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苏格兰：冷雨、城墙和老树

罗冰

老树。

苏格兰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冷雨。即使在盛夏的七八月，前几分钟还阳光灿烂，开车转过某个山脚，就会忽然间阴云压顶，阴雨绵绵，不是那种倾盆的大雨，而是很密的似乎无尽头的小雨，被风横吹着，带着冰冷的触觉，如细针一样密密麻麻地刺下来，让人无处躲藏。

领略到如针一样冷雨的厉害，是有一天我们在北苏格兰斯凯岛（ISLE OF SKYE）去参观“老人峰”（Old man of Storr）时。斯凯岛也译为天空之岛，是苏格兰西部赫布里斯群岛中最大最北的岛屿。它还被称为“迷雾中的岛屿”，大概皆因岛上天气变化莫测，经常雨雾蒙蒙，想来还真是不枉虚名。

老人峰是斯凯岛北岛的标志性景点之一，是位于斯托尔山（The Storr）上一块巨大的尖峭岩石，因从远处望去酷似面朝大海的老人身形而得名。游览老人峰那天本来一路天气还好，太阳在云层中忽隐忽现，期盼着能看到据说要碰巧天气足够晴朗才能看到的老人峰尖耸的巨石，结果还未把车停到山脚下的停车位，外面就飘起了细雨。

在山脚下还不觉得有什么，顺着蜿蜒的山路走上山顶一片略微开阔的平地时，山风骤然凛冽，雨伞不但没用，还有兜着风把人带着吹走的危险，因为山风完全横向吹着，力度强劲。赶紧收了伞，瞬间全身湿透。

周围的山景在如雾一般的细雨中逐渐隐身，山路开始泥泞，我们打着冷颤低着头咬着牙顺着山路一路向前走，在7月的夏天体会着什么叫冰冷刺骨的雨滴和寒风……若不是手机上有导航，走到“老人峰”岩石下都没有发现它已在眼前，因为巨大的尖顶完全被雨雾遮住，只有很近地贴着岩壁抬头向上看，才能隐约猜出它高耸入云的形状。不远处本应可以和“老人”一起望到的海，更是完全隐没在大雾里不得见了。

这时切身体会到为何旅游攻略上一再建议在天气晴朗时参观这里，不仅是为了能更清晰地看到景色，更重要的是安全问题：景区位于近海的熔岩地貌山区，经年的海蚀风化雕刻出的景观奇特而壮丽，但也危险，尤其天色昏暗或大雾笼罩时会让人看不到也感觉不到陡峭的悬崖边界，如果偏离景区小路，有极大的安全隐患。

苏格兰的地貌变化很多，有绿草如茵的湖光山色，也有如月球或火星表面一样的寸草不生的荒蛮景色，尤其是北部群岛的荒凉苦寒之地，基调是灰蓝色甚至是黑藍色，居住人口从远古到现在都极少，更像科幻大片中某个未来的末日世界而不是地球上的烟火人间。

苏格兰的另一个别称Highlands（高地），就让人感觉非常贴合。

也不是没有好天气，在从苏格兰开车向英格兰去的途中，想参观著名的阿德里安城墙，幸好那一天夕阳晴好，不然会很难找到这一段与绿色乡间山丘几乎融为一体的城墙遗址。

苏格兰与英格兰之间，有一道建于公元初年的连绵上百公里用于防卫的城墙，叫做Hadrians Wall（阿德里安城墙），拉丁语为： Vallum Aelium，作用就像中国长城一样，由当年罗马帝国大军修建以抵御北部蛮族的进攻。虽然没有长城那么绵延宏伟，却也是历史上著名的军事防御建筑，与另外两段安东尼城墙（英国境内）和北日耳曼-雷蒂恩界墙（德国境内）共同组成古罗马长城体系。

阿德里安城墙长120公里，从东海岸泰恩河畔的纽卡斯尔（Newcastle upon Tyne）起建，向西横跨不列颠岛，几乎刚好在今天的英格兰与苏格兰边界上。

城墙取材当地的黑土、石头与木材，在丘陵田野间依势而建，用时六年，最低处城墙高度3.3米，最高处6米，宽度为2～6米。城墙共有三百多个规模不同的瞭望塔、城堡和炮台，既可在有危急情况时迅速传递信息，也在一些沿线重镇成为检查来往商运和人员流动的关卡。由于城墙上只方便人行，城墙南部又修建了一条平行于城墙的贯通整个长度的军事通道，用于兵马车行通运。

这道墙在当时不止是军事的，更是政治管理的分割线。

公元112年，古罗马帝国皇帝阿德里安巡视不列颠岛时，为了把被罗马文明浸透影响的英格兰与北部被视为依然荒蛮的高地隔开，下令建造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这道城墙。

与他之前的凯撒大帝等开国君主不停地侵略扩大疆土的政策不同，阿德里安大帝认为所有的扩张都不应该是无限的，与其不断地扩大侵占疆域，增加隐患，不如加强已有地区的融合与发展，让当地人接受罗马文化，变成罗马人，从内部巩固帝国。

阿德里安城墙。

所以阿德里安城墙建成后成为当时地理政治学-哲学治理国家的标志。阿德里安大帝也在罗马帝国历史上被称为贤帝，其统治期间也是罗马帝国最为强大的时代。

上个世纪80年代阿德里安城墙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保护项目，是英国境内游客参观人数最多的名胜古迹之一。

今天能看到阿德里安城墙的地方很多，有一些靠近城市的部分保护得很好，比如西部要塞城市Carlisle，和东部临海城市Newcastle。而我们选择参观的是一段在乡间比较自然状态的城墙遗址。

英国的乡村路大部分很窄，路边有半高的石头砌的墙，所以开车在路上，要想避开离车窗很近飞驰而过的矮墙去找一片几乎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风景，并不容易。

得幸于一棵从公路上就能看到的孤傲耸立在山凹处的巨大树冠的剪影，我们猜到了不远处蜿蜒在山脊上的城墙。当时已是接近傍晚时分，我们匆忙地开到山下可以停车的地方，开始飞快地沿着城墙遗址攀爬，想赶在夕阳落山之前顺着城墙走到那棵大树底下。城墙延着山势起伏不停，比想象中陡峭，疾步连续上下几个陡坡，还真有些气短……手脚并用攀爬其中时，有点像在北京爬野长城的感觉，只是周围不是中国北方的山景，而是绿草如茵的苏格兰乡间景色。城墙也比长城窄许多。

我们成功地在暮色降临之前赶到了那棵大树下，树下城墙边，还有一个圆形的石砌井台。这棵历经数百年风雨的老树在网上被冠名为阿德里安墙之树，被越来越多的游客知晓，全因它不仅确实伟岸挺拔，而且恰好立在两段高耸的城墙下凹的中心，突出而醒目。要想拍出它的完整树形和气势，需从山脚走出很远，才能把它与山丘及城墙共同构成的完美景色收进取景框。

当年凯文·科斯特纳（Kevin Costner）主演的电影《侠盗罗宾汉》，曾在这里取景拍摄。

站在山顶城墙上极目远眺，丘陵起伏的田野间星星点点散落着羊群牛群，有石砌的矮矮的牧羊人的遮风避雨的小棚子或民居，被果树或花园包围着，典型的世外桃源般的欧洲乡村画面，宁静而美好。但如果深想一下这个城墙当年修建的起因和作用，再仔细倾听寂静中的声音，就不确定耳边的风中，是否有金戈铁马的啸鸣和嘈杂的人声，不禁会感叹世事变迁，以及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