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蒜与老人

凿井工

家里窗台上放着几头蒜，是我两个月前买的。昨天吃炸酱面，就想起了它们。我将一头拿到手后，立即感觉到它已变质：蒜体有些蔫软，重量有些减轻。掰出一瓣，剥去蒜皮，我见蒜肉已老黄;用手一捏，竟有一头极小的蒜宝宝从老蒜的根部脱出——它水气充盈，通体白嫩，像个蜷缩在衰败母体里的婴儿。我十分惊奇，又对其它几头蒜进行了检查，发现许多蒜都如此。而且，有不少小蒜寶已在干瘪枯瘦的老蒜中生出细嫩的绿芽。

于是我感叹：老蒜这是在和身体割裂、不向死亡投降呀！当死亡来临时，它们决绝地逃脱了老旧的身体，又充分利用了它。老蒜把身体当作养料，生成和供养新的生命，从而在原有的身体上长出新生命来。

社区里有几位老人。皱纹、白发、老人斑……各种老态蜂拥堆集在他们身上。接触了一会儿，我便震惊了：一位八十九岁的老人用低微而含糊不清的声音向我询问关于火星探索的最新进展;一位九十三岁的老翁用枯瘦颤抖的手指在电子琴上弹奏网络流行歌曲《我的快乐就是想你》;一位九十四岁的老太太跟我谈起宋词时，混浊的眼睛迸发出灼亮的光;一位八十九岁的老奶奶用蹒跚的脚步跳起霹雳舞……

于是我又感叹：这些老人也是倔强的，他们不向死亡投降！当死亡的巨掌压下来时，虽然身体一点点坍塌了，精神却矗立起来了。他们从衰老的身体吸取了最后一点养料，用以供养精神的新生。在我眼前的，不也是另一种形态的老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