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拍外国电影的本土化策略探究
2021-05-30覃艺璇
摘要:近年来,翻拍外国电影已然成为IP改编以及整个中国电影市场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而翻拍后的作品呈现出的水土不服状态则是再创作者亟须解决的重要问题,只有解决了水土不服的问题才能够使翻拍外国电影的创作突破瓶颈,准确把握自身定位。文章以韩国电影《老手》及中国改编版《“大”人物》为例,结合中韩两国各方面的差异探讨翻拍外国电影的基本创作方法与思路,总结出创作环境与受众心理、文化特征与人物塑造、节奏风格与美学更新三要点,以供电影创作者与理论研究者参考。
关键词:翻拍;外国电影;本土化策略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1)24-0226-03
一、研究主题背景
所谓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在世界电影的百花园中,每一朵花都独树一帜。电影最大的魅力莫过于多样文化与思想的碰撞,复合艺术的表达,连接现实与梦幻,实现虚与实的统一。
翻拍外国优质影片表面上看是一种讨巧、走捷径的方式,但深入分析便会发现前方陷阱重重。首先,值得被翻拍的电影一定是优质作品,或是有明显可借鉴、参考之处。点石成金固然困难,锦上添花的难度亦不容小觑,因此在有一定程度期待与先入为主的固有认知的情况下,观众很容易无限放大翻拍影片的缺陷,忽略其优点。其次,各个国家和民族都有其独特的社会文化个性特征,这些特征都是不同国家与民族几百甚至几千年来逐渐形成以及传承发扬的,根深蒂固以至于无法撼动且难以复制。
着眼于当代中国电影市场,其中对于外国电影的翻拍不在少数,而占比极高的便是韩国电影。中国电影依靠古典氤氲的东方气息呈现出厚重、深刻的特征,似牡丹大气典雅,而东方电影的另一大巨头——韩国电影则凭借独有的地理及现代化融合特征呈现出轻快、活泼的个性,如木槿花顽强清新。
其实这些不仅仅与电影创作本身紧密关联,更是与电影制度与现实社会面貌紧密相关。
随着20世纪90年代末“韩国电影配额制度文化联大”成立,21世纪初韩国电影进入了成熟期,李沧东、姜齐奎、奉俊昊、金基德等著名导演也都出道于这一时期,韩国电影从早期对好莱坞和中国香港电影的模仿到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并且开始向好莱坞反向售卖再制作权[1]。韩国电影虽然起步晚,但其优质电影中对于人性和社会的剖析、对于情感的把握、对于戏剧性的设定等非常到位,其已然成为世界电影行业中重要的存在。因而韩国电影成为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各国电影人研究和学习的重要对象。
中国电影与韩国电影起步时期基本相同,但早期的创作无论是从质还是从量上看都优于韩国电影。但近年来,对于部分中国电影人来说,多样的IP改编似乎比原创更抢手,其中对于外国电影的翻拍就是一个重要的选项,因为它们已经天然拥有了实验者的试错,且对于收益和口碑的预估能够有更为准确和具象的数据支撑。
2015年,由韩国导演柳承莞执导的电影《老手》上映。2019年,由中国导演五百执导的《“大”人物》上映,收获3.8亿的总票房,创下国内翻拍韩国电影票房的最高纪录。
尽管《“大”人物》在中国影史中很难留下更深的印记,但其在近些年来翻拍外国商业片的行列中也算是名列前茅,是可以作为成功案例分析的。
以电影《“大”人物》与《老手》的对比为例,翻拍外国电影的主要策略包括创作环境与受众心理、文化特征与人物塑造、节奏风格与美学更新三个板块,而这三板块一言以蔽之便是电影的本土化策略[2]。
二、土壤的共性与个性
作品的本土化改编就像植物的移植,需要充分考虑到进出口两方土壤自身的区别,以及与目标物的适配度。同样,翻拍外国影片前,创作者要考虑的第一个问题便是两国文化土壤的差别。
中韩两国共性。中韩两国地理位置相近,拥有相似的文化背景。两国源起同根,韩国推崇中华古典儒家文化,在世宗大王发明韩文前,韩国使用的文字是中文,这也导致现代韩语中存在大量的汉字词。中国东北生活着大量朝鲜族居民,他们使用的朝鲜语与现代韩语基本相似,可以将他们的语言文化视为中韩语言文化的过渡。
中韩两国的个性。从地理角度来说,中国拥有宽广的疆域,同一时间,在东西南北不同方位的地域可以体验到完全不同的气候和人文气息。反之,韩国的疆域较小,从南到北自驾也只需要7小时车程,在韩国境内很难体验到不同的气候、地理风光。再从历史文化角度来说,中国有上下五千年的悠久历史,丰富的诸子百家文化等,而韩国只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因此韩国的纯本土古典文化相比之下较为单一。
另外,韩国三面环海,有港口的地方就有国际交往,所以对外进出口和近代战争导致外国文化大量涌入韩国,在不大的疆域中很快便能够进行广泛的传播,尤其是从朝鲜战争时期开始的美国文化的输入。因此,现代韩国电影受好莱坞的影响极大,从电影理念到政策,都实现了好莱坞化。
总之,韓国电影对于其他国家文化的融合已然成为他们的优势。中华文化的稳固和独特导致中国电影的表达有其他任何国家都无法复制的长处,但也正因如此,翻拍外国电影的本土化便成为一个难题。鉴于此,可以把韩国电影视为好莱坞电影与中国电影的综合体,其已然消解了大部分欧美文化与亚洲文化的尖锐对立,这也是近十几年来中国电影人乐于翻拍韩国电影的重要原因。
(一)本土化要点——创作环境与受众心理
对创作环境的政策与国情,以及本土观众观影偏好的探讨是翻拍电影实现本土化的第一步。只有先从宏观把握大环境,才能再进一步深挖土壤之下的细节。
韩国电影政策从严苛的审查转为分级制度,运作方式逐渐好莱坞化。因而,在韩版电影《老手》中,话题元素开放的尺度更大,所展现的社会矛盾更加激烈。作品的指向不仅仅是人性、社会,很多时候包括对政府的讽刺和批判。《老手》中,警局高层被买通,财阀富二代暴力、有手段……涉及社会弊病、执法尺度、法律公正等层面的问题。男主人公面临的最大困境是警局高层和财阀的勾结,以及政府对财阀的包庇,这些元素在移植到中国土壤中时都需要进行充分合理的本土化改编。
而对于《老手》的再创作——《“大”人物》改编自国内造假币、学区房摇号、开发商强拆等事件,人们更能于其中找到自己以及身边人的影子,更有助于国人情感的代入。
对应上文提及的人物困境,《“大”人物》则改为黑恶势力对于主人公家庭的威胁,将话题敏感度缩小,同时也增强了受众的认同感。这部作品拥有紧凑的节奏、真实的场景、极具争议性的社会问题,更容易引发中国观众的共鸣[3]。
因此,对于电影创作者来说,外国电影改编到本土时一定要考虑具体国情,考虑创作环境的具体因素和受众群体的观影偏好。可以通过给人物制造其他麻烦或强化其他关系线来弥补。
(二)本土化要点——文化特征与人物塑造
讨论完宏观层面的把握要点之后,便进入微观部分的重塑。微观部分最为重要的是贯穿整部电影的文化特征和人物形象。
文化特征包括具象存在物,例如借助文字与纸张流传的文学作品、以物质形式存在的工艺品及建筑等,也包括具象物背后的抽象思想,如文学意象、民族精神等。
人物构成故事,故事成就人物。翻拍外国电影时,需要实现人物形象的改造落实,使之不至于虚假,或与本土观众有隔阂。
《“大”人物》综合以上两点从中国的文化特征层面进行了本土化,丰富人物形象,升华故事主题。
首先,以两部影片对女警察的人物塑造和主人公的精神塑造为例分析。《老手》中的女警察不拘小节,拥有与他人极其不同的个性,与观众固有思想认知中的警察形象有很大的差别,通过极强的反差感凸显了人物形象的独立性,使警察团队的整体形象更具立体感,这一点与韩国对于西方个人主义元素的接纳和推崇是密不可分的。反观《“大”人物》,其女警察形象则是规矩干练的,具有脸谱化的特征,以点带面地用个人形象代表了警察群体,显示了中国含蓄、强调群体主义的民族文化。
这一部分的本土化改编反映了两国文化中群体主义与个人主义的区分,改编后的影片更符合中国观众的口味[4]。
其次,《“大”人物》中王千源扮演的主角叫“孙大圣”,即《西游记》中的孙悟空,这也是中国独有的文化,孙大圣象征着叛逆不羁却疾恶如仇的英雄人格,正是对标了影片中的人设。改编后,人物的形象从侧面得到了完善,巧妙运用文学意象是本土文化作用于改编电影作品的又一体现。
最后,《“大”人物》中修理工手机上保存的孙大圣的名字是“孙井官”(正确应为孙警官),这一个细节能够展现出修理工这一人物社会地位低、老实可怜的特征,能够引发观众的同情,而这一点《老手》是无法体现的,因为韩文是表音文字,无法在这一点上做出文章。《“大”人物》很聪明地运用了中文独有的文字特性塑造了形象立体丰满的配角。
因此,在翻拍外国电影时,针对其人物设定和形象,可以大胆运用本土独特的文化,不仅能使其更符合新的土壤环境,更能够实现作品内容的优化。
(三)本土化要点——节奏风格与美学更新
完成宏观把握、微观拆解后,最后要注意的便是最终重组,通过重组可以洞见非常丰富的创作个性。面对同一个IP,不同的创作者会有不同的见解和表达形式,创作团队或个人选择的节奏风格和实现的美学更新也是决定翻拍电影能否成功的重要影响因素,主要包括三个方面:思想立意、影片风格、节奏偏好。把握好这三点,最终能打造一部完整的本土化影片。
首先,两部电影的风格是基本相似的。在思想立意上整体相似,但侧重点略有不同,《老手》侧重于揭露社会和政府的黑暗面,赞扬勇敢抗争的英雄;《“大”人物》的立意重点则是只要是为正义而战,渺小的人也能成为“大”人物。思想立意就像是一面巍然屹立的高墙,而组成墙体的一塊块砖便是微观部分的文化特征与人物塑造,砖块的特征构成墙体特征。简而言之,微观部分的特征能够影响重组后影片最终呈现出的立意侧重点。
在节奏偏好方面,翻拍的影片中能看到不少改动的痕迹,其中影片创作和上映时间差导致的观众需求变化是非常重要的影响因素。这两部影片上映日期相距了四年,而现代观众更偏好节奏比较紧凑的商业片,因此《“大”人物》实现了进步性的优化。例如,《老手》在进入第一个案件前,选择先让主人公直接登场,但《“大”人物》则删去了这一部分,直接进入了案件之中,并且延后了主角的出场时间。包括在解决第一个案件的动作戏中,《老手》选择用相对更长的篇幅呈现,但《“大”人物》加快了节奏,用漫画定格的方式快速交代并引入事件。
并且,《“大”人物》将核心紧扣在“学区房”这一要事上,困难种类简化,难度增加,使节奏紧凑却不跳脱。这样看来,这不仅仅是对内容的优化,其实也是一个聪明的做法——使困境和矛盾更加集中,降低创作难度。
翻拍外国影片时,再创作者个人和团队的创意可以优化电影结构,并且使之更符合改编后的情境。这一点并不局限在翻拍外国电影的创作上,但一定是翻拍电影本土化过程中值得考虑的一个要点,是改编元素重组的重要阶段,也可能会成为新作品的加分项。
三、翻拍电影本土化的现在与未来
回望近十年来中国翻拍的韩国电影,能同时获得较好口碑和较高票房的寥寥无几,如2015年的《我是证人》(翻拍自2011年的《盲证》)、2016年的《外公芳龄38》(翻拍自2008年的《非常主播》)、2019年的《小小的愿望》(翻拍自2016年的《伟大的愿望》)、2021年的《阳光姐妹淘》(翻拍自2011年的同名影片)等,很难兼具艺术性和商业性[5]。
改编失败的影片有的缺乏宏观把握,导致原作最优质的内容无法呈现;有的缺乏微观拆解,导致从翻拍变成了仿拍;还有的在重组过程中缺乏大胆优化的决心,导致作品无法跟上新时代潮流,无法规避原作脱离时代精神的缺漏。
四、结语
在翻拍外国电影时,一定要从宏观把握——创作环境与受众心理、微观拆解——文化特征与人物塑造、最终重组——节奏风格与美学更新三个板块进行大胆深入的分析与改编,以寻求最优翻拍方案,不能急功近利,亦不可一心痴迷他山之石。中国电影处于多创作者、多观众、多资金的大市场环境中,其在国际市场占有一定的份额,不能因缺乏极品就盲目唱衰,但也不能忽视目前新生代力量缺乏的现实。同样,在翻拍外国电影这一重要话题之下,空缺意味着空间,停滞意味着机遇,我们依旧可以保持乐观的态度,期待着未来翻拍电影市场的百家争鸣。
参考文献:
[1] 卞智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后期韩国电影振兴现象产业分析(上)[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02(4):36-46,103.
[2] 张春棉,李莉.破解“水土不服”的魔咒:从《误杀》看中国翻拍电影的本土化[J].东南传播,2020(9):59-62.
[3] 张潆方.中韩电影叙事与风格差异的分析研究[J].西部广播电视,2017(17):123-134.
[4] 吴岸杨.从《老手》到《“大”人物》:电影翻拍的本土化表达[J].视听,2019(7):100-101.
[5] 邓艺晨.对中国翻拍韩国电影相关问题的探讨[J].新闻研究导刊,2020,11(5):119-120.
作者简介 覃艺璇,硕士在读,研究方向:电影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