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 “2021BBC卡迪夫国际声乐比赛”
2021-06-09王彬入丁学嘉
王彬入、丁学嘉
两年一度的“BBC卡迪夫国际声乐比赛”如期举行。前期海选已于2020年10月至12月陆续进行,各国选手全部采用在线提交视频的方式,经组委会筛选后,邀请共十六位选手赴线下赛场。2021年6月12日至19日,历时八天,十六位选手在卡迪夫音乐厅激烈角逐。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大背景下,比赛采用了线下比赛与线上现场直播的形式,现场只设评委席,不设观众席。同时,今年评委团阵容也由往年的九位减少为五位,分别是:威尔士国家歌剧院总导演艾丹·兰格(Aidan Lang)、女高音歌唱家卡纳娃(Dame Kiri Te Kanawa)、伦敦威格莫尔音乐厅总监约翰·吉尔赫里(John Gilhooly)、1991年“卡迪夫声乐比赛”获奖者低男中音尼尔·戴维斯(Neal Davies)、女高音罗伯塔·亚历山大(Roberta Alexander),而在线上评审时仅有后三位。前五天的复赛包括四场艺术歌曲、四场歌剧比赛,共有七位选手进入决赛(三位重复①),他们分别来自奥地利、韩国、英格兰、南非、格鲁吉亚、威尔士和马达加斯加。最终,决赛评选出“卡迪夫大奖”——韩国男中音金基勋(Gihoon Kim),“艺术歌曲奖”——南非女高音马萨班·塞西莉亚·朗瓦纳莎(Masabane Cecilia Rangwanasha),“观众人气奖”——英格兰女中音克莱尔·芭耐特-琼斯(Claire Barnett-Jones)。
金基勋(上),塞西莉亚·朗瓦纳莎(下)
歌剧赛场:精雕细刻,经典名作韵犹醇
作为最受业界关注的世界级古典声乐大赛之一,“卡迪夫比赛”不仅是众多歌唱者梦寐以求的舞台,也是他们向美声唱法、“美声”作品、“美声”大师致敬的舞台。因此,对经典作品的精致诠释,是体现选手水平的重要层面。尤其在歌剧比赛环节,今年有很多选手选用了古典时期更规范、传统的经典咏叹调参赛,其中不乏一些在业内外流传度极高的作品,这也是“卡迪夫比赛”历来重视与观众互动的传统所致。然而,这些广为人知的作品也是一把双刃剑,是“出彩”还是“出丑”,完全取决于歌唱者的功底。在赛场上,这些作品有时是一些选手选曲的“禁忌”,因为评委与观众对曲目的熟悉,往往会带着更挑剔的眼光品评。除非十拿九稳,否则不敢轻易选用。当然,在今年的卡迪夫舞台上,各国选手们都以超高标准共同完成了这场视听盛宴,经典之醇厚,令人回味。
夺得本届水晶杯桂冠的韩国男中音金基勋演唱了一首《我的渴望,我的幻想》(Mein Sehnen,Mein Wähnen),堪称他的“必杀技”,在竞争激烈的第二场复赛中,一举战胜后来的“艺术歌曲奖”获得者——南非女高音朗瓦纳莎,杀入决赛。这是一首男中音的必唱咏叹调,选自德国歌剧《死城》。虽然对国内观众而言,这首作品略显小众,似乎是“隐秘的经典”,但在美国纽约大都会歌剧院2019——2020年度全国声乐大赛的咏叹调曲目排行榜中,这是位列第三的男中音曲目,使用度可见一斑。它的难度系数很高,难点主要集中在气息的连贯与音乐的处理上,而并非在高音、大跳、跑动等技术方面,这也正好命中金基勋的强项。同时,这首作品充分发挥了他如羽毛般高贵、柔润的音色优势,情绪的层次堆叠、音乐的细节处理共同造就了他歌声中抒情动人的情感魔力。这显然是他在旅德学习历程中着重打磨的备赛作品,德语发音地道,音乐风格纯正,全曲张弛有度、柔中带刚,令两位评委不约而同地落泪。
决赛中,金基勋选用了费加罗的《快给大忙人让路》作为开场曲目,选自罗西尼歌剧《塞维利亚理发师》。相比上一首,这更是男中音咏叹调的最经典,也是观众最耳熟能详的作品之一。无论是音乐会,还是比赛、试镜,这首咏叹调的中选率都稳居男中音曲目前列。技术难度的展现、戏剧表演的凸显、音乐旋律的优美等,都是其成为“经典之经典”的重要因素。金基勋的意大利语精准清晰、演唱完整流畅,符合“美声”时期的审美特质,可堪为其他歌手学习的规范蓝本。只是他“德派”的演唱印记,不免在演唱热烈的罗西尼时着色更加明显。这首作品有很多著名演唱版本,如前辈大师里奥·努奇、俄式野性的霍瓦罗斯托夫斯基等,虽音色条件不同,但都有几分雄伟之色。威尔士天才男中音布莱恩·特菲尔在音色的抒情度、“号型”的大小上与金基勋更接近,而他的喜剧特色是无比标志性的。另有我国歌唱家廖昌永在当年“宋雅皇后”的赛场上,同样演唱了这首作品,从速度、处理对比度、角色塑造等方面都做到了一种出色的夸张。相比这些版本,金基勋的演唱威力稍显不足,一方面是比赛舞台对表演的限制,另一方面是他天然的抒情音色与这个唱段的夸张、滑稽,并不是最佳匹配。作为第一首曲目,可能不足以“先声夺人”,但必是在评委心中打下了一个高修养、高精度的印象分,稳重、规范地拉开了竞技序幕。
奥地利女高音克里斯蒂娜·甘什(Christina Gansch)在决赛开场曲上也选择了古典精华之莫扎特的作品,歌剧《唐璜》中的《谁能告诉我》(Ah! chi mi dice mai)。甘什是本届比赛中表现力最戏剧性的选手,她对莫扎特作品的诠释也是极具张力、感染力的。在保持相对有控制的莫扎特式“高贵音色”的整体基调中,她最大化地突出了埃尔维拉(Elvina)这个角色的愤怒情绪。相较于芭芭拉·弗里托莉(Barbara Frittoli)的演唱版本,甘什弱化了埃尔维拉内心“希望唐璜回头”这层隐隐的渴求,着重于表现“被遗弃”的憎恨宣泄。当然,这并不是一种简单的井喷式爆发,而是融表情、动作、音色、力度等方面变化为一体的戏剧推动感。辅音咬字也是突显她情绪表达的重要手段之一,在唇齿音和弹舌音“r”上的强调,使她以一种“聪明”的技巧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难能可贵的是,在情绪极度饱满的同时,她将这首作品中大跨度的炫技部分完成得很统一,跑动清晰,喉位稳定。她在这首歌曲上的表现备受现场女高音评委罗伯塔·亚历山大的青睐,亚历山大称甘什有一种让音乐“可视化”的魅力,这正是源于其演唱的忘我投入。
另一位英格兰女中音芭纳特-琼斯也在采访中谈到了这种“忘我投入”的状态,但却是一种与甘什截然不同的音乐沉浸状态。芭纳特-琼斯在复赛中演唱了圣-桑《参孙与达利拉》中的著名咏叹调《我心花怒放》(Mon Coeur s'ouvre a ta voix)。这首作品是“抒情派”女中音最催泪的经典作品之一,旋律洋溢着爱情的浓烈与悲剧的暗示,婉转之间尽是法式风情的浪漫,曾有无数歌者以该曲摘下各类赛事大奖。芭纳特-琼斯的音色并不以温暖、包容取胜,而是有一种略偏明亮的浓密感,塑造出达利拉迷人的异域风情。她几乎没有大的肢体动作,但眼光中的闪烁与眼神的虚焦凝望都深情讴歌着这段注定悲伤的阴谋之恋。句尾几处弱处理都扣人心弦,唯一略显瑕疵的是在气息上,如果能更连绵悠长,高潮处减少一两个气口,当会有更动人的效果。
艺术歌曲赛场:点睛之笔,民族本色还动人
经典的诠释是永恒的话题,纵览本届比赛选手选择的曲目中,具有浓郁民族风情的作品“异军突起”,这在艺术歌曲比赛中有着更明显的趋势显露。犹记得上一届“卡迪夫比赛”中,中国男高音雷明杰以一首中国艺术歌曲《在水一方》开场,清丽脱俗,最终拿下“艺术歌曲奖”。其实,优先选用本民族的艺术歌曲在卡迪夫赛场上并不鲜见,但选用什么作品,在近两届比赛中有了新的导向。以《在水一方》为例,这原本是一首电影主题曲,由林家庆谱曲、琼瑶填词,后经歌手邓丽君演唱而广为人知。从狭义的“艺术歌曲”概念上讲,它历来不是“美声”学院派的选择,但这首歌曲歌词源自《诗经》,天然流淌着中国古诗词文化的风韵,旋律优美婉转,又使它具备了“美声”演唱的可能性。这种类型的“新”艺术歌曲成为本届艺术歌曲比赛的热点,它们不仅彰显着民族元素的个性,也是古典“美声”与现代音乐融合的艺术性产物,映射出一种世界性的传统音乐发展思路,引发了业界对古典音乐与流行音乐界限问题的思考。
夺得本届艺术歌曲桂冠的是27岁南非女高音朗瓦纳莎。她作为决赛中最后一位出场的演唱者,选用了灵歌《乘上马车》(Ride up in the chariot)将演唱推向最高潮,在全场的热烈掌声中,我们能看到评委女高音亚历山大已激动得潸然泪下。这首歌曲由著名非洲裔美国女作曲家贝蒂·杰克逊·金(Betty Jackson King)改编,充满着流行爵士乐的律动感,也有音域的跨度体现。“本色出演”,大约是观赏朗瓦纳莎演唱这首作品时最直观的感受。这种“投入”,既不是甘什进攻式的张扬,也不是芭纳特-琼斯忘我的沉醉,而是以最松弛、本真、自信的姿态展现自我。正如朗瓦纳莎对歌剧咏叹调和艺术歌曲的评述:“咏叹调是扮演(投入)一个人物,而艺术歌曲是创造一个人物……我尝试将我的经历与我创造的人物联系起来。”这首《乘上马车》塑造的正是她本人,她的身体跟随音乐节奏自然摆动,几乎翩然起舞,人、乐、情浑然一体。这是一个完整的舞台作品,容不得观众将她的声音技术、表演等各个部分割裂来论。如果一定要单独评论,摘出几个长音、高音来听,那么演唱这首歌曲时的高音位置、共鸣响度、声音密度都是“瑕疵品”。或许,正是这种生活化的随意感、朴实感,与这首歌曲本身如此贴合。若论难度与技术的精致,在她前几首演唱的舒伯特、李斯特作品中足已窥见。而最后这一首放飞自我式的灵歌演出在与前面几首的对比下,更加惊艳全场。“我想向观众同时展现两个世界:灵歌和更标准的艺术歌曲,包括我的家乡南非的传统艺术歌曲。”近年来,陆续有音乐学家致力于整理出版灵歌,使其越来越多地呈现于音乐会舞台。相信朗瓦纳莎的这次演唱,将进一步推动灵歌及其改编作品迈向比赛舞台。
金基勋在艺术歌曲决赛中,最后一首曲目也选择了母语(韩语)艺术歌曲,是由现代韩国作曲家金洙元(Joo-Won Kim)创作的《宛如清风拂莲》(연꽃 만나고 가는 바람같이),歌词是一首关于不舍告别的现代诗歌。歌曲前半段相对细碎的乐句结构和旋律走向也更像是流行歌曲的叙述风格,音域不高,口吻亲切、平易近人。“告别,但不是永别,……不是风将与莲花相会,却像会见后的离别,……不是相隔几日,却似阔别数年。”几分如戴望舒《雨巷》的忧郁,正是金基勋最擅长的抒情。这首作品曾收录于韩国当红女高音朴慧尚(Hyesang Park)的专辑《我是赫拉》(I Am Hera)中,她的演唱更为夸张。笔者更偏爱金基勋的这个版本,质地绵密,似南方阴雨朦胧的愁绪。
金基勋在艺术歌曲比赛的整体表现,笔者以为更胜于歌剧决赛的表现。前几首舒伯特、沃尔夫、勃拉姆斯的艺术歌曲,在他着力刻画的德语咬字中,达到了更具金属光泽的亮度与力度;歌曲本身的戏剧性也展现出他塑造更阴暗、狠厉角色的能力,这些都是在歌剧决赛中没有听到的。而到了这最后一首韩语歌曲,线条不甚绵长,情绪不甚铺张,但令听者感到极度舒适。演唱时的音色并不那么统一,却是一个最生动的“人”的性格——温润,忧郁,有幻想,有祈望,也有悲伤;心酸时蜷缩,痛极时呐喊;声音松而不散,有光泽而不乍眼,是其他歌曲中没有出现的音色。
奥地利女高音甘什自小以德语为母语,在传统艺术歌曲中有天然的语言优势,因此在最为熟悉的马勒、理查·施特劳斯、小约翰·施特劳斯之外,她还选择了两首西班牙作曲家罗德里戈的歌曲,分别是《我该用什么清洗》(Con qué la lavaré?)和《洛斯阿拉莫斯,我来了,母亲》(De los álamos vengo, madre)。作为参赛曲目,选用并不那么大众化的民族歌曲,在没有民族文化背景的支撑下,实属冒险。甘什在这两首作品中保持了她表现力强的优势,在人物刻画和演唱上没有硬伤。但显然,这两首作品并没有能为她的演唱带来太多的区别性色彩,她的诠释仍然是基于个人审美层次的音乐,除了作曲层面的音乐风格和语言的区别之外,较难听到她对于西班牙风情的独特展现。甘什本人的性格与西班牙女性的独立和热情是有所重合的,只是“适于完成”与“天性所致”并不是同等概念,也许只有融汇血脉的民族文化背景,才能使演唱者呈现出最天然的松弛自如。
从上至下:芭纳特-琼斯、纳塔莉亚·库塔特拉泽、迈克尔·阿里沃尼、克里斯蒂娜·甘什
竞技法则:卓尔不群,综合选曲决胜负
几乎所有选手在访谈中都谈到了选曲的问题。能够入围“卡迪夫”这样的世界级比赛,可以说每一位选手都是相当成熟的歌者,而比赛机制的重点,是通过对选手的相互比较分出高下;因此,选手不仅要考虑把作品演唱好,更要考虑如何让自己在一众强者中脱颖而出——既有辨识度,又有竞争力,达到“唱”得好更“显”得好的最终目标。那么,曲目的难度首先是基础维度,曲目的时期、风格跨度是加权系数,而个人的特质则是最闪光的加分项。要稳扎稳打,也要展现自己各方面不同的能力,还要有一些“冒险”的作品,让评委能有意外惊喜。在顺序搭配上可依据个人习惯,但本届比赛中能看出许多选手都倾向于以“精致度”见长的古典或巴洛克时期作品开头。在这些作品的演唱上,让人无可挑剔的准确和完整是一条基准线,在此之上,选手们大多在作品特性和个人性格之中找到了平衡点,并未对标任何大师版本,或外显或内敛,并无唯一尺度。
尽管金基勋是以情取胜的,但他的曲目难度系数也很大。歌剧复赛中,他选择了莫扎特的咏叹调打头阵,《你们转向她,注视她》(Rivolgete a lui lo sguardo)原是《女人心》中古列埃莫的唱段,后成为单独的音乐会咏叹调。它处于中高音区,相对轻巧,跳动较频繁,能活动嗓音,又展现技巧,稳健开头。而第二首康戈尔德《死城》中的《我的渴望,我的幻想》(Mein Sehnen, mein Wähnen)和第三首莱昂卡瓦洛《丑角》中的《原谅,原谅》(Si può?Si può?Signore!)则是一静一动,都极具分量,旋律线条更舒展。三首作品的难度是一个级别的,只是第一首的完成度不如后两首,却给人一种渐入佳境的好感。他的决赛曲目排兵布阵与复赛相似,只是第一首《快给大忙人让路》(Largo al factotum)偏“花”一些,比之莫扎特作品更有金基勋所不擅长的难度,而他也规矩地达到了完成标准。第二首瓦格纳的《晚星颂》(Wie Todesahnung)、第三首《祖国的敌人》(Nemico della patira),他展示了自己的低音区、线条感,以及演唱宣叙调的能力。他的选曲策略可谓把田忌赛马的战术发挥到了极致。在艺术歌曲比赛中,他选择了舒伯特、沃尔夫、勃拉姆斯三位作曲家作品中最具代表性的男中音曲目。其中,第一首舒伯特的《丰收神颂》(An Schwager Kronos)全面展示了声音的威力与气势,奠定基调,突出优点。第二首沃尔夫的《隐衷》(Verborgenheit Mörike-Lieder)和第四首勃拉姆斯的《死亡啊,多么辛酸》(O Tod, wie bitter bist du Four Serious Songs)表现了金基勋的深沉执着。第三首柴科夫斯基的《唐璜小夜曲》(DonJuan's serenade)转向更诙谐的风流倜傥,也是其曲目中“冒险”的选项,不仅展现了他的俄语歌曲演唱功力,也正好用轻快的旋律把沃尔夫和勃拉姆斯相对沉闷的音乐间隔开来。最后一首韩语歌曲儒雅而真挚,完美收官,一如前文所言。
女高音朗瓦纳莎是稳健型选手,她与金基勋一样,抒情牌打得最好。不巧的是,她在歌剧复赛中与金基勋一组,相比于金基勋在选曲上对技术灵巧型歌曲的涉猎与完成,她的曲目难度体现略显单一,没能突围。朗瓦纳莎与上一届的雷明杰更像,都是“非竞技型”或说是“非杀伤型”选手,但是越品越有韵味,尤以艺术歌曲见长。她在音色和修养上特别出色,决赛以舒伯特的《纺车旁的格丽卿》(Gretchen am Spinnrade)开头 ,突出了她对语言、风格精准掌握的优势;第二首《我的爱人》(Isithandwa Sam)是一首南非传统艺术歌曲,是民族元素与古典音乐艺术性的高度融合展现;而第三首李斯特的《罗莱德》(Die Lorelei)则是浪漫主义时期的创作,体现着艺术歌曲高度发展的复杂性与戏剧性,歌曲中变化多种角色,展示了她驾驭声音的能力;演唱最后一首灵歌时,朗瓦纳莎完全放松,本色出演,惊艳全场,顺利夺冠。四首作品依照一紧一松的配制,在风格上保持丰富的变换,始终给人以惊喜。由于在艺术歌曲决赛中胜出,她同样得以进入歌剧决赛。这次她选用了施特劳斯的艺术歌曲开场,这首歌的艺术性很高,对歌者的要求不亚于、甚至高于咏叹调,只是全曲音域范围并不太宽,乐句是舒展的,没有跳跃跑动型的技术难点,是稳妥而有深度、有内涵的开场选项。第二首是一首重量级的作品——威尔第的《唐·卡洛》,展现了她高音区的穿透力,以及对音乐的掌控力。两首作品的表现都几近完美,足见她在气息能力上的功底,演唱也十分细腻。由于时长限制,两首作品就已占满了她的展示时间。此外,歌剧赛场上艺术歌曲的竞争力自然会有所折扣,虽然完成度极高,但总体而言相对保守,朗瓦纳莎再次被金基勋战击败。
英格兰女中音芭纳特-琼斯在歌剧决赛中的选曲也很有特色。三首作品都是与“爱情”主题相关的故事,但三个女性形象却截然不用。《残酷命运》(Cruda sorte)是《唐璜》中被爱人遗弃的埃尔维拉;《我有把炽热的刀》(Ich hab'ein glühend Messer)选自马勒声乐套曲《流浪者之歌》,是被爱情中伤折磨、爱而不得的形象,《游泳者》(The Swimmer)选自埃尔加声乐套曲《海景》,是仍执着追求爱情的女子。她选择的三首作品体现了她的花腔技术与抒情能力,每个形象都别具特色,感染力很强,最终获得“观众人气奖”。
今年唯一入围复赛的中国选手是“罗西尼男高音”王川,毕业于星海音乐学院、米兰威尔第音乐学院,2017年成功入选意大利“斯卡拉歌剧院青年歌唱家计划”。虽然没能“杀”入决赛,但作为本届唯一受邀的中国青年歌者,他在复赛的表现也很优秀。王川的选曲难度很大,罗西尼的《为了美人憔悴》(Languir per una bella)、多尼采蒂的《可怜的埃内斯托!》(Povero Ernesto!)和《多么快乐的一天》(Ah! Mes amis),三首作品近20个High C,“美声”时期的作品又都是跳度极大、极耗体力的,相当于持续20分钟没有喘息机会。就是在这样的难度压力之下,王川的表现依然完整,音色明亮,所有高难度跑动清晰而流畅。直至最后一首歌剧《军中女郎》中的重量级花腔男高音选段,他也顺利平稳完成,在“minite”的High C 长音上“站”得很稳,舞台形象塑造生动自如。可惜的是,三首作品风格太相近,难度技术过于集中在“高音技巧”方面。反观和他同场的女高音纳塔莉亚·库塔特拉泽(Natalia Kutateladze)演唱得十分热情,第一首圣-桑《参孙,我的存在》(Amour! viens aider ma faiblesse)展示了她宽厚的音色及演唱大线条的能力,温柔而充满风情;莫扎特《蒂托的仁慈》中的《即使在此刻》(Deh, per questo istante solo)是为女中音创作的男性角色,忧郁的线条中更添几分阳刚,旋律也加入了一些小花;多尼采蒂的《噢,我的费尔南多》(O mio Fernando)则更加复杂而富于戏剧性,在喜悦与痛苦的交织中转向悲伤,浪漫派的情绪爆发与“美声”时期的炫技惯例叠加,最大限度展现了库塔塔达泽的演唱能力。她的三首作品层层递进,王川自然显得综合竞争力略在下风。
小 结
“卡迪夫国际声乐比赛”如今已成为古典声乐界的盛典,受邀的每一位选手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优秀青年歌者。竞技形式的本身就令人兴奋,一是适当压力有益于激发出选手的潜力,二是充满悬念的两轮比赛吊足了观众的胃口。尽管最终的奖杯只有一个,但并不能完全代表选手能力的高低。影响结果的因素除了选手的个人能力、选曲战术、现场发挥之外,还受评委的审美、喜好,以及其他选手形成的对比等。而受“疫情”影响,一些选手今年未能顺利参与到竞演之中。无论如何,今年的盛况已让我们领略到世界各国一流青年歌者的风采,是“美声”艺术的至高水准。同样令人欣喜的是,不同民族元素、不同音乐风格的作品逐渐彰显,但“新”不是凭空出现,而是扎根于民族艺术、融合以传统之精华,这样的“新”是有底蕴、有高度的,它们或将成为新的“经典”。
注 释
①入围艺术歌曲决赛名单:奥地利女高音克里斯蒂娜·甘什(Christina Gansch)、韩国男中音金基勋(Gihoon Kim)、威尔士女高音莎拉·吉尔福德(Sarah Gilford)、马达加斯加男中音迈克尔·阿里沃尼(Michael Arivony)和南非女中音马萨班·塞西莉亚·朗瓦纳莎(Masabane Cecilia Rangwanasha)。入围歌剧决赛名单:奥地利女高音克里斯蒂娜·甘什、韩国男中音金基勋、英格兰女中音克莱尔·芭耐特-琼斯(Claire Barnett-Jones)、南非女中音塞西莉亚·朗瓦纳莎和格鲁吉亚女中音纳塔莉亚·库塔特拉泽(Natalia Kutateladze)。十人次中,有三人重复:克里斯蒂娜·甘什、金基勋和塞西莉亚·朗瓦纳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