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去了一趟图书馆
2021-05-27方文竹
方文竹
那么多的食客会见古人 今人
那么多的坟墓 那么多的谎言
锁链和笛手
那么多的牙齿与我同咬一只樱桃
谁的汁液照亮了世界
谁的碑石旁放下我的一只新鞋
饥肠辘辘 我摸到了风衣内的方便面
馆前的鲜花照样盛开
这是春天 我的感动我的澎湃
图书馆是一句巨型语言
我在句法里摸到了刀尖
馆前的鲜花照样盛开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我只是一个走进图书馆的人
走进自己的证件
馆前的鲜花照样盛开
[林忠成赏评] 图书馆是符号学的集中营,也是结构主义的重灾区,书架等级森严、层次分明,是一个严密操控的社会形态微缩版,每个格子、每本书先在地被规定好了位置,不得逾越半步,连空气都弥漫着制度的干燥味。制度像毛细血管渗透一切,以牛筋的韧性捆扎主体性,人像书本一般被坐落在木架里,无法选择和逃逸。这是结构主义、现代技术、制度三方合谋的结果。海德格尔对技术操控深恶痛绝,他指出:“我认为技术的本质就在于我称为座驾的这个东西,座驾的作用在于:人被坐落于此,被一股力量安排着,要求着。这股力量是在技术本质中显示出来的,是人自己不能操控的力量。”
图书馆跟美术馆、音乐厅、电影院、歌剧院等一样,是现代主义与技术共同营造的特殊空间,是制度的延伸,工具理性的延伸。后现代主义从反抗它们开始,把它们禁锢的主体性解放出来。美国的福莱特·詹姆斯在《关于后现代主义》中认为“后现代主义始于一种对大学、美术馆和音乐厅里的现代主义体制化的反动……通常被称为历史意识和过去感的那种历史性和历史深度丧失殆尽。”图书馆承担着替历史维持深度、替历史构筑恒久空间的使命,它格式化的管理方式必然导致主体的囚禁,异化伴随而来。意大利的雷纳托·波吉奥利在《先锋派之论》中说过:“异化状态与其说渐渐地感受为英雄般、酒神般的状态,毋宁说是一种哀伤式的和悲剧式的状态。”
异化的诗人迈入图书馆,敏感地捕捉到格式化的压抑,他联想到的不是大众意义上的“知识的海洋”“历史的长河”“浓缩的文明”,而是“那么多的坟墓 那么多的谎言”“谁的碑石旁放下我的一只新鞋”。他甚至“在句法里摸到了刀尖”,說明他感受到一种酒神式的哀伤。
福柯在《不同的空间》一文中,把图书馆、轮船、飞机等视为特殊的位所,即异位,认为这些特殊位所割裂了时间,造成了空间断裂。笔者以为,它们还造成了时间的休克。“异位常常和时间的断裂相关联,为了对称的缘故,异位向所谓的异时代敞开了大门。异位是在人们处于某种与其传统时间绝对的断裂时才开始完全起作用。(《不同的空间》)诗中说我“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肯定的嘛,因为你来到了一个时空断裂的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