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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干九咏(组诗)

2021-05-31孙掌宽

小品文选刊·印象大同 2021年4期
关键词:朔州河湾河水

孙掌宽

恢河源头:一个北京人的跪拜

青山默默不语

泉水从薄薄的黄土涌出

沟渠长出生锈的石头

多像一个羸弱的女人

敞开肋骨裸露的胸膛

拽出干瘪的乳房

等着孩子吮吸

啊,这是我的母亲

——一个北京人双膝跪在地上

今天是腊月初八

想那桑干河水

早已带着满天星辰,走进北京广化寺熬粥的大锅

阵阵粥香携着袅袅香烟

摸过善男信女

抚过青砖灰瓦

可是有谁知道,北京人脸上泛起的红润

是桑干河水滋润的

有谁知道,千年古城北京的青砖灰瓦里

至今仍奔腾着不息的桑干河水

一块白色的石碑

走动着九个红色的字:“恢河源头桑干河上游”

它们是九个忠诚的卫士

日夜守护着分水岭北麓

这眼寂寞的将要干涸的泉

泉水在阳光下抖动

引来北京的鸟叫

北京的花开

映出朋友张开的大嘴

他知道北京在夜夜喊渴

照一张恢河源头的照片

微信传给远在北京的朋友

朋友惊讶,给北京供水的源头

竟是一个“小水坑”?

一滴眼泪,从他的脸上流下

滴进新流出的泉水里

流啊,流——

连那热乎乎的眼泪也相信

它们一定会流到北京城

烽火九牛口

在一道土沟里

一条缓缓走动的河水

与政治家操弄的战争

撞了个满怀,最后河水

给战争让了路,一段长城

从恢河跃了过去,桥下九头镇河铁牛看得目瞪口呆

成就了全国惟一的水旱关(1)

长城在这里和恢河握手

蜿蜒东去,构成屏障

却没有挡住北方游牧民族的铁蹄

战马踏起的黄尘

每与报警的狼烟一起升腾

河水常与大地一起震颤

北宋杨业曾在这里,为了一个王朝战败

流尽最后一滴血

李自成曾在这里挥刀砍杀

为推翻明王朝扫清道路

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路

都关乎社稷的安稳  (2)

历史上曾有十六位皇帝

来这里巡查防务

狼烟散尽,敌楼露出

砖雕牡丹迎着和平的阳光开放

宁武商帮一声吆喝:启程

花轱辘车拉着茶叶丝绸铁器

带着希望,淌过春天的河水

驶向北方——

注释:(1)长城过恢河地段,原建有九孔石桥,与两侧长城御接,每个桥孔内有一铁牛镇守,称为九牛口。后铁牛被水冲走,桥亦坍塌,随着朝代更替,此地不断更名,今为阳方口。

(2)明清时期地理学家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中论述阳方口堡战略地位时说:“大同有亊,以重兵驻此,东可以卫雁门,西可以援偏关,北可以应云朔,盖地利得也"。明代廖希颜在《三关志》中又称其为“晋北第一要地”。

据史料记载,恢河在辽代称为“灰河”,元朝时,恢河两岸水土流失严重,河床沖刷改道,常泛滥成灾,明嘉靖中期,山阴知县许光宗“筑坝捍水”。

恢河“千古谜案”

大概是河水知荣辱

不愿看到两岸灾害

不愿听到百姓啼哭

甚或是春天风沙走河

卷起滚滚沙浪

迷了河水的眼睛

误把沙浪作水浪

一头钻进沙里,十五里后才钻出 (1)

这一钻,成为恢河的“千古谜案"

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

步履匆匆,无暇探究恢河案情

在浩繁的《水经注》中

对恢河惜字如金:“二水潜流通”

倒是那北魏孝文帝有心

将一个民族的宏伟抱负

系在几颗耀眼的金珠上

系在一支带血的箭上 (2)

一个政治游戏

坚定了他汉化改革的决心

烈日当空

河道静寂

不知那个孩子,最先听到河水在沙下的呼啸

一双稚嫩的小手,急速深入恢河的腹中

抓住了河水的浪头

一群孩子,引着河水的兵卒在沙滩推演

攻城略地,围魏救赵

直引来满沟的红男绿女

与河水嬉戏

成为朔州迷人的风景

恢河在流淌

一个谜在疾走

一幅风景在徐徐展开

——从古至今

谁去解开“恢河伏流”的谜

难道解铃还需系铃人

我们去问恢河

注释:(1)恢河在山西朔州市梵王寺乡沙河村北,钻入地下形成潜流,伏流七八公里,到窑子头乡丰预村钻出地面,恢复原流,因而得名恢河。“恢河伏流"亦为朔州八景之一。

(2)据古人罗点《闻见录》里记载,北魏孝文帝以金珠把七条鱼穿在一起,从燕京山天池放进,后来鱼与金珠均从桑干河下游流出;孝文帝又以一种带有特殊标记的 “金缕拖羊箭”射中天池里的一条大鱼,鱼与箭又一起出现在桑干河下游,从此人们认识到燕京山上的天池群落,与桑干河是同一个源头。

洪涛赋魂

曲曲折折

寻寻觅觅

一条河流到朔州

好像得到什么

懂得了什么

恢河元子河,虽肤色不同  (1)

但它们是两条有宿命的河

它们背井离乡

命定在朔州马邑村南相会

然后携手前行

一千五百年前

在塞外一片萧色中

郦道元看到了壮观的风景

激动的文字随着泉水喷涌

洪源七轮    (2)

拔地而起

这就是桑干河主流的气势

一条河自此有了青春的活力

七十二村水磨昼夜不停    (3)

磨出农家门前,一个个流水欢歌的日子

洪涛山,连绵的山峰

像奔腾的波涛

赋予桑干河奔腾的性格

让一条河有了魂

——桑干河在朔州怀仁市河头乡

毅然转弯东去

浩浩荡荡

定是心中有了奔腾的目标

曲曲折折

尋寻觅觅

一条河在朔州找到了魂

注释:(1)恢河水浑,元子河水清,一浑一清,泾渭分明。

(2)“洪源七轮”,语出郦道元《水经注》,“洪源七轮”即今朔州神头诸泉。

(3)由于神头泉水流量大,具有丰富的水力资源,解放前朔州桑干河沿岸的村,利用水力带动石磨碾米,现在神头镇仍有水磨头、新磨头、南磨头等村名。

乌龙峡

从管涔山出发

一路黄尘相伴,与土地密语

长出两岸茂盛的庄稼

来到大同盆地

二十里褐色火山熔岩

敞开温暖的怀抱

山水相拥,化作一条翻滚的乌龙

它们的情话

落在两岸对峙的悬崖上

长出氤氲的灌木

那叽叽喳喳的小鸟

一定是山水的孩子

流着,流着

河水逐年减少

直至乌龙滩露出满沟的黑石

它们是桑干河走动的脚

脚上沾着怀仁油菜的花香

一个正午,我看到一群黑色的蝴蝶

正绕着满沟的黑石飞

沟南的山桃花开了

当年顾炎武驻足寄情的白草(1)

已被春风吹绿

乌龙滩的黑石仿佛动了起来

一条河又要解冻启程

向东,向东

注释:(1)顾炎武,明末清初杰出思想家、史地学家,他在《重至大同》一诗中写道:“风吹白草桑干岸,日照黄沙盛乐城”。

壶流河

对一条河的感情

莫过于广灵人

他们想让一条河放慢脚步

别出心裁,要把一条河

放入壶里,一股股流入广灵的农田

据说,从明洪武十六年至清光绪六年

五百年间,广灵县来了一百多外籍县令

他们身负皇恩,远走他乡

想让广灵风调雨顺

让一条河常年流淌

一次次建庙唱戏祈雨

往往盼来的是眼泪

前年,我在广灵水神堂

看到清朝广灵人,滴下的那滴泪

仍在流,冲开黑色石碑上凿刻的

大旱之年,城隍庙设厂放粥的日子:

“煮粥开放,就食者日增三千余人。”

广灵县衙门前

有两株两人合抱粗的槐树

我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县令所栽

但我知道,清朝咸丰七年

一个县令,让石匠把“禁伐林木”的告示

刻在一块黑色的石碑上

一块黑色的石碑

世世代代,发着绿色的警示

这个县令,当时也许不明白

一株树与降雨的关系

一株树与一条河的关系

但我知道,广灵县衙门前

那两株拔地参天的槐树

不知揽住多少云雨

流入壶流河

新中国建立

建水库,植杨柳

壶流河两岸烟雨氤氲

河水欢笑东流

秋分过后

广灵直峪口的山风

带着太阳的金色

没遮没拦,吹过直峪村三间房村

来到壶流河

让一条东西流向的河

摇摆起来,步履蹒跚

直到摇摆成口小肚大的壶

在一条河的摇摆中

谷子溜圆

小米金黄

——“东方亮”成为历代皇家贡品

这几年,也走进寻常百姓家

注释:(1)壶流河发源于山西广灵,流经河北蔚县、阳原县,注入桑干河,流入渤海。河身两岸上床阔、下床窄,其状如壶,以形取义而得名。

泥河湾东方人类的故乡

1921年,一个蓝眼睛的外国人

在河北阳原县泥河湾村

桑干河转弯处,拣起一片蔚蓝的湖   (1)

自此一个偏僻山村的名字

走进世界考古学的天空:

泥河湾地层、泥河湾动物群、泥河湾遗址群

每一个名字都是闪烁的星星

阳原泥河湾博物馆长廊

悬挂着八位中外考古学家的画像

近百年来,他们率领一批批考古工作者

用铁铲,在泥河湾追踪着

中华远古人类的足迹

轻点,轻点

每一铲,都带着期盼

每一铲,都是深情的问候:

你们在哪里?

在泥河湾盆地西北

考古者找到了一群“许家窑人 ”

“许家窑人”在茂密的森林中

将正在吃草的野马

用石球击倒,热乎乎的血映红了草地

在桑干河岸边的官厅村

考古者的铲声,惊跑了一群人

他们正用石锤加工小型的石器

石器撞击出的烟火味,还未消失

他们刚刚离去

北京中华世纪坛,青铜甬道的第一块铜板上

镌刻着他们的形象

在桑干河边的岑家湾村西南

考古者发现了草原猛犸象的脚印

沿着象的脚印

考古者找到一群聚餐的人

一头大象,被吃得只剩骨架

大概是铲声,惊动了这群人

慌忙中,他们把刮骨的刮削器

扔在大象的肋骨上

逃之夭夭

一切都那么真

一切都那么近

考古者与二百万前的古人

只隔一层土

我们的祖先刚刚离去

——泥河湾东方人类的故乡

注释:(1)1921年,法国传教士文森特来到泥河湾村传教,在村周围发现了大量的贝壳、蚌类和哺乳动物化石。他把这一情况,告诉给同在中国传教的法国古生物学家桑志华、德日进和美国地质学家巴尓博。他们先后来到泥河湾村,拉开了外国专家研究泥河湾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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