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女客观情况和价值认同对老年人代际交换行为影响的实证研究
——基于CHARLS 2015年数据的分析
2021-05-26曲绍旭
曲绍旭
(1.南京理工大学 公共事务学院,江苏 南京210094;2.南京大学 社会学院,江苏 南京210023)
一、问题的提出:老年人代际交换——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
代际交换是指老年人与子女间物质或服务方面的交换,代际交换的表现方式为:父母对子女承担抚养义务,而子女对父母承担赡养责任。相互性是代际交换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特点。我国代际交换的相互性与传统的家庭养老模式设定有着较大关联。在传统意义上,家庭两代人之间在情感沟通、道德义务履行、资源共享等方面形成代际支持的模式(王树新,2004)。父母为子女提供必要的生活、学习、工作上的帮助,子女则根据其经济实力,为老年父母提供诸如生活照料、精神慰藉等服务(张洪芹,2009)。随着人口结构的转型以及家庭结构的变化,家庭内部代际交换的模式正在发生变化。父母对子女的抚养义务依然没有发生变化,但子女对父母的赡养行为却发生了整体性的改变。许多老年人(尤其是低龄老年人①对于低龄老年人,相关政策文件并没有进行明确界定,学界普遍将低于70岁的老年人称之为低龄老年人。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推算,2018年,我国低龄老年人的比例为55%左右。)不仅不能得到子女的相应支持,还慢慢地从“依赖养老”逐渐转向“独立养老”(风笑天,2006),甚至还会为子女提供更多的物质、精神、服务等方面的支持。
这一现象的出现与我国人口流动有一定关系,在人口流动加快的大背景下,老年人的子女外出的机会更多,这势必会影响家庭养老的效果,使家庭的养老功能逐渐弱化(杨蓓蕾等,2017)。在此种情况下,老年人通常面临两种选择:或继续留守当地;或与子女一起居住,成为随迁父母。随着时代的发展,作出后一种选择的老年人越来越多。《中国流动人口发展报告2017》显示,我国流动老年人口在流动人口中的比重为7.2%(国家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流动人口司,2017)。很多与子女生活在一起的随迁父母并没有享受到退休后的天伦之乐,相反还要帮助子女照看小孩、购置房产、做家务等。这种“退而不休”的代际交换现象在我国随处可见。应该看到,老年人代际交换确实可以减轻子女的负担,并且能成为代际情感交流的主要渠道,但也会耗费老年人较多的时间和精力。此外,老年人将大部分积蓄用来为子女购买相关商品的“消费反哺”行为(王菲,2015),降低了老年人的发展性消费和享受性消费能力(林晓珊,2018;陆杰华 等,2020)。可以说,老年人代际交换的结果是与我国大力发展老龄产业的观念背道而驰的。因此,怎样引导老年人的代际交换行为是当前老龄科学研究的理论及实践领域亟须探讨的重要课题。
二、相关理论综述及研究假设
老年人的代际交换行为主要包括经济支持与服务支持两种方式(许琪,2017)。对老年人的代际交换行为的引导需要以动机为前提,但目前学界有关老年人代际交换动机的研究结论却截然对立。有学者认为,老年人代际交换的出发点是基于子女的客观条件(刘超,2008)。如经济水平较低的子女会得到父母较多的经济支持,包括帮助购买房产、给予生活补贴等。有学者认为,老年人代际交换的出发点是基于社会或者家庭的价值观认同(上野千鹤子,2004)。认同度越高的家庭中的父母和子女间的相互支持越多,老年人的代际交换意愿(动机)也会越强。基于以上分析,本文在对老年人代际交换的影响因素(包括子女客观情况和子女的价值认同)进行理论分析的基础上,提出相关的研究假设。
(一)老年人代际交换行为与子女客观情况
老年人代际交换的出发点是希望得到子女“各种形式的帮助”(杨善华 等,2004),而子女为其提供帮助的情况取决于其自身的客观情况。因此,子女客观情况对于老年人的代际交换行为有着重要影响。那么,哪些客观情况对老年人的代际交换行为有着重要影响?部分学者认为,在我国特殊的文化背景下,子女的经济条件和子女数量在代际交换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胡仕勇等,2016)。因为子女经济条件和子女数量直接影响到老年人代际交换的资源配置,亦会左右老年人代际交换的行为(宋健等,2011)。基于以上分析,本文将子女的经济条件、子女数量等客观情况作为老年人代际交换行为的影响因素。
1.子女经济条件与老年人代际交换的关系
由上述分析可知,老年人代际交换的表现方式为经济支持与服务支持,根据子女经济条件不同,以上支持方式亦有所区别。当子女经济条件较差时,经济条件较好的老年人更愿意对子女进行经济支持。按照生命周期假说(Modigliani et al.,1954),老年人的自我养老水平是由其储蓄水平决定的,老年人的储蓄水平越高,越具备自我养老的能力,也就越可以为经济条件较差的子女提供经济支持,代际交换的动机就越强。当子女经济条件较差时,经济条件较差的老年人更愿意进行服务支持。社会交换理论认为,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以综合考量“报酬”和“代价”为前提(布劳,1988)。对于经济条件都较差的老年人和子女来说,二者缺乏交换的基础。因此,这部分老年人会选择诸如服务等“非报酬”的方式来支持子女,此时代际交换的行为比较容易发生。当子女经济条件较好时,经济条件好的老年人倾向于不进行经济支持。同样根据生命周期假说,当子女经济条件好时,老年人倾向于把储蓄用于自我养老,老年人和子女间的代际交换行为不易发生。当子女经济条件较好时,经济条件差的老年人倾向于对其给予服务支持。经济条件好的子女对父母的养老具有一定的带动效用(王国辉 等,2017)。同样根据社会交换理论,当经济条件好的子女为经济条件差的老年父母提供经济支持时,后者会以服务支持的方式平衡前者的经济付出。此外,从我国家庭伦理的视角出发,老年人对子女的服务支持(如照看孙子女)是基于亲情而形成的家庭共识(孙鹃娟等,2013),因此,子女经济条件对老年人的服务支持动机影响不大。根据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1a:以经济支持为主的老年人代际交换行为与子女的经济条件成反比。子女的经济条件越好,代际交换的动机越弱;反之则越强。
假设1b:以服务支持为主的老年人代际交换行为与子女的经济条件没有关系。无论子女经济条件如何,老年人都愿意为子女提供服务。
2.子女数量与老年人代际交换的关系
学者们普遍认为,老年人对子女的经济支持、子女数量、家庭储蓄三者之间有着一定的相关性(Gruber,2012;Banerjee et al.,2012)。家庭储蓄需求模型(HS DM)显示,家庭储蓄的多少受子女数量影响较大:子女数量越多,老年人的消费支出也会相应提高,家庭储蓄额相应就会越小,从而平均分配给子女的经济支持就会相应减少;同样,子女数量越少,老年人的消费支出越少,消费的指向性越统一,对子女的经济支持就越多。
目前,有关老年人服务支持与子女数量关系的研究文献较多,但细加分析会发现,学者们在探讨二者关系时较少考虑到子女数量这一影响因素。陶涛等人(2018)通过研究发现,虽然子女数量多增加了老年人的照料强度,但是这并不影响老年人对子女服务支持的意愿。李芬等人(2016)的研究也发现,二孩政策后,多数老年人照顾第二个孙子女的意愿并没有减弱。由此可推断,老年人的服务支持与子女数量的关联度较小。综合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2a:在服务支持方面,老年人代际交换的动机不受子女数量的影响。
假设2b:老年人经济支持的动机与子女数量成反比。子女数量越多,老年人代际交换的经济支持动力越弱;反之则越强。
(二)老年人代际交换行为与子女价值认同
霍金斯 等(2014)指出,认同是人的社会性的重要体现。一般来说,子女的价值认同会经历两个非常重要的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家庭认同阶段,在步入社会前,子女大部分时间都与家庭成员接触,家庭其他成员的行为、家庭规范等对其价值观的形成具有重要作用;第二个阶段为社会认同阶段,在步入社会后,子女价值观认同的影响主体便逐渐由家庭成员转向社会成员或群体,这时,社会普遍公认的规范、准则等在子女的价值观形成中发挥着越来越大的作用。基于以上分析,本文将子女价值认同分为家庭认同和社会认同两个阶段,并分析其对老年人代际交换的影响。
1.子女家庭认同与老年人代际交换
父母与子女间的代际认同实际上是对家庭情感维系的认知,即“家庭认同”(family identity)。在我国,家庭认同会随着成员间的亲疏关系不断发生变化。在传统社会中,我国家庭的界限不够明晰,是一种扩大的家庭(费孝通,1998),其成员(包括子女)的家庭认同较为模糊。随着社会分工的日益明确,家庭的功能不断被强化,这时,家庭已经具有了超越情感纽带的功能,愈加具有经济合作的性质(阎云翔,2006),家庭认同愈加明晰。可以说,经济共同体是家庭认同的重要基础,也是判别其是否为家庭的标准。例如,家庭中的父母经常探讨对于子女的教育、生活投入,而子女也会讨论父母的养老成本,等等。但这种以经济合作为主的家庭认同是以老年人和子女共同居住为前提的。随着我国人口流动的规模和频率越来越大,家庭成员间的物理距离也越来越大,家庭认同更加复杂,许多家庭通过现代化的通信方式来弥补家庭成员间由于物理距离而产生的疏远感。成员间的联系越密切,对家庭情感的认同程度就会越强。此时,以经济合作为主的关系正在逐渐弱化,家庭认同的方式也由原先的经济认同逐渐转向情感认同,老年人的代际交换行为也由经济支持转向服务支持。由此可知,物理空间的隔离所导致的家庭成员亲疏关系改变,是影响老年人代际交换行为转换的重要因素。本文以老年人与子女联系的频率来衡量一定物理空间距离下老年人与子女的亲疏关系。老年人与子女联系越密切,二者之间的亲密程度越强;反之则越弱。在以上分析的基础上,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3a:(不与子女共同居住的)老年人为子女提供经济支持的意愿与其与子女联系的频率成正比。联系越密切,老年人为子女提供经济支持的意愿越弱;反之则越强。
假设3b:子女与老年人联系越密切,越容易形成家庭认同,从而老年人代际交换的服务支持动机越强。
2.子女的社会认同与老年人代际交换
在人们的社会生活和社会交往过程中,既定的社会约定与社会规范对个人都有一定的影响力,这些都可以看作人们互动的潜在规则(张巍等,2018)。社会认同对家庭成员代际交换有着一定影响,对此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看。其一,社会认同影响下子女对老年人的支持。社会认同的价值观认为,赡养父母是子女应尽的责任。子女为老年父母提供的代际交换主要表现在物资支持、资金支持、生活照料等方面。随着社会化养老方式的介入,子女养老的替代程度越来越大(汪润泉,2016),但子女对老年人的物资(或资金)支持仍然被社会所认同,在整个养老保障体系中仍然发挥着较大作用。其二,社会认同影响下老年父母对子女的支持。我国社会正在朝着多元化和现代化的方向发展,这一过程亦伴随着社会风险的增大,父母对子女的支持可以抵消或者分担这些风险带来的危害,如父母帮助子女贷款买房就是为了避免子女陷入现代化的金融风险。可以说,这种行为在老年群体中普遍存在。支持子女的教育、婚姻、生活,已经成为很多老年人的共同价值观①笔者在调研时发现,不同区域的老年人为子女付出的意愿和程度有所不同。有些区域的老年人认为,不为子女付出(如帮助子女买房、储蓄等)会被邻居等看不起。。这种价值观是在长期的互动中形成的,并且已经内化于老年人自身,变成其代际交换行动的指引。在经济支持方面,子女更愿意用经济支持来代替服务支持(穆怀中 等,2015)。作为代际交换,老年人也愿意为子女提供一定的经济支持。在服务支持方面,相比较于子女,老年人的观念更为保守,更容易受到社会认同价值观的影响。因此,无论子女服务支持的效果如何,老年人都愿意为子女提供服务支持。据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4a:在社会认同的价值指引下,老年人对子女的服务支持不受子女支持效果的影响。
假设4b:受社会价值观的影响,子女和老年父母之间都愿意为对方提供经济支持,两者的支持意愿具有一定的相关性
三、研究框架、变量设计及数据筛选
(一)研究框架
本文的研究目的是探析老年人代际交换行为的影响因素。首先,对老年人代际交换进行操作化。围绕前文对老年人代际交换的阐释以及理论综述的内容,将老年人代际交换的内容集中于物质支持和服务支持。其次,对自变量和因变量进行相关性分析,以验证上述假设。本文将利用相同的自变量,来验证这些自变量对“老年人对子女的经济支持”和“老年人对子女的服务支持”这两个因变量的影响。这样就会形成多种相关性分析组合。组合一:老年人经济支持与子女客观情况。该组合包括老年人经济支持与子女经济条件之间关系、老年人经济支持与子女数量之间关系。组合二:老年人服务支持与子女客观情况。该组合包括老年人服务支持与子女经济条件之间关系、老年人服务支持与子女数量之间关系。组合三:老年人经济支持与价值认同。该组合包括老年人经济支持与子女家庭认同之间关系、老年人经济支持与子女社会认同之间关系。组合四:老年人服务支持与价值认同。该组合包括老年人服务支持与子女家庭认同之间关系、老年人服务支持与子女社会认同之间关系。最后,综合考量各因素的影响效果,并提出相关对策建议。以上所述的研究框架如图1所示。
(二)变量设计
本文采用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 hina H ealth and R etirement L ongitudinal S tudy,CHARLS)2015年数据。该调查由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主持,由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调查中心与北京大学团委共同执行,由从全国各地招募的调查人员共同完成。CHARLS基线调查于2011年开展,截止到2015年,CHARLS的调查已经覆盖我国28个省级行政区(港澳台等除外)的150个县450个社区,调查家庭数为12 400个,调查对象共计23 000人。该调查主要采取多阶段的抽样方法,同时在县(市、区)和村(居)抽样阶段,采取了PP S抽样,尽可能地减少抽样误差,确保抽样的科学性。
图1老年人代际交换的影响因素分析框架
1.因变量设计
根据前文的假设,因变量要围绕老年人对子女的代际交换行为(包括物质支持和服务支持)来设计。老年人对子女的物质支持主要体现在资金供给等方面,而服务支持主要体现在生活帮扶等方面。基于此,本文将问卷中“[孩子姓名]结婚时您给买房了吗?”设定为老年人经济支持的代际交换因变量,将“过去一年,您或您配偶是否花时间照看您的孙子女?”设定为老年人服务支持的代际交换因变量。
2.自变量设计
其一,“子女经济条件”的自变量问题设计。将问卷中“[孩子姓名](和他/她的配偶)去年的总收入属于下面哪一类?”作为该自变量设计。其二,“子女数量”的自变量问题设计。将问卷中“您有多少个健在的子女?”作为该自变量的设计。其三,“子女家庭认同”的自变量问题设计。子女家庭认同主要表现在子女与父母之间的关系亲疏上,本文将问卷中“您多长时间见到[孩子姓名]”以及“您和[孩子姓名]不在一起住的时候,您多长时间跟[孩子姓名]通过电话、短信、信件或者电子邮件联系?”作为该自变量的设计。其四,“子女社会认同”的自变量问题设计。社会观念普遍认为,子女为老年人提供经济支持是家庭养老的方式之一,因此,本文将问卷中“过去一年,您或您的配偶从您的孩子那里收到过多少经济支持?”作为该自变量的设计。自变量和因变量设计如表1所示。
表1因变量和自变量设计
(三)数据筛选
本文所采用的数据库在选项设置方面不适合本研究,因此需要对数据进行筛选。第一步,合并数据库。2015年CHARLS数据库采取子数据库(共17个子数据库)输入的方式,为了便于数据分析,需要对相关数据库进行合并。利用S P SS中的合并数据功能,将“Demographic_Bac k ground”“Family_Information”和“Family_Transfer”三个数据库进行合并,形成初步的数据库文件。第二步,从年龄视角出发筛选数据。这一步需要考虑两个因素:第一个因素是年龄范围,本文将所选老年人的年龄范围设置为50~70岁①许多人在子女大学毕业后就为其买房,这也是老年人代际支持的一种表现。本文在综合考虑子女大学毕业的年龄后,将老年人为子女提供服务支持的年龄设定为50~70岁。;第二个因素是实际调查时间,问卷的调查时间为2015年。结合以上两方面因素,本文将1945年(70岁)至1965年(50岁)之间出生的老年人作为研究对象。通过S P SS的数据筛选功能,共获得13 061个研究样本,其中出生于1952年的人数较多(共774人,占比为5.9%)。第三步,从因变量视角出发筛选数据。针对“[孩子姓名]结婚时您给买房了吗?”这一问题进行数据筛选,共得到8 401个数据(或根据样本对“过去一年,您或您配偶是否花时间照看了您的孙子女?”的回答进行数据筛选,共得到7 460个数据)①将筛选条件设置为C E069_W2_1<3或者C F001<3,之后将没有达到条件的数据删除。本文要将C E069_W2_1和C F001<3代表的变量作为因变量分别分析,以优化研究结果。。通过以上工作,得到最终的数据。
四、数据分析
(一)基本情况分析
1.因变量的相关数据分析
老年人给子女买房的意愿如表2所示。由表2可知,绝大多数老年人不愿给子女买房。这一方面可能是由于,大部分老年人经济条件并不好,无力给子女买房;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是由于,子女的独立性越来越强,并不完全需要父母提供买房的支持。
表2老年人给子女买房的意愿②实际上,CHARLS 2015生物标志物问卷(Biomar k er_Questionnaire)中有关“给子女买房意愿”共设置了15道问题,分别是给第1至15个子女买房的意愿。如若把所有的数据罗列出来,则工作量非常大且不现实,因此,本文选择将老年人给第1个子女买房的意愿作为因变量之一。
老年人照看孙子女的意愿如表3所示。与帮助买房的意愿相比,老年人更愿意照看孙子女(其中选择愿意的人数为3 917人,占比为52.5%)。这可能是因为,照看孙子女所付出的是时间成本,而购置房产付出的则是金钱成本,老年人空闲时间较多,更愿意选择照看孙子女,同时这也能缓解其退休后的心理压力。
表3老年人照看孙子女的意愿
2.自变量的相关数据分析
其一,“子女经济条件”数据分析。如表4所示,样本老年人子女家庭的年收入大多集中于10 000~50 000元之间,收入水平相对较低。
表4样本老年人子女家庭的年收入水平
其二,“子女数量”数据分析。本文分析所用的CHARLS数据库的调查时间为2014年,据此推算,接受调查的老年人的出生时间为1954年左右(以60岁为界限)。如按20~30岁的生育年龄推断,这部分老年人的生育时间为1974—1984年。这段时间正是我国计划生育政策从提出到逐渐严格的阶段。由此可知,老年人的子女多为1~2个,而分析结果也验证了这一推断。从数据分析结果看,拥有两个子女的老年人数为2 737人,占比为33.2%,拥有三个子女的老年人数为1 765人,占比为21.4%。
其三,“子女家庭认同”数据分析。如表5所示,老年人与子女的联系频率呈现出两个极端。一方面,与子女联系频率为一年一次的老年人占比最高,人数为1 128人,占比19.3%,说明空巢老年人的问题依然较为严重;另一方面,每天都与子女联系的老年人比例也较高(人数为1 045人,占比为17.9%),说明老年人随子女一起居住的现象越来越多,随迁父母的相应问题应该引起关注。
表5多长时间见到孩子
如表6所示,父母与子女联系频率较高的是一星期1次(963人,有效百分比为23.9%),其次是一星期2~3次(643人,有效百分比为16.0%)。由此可看出,老年人需要通过与子女的联系来排解孤独感。这也侧面反映出在现阶段对空巢老年人进行心理安抚的紧迫性。
表6与孩子联系的频率
其四,“子女社会认同”数据分析。从数据分析结果看,超过一半的调查对象没有得到子女的经济支持(人数为4 563人,占比为55.2%)。这说明,子女并不一定认可社会普遍存在的养老观念。随着社会化养老方式的逐渐流行,家庭养老被替代的可能性越来越大,家庭养老观念也会被逐步替代,子女对家庭养老的社会认同感会更低,这会直接影响老年人与子女间的代际交换效果。
(二)回归分析
本文采取二元L ogistic回归分析方法进行分析,分析结果如下:
1.将“[孩子姓名]结婚时您给买房了吗?”(物质支持)作为因变量的分析结果
在个案处理摘要方面,分析的个案数为3 050个,占比为36.3%,缺失个案数为5 351个,占比为63.7%。从迭代的历史记录来看,模型第四次迭代的系数为2.069,与第三次差异为0.002(第三次为2.067),第五次迭代系数为2.069。从“模型系数的Omnibus检验”来看,模型中所包含的六个自变量整体适配度的卡方值为30.501,显著性水平(P值)=0.000<0.05,达到显著性水平。这说明,模型中所选择的自变量至少有一个能解释因变量。从模型摘要的角度看,C ox&S mmell R平方系数为0.51,Nagel k er k e R平方系数为0.52,这说明模型中投入的五个自变量与因变量之间有着中强度的关联。H osmer和L emeshow检验现实的结果为卡方值=7.835(H osmer和L emeshow检验的卡方值越小越好,越小说明越不能达到显著),显著性水平=0.45>0.05,未达到显著性水平。整体来看,模型的适配度较好。
表7所示的相关数据反映出以下问题。其一,子女经济条件对老年人经济支持的代际交换行为影响不大,没有验证假设1a(显著性水平=0.573>0.05)。这可能是由于,父母与子女间的经济往来并不受客观情况的影响。由此可推断,不能通过子女的经济条件来判断家庭养老的质量,因为经济条件较好的子女并不一定支持与老年人间的代际交换,也不一定养老。此外,该组关系的B值为-0.013,部分验证了假设1a,即以经济支持为主的老年人的代际交换行为与子女经济条件成反比。其二,子女数量与老年人经济支持的行为具有较强的关联性,验证了假设2b(显著性水平=0.001<0.05)。自变量中“子女数量”的Exp(B)值为1.442,这表明数据库中“子女数量”每增加1分,父母给子女买房的概率就会降低44.2%(0.442)。作为代际交换行为的重要前提——经济支持的意识已然在老年群体中逐渐形成。由此可见,随着生育政策的放宽,未来部分家庭的子女数量相比现在会更多一些。当80后、90后这一代人进入老年期后,他们为子女买房的成本会更高,其买房意愿与目前的老年人为子女买房的意愿必然不同。其三,子女与父母联系的频率会影响老年人代际交换的经济支持行为,验证了假设3a(“与子女联系的频率”的显著性水平=0.033<0.05,“见到子女的频率”的显著性水平=0.001<0.05)。“与子女联系的频率”的Exp(B)值为1.026。这表明,数据库中“与子女联系的频率”每增加1分,父母为子女买房的概率就会增加2.6%(1.026)。而“见到子女的频率”的Exp(B)值为1.036。这表明,数据库中“见到子女的频率”每增加1分,父母为子女买房的概率就会增加13.6%(0.136)。以上数据说明:与子女联系较为紧密的老年人,更愿意以经济支持的方式与子女进行代际交换;而那些与子女居住距离较远的老年人,则倾向于不对子女进行经济支持,而更愿意把储蓄用来自我养老。因此,解决我国空巢老年人的问题,应该从加强其与子女的联系入手。其四,老年人的代际交换行为不受子女经济支持的影响(子女社会认同的显著性水平=0.851>0.05),验证了假设4b。这也进一步说明,子女的经济支持并没有发挥作用,老年人更希望得到经济支持以外的支持,例如心理慰藉支持。
表7经济支持的回归分析结果
2.将“过去一年,您或您配偶是否花时间照看您的孙子女?”(服务支持)作为因变量的分析结果
在个案处理摘要方面,分析的个案数为2 723个,占比为32.4%,缺失个案数为5 678个,占比为67.6%。模型第二次迭代的系数为0.117,与第一次差异为0,第二次迭代终止。从Omnibus检验来看,模型中所包含的五个自变量整体适配度的卡方值为2.469,显著性水平(P值)=0.000<0.05,达到显著性水平。这说明,模型中所选择的自变量至少有一个能解释因变量,回归分析需要进一步明确。H osmer和L emeshow检验现实的结果为卡方值=9.092,显著性水平=0.335>0.05,未达到显著性水平。
服务支持回归分析结果如表8所示。从中可推出如下结论。其一,子女经济条件对老年人服务支持的代际交换行为有着一定影响,没有验证假设1b(显著性水平=0.047<0.05)。“子女经济条件”的Exp(B)值为1.069。这表明,数据库中“子女经济条件”每增加1分,父母愿意花时间照看孙子女的概率就会增加13.6%(0.136)。其二,子女数量与老年人服务支持的代际交换行为没有关联性(显著性水平=0.990>0.05),验证了假设2a。这说明,子女数量并不影响老年人对所有子女的服务付出。其三,子女与父母联系的紧密程度对老年人代际交换的服务支持行为没有影响,没有验证假设3b(“与子女联系的频率”的显著性水平=0.409>0.05,“见到子女的频率”的显著性水平=0.945>0.05)。这说明,老年人对子女的服务支持(尤其是照看孙子女)是无私的,不受任何因素影响。这也在客观上说明,老年人照顾孙子女不仅是连接其与子女间的情感纽带,而且也是其继续在家庭“发挥作用”的渠道,对此应给予一定的制度性保障和社会支持。其四,老年人的代际交换行为受子女经济支持的影响(子女社会认同的显著性水平=0.007<0.05),验证了假设4a。与假设4b的内容相比,子女所提供的服务支持可能更为老年人所认可。
表8服务支持的回归分析结果
五、研究结论
本文以2015年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ARLS)数据为基础,利用二元L ogistic回归分析方法,对“老年人代际交换行为”与子女客观情况和子女价值认同的关系进行了实证研究。本文所得结论如下:
第一,子女的经济条件对老年人为子女购房的行为不产生影响,但对老年人照看孙子女的行为具有一定的影响,后种情况的老年人具有代际交换的意愿。
第二,子女数量对老年人为子女购房的行为有一定影响。老年人不愿意为子女购房的比例由89.7%(为第一个子女)上升至95.4%(为第二个子女)。这说明,在经济能力有限的情况下,子女数量越多,老年人为子女购房的动机越弱,代际交换意愿也较弱。此外,子女数量与老年人照看孙子女行为的关联度不高,不影响老年人的代际交换意愿。
第三,与子女联系的密切程度会影响老年人为子女购房的意愿。老年人见到子女的频率越高,与子女的互动越频繁,为子女购房的动机就越强烈,代际交换意愿越强。子女与父母联系的密切程度对老年人照看孙子女的行为没有影响。这说明,老年人对子女的服务支持更多的是单方面付出。
第四,子女的经济支持并不影响老年人为子女购房的行为,但对老年人照看孙子女的行为有一定的影响,后种情况的老年人具有代际交换的意愿。
基于以上结论,结合先前的分析内容,本文提出如下建议:
第一,促进子女对老年人经济支持向服务支持的转换。从对假设1a、假设1b、假设4a、假设4b的分析结论可看出,与子女的经济支持(经济条件)相比,老年人更加愿意从服务支持的角度与子女进行代际交换。但如前文所述,在社会价值观的引导下,子女更加愿意对老年人进行经济支持。因此,应该加大对子女为老年父母提供服务支持的支持力度,以增强老年人代际交换的意愿。建议出台相关规定,鼓励子女为老年人购买相关的养老服务。如此既可以有效减少子女的经济支持,又能增强子女服务支持的效果。
第二,加强对多子女家庭中老年人的保障力度。从对假设2b的分析结论可知,子女数量对老年人代际交换中的经济支持意愿会产生一定的影响。在现阶段,老年人的子女数量是不一致的:在20世纪70年代初实行计划生育政策之前生育的老年人,其子女数量较多;在此之后生育的老年人则子女数量较少。目前,多子女的老年人多属于高龄老年人①我国于20世纪70年代初推行计划生育政策,如果按照当时平均生育年龄20岁来推算的话,实施计划生育政策后生育的人口已是高龄老年人。这也意味着,在推行计划生育政策之前生育的人口已经超过68岁。,他们在选择代际交换时,会均衡不同子女的经济条件,而子女也会考虑老年人的经济能力,甚至会因老年人的经济能力不足而不愿意进行代际交换。这种情况在现实中表现为:子女越多的家庭,老年人的养老问题越严重。因此,当前应重点关注子女较多、年龄较大的老年人的养老问题。
第三,完善对随迁父母的非制度性保障。由以上分析可知,老年人对子女的服务支持意愿与子女的支持之间没有关系。这说明,老年人对子女的付出,尤其是在照看孙子女方面,是不计回报的。随着人口流动的加快,家庭内子女流入外地城市的比例越来越高,很多人流入外地城市后在当地结婚生子,其老年父母则可能随子女进入城市生活,帮忙照看孙子女。老年人随迁的方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短期随迁,只在子女时间紧张或自己清闲时帮忙照看孙子女;另一种是长期随迁,老年人将居住地的房产变卖(或租赁),与子女一起居住。由于老年人早已习惯原居住地的生活方式,较难适应迁入地的生活方式;因此,宜采取相应措施来保障随迁父母的各方面权益。建议推动社会工作介入随迁父母群体的权益保护工作,完善对随迁父母的非制度性保障。这主要是因为:随迁父母的大部分时间用来照顾孙子女,较少考虑自己的文化生活、与人交往等问题,容易逐渐被周边居民孤立;而社会工作者能利用专业的社会工作方法,介入到随迁父母群体的权益保护工作中,从而可以帮助他们改善与社区居民的关系,增强其社会融入的能力和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