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式主义猛于虎也

姜胜群

2月27日，哈尔滨市道里区一老旧家属楼住户，去楼顶查看自己家积雪漏水情况，不幸坠楼身亡。该楼居民告诉记者，小区虽然有物业，但清雪一直做得不好，居民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自己想办法清雪。

天气转暖，楼顶积雪不仅开化渗进顶层住户家中，还会结成大大小小的“冰溜子”，挂在房檐上，随时会坠落下来。万一“砸”在行人身上，尤其是脑袋上，后果不堪设想。一天，果真有一大块“冰溜子”掉了下来，落在一位老太太脚旁，把老人吓了一跳。惊吓之余，庆幸自己躲过一劫。

而小区建筑墙面上，有关部门贴着告示——“安全第一，小心高空坠物”，但仅仅一贴了之，实际行动却没有。

的确到楼顶除雪除冰，从源头铲除隐患，实在太麻烦，还是一纸告示简单省力。类似做法，古已有之。

清代《宋稗类抄》中，有一篇《戒虎文》，说有個叫杨叔贤的，来到湖北荆州做官。有人报告杨叔贤：“附近山上有两只老虎，经常伤人，老百姓吓得不敢进山砍柴了。请大人派人除掉老虎，否则后患无穷。”杨叔贤听了，很不高兴：“这事也要老爷我亲自过问，真是些没用的东西！”说罢，他拿起笔，写了一篇《戒虎文》，以笔讨伐老虎，并告诫老虎，“呜呼尔彪，出境潜游”——勒令老虎赶快离开本人管辖的荆州之地！写完了，就令手下的人，将文章刻在老虎出没的山崖上。

老虎的活动范围可达方圆几百里。碰巧的是，老虎暂时到别的地界去了，一连几天，荆州一带没有再听到有关老虎的传闻，杨大人很是得意，认为自己的《戒虎文》“镇”住了老虎。不久，杨叔贤离开了荆州，被调到广西郁林地区做官。杨大人认为郁林地区的老百姓很刁蛮，“俗庸犷，欲以化之”。怎么教育刁蛮的老百姓？这一回，杨叔贤连文章都懒得再写了，而是让接替自己的荆州官员，把刻在荆州山崖上的《戒虎文》打拓数份给自己，然后贴在郁林地区，一定会“镇”住刁蛮之民。照搬照用“成功经验”，省心又省力。

没过几天，荆州那边便回话了：“守遣人打碑，次日本耆申：磨崖树下大虫咬杀打碑匠二人。”——派人去山崖打拓您的戒虎雄文，可去的人都被老虎吃了！

《宋稗类抄》中，说这位杨叔贤是个“强人也”，自誉“日将先圣《诗》《书》教，暂作文翁守郁林”。认为自己满腹经纶，雄文盖世，才学不在他人之下。大文豪韩愈不是写过一篇《鳄鱼文》吗？我就写一篇《戒虎文》，而且要刻在老虎出没的山崖上。

当年，韩愈因谏迎佛骨，触怒了唐宪宗，被贬为潮州刺史。听说潮州境内的鳄鱼伤害老百姓，于是，便写了篇《鳄鱼文》。但韩愈写此文的目的，是借题发挥，把安史之乱后拥兵割据的藩镇大帅等恶人丑类，隐喻为凶残的鳄鱼，指责他们鱼肉百姓，祸国殃民，对其发出严厉警告。52岁的韩愈，为潮州老百姓做了很多好事。潮州老百姓尊其为神，建韩文公庙，香火不断。而自命为“文翁”的杨叔贤，不过是学了《鳄鱼文》的表面文章，便玩起了文字游戏。作为地方官员，面临虎患，不是积极组织人采取有效措施，铲除危害，而是舞文弄墨，玩形式主义。这种不干实事的人当官，遭殃的只能是老百姓，可怜的两位打拓人，成了老虎的口中餐。

杨叔贤写《戒虎文》，让人把《戒虎文》刻在山崖上，多少要费些脑筋和工夫。而今天，仅仅在建筑物上贴打印的“安全第一，小心高空坠物”告示，却不干实事的，可比写文章在山崖上刻字，省心省力多了。

如今老虎已经成为珍稀濒危动物，但形式主义却历经千年而不绝，仍在令人头疼不已。如居民无奈自己到楼顶查看积雪漏水情况，没有任何防护设施，不幸坠楼身亡。呜呼，形式主义猛于虎也！

杨树山/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