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阔的诗意交响
2021-06-06韩仰熙
韩仰熙
同为张家口作家,张佃永和李沐心的散文越来越多地受到了业界关注,特别是他们近期的创作,不论是在取材意向上,还是在主题阐释,甚至文字美学的归纳方面,都不约而同地呈现出明显的地域风情与文化自觉。色彩浓艳,格调粗犷,气象高蹈而丰满。他们仿若背负起了一份沉重的使命——用心、用笔、用深情描摹着河北最北端的张家口,显豁了一种承前启后的力量与追求。也正是这种力量与追求,让他们的写作“饱和”了浓重的“地域情怀”——这也恰恰印证了中外文学史上许多类似的现象——故乡对文学创作的影响是深远的。
张佃永是在坝上成长起来的作家,他对张家口独特的人文习俗与风物遗存再熟悉不过。近年来,他创作了大量表现坝上生活的作品,对抒写这片土地的广袤与丰饶、坚毅与雄浑可谓用心良苦。《莜面记》是一篇具代表性的上乘之作。文章先由莜麦的艰难生长和莜面的来之不易开启,真切生动地讲述了坝上种莜麦、收莜麦、吃莜麦的场景和过程,演绎出坝上人与莜麦相依为命的情结。文本中,莜麦丰收社员们在队房会餐、求学人返校一起吃干粮的情景成为今天记忆里的狂欢,笔墨纵横又一气呵成。作者在叙说童年生活经历中,有意突出了“黄莜麦”“讨吃者生娃子”“割麦芸姐”“苦命大哥”“二哥车倌”等事物和人物,将一位勤俭持家忍辱负重的母亲形象立起来——“娘腰痛,割莜麦的活儿于她简直是折磨……出工前,娘得服下一粒止痛片。中午的時候,不知是太阳晒得厉害还是腰腿痛得严重,娘开始汗流满面,于是,她把双膝跪向大地来完成收割,割一镰刀,跪着前行一步,再割一镰刀,跪着前行另一步”。疼痛的日子,疼痛的母亲,与坝上莜麦何其相似啊。她们一同面对着凛冽,抗拒着命运,为了孩子,从来没有低下过头——“娘总是最后一个吃饭,但情形往往是,当我们放下碗筷的时候,饭也几乎没有多点,我们去玩了,根本不注意娘是不是能吃饱。”生动的细节刻画和朴素的叙事,把作者忠于故土的情怀引领并升华到生命意识层面,为读者提供了无限的共鸣空间。如果作者把词语的逻辑性和精准度摆布得更好,有意凸显庄稼与人的对应,那么从阅读角度看,效果会更好。
李沐心的散文创作也得益于张垣大地的滋养和哺育。河流山川、村庄农舍、历史遗存、文化现象等等,一直是他关注的内容。他目光犀利,见解独到,文字里有股子追根溯源的倔强,时而力拔千斤,时而豁然宽和。他的《葵园》是篇不俗之作。作者对葵花的细腻认知,对种葵人、赏葵人、追葵人、收葵人的真切临摹,也就是对农耕文化核心思想之大善至美的开掘和发现。“土地被一垄垄地剖开后,妻子将一粒粒葵花种子不远不近地撒了进去,那动作甚是娴熟,手起手落的刹那,竟没有一粒被抛在垄外。葵花种子东倒西歪地躺在地垄里,它们还很懵懂,在主人保留至今的布袋里已经沉睡了一个冬天。”对生命的尊重与爱戴,对生存的重视与信赖,对生态的珍惜与敬畏,何尝不是人类最核心的要义。在山地土壤奇缺的条件下,生存成为祖祖辈辈的追寻和维护。对生命的崇拜正源自对土地的爱恋。作者深谙此道,抓住“土地、种子、农人”这一链条,按着“春播、秋获、道路”的节奏发散开去,词句精妙,文字劲道,让北方大地上的重要农作物——葵——生成了光华的人文精神和象征意义。如果以植物形象作为图腾,那么葵花则理所当然地代表了张垣大地的苦寒坚韧与不屈不挠。李沐心用微观的视角发现着宏观的意义,从一粒种子到一株秧苗,从一颗雄心到一片绿海,生命,一向都带着尊严,由弱小到强大,由卑微到傲岸。而他的文字犹嫌不足的是在修辞比对方面稍显牵强和生硬。我相信若在人文旨趣方面更加留心的话,他完全能做得更好。
地缘风情、地域文化对于作家来说可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故土的养育与培植,故乡的教化与浸润,故国的血脉与期盼,是文学赤子的生命之钙,不论你走到哪里,不论你走得多远,你内心的主导力量总是来自那块“地缘”——她让作家们念念不忘。张家口坝上地区的浑厚与苍茫,坝下县区的刚劲、朴实和勤勉,甚至精巧与优雅,都被散文家们演绎出来:或是厚重久远的历史遗存,或是强劲健朗的文明步履,或是丰富独特的文化习俗,或是别具风情的农牧生活,或是雄险奇峻的自然风光,等等,如同“牵肠挂肚”,如同“不依不饶”,带着写作者们情怀的温度和理想的高度,向世人呈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张垣大地。
张家口散文创作队伍除了张佃永和李沐心,还有安海、杨秀云、张立国、白薇、清心、老城、刘存根等数十人的成熟作者、青年作家梯队,他们格外珍视“地缘情怀”,并且不负众望,拿出全部的热忱、真挚和良知,深入细致地挖掘着张垣大地的纹理、品格与精神气质,全面而负责任地表现着这方热土上的人文追求与价值取向,自始至终没有想到放弃或止步,就如同浩然的风得遇广袤的田畴,因为血缘,因为爱恋,因为忠诚而不停地发出会心的诗意交响——怦然高蹈让天地振作。
(韩仰熙,河北建筑工程学院教授,河北省作家协会理事,张家口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特约编辑:刘亚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