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鱼

张骅

我家门口的鞋柜上有一口方形小鱼缸，里面养了大小不一的五条鱼。其中最特殊的，是那条最小的小红鱼。

小红鱼的身体只有小拇指前端一截那么长。它看起来特别弱，尾部向下弯曲，似乎没有力气保持身体平直，游动起来像个不倒翁，摇来摇去特别别扭。在另外四条鱼灵活自如的姿态衬托下，小红鱼愈发显得笨拙。刚来时，它病恹恹地沉在水底一动不动。鱼缸的四位“原住民”好奇地围过来，胆大的还用嘴去嘬了它一口。

我很希望能为它做点什么。比如教训一下欺负它的那四条鱼，或者找鱼医生开一剂药方，让它立马强壮起来。但我真正能做的，无非只是喂食时，在那四条鱼抢得不亦乐乎时，悄悄为它丢一小撮鱼食碎屑。就是靠着这一点碎屑，小红鱼坚强地活了下来，在鱼缸里安了家。

看着它，思绪回到了一年前。那时我教初二，新接手一个班，小红鱼的故事就要从这里说起。

最初，那个班的状况非常令人头疼。成绩出了名的差，上课纪律也是无比糟糕。每次，我都得连哄带骗，才能让那群“小猴子”在凳子上坐足一节课。

渐渐地，我对几张脸有了深刻印象。其中有一位小女孩——Y君，圆脸盘、大眼睛，看起来怯怯的、木木的，接受知识很慢，眼里总是很空洞，成绩在班级排倒数。

临近生地会考时，年级组把每个班的潜能生都列了出来，Y君自然位列其中。

怎么办呢？如果放弃，他们肯定无法在会考中合格;而要奋力补救，难度很大，而且对结果毫无把握。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尽力帮他们补弱，这样至少自己会心安。

那段时间，我把课余时间基本全投入其中，使出浑身解数，反复讲解、练习，每天像个陀螺般不停地旋转。

最初，并未见效。这些潜能生学得很慢，效率很低。但随着时间推移，我渐渐察觉到了变化。尤其是Y君，虽仍怯怯的，但眼神明显没那么空洞了。

一个多月的补弱，除了提问与回答外，我与Y君没有多余的交流，她也从未表现出任何情绪变化。

终于到了生地会考的那天，我走进教室进行最后一次答疑。结果，Y君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我第一反应是她心理压力大、临阵怯场了，于是與班主任一起到教室外安慰了一番，鼓励了她几句。她一直在抽泣，没有回应。

很快，会考结束，成绩揭晓。潜能生们基本都合格了，其中就有Y君。我兴奋地跑去和班主任分享这喜人的成绩。这时，我才得知，当时Y君哭泣的原因根本不是压力大，而是舍不得与我分离。我非常感动，也相当意外。

时光匆匆，短暂的暑假结束，我接手了新的班级。在教师节，久未见面的Y君找到我。我第一次看到她怯怯的脸上露出喜悦与感激，眼里闪着光芒，与初次见到时完全不同了。她送给我一只小小的塑料盒子，里面就装着那条小红鱼。

转眼到现在，小红鱼已在鱼缸中生活了大半年，Y君也即将进入紧张的初三冲刺阶段。虽同在一个校园里，可我极少见到她，也不知她近况如何。但我每天都能看到小红鱼，一摇一摆地游着，努力将尾部抬起，从未放弃畅游江海的梦想。

学校何尝不似这小小鱼缸呢？学生千差万别，有的生来强健，有的天生弱小。若没有额外丢下的那一小撮碎屑，小红鱼不可能活下来;若没有正常教学工作外的针对性补弱，那些潜能生也不可能合格。

我不禁思考起为人师者的使命与意义。虽然即便我们付出很多，小红鱼也不可能长成强壮的大锦鲤。但我们可以成为一座灯塔，以温柔、笃定的姿态释放一缕光芒，给孩子们留下一丝温暖的回忆。这样，当他们未来身处黑暗时，就能从回望中获得一丝鼓舞和前行的力量。

亲爱的小红鱼，请继续努力游动吧！期望我的祝福能伴随你勇敢地游向繁星点缀下的浩瀚海洋。

（作者系长沙市雅礼雨花中学教师、全国名师工作室联盟理事单位陈菊英工作室成员）

责任编辑：刘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