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界
2021-05-27中岛
我有一朋友住的小区
一半在北京
一半在河北
他的房间在北京
楼里的电梯在河北
每天他在北京起床
然后乘河北的电梯
去北京上班
他开车在河北的一面
绕出小区
上高速就进北京
下班依然是从北京
赶往河北燕郊
再进小区
乘河北的电梯
进入北京的家
[林忠成赏评] 关于诗歌的修辞技艺,古今异质同构。比如自然主义语言,大巧若拙的技法,钟嵘认为写作须“自然英旨,罕直其人”,司空图对此看法是“俯拾即是,不取诸邻。俱道适往,著手成春。”中岛几十年来坚持质木无文的写作,他不喜欢象征、隐喻、互文、复调、差异、偶合、畸联等现代主义以降的写法,他似乎意识到“若专用比兴,则患在意深,意深則词踬”(《诗品》)的弊端。叶燮也一直强调“辞达”,在《原诗》中他指出为文为诗“唯理、事、情三语,无处不然。三者得,则胸中通达无阻,出而敷为辞,则夫子所云辞达。达者,通也。通乎理,通乎事,通乎情之谓……辞且不通,法更于何有乎?”辞不通,容易造成语言脑梗阻,一些诗人嗜好艰深晦涩的写法,设置重重障碍,使诗歌像植物人一般僵硬无趣。
艾略特在《传统与个人才能》中有类似判断,“你不可追求标新立异,尤其是在我们的时代。因为任何标新立异都要强化目的,过分急于通过雕虫小技的方式来炫示自己,结果是早上的独创当天晚上就被复制。”这首诗属结构主义写法,结构主义必然催生“自然英旨”“辞达”的语言效果,跟辽阔是大海的天然属性一般。结构主义的诗,语言严格坐落于逻各斯坐标内,秩序分明,遵循等级制。曼·弗兰克在《正在到来的上帝》中总结道:“结构是由一组组意义——表达或能指所组成的体系,在这一体系中,每一个能指仅从属于某个特定的所指。这种从属关系是按照一种固定的、永恒的规则来确定的。结构主义者喜欢用晶体的构成方式来比喻这种组织原则:每一个分子都按照严格的构成法则,既相互区别,又互相关联。这种构成方式就是晶体结构。”
诗中写道:“他的房间在北京/楼里的电梯在河北”“每天他在北京起床/然后乘河北的电梯/去北京上班”,这个奇特荒诞的地理特点折射了现代人被切割的无奈感、差异感,不但精神支离破碎,连生存空间也被撕裂。科技理性与技术主义凌厉的犬牙深深楔入现代人的骨骼,加剧了人们无家可归的幻灭感。结构主义式的生存空间越来越稀罕,那种秩序明朗、协调温和的空间日渐异化。很明显,诗中的“家”遭行政省份划分的解构,主人只能任凭解构日日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