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琦

从1996年到2004年，我在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度过了难忘的8年时光，那时的西建大建筑学院群英荟萃，教过我的老师中，既有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也有锐意进取的年轻才俊。严谨的教学理念与密切配合的各门功课中无处不体现出建筑学的广度与深度。“踏实而不冒进，创新而不浮华”——在这样的学习氛围中我打下了极为扎实的建筑理论基础。2008年我完成博士学位，并成为英国诺丁汉大学建筑与建造环境系的老师，在最初的两年实习期中可以游刃有余地教授建筑历史、结构、构造、环境、美术、设计等多个不同的学科，都得益于在西建大打下的坚实基本功。

1 《从水晶宫到达尔文中心——伦敦自然历史博物馆建筑进 化史》

2-4 从撼地巨人到飞羽精灵——中国恐龙展，英国诺丁汉自 然历史博物馆与湖畔艺术中心

我的硕士和博士研究主题都是建筑语言，因此对建筑所能表达的含义比较在意。在工作之后，我选择了一个比较小众的研究方向，即自然科学类博物馆的建筑语义。在研究中我逐渐发现，在自然科学博物馆建筑设计中，不但建筑的外观造型可以富含隐喻，更重要的是建筑的空间布置可以有效地和展览主题配合，进而帮助观众了解展览的科学主旨。对此，我称之为“空间叙事”（Spatial Narrative）。好的空间叙事需要建筑师在建筑设计的前期就与博物馆方进行深入的交流，了解对方的展览主题，故事线的铺陈，以及核心展品是什么，进而在后续的设计中围绕这些展陈设计要素进行创作，利用空间的起承转合，流线的巧妙布置来加强展览的效果。这是一个比较理想的状态。

然而，在现实的建筑设计中，我也慢慢发现实现这一理想状态并不容易。当今的中国正在经历文化基础设施的补短板式大跃进，全国各地每年新建的大型博物馆数量众多，这其中又以在之前几十年里被严重忽视的自然科学类博物馆居多。可是由于我国长期以来并没有太重视自然历史类标本的收集，从而导致了很多自然科学博物馆仅仅为建而建，自身并没有成规模、成特色、成系统的标本收藏，也就很难在设计伊始为建筑师提出具体的展览大纲。在这样的情况下，建筑师也就很容易放飞自我，标新立异地设计出各种造型奇特的建筑。而等到建筑完工后，展览设计人员接手进行展览设计时，往往会吐槽内部异形空间不好用，不适合布展的要求，就更不用提空间叙事了。因此，我觉得建筑师在设计此类博物馆时，一定要主动多做前期工作，实践“广义建筑学”的要求，尽可能地向馆方征询关于展览的意见，多听自然科学专家的想法，多了解自然科学方面的知识，进而甚至可以主动提出关于展览主题的概念，供馆方参考。只有这样，设计出的博物馆才能好用、实用、有用。

在诺丁汉大学，我在参加工作的这12年里就这一主题也发表了一些中英文的文章。在教学中，也在研究生的博物馆设计工作坊中一直要求学生将建筑设计与展陈设计一并考虑。将是否能够形成空间叙事作为博物馆设计的主要教学要求。除此之外，也尽可能进行一些项目实践。在2017年夏，经过5年的准备与策划，我与诺丁汉市政府、诺丁汉湖畔艺术中心、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中国古动物馆、内蒙古龙昊古生物研究所合作，成功地在诺丁汉自然历史博物馆沃伦顿大厅（Wollaton Hall）中举办了“中国龙——从撼地巨人到飞羽精灵”特展。沃伦顿大厅始建于1580年，是一座古色古香的文艺复兴样式的古堡。我与博物馆策展人员一道， 将体型庞大的传统恐龙装架与尺寸较小的带羽毛的恐龙化石充分与古堡内部的空间布局相结合进行陈列，进而利用空间叙事协助展品诠释了“恐龙并没有灭绝，它们进化成了鸟类，依旧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的展览主题。这一展览在诺丁汉引起了轰动效应，在对参观者的追踪问卷调研中，也佐证了空间叙事的有效性。

目前，我与诺丁汉大学建筑与建造环境学院博物馆研究小组的同事一道，进一步将建筑现象学引入到研究之中，使其理论基础进一步加强。而在实践中，也逐步与中科院、中国古动物馆、 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伦敦自然历史博物馆、牛津大学自然历史博物馆和诺丁汉自然历史博物馆等科研科普机构建立并保持了长期稳固的合作关系。总而言之，我对于自己当年作出的在自然科学博物馆方向进行研究的选择十分欣慰，它结合了我个人的爱好与专业，为我开辟了一个独树一帜的多学科交叉研究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