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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孔子音乐美学思想对当代电影音乐的影响
——从电影《我的父亲母亲》音乐谈起

2021-05-27张子竞

影剧新作 2021年4期
关键词:配器旋律孔子

张子竞

在现代音乐发展中,影视作为一种喜闻乐见的大众传媒,从黑白无声发展至彩色有声,有声时代的到来预示着影视作品不再是简单的画面表达,音乐从寄生于影视画面、依赖影视而存在,慢慢地脱离了这种附属于影视画面的关系而发展成为不可或缺的影视组成部分,成为联结、诠释影视作品的纽带,进而从“乐配影视”发展到了如今独特的“影视音乐”。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孔子便认为音乐的本质在于人心感于物而形于声,再根据美的规律使之“成文”,“凡音者,生人之心者也。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1]272“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1]305音乐不仅能传达情感、表达想法,也能调和人的脾气秉性、陶冶品质、培养心性。“孔子将人类社会进步发展中的社会伦理、儒家五常‘仁义礼智信'等道德品质融入音乐,提出‘尽善尽美'的音乐评价标准,以‘善’为评价音乐艺术作品最基本的审美评价标准,将具有道德律的音乐美学思想推广开来。”[2]

在现今影视音乐发展中,乐与物、情与思的巧妙结合为画面艺术带去了更多的可能,音乐作为记录情感、渲染画面的载体且具有影响、教化功能,在影视作品中起到了不可或缺的表现作用。在这种视听结合中,作曲家们根据影视剧情,利用音乐的旋律、调式、和声、配器等音乐要素来传递和表达情感,使得音乐拥有了塑形的功能。在影视人物塑造、场景营造、情感宣泄时配以音乐,融合人物与故事的情感,打造立体化观感,起到传达情感、表达想法、调和脾气秉性、陶冶品质、培养心性的功用,可见,音乐所蕴含的中华美学精神,将影视之情、文化之韵更加深刻地凸显出来。在《我的父亲母亲》《红高粱》《我和我的祖国》等诸多优秀国产影视作品中,这种视听同步的影视音乐不仅继承了中华传统道德伦理,并且在儒家美学思想引导下不断创新,渐臻一种“尽善尽美”的艺术佳境。

电影《我的父亲母亲》讲述的是感人至深的父母爱情故事。夫妻相爱四十年,相濡以沫,风雨同行,即使遇到再大的苦难也始终不渝。为了表现这种传统的爱情伦理与家庭观念,抒发浓厚的怀旧情绪,作曲家三宝所创作的主题音乐《The Road Home》(回家的路)在电影中前后出现了16次,每一次都通过对旋律、节奏、配器、演奏方式等音乐要素的调整做到了“单一”的丰富,即在乐器编排、音色把握、旋律细节、节奏速度的变化中,将蕴含在音乐中的情感变化呈现出来。通过不同的音乐要素将贯穿始终的“单一”主题呈现出不同的形象与情境,传递了多层的情感信息:初恋情愫、淳朴清朗、诚挚感人、浪漫相爱、悲剧降临、生离死别等。电影的审美体验是一种复杂的心理活动,受众在绵延起伏的音乐中形成了不同的审美观感,同时在高低、快慢、强弱、明暗的音响变化中产生心理上的变化,《我的父亲母亲》的音乐正是通过上述变化手法将作品中纯真朴实、凄美动人的情感沁入人心。

主题曲《The Road Home》由笛子、板胡、排箫等民族乐器结合人声、电声乐器演奏,曲作者有意选择大众喜闻乐听的乐器音色,这个做法为构建民族性的审美意象夯实了基础。音乐由弦乐队弱奏的长线条衍展,引出民族调式的主题,后通过笛子、竖琴、排箫、板胡、人声的逐次叠加递进,将主题在F宫调式上进行了9次移调。同时通过配器的不断叠加、同质音色厚度不断加强、频率分布不断着重在中高频下,从而推动情感一步步递进,使听似单一的回旋性主题在不同配器的变化中传达了不同的声音信息。三宝认为:“音乐首先要感动自己, 最终能打动人, 才是最主要的”——“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作为创作者,要真实地将自己的心铺在纸上,如此才能写出“活”的音乐。三宝将民族乐器与西洋交响巧妙结合,把笛子与板胡清脆高亢的音色与交响乐深沉、广阔的音响融合,将贯穿始终、大气磅礴的主题旋律层层递进,通过回旋曲式和民族调式的运用,为饱含中国色彩的旋律增添了更深的情感体悟,将《我的父亲母亲》那些纯真年代的真挚情感与中华传统道德伦理融入到优美的音乐中,深刻地揭示出思想内涵的“尽善”。

一、电影《我的父亲母亲》的音乐塑形特色

旋律——塑形与传情。在传统音乐作品中,旋律通常是最易抓住人心的音乐要素。将音的长短高低进行分配,加以节奏和调式的辅助,以达到某种情感的宣泄。在《我的父亲母亲》中,作曲家的旋律悠远流长,缓慢的速度、四四拍的节拍加之多为四分音符和八分音符的长线条下行律动,运用一系列悠长、缓慢的手法为旋律造型,为忧伤沉重的作品奠定基础,与孔子崇尚的缓慢、沉稳、平和的“尽善尽美”的雅乐相似,以达音乐之“和”。旋律的流动以级进为主,凸显音乐的故事性与诉说感,主题的音域跨度达到一个八度,第一乐句中的四度进行达到高点音D,在音符连贯的进行中不断下行游移,随后围绕主干音D、F、A,在民族调式强有力的支撑下,再次掀起情绪的波动。

节奏——平衡与协调。在影视音乐作品中,作品的节奏的快慢也奠定了情感的基调。通常,一首快节奏的灵巧音乐能给人带来飞扬愉快的感受,缓慢悠长的节奏给人舒扬联想的体会。在《我的父亲母亲》中,劳动人民的爱情常常是纯粹朴实的爱,是不追求大富大贵,只要生命的最后一刻两心依然紧紧相依的爱。在这样的情感背景下,作曲家对节拍的把握十分准确,选用强弱明显的四四拍——利于塑造长线条音乐的复拍子,加之由四分音符和八分音符组成的律动以及弱起的安排,增强音乐的推动感,在级进为主的旋律中,塑造出悠远感人的音乐。在旋律的基础上,节奏为音乐丰富了表现形式,将音乐中的信息通过律动直观地传达给观众,在“乐”律动的影响下,人们受到其中饱含美好情感的影响而产生自我共鸣。

调式——描绘与把控。在音乐中,不同调式意味着不同的情感色彩,例如中国五声调式、中世纪中古调式、西洋大小调等,每一种调式都蕴含了独有的音程关系,饱含了不同的音乐色彩。在《我的父亲母亲》中,作曲家选用民族五声调式进行写作,将中国旧社会劳动阶层的朴实与艰辛蕴含其中,十分富有中国特色,将孔子的“真”“善”音乐美学思想内容更进一步地体现出来。从F宫调式引出主题,在旋律中适当运用偏音变宫音E,更加强化了民族调式的情感倾向。在主题不断地发展中,F宫调式主题移调至bE 宫调式,在回到F宫后向下四度移至C宫,在前后共9次移调过程中,不断强化主题思想,使建立在民族调式上的主题深入人心。

和声——色彩和点缀。单线条的旋律难免枯燥单一,在和声的融入下,音乐情感得到更好的表现。在音乐发展史中,和声的风格影响也是重中之重——中古时期、古典时期、浪漫主义、印象主义、民族复兴乐派、现代乐派等等,都因和声运用的不同而赋予了不用的听觉和情感。《我的父亲母亲》在五声民族调式基础上,通过和声进一步延续民族调式的色彩,运用平稳的和声节奏,并辅以节奏缓慢的悠扬旋律,进而体现出具有民族特色的审美情感。

配器——拔高与烘托。著名作曲家杨立青认为:配器依赖的是“天生的直觉”和对“色彩的敏感”,在掌握多种乐器的演奏法之后,配器更多的是每一位创作者自身的体会与表现,体现了“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的意味。在《我的父亲母亲》主题曲中,旋律固然奠定了传情达感的基础,三宝对其配器的编排可谓妙笔生辉。他将民族乐器与西洋交响融合,并在主题统一的前提下运用不同配器、层层叠进。电影中,在母亲为了能多看到父亲几眼而特意去较远的地方打水的片段中,为突出母亲的羞涩和含蓄,作曲家运用轻巧的电声乐器和相对轻快的节奏设计进行点缀。而在电影片尾高潮中,“我”回应母亲的期望在村里给孩子们上课让母亲回想起父亲在村里教书的日子中,长笛缓缓再次奏出主旋律,在弦乐的铺垫中,逐渐加入无唱词人声合唱,将情感推至高潮。或许在这里,没有什么乐器能比人声的吟唱再适合表达一代人淳朴的追求与期盼,人声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现在电影片尾,为整部影片画上句号。

在各音乐元素的巧妙运用下,三宝将《我的父亲母亲》主题音乐单一的旋律奏出千回百转的情感,达到了孔子推崇的“尽善尽美”的境界,使得人们通过自身的冥想、感悟而汲取营养。“是以闻其宫声、使人温良而宽大;闻其商声,使人方廉而好义;闻其角声,使人倾隐而仁爱;闻其徵声,使人乐养而好使;闻其羽声,使人恭俭而好礼”,[3]音乐中的“宫商角徵羽”五音可以引导人的品性与行为。现今,三宝将五声民族调式运用其中,结合音乐要素将真正之“乐”传达,可谓“唯乐不可以为伪”。

二、“尽善尽美”的美学思想对当代电影音乐的影响

回溯中国古代音乐的发展,周代贵族所提倡的“六艺”教育与孔子主导的“礼乐”思想发挥了重要的社会功能。由于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转型时引发的社会动荡导致孔子所推崇的“克己复礼”变得渺茫,新旧意识形态的斗争直接带来了音乐形态的“礼崩乐坏”。对人格德行品性的意义有更深刻认识和追求的孔子决定做出退让,淡化礼乐原本的等级阶层性质,强化其蕴含的修养内容,成为影响人思想品性的内容和科目。孔子正是通过音乐去寻找内心的栖息之地和为人道德品质的最终归宿。

孔子强调儒学思想以“仁”为核心,以“乐”为导引,使得人人“尽善尽美”,因为只包含音律、节奏、旋律、音响的“乐”是片面之“乐”,而具有道德品性、包含教化内容的“乐”才可称作为“乐”,否则就只为“音”而非“乐”。且六艺中“乐”与儒家中的“乐教”有较大关联,孔子非常重视诗教、乐教、礼教,讲求开门授徒,尤其对音乐教育十分用力。在《论语·泰伯》中,他认为——人之学,应“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音乐是人格品德修养的最高境界,是人一生成就的最高标准。

同时,孔子认为真正的“乐”是包含了美好的情感并可以影响人的道德品质,其内容包含真和善,而表现形式应该是美的。同时,真正之“乐”除了拥有“真”和“美”的内容之外,还要具备“善”的精神内核来充实 “乐”的内容,只有同时具备了真、善、美,才达到真正意义上的“乐”。“乐”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人的行为举止,陶冶人的思想情操,通过其内包含的美好情感、道德品性使人在内心深处产生共鸣。

而融合了“尽善尽美”美学思想的当代影视音乐作品在画面艺术的配合下,将影片故事中的情与思以听觉形式呈现给受众,通过作曲家对音乐要素的运用与编排,创造性地将优秀中华美学思想通过新时代的大众传媒——电影艺术融入人们的精神生活中,为构建和平、美好的社会生活发挥了精神引导的作用。孔子以活的思维、乐的精神去看待社会,以“乐”去稳定社会发展,其逻辑推进是运用音乐的“声和”引导受众的“心和”,从品行修养的“人和”营造社会的“政和”,最后达到“尽善尽美”之境界,这种美学思想对当代影视音乐的创作有着积极的影响。

正如爱默生所言:“文化开启了人对于美的感知”,音乐更是开启了人类对于音乐艺术的探索与追求,从中获得情感共鸣与品德提升。有了孔子“凡音者,生人之心者也。情动于中,故形于声”的启示,作曲家在“凡音者,生人之心者也”的体悟,艺术家将中华美学思想融于音乐中,通过对音乐要素的编排和组合,力求内容美和形式美的统一,以达孔子“尽善尽美”的艺术境界,进而创作出更多广泛传播的优秀影视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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