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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德之蝗

2021-06-02王俊良

杂文月刊(选刊版) 2021年5期
关键词:蝗灾蝗虫鳄鱼

王俊良

“至德”,单从字面解,应为德化之“最”。庄子“至德”之世,陆云“至德”之蝉,皆此之谓也。由是,杨知至口中“不食稼,皆抱荆棘而死”之蝗,堪为“至德”之蝗。

杨知至“至德”之蝗,诞生于唐僖宗乾符二年(公元875年)。《资治通鉴》载,是年“秋,七月,蝗自东而西,蔽日,所过赤地”。止十四字,便将一幅世所罕见,飞蝗蔽日画面呈现眼前。尤其,“蝗自东而西,蔽日,所过赤地”,三组镜头叠加,让人窒息。

这里须多说一句,京兆尹杨知至,与宰相李德裕同属李党。当时,朝廷内忧“牛李党争”,外患王仙芝、黄巢农民起义。面对蝗灾,朝廷上下惟一致灭蝗,才存生机。然而,进士出身的杨知至,竟睁着俩眼说瞎话,域内蝗虫,被皇恩感化,“不食稼,皆抱荆棘而死”!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大家知道,杨知至在说谎。大家还知道,这谎扯得既有高度,又有难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花鸟鱼虫,皆可德化。前有韩愈令鳄鱼迁徙,后有杨知至让蝗虫“讲政治,懂规矩”,为唐僖宗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正史提到杨知至,多以为耻,余则不然。何也?依传统价值观度之,与皇帝保持一致,曰忠;替皇帝排忧解难,曰义。杨知至想皇帝之所想,言皇帝之不敢言。言行皆循“忠义”,效果皆大欢喜,可谓“至德”,何耻之有?

史上若杨知至者,并不乏其人。清乾隆十八年,监察御史曹秀先,便上演一出“制文祭蝗”活剧。不但搬演杨知至之论,更是照抄其灭蝗作业,甚至连故事五个W都照单全收。时间,亦在秋天;地点,亦为京城附近;事件,亦为蝗灾……

于是,面对京畿之地蝗灾,曹秀先按照杨知至脚本,上疏乾隆帝制文祭蝗。原因是乾隆帝“德且足以格天,诚且可以动物”,恳请御制祭文一道,颁发郡县,告祭于神,限蝗虫一二日内尽快各逃生命。如逾期不逃,则命官吏派人竭力扑灭。

曹秀先梦想着与杨知至一样,朝堂上,蝗是“至德”之蝗,臣是“至德”之臣。然而,曹秀先毕竟非杨知至,乾隆也不是唐僖宗。刻舟未能求剑,守株焉可待兔?岂不知,思考最忌本本,行动最怕框框,世间有“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之说。

《清史稿》载,对曹秀先迂腐之举,乾隆痛斥道:“蝗害稼,惟实力捕治,此人事所可尽!”接着,乾隆毫不留情,揭曹秀先吹捧开道,以售其奸,“若欲假文辞以期感格,如韩愈祭鳄鱼,鳄鱼远徙与否,究亦无稽”。

好在乾隆不信“至德”之蝗一类谎言。在治蝗上,他清醒地知道,靠歪门邪道终究无益。“朕非有泰山北斗之文笔,好名无实,深所弗取。”下部议,罢蜡礼,既不按曹秀先所请,依《周礼》祭百神,以求治蝗;亦不废各州县发动人力治蝗机制。

其实,杨知至之“蝗”,不就是赵高之“鹿”吗?症结在制约“上之所好”机制缺位。破解“蝗”非“蝗”、“鹿”非“鹿”,只能靠制度保障真话渠道畅通。否则,今天“至德”之蝗,明天“至德”之人,只要契合上之所好,便可望著天花板“至德”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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