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为镜像的现实与文学
2021-05-26娄燕京
娄燕京
【导读】《月落荒寺》是格非反映当下现实处境的长篇新作,作家既试图以拟真的方式描摹日常生活的物质性,又通过引入经典话语赋予现实以意义。但生活与写作由此陷入商品化的流通网络,导致现实与文学互为镜像,共同呈现了现实的总体性危机。
【关键词】《月落荒寺》镜像危机冷眼关于新作《月落荒寺》,在一次采访中,格非一方面将其放在既往作品序列的延长线上,凸显个人思考和艺术探索的连续性,另一方面强调新作“也有一些区别”,“因为生活在变化”,作家“要有能力分析当今的现实”,同时通过“特殊的修辞”将这一现实呈现出来。[1]格非的这番创作自述,无疑为理解、评论《月落荒寺》提供了一个坐标系,即在“现实”与“修辞”的相互生成中,才能定位新作之“新”。因此,探讨《月落荒寺》以何种“修辞”呈现了怎样的“现实”,成为进入格非新作的方便途径。
然而,问题的复杂之处在于,小说内容与形式的关系,或许并非如作家本人说得那般自然、透明。具体在《月落荒寺》中,现实与修辞、内容与形式既相互配套,但也相互掣肘,并互为镜像,反映着彼此的危机与出路,在勾连广阔的历史语境的同时,体现出文学与现实的种种症候。
一、生活的符号化
从所反映的“当今的现实”来看,《月落荒寺》以北京某大学教授林宜生及其家庭和朋友圈的日常生活為主要内容。在小说中,这些人物是高级知识分子、上层官员、艺术策展人、商界精英,经济地位、物质生活十分优越,但又不断陷入婚姻、事业、欲望和精神的危机之中。小说移步换景般地展示着这群上流人士无聊而匮乏的生活:出轨、离婚、孩子教育、官场失意、家庭聚会、音乐雅集等,看似一地鸡毛,却又左右逢源,种种危机在日常现实的流动中转移、化解、重现,周而复始,却依然无动于衷。一言以蔽之,《月落荒寺》呈现出一幅上层社会的众生相。
如果说,通过上述概括,可以将《月落荒寺》定位为“现实主义”小说的话,那么为了配合反映这一现实,格非在写作中采取了拟真的艺术手段。在小说叙述的“物质性”层面上,《月落荒寺》的一个突出之点是,格非给小说中的每一位人物都安装了定位系统,无论小说人物身处何地、去往何方,都在共享实时位置。以近乎强迫症的方式,格非巨细靡遗地描画了上流社会的日常生活轨迹图。
小说中,这些地点包括但不限于北京的街道(中关村北大街、五道口、肖家河)、社区(褐石小区、望京的“圣馨大地”公寓楼)、景点(怀柔的雁栖湖、南锣鼓巷、正觉寺)、茶社(曼珠沙华)、咖啡馆(雕刻时光咖啡厅、盒子咖啡馆)、书店(单向街书店)、酒楼(桃屋日本料理店、嘉和一品、张生记、欣叶酒家、顺峰酒楼)、医院(积水潭的精神康复中心、美联众合动物医院)等。具有症候性的是,即使是在细枝末节、无关紧要的地方,小说也不忘“报地名”,如第55节,林宜生与回国的儿子去小区门口吃烧烤,格非也刻意点出烧烤店的名字——“渝淮人家”。
与真实的地点、位置的植入相对应,格非在小说中对“物品”同样进行了偏执的展览式描写,典型如第55节,作家以静物素描的方式细数伯远从美国带回来的礼物:一柄海泡石烟斗,两袋荷兰产的烟丝,一把Philips的电动剃须刀,一只Zippo打火机,一套雅诗兰黛的化妆品。更典型的段落,则是借人物周德坤之口,对茶道的展示:
要说今天这壶茶,还真不简单。单说这茶叶,得是武夷山一百零三岁的周桐和老茶师亲手烘焙的牛栏坑肉桂。光有好茶还不成,还得有好水。农夫山泉够可以的了吧,人家偏偏说不能喝,非得是内蒙古阿尔山特供的五藏泉!就差到芭蕉叶上去扫雪了。好水有了,却不兴搁在电水壶里煮,还得备上潮州枫溪的红泥炉和砂铫。炭呢,得是意大利进口的地中海橄榄炭。你说这费劲的![2]28
可以说,位置与物品的密集呈现,是《月落荒寺》的“特殊的修辞”,两者构成了一张现实生活的物质大网,将作家所要思考的现实与人物牢牢地固定在日常的肌理上,以真实而令人眼花缭乱的方式,描摹着中产生活的声色犬马。
不可否认,对地点和物品的强调,结构出《月落荒寺》的“物质外壳”,并与小说的“精神叙事”产生内在勾连,既体现着作家的艺术功力,更折射出人物性格和时代的精神状况。[3]正如小说以暗示的方式提及的卢卡奇的评论,林宜生们无疑搬进了“深渊大饭店”:“一个富丽堂皇、设备齐全、处在深渊、处在虚无和无意义边缘的饭店。在精美的膳食之间或风雅的娱乐之间,每日注视着深渊,只能强化精妙的舒适享受所带来的快感。”[4]而问题在于,如果说,林宜生们的生活处于“深渊大饭店”中,那么,“注视着”这一“深渊”的文学及其背后的作家主体,如何不被“深渊”所吞噬,其自外于“深渊大饭店”的合法性何在?换言之,当《月落荒寺》以拟真的、超级现实的方式,以商品展览的方式呈现“处在虚无和无意义边缘”的他人生活时,如何保证文学自身是有意义的,也即如何在镜像式反映“精美的膳食”和“风雅的娱乐”时,保证自身不是在“强化精妙的舒适享受所带来的”叙事快感?
在现实中,林宜生们的生活极度虚无,只能以对商品(位置和物品)的依恋,锚定生活的意义。但正是在这种“物”的替代性变动中,当林宜生们马不停蹄地奔赴下一个地点、下一件物品,真实的地点和实体的物品就不断地转化为漂浮的能指,形成一个平面化的象征网络,尽管可以用以表征身份,并转移无意义的焦虑感,但“深渊”依然无法摆脱。而关键在于,这不仅是生活与现实的危机,也是文学与写作的危机,林宜生们的生活遵循着符号流通的逻辑,在《月落荒寺》对地点和物品的展览式描写中,商品规律同样渗透其间。因此,可以说,现实生活、小说内容的无意义,直接反射到叙事、形式层面,《月落荒寺》的叙事动力似乎就根源于商品与“物”的不断流动,作家既试图以对精致却虚无的生活的镜像式呈现,来掩饰“故事”的匮乏和“写作”本身的无意义感,却同时在小说“物质性”的极度膨胀中,导致内容与形式上的流水账。正如前引关于茶道的描述,一方面体现出揶揄、讽刺,另一方面又隐约流露出叙述者精通茶道的炫耀之感,而在细致的铺排中,小说叙述流于“物”的展览,造成意义与批判性思考的缺席。在这一意义上,《月落荒寺》与其所思考的现实,互为镜像,映照出彼此共同的危机。
借助于人物之口,小说叙述者曾探讨过文学与生活的关系。按照小说人物的理解,文学中之所以有那么多关于绝望和虚无的体认,是因为文学面对的是“真正的生活”。如果说,文学的“意义”在于呈现并直面无意义的生活,那么《月落荒寺》某种程度上做到了这一点。但即便如此,“无意义”的焦虑仍然笼罩着作品的整体构思,寻找真正的意义,追求可能的生活,依然内在于小说的结构脉络和作家的精神探索中。
二、话语作为中介
小说叙事中出现或内嵌典故、引语、互文等知识性范畴,是格非作品的鲜明标记,《月落荒寺》自然也不例外于这一个人传统。在《月落荒寺》中,互文等的使用,与格非既往作品相比,又显得过于密集,如同小说对“物”的展览一样,构成了另一重物质性的叙事外壳。之所以如此,一个可能的写作动机是,林宜生们的生活漂浮于符号化的能指网络,呈现出一片虚无的精神危机,因此,为了体现深度、赋予意义,在现实和叙事的流动中,插入经典性话语,以揭示为人们所忽视的生活的真正奥义,就成为一种可行的办法。
在此前提下,当人与人、人与事之间试图有所真正触着,就必须经过知识、引语的中介。如第50节,具有神秘色彩的黑社会人物辉哥与大学教授林宜生见面,就先背了一段《共产党宣言》,由此构成一段反讽性的理论思辨。在第58節,辉哥只有通过讲述一段鸠摩罗什的故事,才会点明催债的意图。某种程度上,如果说,黑社会人物出口成章,有些不合常情的话,那么,身为哲学教授的林宜生行事时,刻意交代的引语,也显得过于突兀。在第18节,当林宜生试图向楚云打听她讳莫如深的身世,小说却先插入了一段卢卡奇关于“时间”的理论表述,以此表明楚云的经历与形而上的“时间”概念的勾连。而显得尤为刻意的是,第7节,林宜生向楚云讲述自己因为要去学校找一本名为“唯一者及其所有物”的书,才无意中撞破了妻子的出轨。“唯一者及其所有物”的书名,在行文中一闪而过,却又饱含暗示,因为这是一本由无政府主义者写的关于极端个人主义的书。或许在格非看来,只有在这一理论层面,林宜生妻子的出轨才会显示出意义。而问题在于,这样的中介、互文是否必要且达成了赋予深度的意图?
在故事中插入典故、引文,固然可以揭示、深化作品的意义,但《月落荒寺》里的互文等知识性范畴,并非完整地镶嵌在故事与生活内部,而毋宁说是现实本身被人为插入的话语强行暗示具有某种意义。因此,格非在小说中不断加入参考文献的意义赋予方式,更多体现为一种症候,揭示出现实与生活本身的无意义。而过多且过于刻意的知识、互文又会造成叙事的阻滞,以至于拆解叙事本身的完整性。由此产生的一个后果是,在《月落荒寺》中,大量的互文与引语形成了一重相对于故事本身的另一世界。故事本身与小说写作的意义被这一“平行世界”抽取、征用,丧失了自身的合法性。与此同时,意义、话语、知识不停地出现、转移,造成话语本身的漂浮,导致意义不断生成,又不断消解。因此,小说在叙事层面对知识的依恋与更替,实则分享了小说人物深陷于其中的“物”的流通逻辑,在现实的价值规律内,知识(词)与商品(物)同一化,“词”也就变成了“物”,并变得碎片化、平面化。在此意义上,《月落荒寺》中的人物,无论是教授哲学、抄写佛经,还是谈论诗词音乐,尽管显得专业,头头是道,却没有体现出精神上的内在深度,反而流于表面,最终仍是为了攫取利益(如林宜生赴各地授课)、表征身份(如西方古典音乐发烧友)。同样,《月落荒寺》的写作方式或许也应遭受上述质疑。
在更大的主题范围内,“词与物”又呈现出另一重关系,这体现在小说人物楚云及其所代表的生活上。按照格非自述,楚云相对于林宜生们代表着“可能的生活”,但对于这种生活的描述,更多是话语虚构的产物,楚云也由此像是一位传说里的人物。在小说中,林宜生与楚云第一次见面,被安排在“盒子”咖啡馆,因为这家咖啡馆有放映先锋电影的传统,所以,楚云一出场就被《犹在镜中》《镜子》等电影的话语氛围所笼罩。而林宜生对楚云的种种认识、猜测,则来源于两人之间讨论日本俳句、唐诗宋词以及楚云关于西方古典音乐的认识。楚云失踪以后,林宜生重新认识楚云的线索,只有保存在楚云电脑桌面上的文件(包括一部电影、一本小说、一段音乐视频)。更为重要的是,对林宜生来说,关于楚云的种种事情,如楚云的身世和失踪过程,皆来自他人转述。可以说,如果祛除种种笼罩在楚云身上的话语,楚云这个人及其关联的生活几乎不存在。因此,在现实的、林宜生们的生活中,楚云更像是由诸多话语建构的幽灵,而所谓“可能的生活”,也就此凸显为由讲述、话语、知识制造的幻觉。
“可能的生活”自然高于“现实的生活”,传说中的楚云同样高于生活里的林宜生,话语也就高于现实。回到前引的格非自述,当格非说作家“要有能力分析当今的现实”,表现在《月落荒寺》中,似乎演变为作家不断为日常生活强行插入引语,并以话语建构的幻觉制造生活另外的可能性。简言之,分析现实就变成一个以“词”替“物”的过程。而这与其说是作家“特殊的修辞”,毋宁说是现实本身的手段,即一种符号流通的强大逻辑。
在《月落荒寺》这部作品中,小说人物沉浮于由“物”(商品)所织成的网,而作家从写作的角度为小说赋予意义的过程中,又通过互文、引语织就了一张由“词”(话语)组成的网,词与物互相征用,文学与现实互为镜像,形成一张弥天大网,将小说的内与外笼罩其间,无法逃脱。而如何突破这张网,何谓真正的生活,仍需得到回答。
三、“月落荒寺”的催眠时刻
为了凸显楚云所象征的“可能的生活”,格非特意增添了悬疑笔法。在《月落荒寺》中,有几处疑点,比如,楚云的孪生妹妹究竟存不存在,那张“僧肇”的名片究竟指向何人,楚云与伯远买花时看到的“吞钢针”戏法是如何完成的,辉哥在被执行枪决的情形下是怎样逃脱的,绑架楚云的又是何人,等等,并没有得到彻底解答,而这无疑烘托出故事与生活的神秘性,映照出林宜生们所居其中的现实生活的苍白。楚云与辉哥的身世经历固然在乏味的主流生活中显示出异质性,隐含了在别处的生活,但如果将生活的可能性等同于险象环生、惊心动魄的黑社会故事,也表征出某种想象力与思考力的匮乏。因为,这种生活对林宜生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又与之构成何种关系,并非简单的“可能的生活”与“现实的生活”的二元对立。
在小说中,楚云与辉哥的经历均由他们自己讲述,林宜生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而所谓“可能的生活”,对林宜生来说,也就只是一个“故事”。小说第20节,林宜生听完楚云的讲述后,只是心生感慨,在当今的现实“还会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事”。因此,当“可能的生活”变成“故事”,“可能性”也就成为现实生活本身的一部分,成为一段可有可无、随时被替换的插曲,也即成为生活的调味品。在这一意义上,“可能的生活”是由“现实的生活”建构出来的,是现实生活逻辑的延伸,而并不构成冲突性的对照。作为“故事”的“可能的生活”,其功能在于,让深陷尘世之网的林宜生们,有一个倾听他人的时刻、一个出神的时刻,并在短暂的缝隙中,对现实的生活有所反思。而在小说中,此功能最有代表性的承担者,就是“月落荒寺”这一核心场景。
格非自述,《月落荒寺》的构思缘起于一场在圆明园正觉寺举办的中秋音乐会,受此启发,创作了这部小说。不过,尽管音乐雅集是写作的起点,但在最终的结构安排上,成为小说的叙事终点。虽然《月落荒寺》描写滚滚红尘中的各路男女,细致刻画他们的物质欲望与精神危机,但如果从更为后设的角度看,这些铺排更像是一场音乐会的前奏、一段稍显冗长的开场白,其最终的目的,是为了烘托出一个神圣的时刻、一个月落荒寺的时刻。当德彪西的《月光》奏响:
不论是坐在前排的官员、商界精英和社会名流,还是散席上的那些普普通通的爱乐者,此刻都沉浸在同一个旋律中,恍如梦寐。不论这些人是有着精深音乐素养的专业人士,还是附庸风雅之辈,不论他们平日里是踌躇满志、左右逢源,还是挣扎在耻辱、失败和无望的泥潭中艰辛度日,所有的人都凝望着同一片月色溶溶的夜空,静默不语,若有所思。
这样一个奇妙的时刻,在林宜生看来,是一个“被音乐提纯的瞬间,所呈现的正是存在的奥秘:一种无差别的自由、安宁和欢愉”[2]200。在这里,个体的身心得以安顿,阶层的差异被抹平,所有人在音乐的笼罩中被赋予内在深度,结成一个平等的人类共同体。可以说,月落荒寺的时刻,是一个在高雅的音乐中实现精神超脱的时刻。简言之,在摆脱所有的浮沉挣扎后,一个没有“词”与“物”的时刻。
然而,这样的时刻也是一个被催眠的时刻、一个人为制造的幻觉。尽管“月落荒寺”美妙天成,看上去恰到好处,但为了这一片刻的升华,音乐会的组织者必须对时令、节候、曲目安排和建筑高度等进行仔细的演算。更不必说,举办这样一场音乐会,背后必然有资本的助力。而进一步从后设的,也就是创作的角度看,作家为了最终呈现这样一种文本效果,或许也必须如音乐会组织者一样,在结构安排上进行精心构思。因此,“月落荒寺”的时刻,与其说是一个被音乐提纯的瞬间,不如说是一个被催眠的时刻、一个意外走神的时刻。而催眠结束,众人回过神来,生活依然如故,危机也并没解除。在最后,当乐曲弹奏完毕,借来的斯坦威钢琴被工人搬走,林宜生也要再次面对纷繁的现实。
小说中,“月落荒寺”不仅仅指向这场出神入化的音乐雅集,在林宜生的潜意识里,也与“黄山那件事”(第45节,指林宜生与赵蓉蓉暧昧的情欲纠葛,由他自己看来,这导致了他的忧郁症)有关。这就是说,“月落荒寺”的场景与意境具有双重性,既指向精神的超越,更内含着身体欲望,其本身并不具有完满性,随时可能瓦解。“月落荒寺”的功能,正如小说引用过的精神分析理论所说,心理疏导的目标不是为了治愈,而是为了转移,从而能够坦然面对自我与世界的不堪和混乱。因此,在最终的意义上,“月落荒寺”在某种审美的无功利性中,隐藏着极度功利的目的,并以极度物质性的方式转移种种束缚人的“词”与“物”,却无法消除它。换言之,“月落荒寺”的时刻,需要经常被唤起,因为其自身随时在瓦解,既不断催眠,又不断醒来,正如现实中“词”与“物”的流通逻辑。
得益于现实的启发,格非倾心设计了一个“月落荒寺”的时刻,以摆脱尘世的无边大网,为精神危机寻找出路。但真诚的思考,可能恰恰为网所捕获,精神超越的瞬间也成为网格的自然延伸。小说采用了第三人称限知视角,既深入人物的内心,又保持一定的距离,既反讽、批判,又充满温情、将心比心,以跳来跳去的方式,试图突破尘世之网。正如“笼中鸟”的比喻,尽管以轻逸之姿,显得腾挪跳荡,却仍然站在了铺天盖地的网中。
在《月落荒寺》中,格非反映并思考了“当今的现实”,指出了种种精神与意义的危机,并以“特殊的修辞”试图对现实有所纠正。然而,解决危机的方式是危机本身的一部分,分析现实的文学被现实所反噬,现实的危机成为文学的危机,二者一体两面,互为镜像,形成“铁的牢笼”,紧紧箍住生活与写作的主体。但正如生活和文学所暗示的,破网的冲动仍然内在于历史与现实的脉络中,而如何不被束缚,重新獲具主体性,可能首先需要直面那一由词与物所织就的无边困境,在不断反思与挣脱中,试着有所行动。
注释
[1]格非.格非自述:新作《月落荒寺》,让小说重回神秘[N].新京报,2019-09-30.
[2]格非.月落荒寺[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
[3]陈培浩.“现实主义当代化”中的“格非经验”——从《月落荒寺》说起[J].扬子江文学评论,2020(2).
[4]卢卡奇.小说理论·序言,转引自林培源.重返小说的神秘性——论格非长篇小说《月落荒寺》的叙事[J].当代作家评论,2020(1).
作者单位:浙江理工大学中文系
(责任编辑魏建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