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际支持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分析
——基于CHARLS调查数据
2021-05-26杨晓彤毕红霞
杨晓彤,毕红霞
(山东农业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山东 泰安271018)
一、引言
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我国65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比由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时的8.87%增长到2019年末的12.57%,老龄化进入快速推进期。这对我国养老服务体系是一个严峻挑战。我国农村老年人口比重大,养老服务供需矛盾尤为突出。近年来,国家通过持续的政策支持,不断深化和完善社会化养老保障体系,有效缓解了农村的养老压力。但一系列研究表明,尽管我国农村家庭结构小型化、空心化和分离化的日趋加剧导致传统家庭养老功能弱化,但基于我国独特的家庭依赖和资源禀赋的影响,社会养老对传统家庭养老的替代效果仍然有限(张川川等,2014)。同时,在多元治理主体合作以及传统文化深远影响的背景下,缺少家庭责任的养老政策是残缺的,重视并支持家庭将成为中国应对老龄化的一个重要特点(胡湛 等,2018)。由此可见,尽管政府、市场等社会福利提供者将不可避免地承担越来越多的养老责任,但家庭养老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仍是我国农村养老的重要模式。由此,构成家庭的两大核心主体——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关系,势必影响着老年人的生活。本研究拟探讨二者在影响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之中的关系及其影响机理,进而提出相关建议,以期助力改善农村老年人的养老生活。
二、文献回顾
以王跃生(2008)等为代表的学者认为,代际关系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经济支持,二是生活照料,三是情感交流。学界的研究也大多基于这三个视角展开。
代际经济支持方面。大部分研究认为,子代经济支持对老年人生活幸福感的提升具有正向作用。Krause等(1998)认为,子女的经济支持为老年人退出劳动力市场提供了可能。张文娟 等(2005)认为,子代的经济支持满足了老年人在身体健康、经济状况和心理健康等方面的需求。余泽梁(2017)认为,子女的经济支持尤其能够满足老年人的医疗刚需,进而提升其生活幸福感。但也有学者认为,子代经济支持与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呈负相关。C heng等(2006)发现,子女为老人提供经济支持会伤害老人的自尊心,由此会对老人的生活满意度产生负面影响。王萍 等(2011)认为:我国农村老年人的生活通常依靠独立劳作,直至不能自理时才会改变其生活方式;当老年人因不能自理而接受子女提供的经济帮助时,可能会导致代际关系逐渐紧张,进而降低其生活满意度。少部分学者研究了亲代经济支持对老年人生活幸福感的影响。C ong等(2008)认为,老年人通过为子女提供经济支持实现了自我效能,有利于提高其生活满意度,但这种支持不宜过度。余泽梁(2017)还将亲代经济支持分为常规支持和大量援助,并分别进行分析。他认为,为子女提供常规经济支持的老年人倾向于对生活感到满意,但当老年人为子女提供大量援助时,这种援助与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并无显著相关性。
代际生活照料方面。由于国内外老年人的生活理念不同,子代提供的生活照料对国内外老年人生活幸福感的影响存在差异。高歌 等(2011)等大部分国内学者的研究显示,当老年人受到子女的日常照料时,其生活满意度更高。但C hen等(2000)、C hambers等(2001)等国外学者的研究却发现,子女的日常照料有可能通过逐渐削弱老年人自主生活的能力,使其丧失对生活的掌控感和产生挫败感,进而导致其生活满意度下降。从亲代提供的生活照料看,宋璐 等(2006)认为,有余力的老年人通过对子代的帮助加强了和子女之间的互惠关系,并可以由此获得心理上的满足。瞿小敏(2016)发现,照看孙代被老年人看作自身价值的实现,从而间接提升了生活满意度。但刘西国等(2014)认为,老年人会因付出时间和金钱照料孙代而感到厌烦,从而降低生活满意度。靳小怡等(2017)的研究则表明,亲代照料孙代存在临界值,老年人照料孙代虽然可以提高生活满意度,但过高强度的照料却可能会使其积累怨气,进而对生活满意度产生不利影响。
代际情感慰藉方面。同钰莹(2000)认为,情感支持在子代支持中的作用最为重要,子女能否为父母提供更多的情感支持决定着后者的生活满意度。骆为祥 等(2011)发现,和家人住在一起有利于老年人与家庭成员之间的情感交流,能够明显提高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且其生活满意度比其他居住方式老年人更高。但孙奎立 等(2010)在研究中发现,老年人并不介意日常生活中的具体支持者是谁,配偶或子女的支持对其生活满意度的影响相差无几,因此子女的照顾支持和情感慰藉并不会影响老年人生活满意度。
综合来看,已有文献对代际支持与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关系进行了诸多有意义的研究,这为本研究奠定了重要的思想基础。但现有研究要么选取经济支持或生活照料等某一视角进行研究,要么考察的是子代支持或亲代支持中的某一方面,缺少从代际双向支持视角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综合性研究,这成为本文研究的逻辑起点。本研究基于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 hina H ealth and R etirement L ongitudinal S urvey,以下简称CHARLS)2018年数据,从子代支持和亲代支持两个视角,考察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与代际支持之间的逻辑关系,进而深入探究其影响因素,以期能为提升农村老年人晚年生活质量提供新的思路。
三、理论基础、数据来源与变量选择
(一)理论基础
关于中国家庭代际关系的模式或理论中,最有代表性的是费孝通(1983)提出的“抚养—赡养”模式,又称“反馈模式”。该模式更多关注的是家庭代际纵向关系的传递和反馈,但对于抚养和赡养两个过程中子女长大成人后不需要父母抚养、父母尚未年老暂不需要子女完全赡养的时期,即双方自立时期的代际关系则未能加以涵盖和解释。事实上,我国农村多数有子女的老年人都会经历这样三个阶段,并且随着农村家庭结构小型化、空心化和分离化,亲代与子代的自立时期将会越来越长。因此,近年的研究中,多引进代际交换理论对亲代与子代的自立时期进行研究,以弥补“抚养—赡养”模式的缺陷。代际交换理论认为,交换关系渗透于人类行为的各个方面,在家庭内部,老年父母为已婚子女照料孩子,子女为父母提供住处和食物等,都是交换关系的具体体现。值得一提的是,即便在赡养时期,亲代与子代之间其实也存在交换关系:若老年父母身体健康并具有一定劳动能力,既能为子女操持家务,又能减少子代的经济负担,则更能为子代的赡养奠定基础;反之,子代照料可能会比较消极。
本文的研究对象是60周岁及以上老年人。按照传统的生育特点,该阶段的老年人所生育子女已经长大成人,代与代之间已不存在抚养关系,只有子代对亲代的赡养时期以及二者的自立时期。故在“抚养—赡养”模式理论和代际交换关系理论指导下,本文将所研究的代际支持描述为双向关系:一方面,老年人可以从子女那里获得基本的经济支持、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即子代支持,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另一方面,老年人也可能为后代提供一定的经济支持,帮助照料孙代等,即亲代支持,由此既可进一步激励子代支持又能体现“老有所为”,进而可以增强老年人的生活幸福感。
(二)数据来源
本文数据来自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2018年全国追踪调查。CHARLS是由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主导、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调查中心与北京大学团委共同执行的全国性跨学科家户调查,主要调查内容为中国45岁以上居民的个人基本信息、家庭结构和经济支持、健康状况、医疗服务利用和医疗保险、工作退休和养老金、收入消费与资产情况等。2018年的该项调查覆盖全国28个省级行政区(港澳台、西藏、宁夏、海南除外)150个县级单位450个村级单位约1万户家庭中的1.7万人。由于本文的研究主体是农村老年人,因此选取了截至2018年年满60周岁的农村老年人作为基础样本,剔除含有缺失值的样本,最终选取出1 377个样本。样本特征的统计性描述见表1。
如表1所示,样本中男性所占比例为52.94%,女性占47.06%。婚姻状况方面,74.15%的农村老年人已婚,25.85%的农村老年人未婚或离异。从受教育程度来看,31.30%的农村老年人是文盲,这符合我国农村老年人文化水平偏低的实际。农村老年人身体状况整体一般,认为自身健康状况“较好”“一般”及“较差”的老年人分别占18.08%,46.91%和35.00%。96.15%的农村老年人有医疗保险。仅有6.90%的农村老年人能够领取养老金①“新农保”、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在农村地区几乎全覆盖,对于本文不具有研究意义;因此,本文所言之“养老金”是指,政府机关、事业单位养老保险(退休金)及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15.32%的农村老年人有除子女支持外的收入。农村老年人与子女关系较为融洽,自评满意度高的占比为92.88%。
表1样本基本特征的统计性描述
(三)变量设置及假设
本文的被解释变量为农村老年人的自评生活满意度。在CHARLS问卷中,对问题“总体来说,您对自己的生活是否感到满意?”的答案分别赋值。老年人回答“极其满意”“非常满意”和“比较满意”的,认为其“满意度高”,赋值为1,老年人回答“不太满意”和“一点也不满意”的,认为其“满意度低”,赋为0,从而形成二分满意度变量。
解释变量包括老年人的个体特征变量、子代支持变量和亲代支持变量。其中,老年人个体特征作为控制变量。除经济支持是子代与亲代的双向支持之外,子代支持变量主要考察了经济支持和情感支持指标,生活照料未能在问卷中找到数据支撑。亲代支持变量主要考察了经济支持、照料孙代及照料时长三个变量。
1.个体特征变量
(1)性别。一般而言,男性老年人相比女性老年人更加豁达乐观,生活满意度高的可能性更大。(2)年龄。长寿的老年人往往拥有良好的心态,随着年龄的增长,老年人对生活感到满意的可能性也逐渐增大。(3)婚姻状况。在婚老年人由于在日常生活中有伴侣的陪伴,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减轻其孤独感,提升生活满意度。(4)文化程度。文化程度高的老年人眼界更加开阔,自我保障能力也更强,对自己的生活满意度较高。(5)自评健康。健康状况较差的农村老年人在经济和心理上承受着双重压力;而自评健康状况越好的农村老年人,其所遭受的疾病困扰越少,对生活满意的可能性越大。(6)医疗保险。医疗保险能缓解老年人因疾病造成的经济压力,增加生活满意度高的可能性。(7)养老金。领取养老金的老年人能够保障基本生活水平,有利于提高生活满意度。(8)社交活动。社交活动广泛的农村老年人有丰富的休闲生活,一定程度上能提高其生活满意度。(9)健在子女数。通常情况下,子女数量越多的老年人得到各方面支持的可能性越大,对生活也更为满意。(10)是否与子女同住。与子女共同居住的老年人能够更加直接地获取帮助,及时解决日常生活中的困难,生活满意度也更高。(11)与子女关系满意度。对子女关系满意度高的农村老年人往往能获得子女各种形式的支持,生活压力小,身心愉悦,生活满意度较高。(12)除子女支持外的收入。工资、补贴等其他收入能够进一步提高老年人的生活水平,进而提升其生活满意度。
由此提出假设1:年龄较大、在婚、文化程度较高、自评健康较好、参加医疗保险、领取养老金、有社交活动、健在子女数较多、与子女同住、与子女关系满意度较高、有除子女支持外的收入的男性老年人生活满意度较高。
2.子代支持变量
子代支持变量包括子女探望频率、子女联系频率以及子女经济支持。(1)子女探望频率。子女的探望有利于子女了解父母的生活状况,帮助父母排解负面情绪,从而可以提升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2)子女联系频率。一般而言,子女与父母的联系有利于促进家庭成员之间的情感交流,从而提升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3)子女经济支持。农村老年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身体健康水平的下降,其获取收入的能力下降,若子女能提供有效的经济支持,减轻其经济负担,则可以提升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
由此提出假设2:子女探望频率越高的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越高;子女联系频率越高的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越高;子女经济支持能显著提高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
3.亲代支持变量
亲代支持变量包括亲代给予子女经济支持、照料孙代以及照料孙代的时间。(1)亲代给予子女经济支持。一般情况下,对于收入低的农村老年人而言,若要给予子女经济支持,则会降低其生活质量,影响生活满意度;但是对那些收入自评尚可的老年人而言,给予子女能力范围内的经济支持更能提升其成就感和自身价值,生活满意度更高。(2)照料孙代。对孙代的照料使得有余力的老年人可以通过帮助子女来获得心理上的满足感,实现自身的价值,生活满意度也会提高。(3)照料强度。老年人由于自身健康和精力的限制,照料孙代也有能力极限,超负荷的照料会使老年人积累怨气并有可能影响其健康状况,从而降低生活满意度。
由此提出假设3:亲代经济支持带有不确定性;照料孙代能够提升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但照料时间对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带有不确定性。各变量及其描述性统计见表2。
表2变量赋值表
(四)模型选择
本文主要研究性别、年龄等18个解释变量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由于农村老年人对生活满意度的评价分为“满意度高”和“满意度低”两类,因此本文采用二元L ogistic回归模型来分析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因素。现对L ogistic模型作如下简述:
设因变量为y,影响y的解释变量个数为k(1≤k≤18)。设P(y=1/x)=Pi表示农村老年人对生活满意度高的发生概率,1-Pi则表示农村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低的发生概率,将二者之比定义为优势比,简称“odds”,其中0<Pi<l。
因此,根据假设可知老年人对生活满意度高的概率是:
对生活满意度低的概率是:
则二者之比是:
由于0<Pi<1,因此odds一定为正数,将式两边各取对数得到L ogistic函数:
根据本文变量的设置,将采用如下二元逻辑回归模型:
在回归模型中,控制变量用Xi表示,本文的控制变量由性别、年龄、婚姻状况、文化程度、自评健康、是否参加医疗保险、是否领取养老金、是否有社交活动、健在子女数、是否与子女同住、与子女关系满意度、是否有除子女支持外的收入等构成;Xj为代际支持变量,包括亲代和子代之间的经济支持、生活照料及情感慰藉。
四、实证分析
本文采用逐层剖析的方式,探讨代际支持的不同形式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先按照个体特征变量设置模型一,模型二在控制个体特征变量的前提下纳入子代支持变量,模型三则在前两个模型的基础上再加入亲代支持变量。这种逐步回归的策略,使得解释变量对因变量的影响能够逐步清晰地呈现出来。回归结果见表3。
模型一中对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显示,自评健康较好、有社交活动、与子女关系满意度高的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更高。自评健康较好的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高的可能性比自评健康较差的农村老年人高25.9%。有社交活动的老年人生活满意度高的概率是没有社交活动老年人的1.733倍。和与子女关系满意度高的农村老年人相比,与子女关系满意度低的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高的概率增加3.302倍。假设1部分通过验证。
性别、年龄、婚姻状况、文化程度、是否有医疗保险、是否有养老金、健在子女数量、是否与子女同住、是否有除子女支持外的收入,这些因素与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关系缺乏统计学意义。不同性别和年龄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无显著差异。这可能是由于,现代社会男女平等观念的宣传和相关政策的完善,使得不同年龄层的农村男性、女性老年人在日常生活中的心态趋于一致。不同婚姻状况与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无显著相关性,说明当今农村老年人的婚姻观念不断发展进步,越来越具有包容性。是否有医疗保险及养老保险与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无显著相关性。其最可能的原因是,我国农村老年人的医疗保险及养老金标准较低,还不能从根本上改善其生活,从而不足以成为老年人生活质量的重要影响因素。健在子女数量与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无显著相关性,表明“多子多福”“养儿防老”等传统观念在农村已经弱化。是否与子女同住与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无显著相关性。其可能原因是,农村老年人的土地情结、居住习惯和生活模式,使其对于与子女同住并不是特别期待,这往往是他们在生活无法自理时的无奈选择。
表3 L ogistic回归系数及显著性检验
模型二在控制变量的基础上加入子代支持变量。数据显示,子女的经济支持和情感支持与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显著相关。由于缺乏完善的养老保障体系和收入来源,农村老年人生活水平相对城市老年人而言要低一些,多数农村老年人尤其是高龄农村老年人的主要经济来源仍然以子女供养为主,子女经济供养水平对农村老年人的生活质量、健康状况等会产生直接影响,进而影响其生活满意度。相较于没有子女经济支持的老年人,有子女经济支持的老年人对生活满意度高的概率增加47.5%。这说明,在农村老年人看来,即便不再对“养儿防老”有太高期待,但“花儿女的钱”仍然是其生育及抚养儿女价值的最朴素体现,与“花国家的钱”有着不同的含义。
另外,中国传统养老文化在物质赡养之外更加注重精神赡养,情感交流对于老年人的心理健康至关重要。本研究发现:相比子女探望频率低的农村老年人,子女探望频率高的农村老年人对生活满意度高的概率增加50.7%;相比子女联系频率低的老年人,子女联系频率高的农村老年人对生活满意度高的概率增加0.613倍。这表明:子女提供的情感支持能满足农村老年人情感上的缺失性需求,融洽的代际关系是子女对父母地位的认可,能够增强农村老年人对未来生活的信心。除此之外,良好的情感支持还能使农村老年人的情感得到寄托,有助于其纾解负面情绪,从而提升生活满意度。假设2全部得到验证。
模型三加入亲代支持变量。从数据结果来看,是否给予子女经济支持和是否照料孙代都与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显著相关。相比不给予子女经济支持的农村老年人,给予子女经济支持的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高的可能性增加38.6%。这说明,老年人可以通过向子女奉献自己的微薄之力获得心理上的满足,尤其如果能为经济状况较差的子女提供帮助,他们更会觉得其价值得到体现,从而提升其生活满意度。
照料孙代使得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高的概率增加0.972倍。这表明,在年轻人越来越忙碌、老年人被逐渐边缘化的现代化进程中,农村老年人可以通过与孙子女相处增加与子女之间的感情交流,并从中得到精神慰藉。另外,农村老年人照料孙代的时间与其生活满意度显著负相关,随着照料时间的增加,其生活满意度呈现下降趋势。这可能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照料孙代的时间太长,会导致农村老年人依靠自身劳动获取收入的时间减少,由此承担的机会成本增大,从而使其代际赡养预期提高;二是照料孙代的劳动强度如果超出老年人的身心承受范围,反而会给他们带来腰腿疼痛等老年病困扰,进而降低其生活质量。因此假设3中,给予子女经济支持和是否照料孙代与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呈正相关,照料孙代强度虽显著相关但其影响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方向取决于照料强度临界值,存在不确定性。
五、结论与建议
本文基于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ARLS)2018年数据,实证研究了代际支持与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关系。本研究发现,代际支持能够显著影响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子代支持中,子女的经济支持和情感支持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具有正向影响;亲代支持中,为子女提供经济支持、照料孙代均能显著提高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但后者会随着照料强度的增加而降低。同时,自评健康较好、有社交活动、与子女关系满意度高的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更高。围绕上述结论,本文提出如下建议:
(一)坚持家庭的主体地位,支持农村老年人选择家庭养老
代际支持能够显著影响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这充分说明,无论我国养老方式如何嬗变,无论社会养老服务如何完善,家庭在中国养老制度中始终是一个极具符号意义的载体,子代与亲代之间的互动、互惠具有其他养老模式所不具备的独特优势(凌文豪 等,2020)。因此,我国的养老制度设计应始终坚持家庭养老为主这一理念,通过顶层设计,有效引导与支持老年人选择家庭养老。
(二)构建系统性的家庭养老支持政策,拓展家庭的养老功能和责任
强化家庭的养老功能和责任,并不是简单地将国家或社会应当承担的养老责任转嫁给家庭,而是在政府、市场、社区等与家庭合作的框架下,统筹不同社会系统的作用,以扩展或延续家庭的养老功能和责任。同时,强化家庭的养老功能和责任,还要构建系统的家庭养老政策,如制定针对农村老年人的医疗保障和社会救助政策,以及针对其子女的探亲陪护、社会抚幼等福利政策,使两代人之间有能力互相提供适当的支持,维持和谐的代际关系。
(三)构建积极的老龄社会观,助力老年人实现“老有所为”
传统观念习惯于将“老”与“衰弱”画上等号,这种观念容易导致对老年人力资本的极大浪费,也不利于老年人自立自强价值观的建立和自身能力的发挥。本研究发现,亲代对子代的支持是提高亲代养老质量的重要因素。因此,国家在制度和政策安排层面应确立年龄平等的原则,在弘扬尊老爱幼文化传统的基础上,对就业制度、薪酬制度和社会保障等制度进行深度改革。同时,引导农村老年人进行社会活动参与,树立积极的老年期心态,通过互助养老等形式实现“老有所为”。
(四)加大政府的保障力度,发展多元化养老模式
面对当前的老龄社会,我国政府更应不断发展、完善对老年人的保障措施,如适当降低医疗保险的起付线门槛等。加大资金投入力度,拓宽资金来源渠道。同时倡导多元化养老方式,如支持以社区为单位的养老模式,以弥补家庭代际支持的不足。要将关心老年人的身心健康、提升其生活满意度作为重中之重,以实现积极老龄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