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百听不厌的蛙鸣

嫁春风

先送你花朵

枝头刚开的，红黄紫白

鲜嫩又香气馥郁

再送你绿色的头帕

梳墨绿的发辫

你看，哪一棵树不是从眉间绿起来的

再给你一身好打扮

暖风和丝质裙摆，七分裤、小披肩

婀娜、简约而高贵的水晶鞋

我不给你钱财

那些物质的东西不耐储藏

自然的，好似流水

如果还不完美

再雇个雷神，雇群翠鸟、喜鹊……

组成庞大的乐队

再下一场如酥的小雨

把你隆重地——

嫁出去

我有百听不厌的蛙鸣

我有一处浅浅的池塘长满苇草

夜幕下，一面镜子照不见身影

几辈子种下的星星

还未发芽，银色的镰刀

仿佛水的装饰

玉米播种，小麦灌浆的晚春

熟悉的青草又一次泛滥

它的味道美极了

像山羊吃到的第一口嫩草

山风微绽，刚好

撩起衣角。气温不淡不酽

宛如爱人放在茶几上的一碗糖水

这样的时光适宜浪费

我在池塘边的青石上静坐，假寐，如前朝书生

有百听不厌的蛙鸣

不被惊动

花开有礼

看到花开

油然亲切，不舍，口中含米

陌上貌美女子刚刚得知怀孕消息

即便苦楝、臭椿、黄连……

一切生在痛苦中的花，甚至乌鸦

也有争春的理由

山路有奇崛的美与诱惑

野花提着脑袋站在悬崖上

应该提醒的是——

花有物语

激动的心不可惊了凤蝶，弄疼花枝……

四月

四月挺胸走路，不计里程

扯起的绿像水患，绿色无穷

四月的前身是三月，繁华落尽

后半生是五月，邁向更深的蓝

我在四月耕种，看到十月收成

我在四月织锦，清明上河图的那种

写的诗，媲美春江花月夜

我与四月达成和谐，与疾病共进退，不计前嫌

我热爱的四月气候温和，适宜筑巢

老母亲无恙，子女安康

鸟雀的鸣叫，犹如天籁

我生在四月，四月的女子貌美

夫君诚实可信

我要死在四月，暗合落英的归宿

而草木葳蕤

我的四月不计成本

雷声只管大，蝴蝶只管飞，南风只管吹……

大山深处

空气里住着水

清凉，透明，有甜的味道

森林茂密，树叶一层压着一层

阳光断崖式折断

鸟在林间飞翔的弧度，并未

惊动麋鹿啃食兰草的脚步，相反，它的粪便

让昆虫在土地内部做窝

一棵树倒下，成为腐朽，自然分解

旁边又有一棵树长起来

有更多的树长起来

它们肆无忌惮，无忧无虑地生死

没有人砍伐，做家具，做棺木，做薪火

它们从来不被惊动

不被大地遗忘，又被天火燃烧

仿佛

只是来消磨时光的

闰年

多好的闰年啊

凭空多出的一个月光阴

可过两个生日

可多种庄稼、蔬菜，养狗养猫

可以让月亮有更多的时间沉在池塘里

我说的闰年

是我的叔伯大人，悠闲地背着手

请来木匠，用上好的柏木做棺材

他们明知现在无用

但还是以眼见为实的方式为

自己在阴间造一所房子

至于选择闰年的意思

不说自明

用山漆、桐油刷成的棺材乌黑发亮

不用前，称喜木

他们把喜木放在北屋

让它们空着，继续闰年，积攒灰尘……

（常保平，河南省栾川县人，诗歌散见于《诗刊》《星星》诗刊、《绿风》《牡丹》等刊物，出版诗集《寂静的部分》，有诗歌收入《中国诗歌年选》，部分诗歌被翻译介绍。）

编辑：耿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