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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节气”断想

2021-05-27张永军

回族文学 2021年2期
关键词:二十四节气

张永军

2016年11月30日,“二十四节气”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作为中国传统历法体系及其相关实践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二十四节气”被国际气象界誉为“中国的第五大发明”。但我感觉,“二十四节气”在指导着传统农业生产和日常生活外,或亦能调和时下人们的情感和认知……

立春 春已来临,但积习中似乎唯有暖风熏人、乱花迷眼时,人们才能念及。殊不知,此刻的春意早已开始褪色,就像月圆天心时,月儿即将隐去。可惜,人们却常常意识不到,每每在本该惊喜的时候麻木,却在应该惋惜的时候兴奋起来。雅斯贝斯说:“理解取决于理解者的本性。”其实,理解何尝不取决于理解者的态度。春天,其实最先绽放在心底。就从这个春天开始,学会发现、学会感动,重新找回那份率意和通透,去享受最诚挚、最纯粹的幸福。相信,现在并不迟。

雨水 从天上掉下的是雨,落下来溅起的是雨声。从同一件事中,会引发不同的认知和慰藉。有些思想的成长和情感的成熟,是需要经历岁月的淬炼和得失的点拨的。任何一颗心灵的成熟,都会经过不倦的跋涉、执著的漂泊、坚强的奋战和失意的煎熬。落下的雨,路过的风,未尝不是结缘的警示、会心的探望,就让她盛开在前行的路上。

惊蛰 春雷震响,万物复苏。凡草木虫鱼,皆有可观。庄子濠上观鱼,是否正在此季?“濠梁之辩”中,庄子貌似被惠施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驳倒。其实,庄子所言的“鱼之乐”,是看到其“出游从容”,正享受着自己最自然的状态。惠施倚重的是器物的区别,而庄子推道的是顺物之情,二者高下之别判矣,庄子不胜而胜。爱,不能只以自己的方式。

春分 春分过后,白昼变长,貌似可供支配的时间增多。能够自主地安排时间,是一种真正的自由和幸福!难怪有人艳羡牧羊人和起义军领袖,无非就是因为他们可以自由地支配自己的时间,可以在自己的时间内做自己想做的事。时间,似是身外之物,但它牵动的却是我们的内心,关系着我们的自由、快乐。但时间不可能尽由自己安置,就像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可能只为自己活着。我们的时间如果先由别人安排,就要学会自己优化,在自我优化的过程中,再讲究到效率,更调适出心情。我们总得做些什么,当芳华老去,才敢回忆。

清明 清明节,是古人留给我们的一份伟大遗产。这一天,我们去扫墓、祭祖,去郊游、踏青,说穿了,就是从平日的状态中摆脱出来,想想生死,想到放下。这是一种提醒,使活着的人可以出世,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情。理想并不一定总能实现,但它会点亮人生,使生命拥有质感,生活产生意义。或许,这个世界只有伟人不会被遗忘,但我们都应该以自己的方式伟大。

谷雨 谷雨前后,种瓜种豆,可有些人,已走在离开农村奔向城市的路上。到了城市,一些人的生活将形成,一些人的则会改变。城市,是一个梦,但只有与小事情有联系的梦,才是让人有勇气继续做下去的好梦。城乡间的隔离,与地图上的距离毫不相关。美国总统亚当斯曾因讲过这样的话广受推崇——我们这一辈人现在做农夫,或者做商人;希望我们的后辈有一天能够不做农夫,不做商人,而成为诗人或画家——我却不能苟同,最好的状态应是人们不再以做农夫为耻,农夫会和诗人或画家一样都受到社会的尊重、认可。在城市化的进程中,我们都正處在“离乡”的路上。

立夏 《夏景山口待渡图卷》,是南唐画家董源的传世名作。作者点染皴擦中尽显的江南夏日美景,令人窥之远俗。中国古代文人画家,不是在为客观对象作画,而是在为他们所领悟的生命本质设色。师法传统文人画,最在于陈陈相因的画法、模山范水的套数中,揣摩、秉持其中的旨趣、品味,在承接文脉、致敬先贤的过程中,实现“不变之变”,使人超越出去,雅致起来,得真挚于笔墨以外。艺术诚然在于发现,通过发现世间的新奇事物而挖掘出其内蕴的优美深邃,展示出前人没有发现的新境地、新内容、新形象,但其意义亦何尝不在于继承、发展的过程中,提升人的境界,启迪人的思想。

小满 小满至,作为“百果第一枝”的樱桃将大量上市。《古今谭概》中记有一则很有趣的《樱桃子诗》事件。史思明作《樱桃子诗》:“樱桃一笼子,半赤半已黄。一半与怀王,一半与周贽。”群臣共赞高妙之余奏请把“一半与周贽”句上移以更协韵,史思明大怒,“我儿岂可使居周贽之下!”笑后再想,“怕先周贽后怀王”的思路乖张但并不难理解——群臣关注的是“艺术性”,而史思明着眼在“政治性”。“政治性”里不光体现身份之别、尊卑之序、主次之宜,更离不开相关的心计、心术、算计,甚或依托某些不可告人、含沙射影、落井下石。“政治的恶”,根植于“政治的术”;难得,“善”的政治家。

芒种 芒种过后,颗粒归仓,丰收在望。任何一件事,如果意义仅限于自身,往往是微不足道的。播种、收获的过程,或另如一条河的汇成,需要巨大的耐心、惊人的巧合,更需要忍受痛苦的消耗。当足够的耐心容许、必要的巧合发生、所有的消耗被忍受,才会拥有一条河,也才能享受播种后的收获。明知生命短暂,身如云烟,为何还有那么多的人去不懈追求、不停奔波?我不知道别人,也许只知道一点自己:虽然哪里都可以生存,但我只想要那一片明亮的大海;虽然哪里都可以驻足,但我更想在风雨的路上由虫变蛹,由蛹化蝶,拍打出一双飞向天空的翅膀。

夏至 夏至,是又一个“顶点”。“顶点”过后,难免伴生痛苦。生命本身,就是与痛苦相伴,这是“生之痛苦”。以逃避的方式求解脱,是对人生最大的不敬、不恭。最“得道”的形式,是在正视痛苦的同时,善待生命,并使生命增值。真正的高僧大德,都应该至情至性。逃避的坏处是,安放得下自己,却安放不下慈悲。如来拈花,迦叶微笑。庭风白云,随缘喜乐。我爱你,我的爱与你有关,也与你无关。

小暑 暑热将炽,却阻不住人们出游的脚步。但旅游,却不应满足于简单的到达,而是身体和心灵同时在路上。在旅途中,留下足印,印证惊喜,领略风情,沉淀思绪,升华情感。当没有准备好,最好不要轻率启程。越是美好,就越要刻意呵护,有时“摸不到”反而比“摸到”更好。或许,不只生存还是死亡是一个问题,取得与舍得同样也是一个问题;有时,“舍”的滋味并不逊于甚或会远远大于“得”的感觉。“舍”的况味,是属于“彼岸”的,它超越着回忆,会在期盼中永存。我们要学会珍惜,更要学会怎样去珍惜。但得相稔于心,来与不来,只欠一个最默契的转身。

大暑 热暑辞客。“经常/那些/我以温柔相待的人/伤我最多”,古希腊女诗人萨福的诗句,使人心冷。宽恕是件必须考虑到前瞻性且非常个人化的事,需要厘清对象,针对主体,并观照结果。腐草为萤,浪子回头,是种怎样的美好?但可能,这美好的代价过大,会超出我们的承受。如果,“即使上帝自己也只能宽恕针对他而犯下的罪行,而无权宽恕针对别人犯下的罪行”,唯盼,上帝坚持说:人啊,我对你们,永不变心。

立秋 立秋一到,極像人过中年。仔细想想,每个人的一生,其实就是将生命中的各种可能性排除得越来越少的一个过程。就像美国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在他的《未选择的路》一诗中描述的那样:“黄色的林子里有两条路/很遗憾我无法同时选择两者……我选择了行人稀少的那一条/它——/改变了我的一生。”我们只此一生,已没有时间再去求证另外的可能性。缺憾使人生变得真实,可能性只是一个悖论抑或陷阱。今天所做的一切相加,就等于未来。

处暑 处暑过后,天地始肃。不少地方,连绵秋雨将至,人们会把握每个晴好天气,抢收抢晒,为了又一个收获。其实,目的性有两种:一种是做事情的目的,另一种则是做事情本身。但在旧习的影响下,数英雄似乎唯以成败。那些埋头苦干的人、拼命硬干的人、为民请命的人、舍身求法的人不只未被列入“正史”,在人们的记忆里也多被漠视。美国总统肯尼迪曾说:评价一个国家的品格,不仅要看它培养了什么样的人民,还要看它的人民选择什么样的人致敬,对什么样的人追忆。社会的崇尚,体现了国民素质、国家精神,更昭示着民族的未来和希望!唯愿越来越多的人,能学会向那些明知无法烘暖天空,却仍不惜以身作薪的人致敬。

白露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由《诗经》起兴的这份美好或惆怅,不知憧憬了多少人,也幽怨过多少人。如果说,文学以力量的方式存在与显现,这力量就像一股无形无色的风,隐藏在时间深处。对于现今这个日渐浮躁的社会,已经难免有种担心和焦虑:还能有多少人可以在且行且思的路上长久地坚持下去?然而,文学必然前行,困惑的是作家的选择与命运。文学作为最生动的情感存在,不能走向概念,只能走向生命。

秋分 悲秋而不兴秋悲,当真得佛禅“自性”精髓。凋谢其实也是一种生命现象,生命的一个过程。是以,王摩诘的《山居秋暝》诗中,一面叹息“晚来秋”,一面任凭“春芳歇”,才如此通脱了无,圆融无碍。托马斯《时间与河流》中说:“青春是年轻人独有的,但是只有老年人才知道如何利用,这种发现给我们带来了痛苦,同时也给我们带来了快乐。”最理想的是,我们各自享受属于自己的快乐,并且,快乐能够随着我们成熟。成熟不是世故,是真实自我的实现和发散,是精神上的结果和丰收,是融入众而免诸俗的一种超越和坚守。

寒露 寒露过后,鸿雁来宾,候鸟开始迁徙,并由此牵动游子的“乡愁”。乡愁,使我们感受到生活的连续性,即便是未曾远离的人。对面山坡上有一条小路,曾经马儿每日在这条路上往返,将日需品送到山上。现在的运输方式取代了马,但山坡上的路,提醒着人们岁月蹉跎,但生活从未间断过。乡愁,是对“曾经”的一种唤起,对“当下”的一种缝合,也是对“将来”的一种嫁接。乡土文化,实际上就是一种乡愁文化。

霜降 没有不经历别离的生命。离别是一种必然,却依然令人悲伤。但记忆,要比我们自认为的脆弱得多。不过几十年、十几年甚至更短的一些时间,很多曾被我们坚信为刻骨铭心的东西已经褪色、模糊乃至漫失了。于是,当读到里尔克《秋日》中的诗句“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时,我们应当更加坚定下一份由衷的期盼:谁,此时不孤独,就永远不再孤独……

立冬 闭塞成冬时,有人会纪念兰桂齐芳、菊有黄华的日子。“花期日日心头算。”在当下人们的忙碌中,又有几人会在当时想到花期,遑论计算花期了。康德说,美是对功利的删除。但是,删除功利难免痛苦,没有谁会在所有方面都能够如愿以偿,幸福要靠自己去定义。“闲愁”,与现实需求无关,与精神满足有关涉。人人对精彩的解读不同,她可以是一种绚丽绽放,也可以是一次入木三分,甚或是一种身段、内涵或风采,但她还应该是一种将自己融入、令情感收纳、让精神提炼,从而使自己缩小,把天地因之变大的境界、抵达和升华。

小雪 赏雪纯属雅好,亦如弈棋。作为“雅人四好”,弈棋可以使人坐隐、忘忧乃至烂柯。但较之抚琴、观书、临画,倾向的似乎仍在弄谋、斗智、较勇,而对于围棋尤甚:它的每个落子似乎都微不足道,但任一子都足以置对手于死地,于是在棋局中,每一招都是一个阴谋,每一步都杀机无形。如果说象棋等是一种可见的刀光剑影,是明枪较量,那么,围棋则是一种暗战,是暗箭伤人。较之明枪,暗箭不只难防,更令人畏惧。相比于在棋枰上不形于色抑或在手谈间泰然自若的人,那些“摔碎棋枰,伏输而去”的人或许更可爱。

大雪 大雪掩门,最合读书。中国的知识分子,似乎多多少少都会表现出不能或不愿走出书斋,唯以自身角度和视域来看待问题的冷漠和偏执。这种偏执和冷漠,使其疏远社会,缺乏真正的质疑能力。质疑,是一种反抗,更是一种热爱;冷漠,是懈怠,亦是一种对职责的推卸和反抗。责任和良知,是一种力量,一种胆略和气魄;是思索着的清醒,是清醒着的出击和清醒着的牺牲。“士皆知有耻,则国家永无耻矣;士不知耻,为国之大耻。”龚定庵《明良论》中寥寥数语,便堪当点赞。

冬至 冬至,曾是古人最看重的节日之一。《东京梦华录》有云:“京师最重此节……一如年节。”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审美生活,后人不知前人的感性经验。这种隔膜,很大程度上缘于感性审美所对应的物质层面发生了巨变。即便现在已无法呈现“兰亭之会”“西园之乐”的雅致,但在追念古人的“群贤毕至,少长咸集”“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的境界中,略发怀古之幽思,感悟生活之品质,既无“崇山峻岭,茂林修竹”“白露横江,水光接天”,何妨明月清风、畅抒幽怀?

小寒 “小寒高卧邯郸梦”,梦中之情,何必非真?我们都只是芸芸众生之一,丝毫不比任何人更为重要。如果盲目地看重自己,就会成为愤恨、憎恶和谴责的合宜对象。托克维尔曾斥责:“这么多幸运的人,却不安于富足之中。”过分的富足,只能是一种谣言。但每一场谣言,都是一个“真实的谎言”,它所激起或映射的,是社会中潜藏已久的不安和人心底蛰伏的种种欲念。

大寒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繁,而梅花似乎格外受到推爱。但论及馥艳风姿,梅花委实算得出众。或许,就因为百花当中,唯有她选在寒冬绽放。原本寂寞的冬季,正是在她的点缀下,才得以扫淡单调和阴霾,慰藉了人们眼睛的空洞和情感的单薄。一树梅花,烘托出冰雪中的一份傲骨,更点化出人生中的一种见识和境界:选择一个能发挥自己的位置,选择一个能表现自己的季节,就一定能够走出自身的不足,走上属于自己的辉煌。行健之人,必有故事可讲。要懂得以文明的方式表达傲慢,傲慢中有健识、执著和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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