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情修辞视域下习近平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理念的话语实践分析

2021-05-29钟新蒋贤成

对外传播 2021年2期

钟新蒋贤成

【内容提要】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世界各国人民的生命健康蒙受巨大损失，病毒的全球肆虐充分显示各国相互影响、命运相连。习近平总书记及时提出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的倡议，具有极强的现实意义。从共情修辞视角分析疫情以来习近平讲话文本发现，习近平主要通过四个方面进行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的话语实践：“我懂你”，即向他国民众表达深情关切；“你也懂我”，即让他国民众明晰中国主张；“我尽所能助你”，即给他国民众提供切实支持；“你我同舟共济”，即呼吁共建全球公共卫生体系。

【关键词】习近平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修辞共情

病毒不分国界，患难更显真情。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全球卫生健康事业面临巨大挑战，世界各国民众愈发明晰全球正日益成为命运共同体，只有团结合作才能战胜疫情。习近平主席于2020年3月21日向法国总统马克龙致电时表示，“中方愿同法方共同推进疫情防控国际合作，支持联合国及世界卫生组织在完善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中发挥核心作用，打造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①此后习近平主席在多个场合提及“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理念，并运用多种修辞方式生动地对这一理念进行话语实践。本文着重关注疫情以来习近平讲话的修辞特征及向世界传递的核心讯息。

一、修辞、首脑修辞及共情修辞

修辞（rhetoric）是一门古老的学科，20世纪以来随着新修辞学的兴起，修辞不仅可以指代演说的艺术，“几乎所有人类交际行为”都被纳入修辞学的研究范围。②随着媒介技术的发展和全球化程度的加深，国家元首的传播受众从本国民众扩大到世界各地的民众。元首的修辞方式对于他国民众认知其国家形象具有重要意义。首脑修辞既可能具有制度层面的特点，也可能具有鲜明个人风格，③而领导人的公开演说往往是政治修辞的集中地。④

现有文献在分析习近平修辞特点时较少关注情感在修辞生成中的作用，事实上情感在修辞中具有重要地位。亚里士多德认为修辞的目的是说服，而说服主要通过“信誉证明”（Ethos）、“情感证明”（Pathos）、“逻辑证明”（Logos）三种方式实现。⑤新修辞学的开创者和奠基人肯尼斯·伯克（Kenneth Burke）认为修辞的目的是达成认同，认同包括“同情认同”（identification by sympathy）、“对立认同”（identification by antithesis）与“误同”（identification by inaccuracy）这三种，其中对立认同是指通过共同的敌人来实现认同，同情认同是指通过创建与受众的共同情感实现认同。⑥无论是传统修辞学还是新修辞学，诉诸情感都是修辞的重要途径。

李克、朱虹宇阐述了“共情修辞”概念，即“修辞者在修辞目的的驱动下，有意识地使自己进入对受众的共情状态，并采取特定的修辞策略，在能力范围之内实现与受众情感和认知在时间与程度上的同步”，⑦认为共情修辞需要从以下三个方面展开：首先，增加对他国的客观认知；其次，了解他国情感需求；再次，提升修辞表现能力。⑧

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习近平总书记面向国内外发表了多次重要讲话，其修辞方式包含言语、行动等多个层次，而其话语最易被传播、转译。正如巴里·布鲁梅特（Barry Brummett）所指出的，文本是修辞的中心，人类如何通过修辞构建共享未来的问题实质上是共享什么样的文本的问题。⑨本文选取疫情以来习近平讲话文本作为分析对象，探析情感在修辞生成中扮演的角色。

二、习近平抗疫讲话的共情修辞实践分析

习近平总书记的多次重要讲话从四个层面践行了共情修辞：首先，向他国民众处境表达共情，获取认同；其次，让他国民众了解中国如何艰难抗疫，以对中国共情；再次，向他国民众提供切实援助，以行动回应共情；最后，推动建设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将共情再转化为行动。

（一）“我懂你”：向他国民众表达深情关切

修辞者想要受众与己共情，首先要向受众表明自己与对方感同身受。习近平主要通过对立认同和同情认同两种方式向他国民众表达关切。

对立认同主要体现在对疫情肆虐的同仇敌忾。“疫情是魔鬼，我们不能让魔鬼藏匿。”⑩“新冠疫情对各国都是一场大考。”11习近平用“魔鬼”这种隐喻表达来形容新冠病毒，用“让魔鬼藏匿”来形容放纵疫情肆虐之举，用“大考”向世界强调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是人类共同的使命。

同情认同主要体现在对各国民众遭遇的感同身受。“中国人民对疫情给各国人民带来的苦难感同身受，对被病魔夺去生命的人们深感痛惜，向正在争分夺秒抗击疫情、抢救生命的人们深表敬意，向不幸感染病毒、正在接受治疗的人们表示诚挚的祝福！”12习近平用排比手法深切表达了对国际民众处境的理解。

习近平还善于根据不同受众国的特点（如地理远近、情感亲疏等）实施差异化的修辞策略。13“中韩抗疫合作……诠释了‘好邻居金不换的道理。”14“中方将继续同非洲兄弟姐妹坚定站在一起。”15习近平用“好邻居”“兄弟姐妹”这样的隐喻表达分别形容中韩和中非关系，体现了习近平在面向不同国家和地区受众进行修辞时的诚意与暖意，有利于营造与受众共同的话语空间，更好地向对方表达“我懂你”。

（二）“你也懂我”：让他国民众理解中国抗疫

让受众愿意聆听自己，是成功进行共情修辞的前提。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中国承受了来自西方政客和媒体的大量无端指责。面对这一传播困境，中国在进行国际传播时不能一味顺应抹黑者的逻辑进行回击，而应主动澄清事实、进行主动建构，让他国民众理解中国。习近平通过多种修辭方式讲述中国抗疫故事，主要体现在中国生命至上的核心理念、众志成城的抗疫精神与国际担当这三方面。

中国抗疫的核心理念是生命至上。“‘爱人利物之谓仁。疫情无情人有情。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生命只有一次，失去不会再来。”16习近平援引《庄子》中的警句向世界说明中国以生命为本的核心抗疫理念。“从出生仅三十多个小时的婴儿到一百多岁的老人，从在华外国留学生到来华外国人员，每一个生命都得到全力护佑，人的生命、人的价值、人的尊严得到悉心呵护。这是中国共产党执政为民理念的最好诠释！这是中华文明人命关天的道德观念的最好体现！这也是中国人民敬仰生命的人文精神的最好印证！”17习近平用气势如虹的排比句式申明中国在抗疫中践行以人为本理念。

中国抗疫精神的核心是众志成城。习近平用鲜活、生动的修辞回顾抗疫中的点滴时刻，让世界感知众志成城的中国抗疫精神。“全国人民都‘为热干面加油！大家都说：‘全中国等你痊愈，我们相约春天赏樱花。武汉的患病者也毫不气馁，说‘谢谢你们，没有放弃我们，病好了我要去献血。‘武汉必胜、湖北必胜、中国必胜的强音响彻中华大地。”18在这段话中，习近平援引响彻中国、具有强烈感染力和号召力的警句，生动展现了疫情期间武汉人民和全国人民的坚韧精神和不屈品格。

习近平擅长讲述具体人物的故事和抗疫中的小细节，用感性去感动人们。“身患渐冻症的张定宇同志说：‘我必须跑得更快，才能从病毒手里抢回更多病人。……钟南山同志说：‘其实，我不过就是一个看病的大夫。人民群众说：‘有你们在，就安心！”19习近平通过讲述张定宇、钟南山等代表性人物的故事，增强了中国抗疫成就的说服力。“‘天使白、‘橄榄绿、‘守护蓝、‘志愿红迅速集结，‘我是党员我先上、‘疫情不退我不退，誓言铿锵，丹心闪耀。”20“天使白”指的是医护人员，“橄榄绿”是军人，习近平通过这些生动的转喻表达，回顾了疫情期间各行各业众志成城、夜以继日的努力，告诉世界中国的抗疫成就来之不易且真实不虚。

中国抗疫主张国际合作、责任担当。“我们本着公开、透明、负责任的态度，积极履行国际义务，第一时间向世界卫生组织、有关国家和地区组织主动通报疫情信息，第一时间发布新冠病毒基因序列等信息，第一时间公布诊疗方案和防控方案……”21习近平通过排比句式申明中国履行了国际责任。

习近平通过各种修辞方式向世界说明中国抗疫实践中生命至上的宗旨、依靠人民群众取得的切实成效以及为世界抗疫作出的贡献，让受众国民众更能理解中国，从而实现对中国的共情，为共情转换为行动打下基础。

（三）“我尽所能助你”：给他国民众提供切实支持

共情修辞不仅期待“我懂你”和“你也懂我”这样的情感共鸣，更期待把情感共鸣转换为共同意识和共同行动。习近平总书记在面向多国受众讲话时，多次表明要为世界各国受众提供物资支援。习近平在这一部分的话语呈现中较少使用修辞格，而是使用平实、直白的语言清楚了当地说明中国的具体行动。

中国与他国分享抗疫经验。“‘物有甘苦，尝之者识；道有夷险，履之者知。在这场波澜壮阔的抗疫斗争中，我们积累了重要经验，收获了深刻启示。”22“为支持各国抗击疫情，中国人民毫无保留同各方分享经验，尽己所能为国际社会提供援助……”23习近平引用古语讲述中国人民从抗疫斗争中积累经验的不凡心境，并积极向其他国家分享经验、共同抗疫。

中国援助他国抗疫物资。“中国将在两年内提供二十亿美元国际援助，用于支持受疫情影响的国家特别是发展中国家抗疫斗争以及经济社会恢复发展。……中国新冠疫苗研发完成并投入使用后，将作为全球公共产品，为实现疫苗在发展中国家的可及性和可担负性作出中国贡献。”24习近平清楚列出中国为世界抗疫提供的物资，并且用全球公共产品这一隐喻表达来强调中国疫苗是为世界人民谋福祉。“发展中国家特别是非洲国家公共卫生体系薄弱，帮助他们筑牢防线是国际抗疫斗争重中之重。”25习近平特别关注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抗疫情况，用“筑牢防线”来形容国际对非援助，体现了中国的大国担当及共同体意识。

（四）“你我同舟共济”：呼吁共建全球公共卫生体系

同舟共济，共克时艰。习近平总书记的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理念不仅回应了新冠肺炎疫情防疫的现实诉求，更是对促进全人类未来更好地发展、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作出了重要补充。徐艳玲认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意识突出体现在休戚与共的整体意识、守望相助的合作意识、平等相待的包容意识、可持续发展意识四个方面”。26习近平通过多种修辞方式表达疫情下世界人民同舟共济的理念，倡导全人类共建卫生健康共同体。

共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的前提是筑牢共同体意识。“新冠肺炎疫情以一种特殊形式告诫世人，人类是荣辱与共的命运共同体，重大危机面前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独善其身，团结合作才是人间正道。”27习近平通过拟人和隐喻进一步强调全球性危机令世界各国成为命运相连的共同体。“我们要树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意识，跳出小圈子和零和博弈思维，树立大家庭和合作共赢理念……”28习近平用“小圈子”和“大家庭”这两个隐喻表达的对比，呼吁各国民众超越小我、融入世界“大家庭”。

共建人類卫生健康共同体的有效途径是国际合作。“人类是命运共同体，团结合作是战胜疫情最有力的武器。”29习近平通过“武器”这样的隐喻表达强调了团结合作对于战胜疫情、共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的重要意义。“马来西亚有句谚语，‘遇山一起爬，遇沟一起跨。”30习近平还援引受众国的谚语，用贴近受众文化背景的方式进一步强化团结抗疫的信念。

共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的目标是推动全球卫生治理事业发展。“……扎牢维护人类健康安全的篱笆，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31习近平将全球公共卫生体系比作人类健康安全的篱笆，凸显其脆弱性与重要性，强调共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的迫切性。

共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需要振奋信心。“‘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后疫情时代的世界，必将如凤凰涅槃、焕发新生。让我们携手努力，共同创造更加美好幸福的生活，共同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32习近平引用中国古语、典故，表达了对全球战胜疫情的期许。通过呼唤全世界人民“携手努力”，习近平的人类卫生健康理念在其共情修辞中逐步从中国诉求变成共同期待，从话语实践转化为切实行动。

三、结语

言语行为理论认为语言不是简单的工具，语言本身就是一种行为，政治修辞在大国外交中具有“言即是行”的重要意义。33在全媒体全球传播时代，习近平总书记的话语可以经由外宣媒体、国际媒体、社交媒体传递至各国民众。“打造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的倡议为打破东西划分、摆脱制度差异、超越意识形态分歧，推进全球多元和文明发展贡献了中国方案”。34习近平通过共情修辞传递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理念、呼吁全球共同行动，为世界团结抗疫、体现中国大国担当提供了重要支撑。

习近平通过共情修辞建构出“我懂你”“你也懂我”“我尽所能助你”“你我同舟共济”这四个彼此承接的话语逻辑。“我懂你”“你也懂我”是共情修辞的第一阶段，即传受双方彼此实现共情；“我尽所能助你”“你我同舟共济”是共情修辞的第二阶段，即传受双方在彼此共情的基础上，将共通情感转化为共同行动。在第一阶段，修辞是共情的手段，共情是修辞的目标；在第二階段，共情和修辞互为手段，其共同目标是促成共识和共同行动。这种共情修辞模式具有可再生性和可延续性，有利于传受双方不断积累好感、促进共识。

共情修辞不仅为首脑所需，更是每一个传播者都应学习的理念和方法。以理服人，更要以情动人。唯有注重共情理念、提升共情能力，才能在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过程中逐步消除隔阂，建立跨文化、跨民族、跨国界的共通情感，实现“理念-话语-行动的逻辑统一”。35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习近平总书记的大国传播与公共外交思想研究”（项目批准号：15AXW005）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中国人民大学新闻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硕士研究生

「注释」

①新华社：《习近平向法国总统马克龙致慰问电》，《人民日报》2020年3月22日。

②邓志勇：《西方“新修辞学”及其主要特点》，《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1年第1期。

③胡亚云：《论政治修辞与政治传播》，《河南社会科学》2001年第5期。

④陈雪飞、吕蕙伊：《“竞争型自我呈现”的政治修辞——新媒体时代的国际话语权建构》，《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学报》2020年第5期。

⑤龚文庠：《说服学的源起和发展趋向──从亚里士多德的“信誉证明（Ethos）”、“情感证明（Pathos）”、“逻辑证明（Logos）”三手段谈起》，《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4年第3期。

⑥李鑫华：《博克新修辞学认同说初探》，《外语学刊》2001年第1期。

⑦李克、朱虹宇：《共情修辞研究助推民心沟通》，《中国社会科学报》2020年8月4日。

⑧李克：《共情修辞与人类命运共同体》，“文明互鉴文明互译百家谈”公众号，https：//mp.weixin.qq.com/s/3bKUTvilaVkGozr3jbH9RA，2020年12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