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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四》的空间叙事解读

2021-05-27杨丹

美与时代·下 2021年3期
关键词:奥布莱恩温斯顿奥威尔

摘  要:《一九八四》是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的代表作之一。小说以未来为视角,虚构了一个恐怖、冷酷的极权主义社会。“空间”是小说叙事中的一个重要元素。人物所处的空间被入侵和监视,人物的活动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呈现一定的空间效果。从加布里尔·佐伦的空间叙事角度出发,探析小说叙事的三层空间结构及其产生的效果,能同时揭示作者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极权社会中个人自由和命运的担心和忧虑。

关键词:一九八四;空间叙事;地志空间;时空体空间;文本空间

《一九八四》是20世纪最著名的乌托邦小说之一,与英国作家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以及俄国作家扎米亚京的《我们》并称为“反乌托邦三部曲”。这部小说展现了伦敦压抑恐怖的政治氛围,以及正常人在极权社会所遭遇的生存困境。温斯顿是英社党的普通党员,在伦敦政府真理部过着极其谨慎和压抑的生活。在严酷的政治高压环境中,他爱上了小说司的朱丽亚,这属于思想犯罪的范畴,是有致命危险的。和朱丽亚爱情的成功激活了温斯顿进一步追求自由的思想,推动他加入了一个反对英社党统治的团体——兄弟会。温斯顿加入了兄弟会之后,和党内成员奥布莱恩站在了一边,便向奥布莱恩坦白了他的思想罪行,但奥布莱恩是诱骗他坦白思想罪的思想警察,兄弟会也只是个圈套。后来,温斯顿和朱丽亚在加林顿先生杂货店的二楼被捕,加林顿也被证明是一名思想警察,温斯顿从来没有逃脱过监视。在小说的结尾,温斯顿进入仁爱部,被彻底改造了,从“老大哥”的思想反叛者变成了热爱“老大哥”的忠心拥护者。乔治·奥威尔通过对温斯顿个人命运的描述,表达了他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极权主义社会的担忧,彰显出他的人道主义关怀。

1945年,约瑟夫·弗兰克发表了《现代文学中的空间形式》,明确提出文学作品中的空间形式问题。自此,叙事中的空间问题日益受到批评理论界的关注。从20世纪后期开始,批评理论逐步开始了“空间转向”。《空间诗学》《空间的生产》等著作也成为了研究空间理论的经典。加布里尔·佐伦的《走向叙事空间理论》建构了具有较高实用价值和理论强度的空间理论模型[1]。他将叙事的空间看作一个整体,在垂直维度上划分了文本空间结构的三个层次:地志学层次、时空体层次、文本层次。本文旨在根据加布里尔·佐伦的理论,从空间的三个层次出发,分析和探讨主人公温斯顿所处的空间结构,并试图阐释这些空间在塑造人物形象和推动《一九八四》的叙事进程中的作用。

一、《一九八四》中温斯顿的地志空间

加布里尔·佐伦认为,地志空间是处于重构的最高层次的空间,被视为是独立存在的,独立于世界的时间结构和文本的顺序安排。文本能够通过直接描写的方式表达地志结构,如巴尔扎克著名的开篇,但事实上文本的每一个单元,无论是叙述的、对话的,甚至是散文的,都有助于地志结构的重建[2]316。在《一九八四》中,温斯顿的地志空间结构主要是通过直接描写和叙述的方式来实现的。地志空间是基于一系列对立的空间概念,例如内外、远近、中心与外围、城市与乡村等[2]316。乔治·奥威尔采用了对比和把地志空间并置的手法,通过现实高压恐怖的工作生活环境与梦境中的黄金乡的对比,以及把现实描写与人物回忆交叉并置,突出了人物所处环境的压抑,以及在此空间中所形成的人物性格。

温斯顿生活在伦敦胜利大厦的一套公寓中,不仅他的一切行动要受公寓的电幕监控,而且他每次回家都要忍受彩色海报上“老大哥”七次的凝视。温斯顿工作的地方是一个冰冷而庞大的机构,在那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冷淡。他的实际工作空间是个“小隔间”,狭窄而憋闷,就像蜜蜂挤在蜂房里,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输送孔、管子和电幕。他自以为比较隐蔽的私人空间——兄弟会和杂货店的二楼,实际上也被他的同事奥布莱恩和杂货店老板加林顿先生两位思想警察监视。现实的空间处处被入侵、监视,造成了温斯顿压抑和谨慎的性格特征。但是,模糊梦境中黄金乡的存在,也表现出温斯顿的清醒与反抗以及对真正自由生活的渴望。他不满于现实的环境,渴望有一个自由自在、不受拘束、不受监控的地方。在黄金乡,“眼前是一片古老的、被兔子啃过的草地,一条小径纵穿其中,到处都是鼹鼠打洞所翻出来的土丘。对面参差不齐的树丛中,榆树的叶子在微风中摇曳,浓密得像是女人的头发”“在附近他所看不到的地方,有一条溪水汇聚而成的绿水塘,而雅罗鱼正在里面嬉戏。”[3]131现实与梦境的对比,突出了现实环境的恐怖压抑,也表现了温斯顿谨慎而又清醒且对自由充满渴望的性格特征。

在整部小说中,时间意识是模糊的。作品中很少提及时间,主人公温斯顿也甚至不知道自己生活在哪一年。被人为篡改过并强加于人的虚假现实与人物的真实回忆交叉并置,不停转换,不仅突出了现实环境对人物的摧残,而且也造成了温斯顿混乱纠结的性格。他有时甚至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回忆,什么是真实发生的,什么是虚假的。从恐怖压抑的现实空间到黄金乡的梦境空间,从虚假的现实空间到模糊真实的回忆空间,每一个地志空间都从不同角度刻画和突出了温斯顿压抑谨慎、纠结、清醒且对自由充满渴望的性格。作者巧妙地选择和切换地志空间,塑造和突出了温斯顿的人物性格,同时表达了他对极权主义社会的厌恶和对极权主义社会中人物命运的关心。

二、《一九八四》中温斯顿的时空体空间

“时空体”一词,是一个爱因斯坦术语,最早是由巴赫金(1978)引入文学批评领域的,用它来表示整个空间和时间的综合体,包括物理对象、事件、心理、历史等。加布里尔·佐伦认为,时空体仅仅意味着可以由空间和时间类别的整合定义为运动和变化的事物[2]318。作为一部具有空间元素的叙事文本,《一九八四》在叙事过程中的空间方面值得关注。时空体与空间的结构和组织有关,空间的结构和组织是由时空、运动和叙事的行动产生的。时空体所代表的世界的空间和现实世界的空间是不一樣的。时间结构中的空间强调运动和变化。“一个实际的行动是几种力量的结果:意志、障碍、理想、人物的意图等等。当没有真正的行动时,这些力量也可以在空间中起作用。”[2]319因此,具有这些力量的人物行为可以推动故事的发展。

温斯顿偷偷写日记的行为有着重要的的叙事功能。写日记本是一个人的合法权利,每个人的隐私都应该得到保护,但对英社党来说,保留笔记本甚至在笔记本上写东西都是危险的。在日记本上记录自己的真实想法并保存下来是温斯顿个人意志的体现,也是他受到现实阻碍的真实结果。温斯顿虽然知道写日记的风险,但他还是写了。党的统治决定了写日记的违法性,也强化了温斯顿做这种危险事情的欲望。温斯顿写日记的地方是胜利大厦的公寓。温斯顿好像不动了,处于静止状态,因为人物背景一点都没变。然而,他的日记空间却发生了很大变化。温斯顿写日记的行为发生在不同的时期。这种行为几次都被他的现实思维扰乱。第一篇日记记录了一部电影和他看电影期间发生的事情。面对血腥无情的电影场面,观众笑着大喊,包括温斯顿在内的每个党员都为这场可怕的悲剧鼓掌,这是超乎想象的,但也反映了溫斯顿思维上的混乱。从日记中推断,他害怕警察开枪,也意识到一个时代的珍贵,“人人各不相同,不再孤寂一生”[3]29。这是支撑他的意志或理想。当温斯顿意识到“思想犯罪本身就是死亡”[3]29时,他的下一步便是去追求自由。思想犯罪的范围涉及党员在思想上犯的罪和性欲。温斯顿之前犯过。第二篇日记记录了他曾经与妓女发生性关系的行为。日记的背景从电影院变成了火车站附近的狭窄街道,再到地下室的厨房。狎妓回忆与现实的理智思考之间的频繁转换让他发疯,性欲的自由不能满足温斯顿对真正自由的渴望。第三篇日记描述了他对无产者和资本家的看法。他在日记本上写道:“倘若世间尚有希望,那么它必寄于无产者身上。”[3]75他认识到英社党不能从内部结构上被推翻,党外无产者才是能够消灭它的力量。虽然温斯顿写日记的行为发生在他的公寓里,但日记记录了他在不同地方的经历和他逐渐成熟的思想。写日记的动作被打断了很多次,但日记碎片拼接起来最终使故事完整。

从胜利大厦的公寓到电影院,再到做爱的厨房,从现在到过去再回到现在的旅程,必须通过他房间里的这个日记本。日记展现的日益成熟的思想变化有利于他接下来的活动,包括他主动和奥布莱恩联系,以及他与朱丽亚的约会,这些都是他争取自由的方法。他的日记分散在故事发展的过程中,为他的行动做了充足的准备。温斯顿的日记记录了不同空间的不同事件,他也参与了所有这些事件。过去发生的事弥补了故事中叙述者没有提到的不清楚的部分,温斯顿日记的交替空间经常在现实和记忆之间转换,清楚地呈现了温斯顿在思考中为接下来的行动所做的准备,推动了故事的后续发展。

三、《一九八四》的文本空间

文本空间是一个重构世界的组织结构,它是文本所呈现出的直接形式。文本的结构主要受到三个方面的影响:语言的选择性、文本的线性时序以及视角结构[2]320。在《一九八四》的文本空间方面,乔治·奥威尔的有意的语言选择和叙事视角的转移给读者带来了不同的阅读感受。

语言不能表达空间的所有信息,这一事实导致了一定程度的选择性。它可能用具体的方式表达一些事情,用模糊的或笼统的方式表达另一些事情,并且可能忽略其他一些事情[2]320。语言的有意选择性具有特殊的功能,并产生特殊的叙事效果。小说中的事物有两种截然相反的表现方式值得注意:一些重要信息的缺失和没有任何其他描述的物体名称的重复。在《一九八四》中,奥布莱恩和加林顿的精神活动的缺席是乔治·奥威尔的故意选择。在第二种表现方式中,频繁提及101号房间而直到小说结束都不明确说出它的性质也是一种有计划的安排。在《一九八四》中,温斯顿是唯一一个在外貌和心理上都被描述的角色,因此他的悬念是有限的。相比之下,奥布莱恩和加林顿的形象就大为不同。乔治·奥威尔对这两个角色的描述仍然停留在外表阶段,没有任何心理活动的描写。这样描写有助于建立善良和友好的形象。至少,温斯顿没有感觉到任何敌意。两个角色心理世界的缺失给读者造成了一种错觉,以为他们是温斯顿的盟友。直到温斯顿被捕,加林顿先生的真面目才被发现。同一个人前后外表的巨大反差必然会产生巨大的戏剧效果,给读者带来强烈的震撼。虽然奥布莱恩以思想警察的身份出现在温斯顿面前时,他的外表并没有改变,但他对温斯顿施加的酷刑却颠覆了读者和温斯顿的看法。完全忽视两个人心理描述的选择性有助于建立一个缺乏必要支柱的空间,它的崩溃可以直接导致温斯顿的痛苦和读者既定理解的转变。这样,作品的感染力和审美效果都能得到大大的增强。101房间在小说第三卷中出现频繁。温斯顿对这个房间的理解来自其他罪犯的嘴。他知道的是,这个空间很恐怖,每个罪犯都害怕进入。乔治·奥威尔直到小说结尾才描述这个地方。所以之前101房间只是一个能引起好奇心的名词,温斯顿想知道它是什么,读者也想知道。空间的具体细节被填满,直到对温斯顿改造的最后一步。总的来说,受语言选择性影响的文本空间可以有效地增加作品的悬念性和神秘性。

另外,叙事视角的转换可以带来不同的、显著的叙事效果。文中有对温斯顿梦境的描述,在描述梦境的过程中,叙述者可以去任何地方,他的眼睛可以看到一切,这对于人物的有限视角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对这个梦的描述,很明显叙述者采用了全知视角。读者通过叙述者的眼睛看到了温斯顿的梦,了解了他的基本家庭情况,加深了对温斯顿孤独世界的理解,这种理解完全是受外部因素的影响,而不是温斯顿自身的原因。通过温斯顿的视角,通过他对梦的反应所述,他的母亲和妹妹“必须死,这样他才能活着”。在某种程度上,他母亲和妹妹的牺牲成全了他。这揭示了另一个原因,也许他在30年前的童年时期做了坏事,他所做的事情导致了家人的死亡,这意味着他内心的孤独不仅仅是当代恐怖政治的结果。虽然都运用了全知视角,但产生了不同的效果。这种明显的差异引导读者自己去思考和发现真相,而不是完全遵循和信任叙述者表达的内容。这种叙事视角的转换,有利于叙事的清晰化,给读者带来更深刻的印象。由叙述者和整个世界构成的视角结构可能包含一切,但通过特定人物的视角可以更好地理解某件事的细节。

四、结语

本文从温斯顿的角度入手,运用空间叙事理论分析《一九八四》这部精彩的小说,探究了其中的地志空间、时空体空间和文本空间。地质空间的对比和并置,塑造了人物的性格。时空体层日记的交替空间,推动了情节的发展。在文本层面,小说作者对语言的有意选择,延迟了人物空间的展现,制造了强烈的悬念。叙述者全知视角和人物有限视角交叉转换,增强了读者的阅读兴趣。乔治·奥威尔作为反乌托邦的代表作家,以惊人的敏锐洞察力、严密的逻辑推理和丰富的想象力刻画了未来极权主义社会的面貌,运用丰富的空间叙事艺术展现了未来极权社会的人物命运,警醒世人防止极权社会的到来。

参考文献:

[1]程锡麟.叙事理论的空间转向——叙事空间理论概述[J].江西社会科学,2007(11):25-35.

[2]Gabriel Zoran. Towards a Theory of Space in Narrative[J]. Poetics Today,1984(2):309-335

[3]奥威尔.一九八四[M].舒新,译.北京: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13.

作者简介:杨丹,湖南师范大学文艺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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