和估计方法
本文旨在分析制度禀赋对生产绩效的影响。本文使用2002—2018 年省级平衡面板数据分析研究问题。采用面板数据分析可以使不可观测效应得到控制,也扩大了样本量,增加了自由度并有助于缓解多重共线性的问题,从而使回归结果更加趋于准确。
对所有变量使用固定效应回归后,使用Fre 检验结果拒绝原假设,误差项存在截面相关问题。处理误差项截面相关问题后进行LSDV 估计,并对地区虚拟变量做F 检验,检验结果拒绝原假设,存在个体效应,选择Fe 模型。
对所有变量使用随机效应回归后,使用LM 检验,结果拒绝原假设,选择RE 模型。
使用Hausman1-3 检验,检验结果均拒绝原假设,说明在RE 和FE 模型中选择FR 模型是高度稳健的结果。因此,我们将模型设定如下:
在基于已存在截面相关问题的情况下,对其进行异方差和自相关检验,检验结果支持异方差和自相关问题存在,所以选择使用Driscoll-Kraay 标准误处理截面相关、自相关、异方差三大问题,估计量是组内估计量。
(二)实证分析结果
具体从表2 中模型制度约束变量的估计系数分析,首先,在模型1 中,市场化指数(MKT)的估计系数为1.446 且显著,随着非国有经济比重不断提升,产品质量得以提升,产品供给量有效增加,经济产出得以有效促进,同时也推动了大中型国有企业的体制与产权改革,从整体上正面影响着经济产出。由模型2 可知,基础设施建设(INF)的估计系数为0.009 且为正,说明随着基础设施建设稳步推进,经济产出在某种产出得以促进,维持生产绩效。
表2 全样本固定效应模型的估计结果
经济产出受基础设施建设的影响主要体现在通过推动生产要素投入与改善和新建现有的基础设施状况对国民经济产出产生影响,然而根据现有观点,基础设施建设资源错配可能会导致生产要素产出效率低下。从模型3 来看,政府财政支出(GOV)的估计系数为-0.106,显著为负,说明政府提高财政支出力度反而会抑制经济产出和生产绩效。虽然加大财政支出在某些阶段能够对经济产出起到推动作用,比如在经济萧条时期,但当政府财政支出超过政府投入的警戒后,过度的财政支出可能会挤占非国有市场经济投资主体,而且对整体的经济产出产生不利影响。同时,虽然中国政府的财政系统在整体国民经济增长中负担较多的经济职能,然而财政支出的方式、渠道以及力度可能存在一定问题。王勇(2017)[20]提出政府的职能是有效规避和协调市场失灵,而非进而控制或替代市场。在经济面临较大下行风险和具有竞争优势的产业无法被识别时,政府对于经济市场的职能作用才能得以发挥。政府在基于市场经济内在运行下发挥宏观调控应有的职能作用,由此作用于经济产出,实现经济增长的稳步高质量推进。
最后,模型5 考虑了上述所提到所有制度禀赋变量的全样本回归结果。由回归结果可知,除了各变量系数的大小发生了变化外,系数正负号未发生变化且均显著,这说明回归结果是稳健的,也证实了经济产出在一定程度上受到限制,而通过完善制度约束的方式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经济产出和生产绩效。
(三)分样本固定效应模型区域差异分析比较
虽然近年来中国经济总量呈现不断攀升的趋势,但是区域发展的不平衡仍然是中国经济发展所具有的特征,俱乐部收敛是东中西部地区较为明显的特点(鲁晓东和连玉君,2011)[16]。在改革开放深入进行的同时,经济产出受由于不平衡问题导致的差异特征的制约。基于以上理论分析,本文将全样本分为东中西部地区,按地区进行估计,结果如表3所示。东部地区的资本要素系数明显低于中部、西部地区;东部、中部、西部地区的技术创新系数持平;在劳动要素投入方面,西部地区的系数值明显小于中部和东部。资本要素投入系数的结果说明资本投入对东部地区的经济产出影响已经呈现规模报酬递减规律,侧面说明了东部地区相较于中部、西部地区已经逐步转型成为资本密集型结构,增加资本要素投入会降低东部地区资源配置效率;东部、中部、西部地区的技术创新系数说明技术创新的投入对中国东中西部地区经济产出有着重要贡献并同时侧面说明技术投入的边际递减效应较弱,侧面体现了技术投入禀赋的重要性。劳动要素系数的结果说明在西部大开发的重点投入下,劳动力要素对西部经济产出的影响相较于中部、东部地区明显呈现规模报酬递减规律,对西部地区增加劳动力要素禀赋投入会降低资源配置效率。这符合林毅夫(2017)[21]提出的新结构经济学的思想。
表3 分地区面板固定效应模型估计结果
从不同区域制度的约束估计结果来看,市场化进程(MKT)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说明随着市场化进程的推动和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的深入推进,地区经济产出面临的制度约束会在一定程度上有所缓解,增加生产绩效。从基础设施建设(INF)来看,东部、中部、西部地区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说明大力投入基础设施建设对地区经济产出有显著正面的影响,同时,西部地区基础设施建设估计系数相较于中部、东部地区最小,说明西部大开发对于西部基础设施建设投入力度较大,在2002—2018 年的面板长度里已经体现出规模报酬的递减。东部地区政府财政支出(GOV)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中部和西部均显著为负,说明东部地区虽然有着较为完善的市场机制,但这种市场机制的稳定和有序运行需要一定的政府财政支出来维持,以此来实现对经济产出的正面影响,而中部、西部地区估计系数显著为负,说明中部、西部地区的现行市场机制通常不依赖财政支出的拉动,此时,如果再以增加政府支出的方式推动经济产出,一般情况下会出现经济效率损失,抑制地方经济产出。从贸易开放程度(TRADE)的估计系数看,显著为正,但是西部、中部的系数明显高于东部,这表明相较于东部地区而言,西部和中部地区迫切需要引进外资带动地区的经济产出。
四、政策性结论及建议
本文针对当前中国经济产出软硬制度环境禀赋问题,以内部生产要素禀赋为控制变量研究外部制度约束对经济产出影响,选取了中国2002—2018年的省级面板数据,构建了固定效应模型,实证分析了中国经济产出受软硬制度禀赋的影响。
实证结果表明:(1)技术创新是支撑中国经济产出的重要因素,而资本要素和劳动力要素对经济产出的影响面临着规模报酬递减的经济趋势;(2)软硬制度禀赋是经济产出受限制的影响因素;(3)回归结果显示,基础设施建设、市场化水平、政府财政支出、贸易开放程度对中国经济产出具有显著的影响;(4)分地区固定效应估计结果显示,西部和中部地区经济产出受对外开放水平的影响大于东部地区,说明西部和中部地区现在相较于东部地区更需要大力引进外商直接投资。由于不均衡导致的基础设施建设错配问题,西部地区在政府已大力投入基础设施建设的基础上,投入基础设施建设对于经济产出的影响效果并不如中部和东部地区好,但基础设施建设仍然是推动地区经济产出的重要影响因素之一。东部地区的市场机制较为完善,但需要政府财政支出维持这种市场机制平稳有效运行最终实现经济产出稳步增长,而中部和西部地区相较于东部地区更需要政府的简政放权,中西部市场需要自我纠错以实现资源配置效率的高效化。
基于上述结论,本文得出以下政策性建议:
第一,政府应该进一步加大对外商直接投资的引进力度,同时切实保护外资企业在华投资经营的合规合法权益。充分利用好后发优势,借外资的高新技术和管理能力解决前沿领域能力不足的问题,同时要保证外资企业不触及国内经济的敏感关键领域,保证国家利益的前提下合规引进外资。
第二,地区对基础设施建设的需要不仅仅体现在对经济产出直接影响的需要,更体现在对整个地区的无形贡献以及效益的需要,因此基础设施建设的错配原因十分复杂,涉及到地区的产业形态、区域位置、人口密度以及基期基建量等。政府应将目光着重于基础设施建设效率问题。
第三,政府应改善和调整财政支出的方式和力度,以确保财政投入的有效性。有效的财政投入政策是国家推动经济稳步发展和产业结构转型的强力支撑。中国政府应当将财政支出的“缺位”和“越位”作为主要矛盾来处理,基于市场经济发展的规律,稳步推进战略性调整。
第四,政府应进一步推动市场化进程。在市场环境建设的完善过程中,政府应积极发挥市场监管的职能作用,严格落实放管服改革,为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并存的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提供公平稳定、张弛有度的市场运作环境,要充分发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