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牛花
2021-05-30艾娜
艾娜
牽牛花盛开的季节,韩安云特意早起,步行了两站路,举着手机拍了一路粉粉白白、蓝蓝紫紫的牵牛花,走到公司,正好是打卡时间。到黄昏,嫂子发来的一通语音,却让韩安云顷刻间从安逸的云端,跌到了地面,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该有个自己的房子了,你现在住的房子只管住,可你不能不为自己打算打算。你是奔四十岁的人了,咱爸咱妈更是奔八十岁的人了,你这辈子可以不结婚,但他们不可能永远陪着你。”嫂子的话听起来刺耳,可她说的句句是事实。
韩家和很多家庭一样,保持了一项传统:赡养父母,儿子在前。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住得再近,也拔不了赡养老人的头筹。独身一人的安云可以名正言顺和父母住在一起,房子是哥嫂的,他们另外有住处, 可以说他们各得其所:哥嫂乐得亲妹妹伺候爸妈,安云乐得不用和哥嫂总是打照面——她是个不爱说话的姑娘。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容易让人麻痹大意,安云就是。她差不多忘了从大上海回到济南已经三年了,还是除了一皮箱的衣物,什么也没有。没有多少存款,在上海五载是租房生活,工资到手交了租金,还了信用卡,剩下的只刚刚够吃饭零花。她也差不多忘了自己还没有一个家庭,没有一个避风的港湾和依靠的肩膀,膝下更无儿女承欢。
“你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房子。”嫂子的话让她大梦初醒。她觉得嫂子也是好意,自己完全是沾了爸妈的光,才得以住进这套产权证上既没有父母名字也没有她的名字、只有哥嫂名字的房子。父母不可能永远陪伴她,侄子一天天在长大,如果再一直找不到婆家,没有房子可不就是乞丐一样吗?
这一提点让安云愁得慌,晚上照例是她给自己和父母做饭,心不在焉,削土豆削破了手指,她疼得直跺脚,眼泪却不流一滴。老韩看着老闺女,心疼了。老韩退休前是镇政府公职人员,权力不大,但碰到乡村一级的也算是领导了,现在虽说待在家里,一旦有什么重大事件需要做决策的,还得靠他。
眼下全家的大事是分院子。一家老小都已经在济南安住下来,老家的房子卖得也只剩下了前院后院。前院偏小,给儿子一家,雷打不动;后院略大一圈,卖了六万,一个女儿分一万五,雷打不动。这是老韩早就寻思好的,可是老闺女要买房,后院就不能那么分了。
“因为安云买房?”家庭会议上,大姐听了老韩的主意,皱着眉头问道,“给我弟的前院为什么不动?我弟两套房,他的工作收入又稳定。”
“你爸马上就八十,他身体不太好,能活到今天,你弟就没有功劳?”母亲发了话。想起老爷子去年住院动手术,正是弟弟火速交了一笔手术费,大姐沉默了。
“再说,我和你爸还有老幺,住的也是老二家的房子,所以前院不能动。”
“是住的二哥家的房子,可我怎么听安云说,是嫂子鼓动安云买房的——”直性子的三姐说得气呼呼的,可一声“三姐”,安云截住了她的话。
老韩说:“你们三姐妹本来一人一万五是分现钱的,现在就是改变个方式,就当是把钱借给了安云,让她交个小公寓的首付,支持一下老幺。”
“爸,我们家那个是你三个女婿里经济最差的一个,这钱对我们来说已经做了使用计划,能不能让大姐和三妹家里多出一点儿?”二姐面有难色,红着脸支支吾吾地接过老韩的话头儿说道。
“谁家经济好,谁家经济不好?没要你们额外拿,你们出的就是这后院的份额。况且经济不好的不出,经济好的怎么想呢?好了,今天的家庭会议就到这里,先回家去,两口子商量商量,各家做好安抚工作,下周争取把这个事定下来。”老韩做过行政工作,懂得要想把事情办得稳当,还得给予时间,女儿们也是一样。
对安云来说,这一个星期过得真是惊心动魄,三个姐姐轮番在朋友圈里发牢骚,发了赶紧又撤掉,可都让安云看见了。安云跟老韩说了这个事,又说算了不买了。老韩说:“你不要多想,都在跟我怄气呢,多半是觉得我偏心了。”
星期五那天,安云在朋友圈放了一张牵牛花的照片——紫蓝色的小喇叭向着光,配着文字,说想念老家后院的牵牛花了。三个姐姐都点了赞。
晚上下班回到家,老韩告诉安云,三个姐姐都来了电话,要求明天过来。“这是怎么了?三个丫头都是嘻嘻哈哈的。”老韩说。
[责任编辑 徐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