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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觉或另一种深渊 [组诗]

2021-05-27霍俊明

诗潮 2021年5期
关键词:乌蒙山童车山顶

霍俊明

苍雪羽毛

一年冬天

雪刚好落在山顶凹陷处

月余

人们望着雪山

不尽的虚空之物

如此真实

松针在背后的山坡

一次次落下

草丛中一些奇异的羽毛

沉落,翻卷

又再次轻轻飞升

雪野的山顶

人世有了

越来越多的反光

对立面

以及陌生之物

照片中的担当大师墓

当年的纸上云山

连同大孤独和小孤独

都一起搬运到了云图中

隔着电子化的照片

我听到了你和游人的喘息

此时正是滇西北高原的夏天

几分钟前一闪念

想起担当和尚

他的墓塔我还没有机缘去过

你刚好

发过来这张照片

可以看出

墓塔并没有经过滤镜的处理

死亡或道义

是不需要美颜的

所有的旁人和嘈杂人世

都被電子化图层

过滤掉了

“看破不说破”

担当大师的塔身

有不深不浅的青苔

一张照片仍然像深渊

像隔着十万八千里

那些微尘和颗粒你承接不住

一个人破碎的家世和山河也是

静闻法师

那是末世

一人以骨灰的形式

抵达了一个想象的山顶

那里被认为是群山的心脏或火焰

大山也需要洗一洗

雪水正自上而下

身心俱疲的人

在赶来

在山路上

戴罪而歌

一人禅诵二十载

不移其志

了了江水只有白骨

洗梦

不会再有第二个登临者了

革面易

洗心难

镜子是白色的灰烬

乌蒙山,兼悼马新朝

现在

秋天结束了

乌蒙山顶

时间的冷和词语的冷

刚好相遇

时断时续的雪

带来一条确切的消息

一位友人

在一年最寒冷的时刻

刚刚亡故

中原大地的庄稼

被砍落一地头颅

雪阵回旋

灰蒙蒙的死亡面纱

老友成了新亡人

在这样的大雪

在如此的白冷之物

一次次降落

想起你

隔着雪

隔着云南

隔着生和死

鸡足山削发志

有人替你走了一段末路

你永生不可能走的

那条路

湖中到处是人和兽的倒影

他曾在老城经营一个书吧

门口有一棵花椒树

佛系女友

迷上了普洱茶和木手鼓

接连十个夜晚

他梦见山顶的一座金塔

他每次磕头都

磕出黑血来

大觉大梦

他徒步

上了鸡足山

落发后再次下山

城中已是十二月

书桌当舞台

他最后做了一次演出

曾经的长发

苍白的手指

老式的木吉他

有人鼓掌

也有人垂泪

他给了人们

最后一次拥抱

包括

他的女友

再次上山

尘世的最后一场雪

在那天

不紧不慢地落着

一座山,一座山

一座山

已被凭空削掉了四米

对于曾经的庞然大物

我们得把它换算成

一个个数字

一座山减掉四米

小镇的人已经习惯了

它们继续

冰雪消融

崩塌、风化

泥石流……

它们仍在

一次次奔赴江河

它们正在成为多种不可知的形式

只允许我们

一次次

视而不见

陌生人更像幽灵

下午和下午是不同的

只是此时

右侧的金银木更加茂盛

它们枝头低垂

草坪已几天没修剪了

路面被叶片遮挡

暗沉

真实的园丁

比想象中的年轻了一些

蓝色割草机

暂时闲置在不远处

梧桐树下

一个陌生人

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

你也只能

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

更像是做了一件亏心事

小心翼翼

还有几丝歉意

你不能超过他或她

路面太窄了

上面尽是陌生人

以及深灰色的影子

陌生人

更像是幽灵

这个下午

也更接近于虚无

闻礼忏声

雨来,避雨

任何人无异

暮晚时分的蝉

也一样

因为避雨

我被迫成了听经人

一辆深蓝色的童车

停在仿古建筑的屋檐下

现在里面空着

孩子被母亲抱出

四肢垂落,眼神呆滞

礼忏声将佛堂和童车

暂时填满

雨未停歇,唱经

已经结束

完成例行工作的僧人

一身轻松

他们在雨中喧哗

我甚至听懂了

一两句方言

雪兔或梦觉

一种宿命

肉身和雪

是同一种颜色

为了诗谶

燃灯断指

现身已是残生

冬天

朋友带来更多的寒意

刚清理的炉膛

灰烬越堆越多

庭院空了如同白纸

有人老了

病了

睡眠越来越少了

一梦

一醒

都是大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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