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历史演进中的儿童观流变

何 玲,李墨淇

(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北京 100089)

“儿童观”是指成人对儿童的认识、看法以及与儿童有关的一系列观念的总和，具体涉及儿童的特性、权力与地位，儿童期的意义以及教育和儿童发展之间的关系等问题。[1]根据出发点不同，儿童观分为“国本位”“家本位”“神本位”和“人本位”等多种。“国本位”儿童观认为儿童是国家的财富，是未来的劳动力和战斗力；“家本位”儿童观认为儿童是父母的私有财产，家族繁衍的工具；“神本位”儿童观认为儿童是神创造的，并带着“原罪”来到这个世界；“人本位”儿童观认为儿童一出生就具有一切道德的、理智的、身体的能力萌芽，尊重儿童各种权利，如生存权、发展权、教育权等。儿童观的形态包括社会主导、学术理论和民众意识等三大形态。[2]我国是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作为广大人民利益的代言人，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儿童观具有重要的地位。一方面，党和国家领导人所主张的儿童观反映了党和国家对儿童群体发展的期望，另一方面，他们的儿童观可以通过制度化、规范化的程序，以法律、政策、规章等形式得到确认并贯彻执行，进而发展为社会主导的儿童观，成为儿童教育实践活动的指导思想和依据。为此，本文选取不同时期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儿童观作为不同时期社会主导形态儿童观的观测指标。通过对新中国成立以来，国家领导人的与儿童相关的寄语、回信、贺信、政策、文件、新闻报道、研究报告共317篇文献资料进行文本分析，梳理并论证新中国历史演进中儿童观的发展和变化历程。

一、培育新中国的“新儿童”“新主人”、共产主义事业接班人

(一)社会主义建设起步时期(1949—1965年)

新中国成立初期，百废待兴，国家工作的重心是巩固新生政权，开展经济建设。出于强烈的忧患意识，基于“预成论”的观点，党和国家领导人开始思考新生政权接班人建设的问题，他们将儿童定位为“新中国的儿童”[3]。毛泽东主席亲自题词鼓励儿童“好好学习”，全国推行爱学习、爱劳动、爱新民主主义新中国的“三爱运动”，目的是培养“能真正担负起未来的国家主人翁的责任”的“新儿童”，以有别于旧中国受苦受难的儿童。将儿童的作用定位于“塑造新中国的建设者和保卫者”，培养体质健壮、勇敢、诚实、爱劳动、爱学习、爱祖国和富有集体主义精神的社会主义新一代[4]，是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最为关注的儿童话题。具体描述包括“康健的、守纪律的，具有爱祖国、爱人民、爱劳动、爱科学、爱护公共财物等美德的新儿童”[5]，“具有正确的思想，有健康的身体，广博而又精细的各方面的智识与各种技能”，爱祖国、爱人民、爱劳动[6]，具有遵守集体纪律、勇敢、诚实、不怕困难、大公无私[7]的品质，成为“有知识、有学问、有办事能力、有创造能力的少年儿童”，目的是“这样才能好好地为人民服务，为祖国服务”[8]，“以便高举起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旗帜，参加到建设祖国和保卫祖国的伟大行列中来”，表现为强烈的“国本位”的儿童观。

1956年底，“三大改造”的完成标志着我国开始进入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此后，党和国家领导人逐渐将儿童定位为“新中国新主人”。如1961年，上海庆祝“六一”儿童节新闻报道的题目即为“听毛主席的话，学习做新中国的新主人”，要求儿童“从小就要具有准备做祖国的新主人的革命志气，要准备用自己的双手，去改变祖国‘一穷二白’的落后面貌；从小就要学习掌握做主人的本领，培养起新中国的新主人的新思想、新品德；好好学习，学习党的革命传统，学习知识，特别要学好功课，学习劳动，学习好的品德作风，时刻准备着，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9]。将儿童的作用定位为“未来的共产主义建设者”；在教育目标上，期望儿童成为“具有高度的共产主义思想觉悟和高尚的共产主义道德品质的人，是德育、智育、体育全面发展的新人”，做“健壮、活泼、勇敢、诚实和具有创造精神的新一代”；成为“具有共产主义思想、掌握文化和科学知识的劳动者；成为真正的文化、科学、技术的主宰”。这样的期望与当时的社会环境、政治要求密切相关。1960年儿童节，宋庆龄的讲话很好地诠释了教育目标和政治目标的关系——“今天的儿童是未来的共产主义建设者，他们将继承我们，完成共产主义建设伟业。这是极其伟大的史无前例的事业，不是一般的人，而是在各方面都远远超过我们这一代的人，才能够担负起来。他们必须是具有高度的共产主义思想觉悟和高尚的共产主义道德品质的人，是德育、智育、体育全面发展的新人”[10]。

(二)“文化大革命”时期(1966—1976年)

“文革”十年，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导向下，党和国家领导人进一步强调儿童的政治属性，儿童过早进入本属于成年人的政治领域。“文革”期间，党和国家领导人将儿童定位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这一阶段儿童培养的目标是成为“高举毛泽东思想的革命的接班人”，主张儿童“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按毛主席的指示办事”；鼓励“在革命运动中经风雨，见世面，锻炼和教育儿童，使之成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在“文革”后期，党和国家领导人也提出要注重儿童的德育、智育、体育全面发展[11]，如1973年积极推广儿童广播体操，使儿童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但政治属性显然是这个时期的重要特征。

二、培育四有“新人”、国家建设合格人才，关注儿童全面发展(1978—2012年)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确立的方针、路线、指导思想为中国社会的全面改革提供了依据，儿童事业迎来了全面发展的春天。

(一)改革开放初期(1978—1989年)

分析党和国家领导人对儿童的寄语期望，发现这段时期对儿童的定位是“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新人，以区别于“文革”时期的儿童。这一时期将儿童的作用定位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开创社会主义祖国未来的“贡献者”。1980年“六一”儿童节，邓小平同志为《中国少年报》和《辅导员》杂志亲笔题词：“希望全国的小朋友，立志做有理想、有道德、有知识、有体力的人，立志为人民作贡献，为祖国作贡献，为人类作贡献。”1983年，邓小平同志提出：“革命的理想，共产主义的品德，要从小开始培养。”[12]1989年，邓小平给全国少先队组织题词：“培育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小平同志的题词表达了党中央对全国小朋友们的希望，其中既有对儿童自身发展的殷切期望，又有对儿童与国家、人类发展关系的希冀。

这个时期的教育目标是培养“四有”新人，从小“五讲四美三热爱”。1989年，时任国务院总理李鹏在写给儿童的信中谈道：“儿童要勤奋学习，刻苦锻炼，养成爱祖国、爱人民、爱科学、爱劳动、爱护公共财物的良好品德，成为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一代新人，时刻准备着，为了开创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更美好的未来，贡献自己的力量。”鼓励儿童将个人发展与开创社会主义祖国更美好的未来，贡献自己的力量结合起来。

(二)改革开放深化时期(1990—2012年)

分析党和国家领导人对儿童的寄语发现，这个时期儿童被看作祖国的“花朵”，国家、社会、世界的“未来”，社会、民族的“希望”，共产主义、社会主义事业“接班人”，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国家建设的合格“人才”，国家的“小主人”等。如1993年，江泽民同志题词：“少年儿童是国家的未来，从小要立下热爱祖国、奋发图强的志向，养成求知不懈、热爱劳动的习惯。”1994年，江泽民同志为雏鹰行动题词：“自学、自理、自护、自强、自律，做社会主义事业的合格建设者和接班人。”领导人期望儿童“从小树立远大理想，打好知识基础，培养优良品德，锻炼强健体魄”，成为“爱祖国、爱学习、爱劳动、爱父母、爱老师”、具有“远大志向、勤奋学习、快乐生活、全面发展”的国家建设的“合格人才”，长大以后承担建设祖国的重任。1998年，胡锦涛同志提出：“希望小朋友们从小树立远大理想，打好知识基础，培养优良品德，锻炼强健体魄，长大以后为建设祖国、振兴中华贡献力量。”[13]

进入新世纪，国家领导人更深刻地认识到儿童在未来发展中的重要地位与作用。2001年，江泽民同志提出“儿童问题是关系到一个民族、一个国家长远发展的重大问题，培养和造就身体健康、受过良好教育的新一代国民对国家的进步具有重要意义”；2006年，胡锦涛同志提出“少年儿童是祖国的未来、民族的希望。全党、全社会都要关心孩子们的健康成长”，儿童的意义得到凸显。国家领导人参加“六一”儿童节活动出席率高达90%以上，地域跨越城乡、大江南北，面对面的不仅有中国儿童，还有外国儿童，不仅有普通儿童，还有孤残儿童。

三、塑造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2013年至今)

党的十八大以后，我国进入新时代，儿童事业也迎来了新的发展时期。经过四十多年的改革开放，我国经济实力明显增强，社会和文化快速发展，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平得到极大改善，儿童全面发展成为共识和可能。与此同时，伴随改革开放、互联网的普及，意识形态斗争一直没有停止，西方价值观不断渗透，“目的就是要同我们争夺阵地、争夺人心、争夺群众，最终推翻中国共产党领导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14]，其中，少年儿童是意识形态争夺战争的重要对象，“为谁培养人”“培养什么样的人”成为党和国家领导人特别关注的问题。

习近平总书记站在红色江山后继有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兴旺发达的战略高度，十分关心重视儿童工作，时时惦记，经常过问，提出了一系列重要希望要求。早在2004年，时任浙江省委书记的习近平就曾撰文，强调未成年人的工作是事关未来的事业，是决定中华民族综合素质不断提高的基础工作[15]。只有“从娃娃抓起”，才能奠定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坚实基础。

新时代，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和国家领导人高度重视儿童工作，每年“六一”，习近平总书记都会以不同的形式与全国的小朋友进行交流、送出祝愿、提出希望。此外，习近平同志还在植树节、教师节、少代会等多个场合提及儿童的重要性，并提出殷切期望。特别是从2019年少先队建队70周年，到2020年第八次全国少代会召开，在不到10个月的时间，习近平总书记三次对全国少年儿童提出希望要求，亲切关怀儿童健康成长(见表1)，旗帜鲜明地强调当代儿童是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的概念，指出“今天做祖国的好儿童，明天做祖国的建设者”，充分肯定了儿童的地位和作用——“实现我们的梦想，靠我们这一代，更靠下一代”“少年儿童是我们伟大祖国的希望、伟大民族的希望”“教育引导亿万少年儿童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时刻准备着”，提出“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从娃娃抓起”，要求“让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种子在少年儿童心中生根发芽”，期望儿童“有知识、有品德、有作为”“从小就要立志向、有梦想，爱学习、爱劳动、爱祖国，德智体美全面发展，长大后做对祖国建设有用的人才”。

表1 2013—2020年习近平关于儿童的重要论述

续表1

此外，习近平同志还在植树节、教师节、少代会等多个场合提及儿童的重要性，并且提出殷切期望。如2016年9月9日，习近平同志在北京市八一学校看望师生时强调：“同学们都要自觉加强道德养成，从小就让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种子在心中生根发芽，把国家、人民、民族装在心中。”还利用自己的成长经历以及各种典故谆谆教导儿童，对儿童发展的方方面面都有阐述，鼓励儿童全面发展，做“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接班人”，具体要求包括“养成良好品德”“像海绵吸水一样学习知识”“从小就要树立劳动光荣的观念”“把身体锻炼好”“多背诵优秀古诗词”。在做人上面，教导儿童“日积月累，从小事做起”“不要盲目攀比”“虚心接受批评帮助”。鼓励儿童在中国梦、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指引下，在对国家和民族的奉献中实现个人价值，将个人的理想与中国梦相结合，提出“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牢记在心”“学习英雄榜样”“为中国梦时刻准备着”“勤奋学习、自觉劳动、勇于创造”“从小学习立志，树立高远志向”“养成良好品德”“热爱党、热爱祖国、热爱人民”“怀感恩之心”“做对国家、对人民、对社会有用的人”“爱国爱澳，振兴中华”等经典语句。

四、结 语

综上所述，可以清晰地看到，新中国的历史演进中，每一代领导人都非常重视儿童培养的问题，从“国家建设”和“共产主义事业后继有人”的角度出发，一直秉持着“国本位”的儿童观，始终把儿童看作关乎党的执政基础、国家现代化事业发展以及中华民族复兴的基础性、战略性资源，将儿童视为国家的建设者、共产主义理想的接班人，坚持社会主义的道路和前进方向。在儿童培养问题上，始终坚持国家的主体责任[25]，建立并完善党委领导、政府负责、部门合作、社会参与的儿童政策机制，将党和国家对儿童的期望，通过家庭、学校、社会、少先队组织的教育，以儿童可知可感可体验的方式转化为儿童的成长目标和行动，充分体现了社会主义制度在儿童培育上的优越性。

作为一种意识形态的观念，不同历史时期领导人的儿童观会受到当时的政治、经济、文化、科学等诸多因素的影响。新中国成立以来，在不同历史时期，国家领导人的儿童观显示出了各自时期的特点，留下了时代的烙印。如新中国成立初期，为了维护革命胜利的果实，保持国家政权的稳定，较多强调革命传统教育和奉献精神，儿童的发展更多的是为了未来参加到保卫和建设祖国的伟大行列。“文革”期间，阶级斗争至上，儿童一度被当作阶级斗争的工具，在一定程度上被“成人化”“过度政治化”，偏离了儿童发展的规律。改革开放以来，社会各界对儿童的认识更加全面客观，国家和家庭的经济实力逐渐增强，对儿童投入更多，有条件也有能力从儿童个体层面更好实现“全面发展”的目标，“人本位”的儿童观在现实中得到彰显。

进入新时代，党和国家领导人提出“培养什么人、怎样培养人、为谁培养人”的重大命题，儿童观被赋予新的内涵：新时代将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与儿童的未来密切关联，将国家民族的命运与儿童个人的全面发展紧密结合在一起，将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身份定位、未来的责任与儿童日常培养发展协调统一。习近平总书记2020年“六一”儿童节的寄语，将儿童的全面发展与国家的未来、民族的命运紧密结合，将“国本位”与“人本位”的儿童观深度融合，解决了“培养什么人、怎样培养人、为谁培养人”的时代命题。

“少年强则国强”，当代中国少年儿童既是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的经历者、见证者，更是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生力军。作为时代新人，新时代的儿童不仅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更需要“时刻把祖国和人民放在心中，从小听党的话、跟着党走”，让“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种子”从小就在心中生根发芽，最终成长为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的主力军、生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