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利益相关者视角重思全球化
2021-05-30邓宇
邓宇
《利益相關者》
(德)克劳斯·施瓦布等著
思齐等译
中信出版集团
2021年6月
全球化遭遇到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艰难的时刻。这种变迁有着非常复杂的国际政治经济因素,但并非结构性调整,更像是对全球化的一次“反击”。这种反击产生了两个显著结果,即“逆全球化”和区域竞争加剧。
“逆全球化”思潮泛滥背后折射的是全球化发展所衍生出的世界不平等问题,资本市场“脱实向虚”、贫富差距扩大、金融危机和国际货币体系“异化”等。对于如何理解这种全球化演绎的逻辑及所带来的负效应,世界经济论坛创始人克劳斯·施瓦布在《利益相关者》中给出了一种解释,即当前由追求短期利益最大化、逃避税收和监管、环境危害的外部化等自利动机驱动的经济体制已经无法持续。
那么,全球化的真正意义到底是什么呢?在我们的认知范围内,对全球化的普遍理解在于其加强了世界经济贸易联系,促进了全球资源配置,各种文明和社会交往活动频繁,造就了自“二战”以来全球经济的阶段性大繁荣。但是,这种繁荣是建立在国际社会分工价值分割、资源竞争不对等以及国际政治权力结构不均衡的基础之上的短期繁荣,真正从全球化中受益的仍然只是少数的一些发达国家和部分经济转轨成功的新兴市场国家。
客观而言,解决全球化进程中所面临的挑战,打破传统的全球化范式的最佳路径仍在于“不破不立”,必须深刻认识到“逆全球化”思潮涌动和国际治理碎片化背后的复杂原因,而这可能是全球化上半场的历史遗留问题。一方面,当前的国际政治经济和金融体系是“二战”后形成的模式,可以说是工业化的成果,维护的依然是旧有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存在明显的不平等性;另一方面,之所以在全球化进程中出现一系列波折和困境,正是全球化发展不充分的结果,凸显了改革现有国际政治经济治理制度的重要性。
由此,如克劳斯·施瓦布所说,应转向“利益相关者”体制这一更具建设性的发展模式。
全球化的历史追溯及发展演绎
全球化的概念是一个近现代的宽泛表述,在工业革命进入到第三个阶段(信息技术和互联网)时代,高速的信息网络和全球互联催生了全球经济走向更加开放的生态。
这其中,有两波全球化浪潮值得提及。第一波是“二战”后至20世纪70年代,在此阶段全球化在“两极化”时代保持了很强的增长潜力,无论是西方国家还是社会主义国家均获得了较大发展。与此同时,这一阶段的全球化仍然是不充分、不均衡的状态,甚至可以认为是彼此割裂的。
第二波是20世纪70年代至今开启的全方位的全球化阶段。在此期间,全球经济在历经数十年的中高速增长后陷入到增长停滞阶段。多次发生的影响全球的经济金融危机,暴露出全球化的发展危机,并衍生出“低增长、低通胀、低利率、高债务、高杠杆”的“日本病”,唯有依赖大规模的财政刺激(财政赤字货币化)和天量的货币宽松政策维持经济基本面。然而,这种模式有着许多致命性的问题,并引发了新的挑战,包括通胀高企、政府债务违约风险以及财政纪律破坏等,对传统的经济学范式和经济金融政策实践带来了严重冲击。
克劳斯·施瓦布在《利益相关者》中反思道,已经从战争、贫困和废墟中走出来的社会,不得不面临一个新的现实:更加富裕,却以发展不平等和不可持续为代价。
全球化遭遇到的挫折与风险
比较而言,确实有许多国家和地区在全球化进程中享受到了巨大福利,包括经济增长带来的工资上涨、生活水平提升以及生活品质改善,经济发展解决了贫困和现实困境。从这些国家和地区经济数据的横向比较与纵向比较看,全球化都是一个振奋人心的美好蓝图,经济学家和政策制定者对此倾注了热忱,并帮助更多的国家和地区融入到全球化进程。
但是,全球化的发展注定是不平等的,发达国家拥有技术创新和知识产权等先发优势,在全球产业链价值链占据着中高端位置,而新兴市场国家在比较优势中只能获得短期的发展空间。
可是,当回过头检视全球化所带来的巨大发展成就时,却在21世纪初开始出现一些反对全球化的杂音,最终演变成“逆全球化”思潮。克劳斯·施瓦布在《利益相关者》中提出了一个抓人眼球的概念——库兹涅茨的魔咒。在这位经济学家提出的“库兹涅茨曲线”中,经济发展到一定水平后,收入不平等状况将会逐渐缓解,但是这些数据明显具有脆弱性,可以理解为先天性不足。事实上,经济全球化造成了人类社会最大的生态危机。同样,全球化带来的还有克劳斯·施瓦布所分析的贫富差距扩大和能源危机等。
2019年底出现的新冠肺炎疫情再次刺破了全球化发展的“陷阱”,在旧有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中,新兴市场国家遭遇到了不平等对待,发达国家则拥有绝对话语权,能够以极大的优势对新兴市场国家展开不对称竞争,威胁到了全球化的发展。
而所谓的“逆全球化”思潮不仅仅是源于发达国家自身的经济金融制度的衰落,即依赖高债务和高杠杆发展经济的模式已逐渐“失灵”,以传统的救助模式解救经济金融危机的做法都大打折扣。
早在新冠肺炎疫情之前,全球经济发展就陷入到了多重困境——不平等加剧、经济增长放缓、生产力增长乏力、债务水平不可持续、气候变化加速等。这些人类社会所面临的共同问题是发达国家和新兴市场国家都无法回避的,必须对全球经济制度的弊端进行改革。
回归全球化
全球化遭遇的困境与其说是全球化进程自身的挫折,不如说是人类社会在经历数百年工业革命所累积的矛盾,因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意义就显得尤为重要。
克劳斯·施瓦布在《利益相关者》中给出了一个比较清晰的概念,即企业不再是仅仅追求短期利润,政府的职责在于打造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关注制度的可持续性和包容性。
作者进一步分析道,过去数十年中,政府通过强制手段参与资源和机会的分配,几乎可以进入任何行业,并通过大规模基础设施建设、研发、教育等引导经济发展,这些遗留了许多潜在问题,包括腐败和不当分配等。
从某个层面来说,利益相关者的关系源于全球化的加强,而非全球化的“弱化”。
世界各国和地区所面临的挑战不再是孤立事件,而是与国际社会密切相关,相互关联性使得国与国、企业与企业、人与人之间都发生了深刻变化,驱使人们的利益也紧密关联。
从企业的角度来看,利益相关者的概念和实践就意味着,企业不能以追求短期利润为目标,或者是不能仅以利润为价值导向,而应充分考虑到企业的任何决策或行动都可能给世界带来深远影响,这就是目前所奉行的ESG的概念。同时,在企业内部来看,利益相关者也预示着各组织各部门和员工之间均为一种利益相关者的关系。
如本书所倡导的,只要是为企业工作的人,在企业的运营方式、企业员工待遇和企业承担的社会责任等方面都必須拥有发言权。
显然,企业特别是跨国企业在全球化进程中扮演着非常突出的角色,可以说是全球化的重要推动者。但是,跨国企业的决策和发展过程中往往缺乏利益相关者的概念,在追求分工协作的同时很容易忽视自身的社会责任。
在国际组织的运营中同样需要植入利益相关者的概念和原则。如克劳斯·施瓦布所说,目前的许多国际组织都太有距离感,缺乏人情味,其中有三点值得探讨的地方:第一点是二战以来的国际组织只代表了当时的胜利者而非全世界,其本身就缺乏代表性,使得国际组织的运行只能维护某些国家或地区的利益;第二点是目前的国际组织对全球经济趋势等了解和掌握得并不及时和全面,导致国际组织所能发挥的作用变得极为有限,久而久之就失去了权威性;第三点是利益相关者的决策过程应是公开的,但许多国际组织的内部运作不公开、不透明,导致了决策的盲点。
克劳斯·施瓦布认为,解决问题的办法是将协商过程与决策过程分开,协商阶段确保所有利益相关者都能参与其中,决策过程则只有那些获得授权的人才能进入。
从政府层面来看,利益相关者意味着政府不能将GDP作为唯一考虑因素,而如新加坡、新西兰等政府更多以改善民生、谋取福利为长远发展目标,并破除“唯GDP”迷信,将经济发展与社会民生福祉紧密关联。事实上,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地区政府开始意识到利益相关者的概念和重要性。
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导致了全球经济衰退,过去所潜藏的气候变化、生态破坏、能源短缺、粮食短缺等全世界所共同面对的问题愈发密集,已经超出了单个或某些国家所能承担的范围。
克劳斯·施瓦布在后记中写道,身处危急时刻,人们很难对全球的未来前景保持乐观。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应坚持利益相关者的价值导向,在后疫情时代,从现在开始共同打造一个人类社会所需的、更具韧性、更具包容性、更可持续的经济体系。
(作者为交通银行金融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编辑:臧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