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亚水资源冲突原因分析与解决路径——以罗贡、卡姆巴拉金I号水电站为例*

但 杨，潘志平

（1.新疆大学 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 830046；2.新疆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 830046；3.新疆大学 历史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 830046）

中亚水资源冲突是苏维埃时期依据“单一民族”进行人为划界的历史遗留问题之一，自独立之后迟迟未得到解决。从地理因素来说，中亚五国地处亚欧大陆中部，地势东高西低，内流河与内陆湖分布较多，河流水量偏低，湖泊多以咸水湖为主。整个区域地势独特，水资源分布失衡，位于锡尔河与阿姆河两大流域的上游国家（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地表水资源超过整个中亚地区的三分之二，具有丰富的水储量及发电潜能；而下游国家（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土库曼斯坦）水资源极度匮乏，石油、天然气资源丰富，多以能源产业发展占优。苏联时期中亚跨境河流水资源分配实行集中统一管理模式，苏维埃中央在1936 年迅速解决中亚地区“民族问题”之后面临社会主义制度构建的巨大任务，无产阶级革命政权建设时期内的中亚民族共和国没有足够时间解决“土地问题”，导致解体后陷入政权危机、意识形态真空与社会形势恶化。最终，中亚地区大量水电设施工程搁置引发水资源冲突与咸海危机，随着现代国家经济全球化发展需求的不断增长，中亚国家自然生态环境可持续发展以及近咸海区域面临严峻挑战。

一、中亚地区水资源分布及利用情况

中亚地区水资源大致分为四个流域：里海流域（里海与乌拉尔河、恩巴河等河流），鄂毕河流域（额尔齐斯河、伊希姆河、托博尔河等河流），巴尔喀什湖流域（巴尔喀什湖、伊犁河、阿亚古兹河、卡拉塔尔河等河流），咸海流域（包括阿姆河、锡尔河等河流）。①参见杨恕、王婷婷《中亚水资源争议及其对国家关系的影响》，《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5期，第52-53页。中亚地区水资源体系主要由阿姆河与锡尔河两大流域形成。锡尔河有74.2%的流量位于吉尔吉斯斯坦境内，之后流经乌兹别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最终注入咸海。锡尔河在乌兹别克斯坦约占11.1%，哈萨克斯坦约12.1%，塔吉克斯坦约1.1%。阿姆河与锡尔河一半以上的水流量由塔吉克斯坦与吉尔吉斯斯坦控制，但位于下游的乌兹别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才是具有大面积灌溉区域的国家（见表1），①参见Ибатулли С.Проблема Бассейна Аральского моря и значение регионального сотрудничества,网址：https://www.unece.org/fileadmin/DAM/SPECA/documents/ecf/2010/AralSea.pdf.访问日期2019年3月12日。并且咸海流域内的人口数 量也位居前列。

表1 咸海流域地表水资源（平均年流量，立方米/年）

1960至1970年间，苏联政府为配合棉花种植生产与大规模土地开垦，开始利用阿姆河和锡尔河进行水利发电。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因土地面积受限，无法大量供应棉花，而乌兹别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土地资源优势显著，“白金”供应量持逐年上涨趋势，乌、土成为苏联时期两大棉花生产区域。然而，随着用水需求量上升，两条河流注入咸海的水量急剧减少，流入咸海三角洲的径流 量 减 少 至 6.7km³/年 ，1981 至 1986 年 ，降 至0.7km³/年。②参见王丽贤《新“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对中亚跨界水资源可持续管理构成威胁》，《科学研究动态监测》,2016年第6期，第8-12页。苏联解体后莫斯科统一领导的资源共享体系瓦解，已经成形的产业结构无法在短期内进行改变，自然环境也无法改善，解体给中亚国家既带来资源冲突，又导致自身情况持续恶化。

乌兹别克斯坦的费尔干纳谷地作为中亚地区农作物种植核心地带与粮食供给地，除农业用水需求持续存在之外，还承载着中亚四分之一人口，谷地居民数量快速增加所造成的用水压力不亚于农业灌溉，而淡水资源在费尔干纳谷地、塔什干州以及撒马尔罕州分布量仅10%左右，其他各州仅5—7%。20 世纪60 年代初，土库曼斯坦棉花种植面积和产量占总播种面积的25.3%，作为中亚地区水资源最匮乏的国家之一，独立后的“中立国”主要依靠工程调水和地下水解决国内用水问题，其农业灌溉用水量高达90%以上。此外，随着产业中心的转移，土库曼斯坦油气开采、加工、生产行业用水量不断增加。持续到20 世纪后半叶，中亚国家开始努力改善沿用几千年的农业灌溉系统，腹地内土地灌溉面积从1960年的451万公顷提高到2000年的799万公顷，用水量从60.6 km³增加至105—120.7km³。③参见姚俊强、张文娜《土库曼斯坦水资源现状及利用问题》，《中国沙漠》,2014年第4期，第890-891页。工业现代化需求和城市人口膨胀使新国家本身匮缺的自然资源承受更大压力。

2007年开始，哈萨克斯坦大力发展经济，用水总量持续上升，仅次于乌兹别克斯坦，除农业用水之外，热电、有色金属加工和石油等产业的需水量也大幅提高。哈萨克斯坦在经济领域的用水供给中，约85%以上的水源来自地表水，其余来自地下水和排放水。④参见吴淼《哈萨克斯坦水资源利用》，《干旱区地理》，2010年第2期，第196-201页。但实际上，哈萨克斯坦独立初期的可用水量有所下降，其境内水资源储量占总体的56%，但因水域分布差异、水利设施不完善、蒸发、渗透、水质不达标等因素，哈萨克斯坦每年可用水只占径流总量的43%。⑤参见Н.Рогожина.Конфликтный потенциал водных ресурсов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Проблемы безопасности,2014,№ 1,сс.44-54.吉尔吉斯斯坦与塔吉克斯坦两个上游国家，虽然具备丰裕的天然水源优势，但其大部分省市、村镇均分布在山区，实际的资源利用率并不高。吉尔吉斯斯坦奥什州、巴特肯州，塔吉克斯坦粟特州与乌兹别克斯坦费尔干纳州、纳曼甘州聚落交错，独立后稳定的政治制度建立周期过长、经济发展基础薄弱等问题都间接加剧自然资源的过度浪费，导致水源优势国的自然耗水量超过下游非优势国家（图1）。

图1 中亚国家耗水量比率指数①参见К.А.Аширович.Водные ресурсы как причина конфликтов в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Свободная Мысль,2013,№ 3,сс.103-115.

中亚大部分区域为自然干旱区，帝俄进驻草原边疆后，中亚原住民从传统游牧部落逐渐发展为农耕定居模式，水资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对于中亚现代国家来说，苏联时期互利分配水源的和睦机制已成为过去式，水资源冲突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国家与区域间合作、社会经济稳定与其他资源的合理开发利用，现实矛盾亟需解决的迫切性无法回避。

二、中亚地区的水资源现状危机分析

咸海的破坏大部分源自苏联早期，苏维埃中央在水资源配置中对生态用水有所忽略，两大流域90%以上水都用于发展经济，特别是棉花种植业。随之而来的是中亚国家独立后必须面对的“咸海危机”。1993 年1 月，中亚五国在塔什干成立“拯救咸海国际基金会”（Международного фонда спасения Арала），基金会旨在召集国际社会资金和力量解决咸海流域的生态和社会问题。2007 年咸海已经萎缩90%，并分裂成四个小型湖泊，截止到2014年，其中最大的一个湖泊已经彻底干涸。2020 年，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驻哈萨克斯坦首席技术顾问菲鲁兹·伊布罗希莫夫在阿拉木图“中亚水资源可持续管理体系创新方法”论坛中指出，当前近咸海区域约有44%贫困人口，居民的贫血发病率高于平均水平的30%，哮喘则是平均值的2 倍，血肿病为2.5 倍，结核病为4 倍。②参见Исполнительная Дирекция Международного фонда спасения Арала в Республике Казахстан.网址：https://kazaral.org/2020/01/05/，访问日期2020年3月14日。这些因素导致近咸海区域的人均寿命严重下降。

（一）咸海危机：中亚地区最大的生态灾难

1960年之前，咸海是世界第四大湖，总面积达七万平方公里。截止到2007 年咸海已经萎缩90%，并分裂成四个小型湖泊，整个三角洲湖泊水面面积不超过240km²。③参见吴淼《哈萨克斯坦水资源利用》，《干旱区地理》,2010年第33期，第196-201页。研究结果表明，1956年至1990 年期间中亚地区冰川缩减了三倍，并且仍在持续减少。“由于气候逐渐变暖，冰川与积雪面积缩减将导致2025 年至2030 年间中亚地区河流上游的水量增加，经过这段时间之后，小型河流将干涸直至消失。每年强风从咸海海底将成千上百的灰尘和盐吹入大气层散落在各国境内。专家评估，一部分盐粒沉积于帕米尔和天山冰川上加速其融化。”[1]目前，咸海周边的土壤覆被状况全面恶化，草地和湿地面积缩小，龟裂状土、沙质土壤、次生盐渍化土壤面积增加，土壤覆被盐渍化趋势持续发展。“20世纪90年代初，咸海流域约95%的水成土地存在不同程度的盐渍化，且多数属于强盐渍化和极强盐渍化程度。根据克兹洛奥尔达州统计局的数据，1999至2014年间，该州的农业用地缩减了2/3 以上，撂荒地增加了1.2 倍。上世纪80 年代，植物物种由60 年代初的约170 种（46 科）高等植物减少至97种（21科）。由于水文状况改变和割草量的增加，水生植物群落发生本质变化：1960—1980 年代中期，芦苇割草地面积减少了6—7 倍。吐加依林是生长在锡尔河沿岸冲积草甸土壤环境的独特植被，其面积在上世纪60年代曾达到2.1万km2，现在已减少了20倍。植被向荒漠地带性和耐盐性方向转化。咸海湿地和三角洲湖泊哺育了超过300种鸟类，其中173种为巢居类，123种属迁徙类。随着三角洲蓄水量减少和咸海水位下降，鸟类多样性减少约70种。”[2]咸海水域生态灾害不断恶化使海域内盐碱度不断提高导致鱼类灭绝。目前，该地区内由生活用水引起肿瘤、呼吸道综合症、偏瘫以及痴呆症等多种慢性疾病，婴儿死亡率达到10%，将近200多万居民生活在痛苦中。

2015 年 6 月“生命之水”(WATER FOR LIFE)国际会议中，塔吉克斯坦总统拉赫蒙发表《杜尚别宣言》指出：“‘生命之水’国际行动已经有十年基础，在此基础上有必要继续延长十年，可命名为‘水资源可持续发展’国际行动。”[3]2017 年，土库曼斯坦担任“拯救咸海国际基金会”轮值主席国（2017—2019 年），总统别尔德穆哈梅多夫在研讨会上提出：“拯救咸海国际基金会将成为中亚地区合作的平台，作为轮值主席国为改善咸海地区国家的社会、经济和生态状况，保障水资源合理利用，尽最大的努力。”[4]实际上，土库曼斯坦与塔吉克斯坦的水资源问题相较于其他中亚国家来说还未对国内社会构成太严重威胁，但两国都已经认识到咸海危机恶化是全地区面临的威胁，因此主动参与拯救危机的行动中。

（二）水资源问题：“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的潜在障碍

苏联解体前，独联体国家具有建设新型供水系统的能力，各国城市和大型居民点基本都有条件享受中央供水和环境卫生服务，农村居民饮用水也能够通过地方供水系统充足供给。解体后资金短缺，所有独联体国家都停止修建新型供水设施，对现有管网无法进行维修。世界人类发展排名中，独联体国家HDI①HDI为人类发展指数，最大值=1，能够体现出一个国家的社会经济发展水平。以及居民供水服务方面差别很大。白俄罗斯具有稳定供水基础设施，排名较为靠前（2012 年为0.793）。中亚国家居民供水服务水平较低，HDI总体排名靠后（图2）。

图2 独联体国家HDI趋势和居民享受中央供水情况②参见《科学研究动态监测快报》，《中国科学院国家科学图书馆》，2015年第4期，第13页

基于中亚地区当前发展战略以及人口数量的持续增长，减少土地灌溉面积的想法不可能实现，中亚国家部分学者认为造成水资源危机的主要原因是苏联时期农业灌溉区域过度密集，不尝试国家各自缩减灌溉面积这一解决办法。特别是位于下游的中亚国家，在国家发展战略中更多的是考虑如何进一步扩大灌溉面积（图3），而这种意识的最终结果是耗水量进一步上升。

图3 咸海流域灌溉发展进程（千公顷）③参见К.А.Аширович.Водныек ресурсы как причина конфликтов в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Проблем национальной стратегии,2013,№ 4,сс.110.

除此之外，塔吉克斯坦高山冰川面积从1949年的1.8 万平方千米已经减少到2000 年的1.18 万平方千米，山谷内年平均气温上升0.7—1.2℃，同样的现象也存在于吉尔吉斯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国家科学院地震研究所所长阿布德拉赫玛多夫证实，近30年内全球年平均气温升高了1.6℃。气温不断升高，国内气候条件反常，塔拉斯盆地内的冰川体积已经融化了26%，伊塞克湖南岸融化了11%，北岸融化了18%。阿姆河因气候变暖减少了20—30%的流量，而锡尔河减少了15—20%。④参见К.А.Аширович.Водныек ресурсы как причина конфликтов в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Проблем национальной стратегии,2013,№ 4,сс.112.自然条件的客观恶化加剧着中亚国家水资源可持续发展的压力。

据统计，中亚国家农业用水占总取水量的84—92%，尤其是乌兹别克斯坦农田灌溉用水占总量的91.5%，主要由吉尔吉斯斯坦托克托古尔水电站供给。水库年水储量大约195亿立方米，留存量为68 亿立方米。但水位严重下降，之前给乌兹别克斯坦60—70亿立方米供水量下降至3亿立方米。⑤参见Н.Рогожина.Конфликтный потенциал водных ресурсов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Проблемы безопасности,2014,№ 1,сс.44-54.2017年吉尔吉斯斯坦总统热恩别科夫表示：“托克托古尔水电站作为中亚最大的水库，在保障吉尔吉斯斯坦灌溉用水的同时，还为邻国提供用水，因此重建项目已经在第一阶段启动，亚洲开发银行融资5 500万美元。”[5]

在气候变化和社会发展的双重影响下，中亚国家政府对于如何应对不断增加的用水压力未有合适有效的政策引导。自然生态环境变化产生的外界因素，以及类似于独联体内部经贸关系一体化水平差距较大、中亚地区工农业用水管理环节薄弱、水利基础设施建设受阻、技术服务与发展资金匮乏、缺少与节水系统配套的技术和管理方法，未建立强制性节水机制等一系列人为因素，导致中亚国家水资源情况持续不乐观。

三、罗贡与卡姆巴拉金：中亚水资源主要矛盾

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与吉尔吉斯斯坦是中亚水资源冲突聚集的主要国家。相较于哈萨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乌兹别克斯坦作为中亚地区水资源的最大消耗者，卡里莫夫时期对待水资源利用和水利设施建设问题的反应非常强烈。若乌兹别克斯坦与吉尔吉斯斯坦的矛盾仅局限于口头攻击，乌兹别克斯坦与塔吉克斯坦之间的水资源争端则严重得多。实际上，冲突争端已经横亘乌、塔、吉三国之间多年，曾导致双方持续“冷战”，甚至上升至封锁边界的行为。

（一）罗贡水电站项目：乌塔独立后的关系恶化

塔吉克斯坦水资源储量位居中亚五国之首，以领土为单位可达平均每年362万千瓦时/平方公里。塔政府从1960年开始计划在瓦赫什河上修建梯级水电站，利用其巨大的水电潜力进行水资源开发，这项工程一直持续到1991年都没有完工，苏联解体和塔国内战导致水电站建设工作被迫中断。塔国内人口数量不断快速增长、高耗电企业的投产，国内电力需求量开始急剧增长，2000年初期塔政府将保障电力供应作为迫切解决的任务之一。塔吉克斯坦主要投入使用的水电站共有5个（见表2）①参见Д.М.Maнсуров.Энергетическое сотрудничество республики таджикистан состранами СНГ.Состояние иперспективы,2005,№ 4,сс.7-11.，其中努列克水电站至今工作了将近50 年之久，每年夏季该水电站向乌兹别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境内提供水源。塔国内工业企业电力需求量占总量的48.38%，居民用电需求量占28.92%（不包括冬季电力供应量），灌溉系统（水泵站）需求量占19.6%，剩余3.1%用于电子运输、城市公共事业和国家预算部门。②参见Х.Н.Факерова.Экспресс-оценка и анализ пробелов в энергетическом секторе.Таджикистана.2013г.,сс.6-13.塔吉克斯坦既要保障中亚地区下游国家水源供应，又兼顾本国电力的发展。

表2 瓦赫什河水利枢纽主要指标数据

塔吉克斯坦工业领域和居民用电需求所占比例很大，但实际水利发电资源使用率仅3.5—4%，③塔吉克斯坦政府严格控制国内用电量，限制每天只能用电3小时。秋冬两季全国范围内，尤其是农村地区会出现大规模电力赤字。塔境内70%的农村居民用电需求仅占电力供应总需求量的9%，这一原因导致塔国每年农业地区农作物产量损失30%，迫使近850家中小型企业停产。为保障国内电力部门正常运行，本身拥有巨大水电潜力的塔吉克斯坦被迫大幅增加煤炭开采量，并高价从国外进口燃料。④参见Б.Ф.Исмонкулович.Страновое иследование(Таджикистан).2019г.,сс.20-22.自2007 年开始，塔国内有154 家工业企业转而使用煤炭作为动力源，这导致国家预算面临每年增加15%的负担，即超出约3亿美元财政支出。塔政府认为“恢复苏联时期水电站的建设是解决国内用水紧缺的有效途径，罗贡水电站作为瓦赫什河梯级水电站中最大的水利项目，若成功修建必将减轻很大一部分经济负担。1994 年和1996 年罗贡项目首先得到巴基斯坦方面的支持，巴方承诺投资6亿美元用于水电站第一期的建设，并在项目未来建设中投入资金，这成为塔吉克斯坦当时的一个有利条件”[6]。

卡里莫夫时期，乌兹别克斯坦对于罗贡水电站的修建持反对态度，从生态层面来说，乌兹别克斯坦方面认为建设目标位于地震活跃带上，会给阿拉尔地区的居民造成负面影响，罗贡大型水电站必须经过国际经济技术论证和环境评估方可修建。①参见Н.Рогожина.Конфликтный потенциал водных ресурсов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Проблемы безопасности,2014,№ 1,сс.44-54.乌方认为“修建大坝会使夏季水流量缩减18%，而在冬季增长54%，从而淹没灌溉区域使乌兹别克斯坦国内的水利情况恶化，将导致近200亿美元的经济损失，同时造成阿姆河水位下降，影响乌兹别克斯坦的支柱产业——棉花的生产发展”[7]。因此，乌兹别克斯坦在罗贡大坝的事情上，利用生态环境观点成功吸引国际社会的注意力，并获得外部舆论支持，造成两国关系持续恶化。

世界银行主动参与过罗贡项目修建过程，聘请鉴定小组针对罗贡水电站经济可行性及其对周边环境影响进行评估，资料显示“调查筹备工作结束后，调查计划被拖延，原因是乌兹别克斯坦公开反对，影响项目外部投资环境；另一种说法表示，评估小组最终结果建议将大坝高度从335 米降低到170 米，减少发电站的发电潜能，该结论使瓦赫什河截流未能如期进行”[8]。塔吉克斯坦方面曾希望从俄罗斯、美国及欧盟方面获得支持，三方很大程度上都不是以解决水资源问题为根本目的，若三者介入其中必然会牵涉塔吉克斯坦内政。塔吉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都属于上合组织成员国，针对水资源问题，上合组织决不会介入及发表任何意见。联合国曾于2013 年建立对话平台，希望通过互动交流解决罗贡水电站修建问题，最终乌塔谈判无果而终。

（二）吉尔吉斯斯坦水电设施项目：俄罗斯与中亚国家的关系发展

卡姆巴拉金水电站项目建设于90 年代初，但因资金匮乏项目中断。吉尔吉斯斯坦政府2008年重启项目。2008 年10 月欧亚经济联盟峰会在比什凯克召开，期间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与吉尔吉斯斯坦总统巴基耶夫关于恢复卡姆巴拉金I 号水电站②发电量1900兆瓦。项目达成一致。然而由于吉尔吉斯斯坦国内政治动荡，项目再次暂停进程，但俄罗斯方面并未停止关注。2011年5月，两国协商成立“卡姆巴拉金I号水电站建设项目吉-俄工作小组”，俄罗斯计划投入21亿美元用于卡姆巴拉金I号水电站和纳伦河上游梯级水电站项目，③纳伦河上游梯级水电站分为两部分，包括四个水电站，功率达300兆瓦：一部分是卡扎尔曼级联站群（Казарманский каскад），另一部分是库拉纳克级联站群（Куланакский каскад）。卡扎尔曼级联站群下设四个水电设施，阿拉布金（600兆瓦）、卡拉布隆I号（149兆瓦）、卡拉布隆II号（163兆瓦）、托古兹托尔多（248兆瓦），库拉纳克下设纳伦河支流阿特巴辛（135兆瓦）、乌奇昆（88兆瓦）、阿克塔林（38兆瓦）、基拉纳雷I号（80兆瓦）、基拉纳雷II号（98兆瓦）。其中17亿美元全部用于卡姆巴拉金I号水电站项目建设。此外，两国还计划合作修建卡姆巴拉金II 号水电站，2015年实现360 兆瓦电量输出。项目投资将近2 亿美元：其中7 700万美元的国家财政预算，850多万美元的“Electric station”股份有限公司资金，1.09 亿美元的信贷资金。关于吉尔吉斯斯坦水电站项目建设，普京曾在第一届能源总统委员会上特别提到“吉尔吉斯斯坦卡姆巴拉金I号水电站项目建设对俄罗斯方面来说具有很大战略利益。2012 年9月，两国签订新的水电站建设合作协议”[9]。

在地区性水能合作方面，俄罗斯与吉尔吉斯斯坦的积极态度引起下游国家紧张反应，协议处于筹备阶段时，乌兹别克斯坦前总统卡里莫夫就坚决反对修建卡姆巴拉金I 号水电站。根据联合国《自然保护公约》内容，哈乌两国领导人都认为“位于跨境河流的重大水利工程施工必须与下游国家进行协商，针对建设标准达成统一意见，并且大型区域项目建设初期必须经过国际独立鉴定后方可实施”[10]。但实际上，乌兹别克斯坦方面更多考虑的是俄罗斯在中亚地区地缘政治战略影响的问题。俄方多次说明“参与卡姆巴拉金项目是为有效解决中亚区域水资源控制和分配问题，水电项目主体建设需要靠下游国家和上游国家协商完成。哈萨克斯坦公司已将卡姆巴拉金建设项目以及纳伦河上游9 号小型联级水电站建设项目全部纳入投资项目范围内”[11]。但仅由俄罗斯单方面推进项目建设进程具有一定障碍。

（三）中亚水资源矛盾对区域国家关系的影响

吉尔吉斯斯坦与塔吉克斯坦作为中亚地区淡水资源富有国，都以建立相互合作机制及合理有效利用的角度提出解决办法，即希望通过向下游国家提供农业灌溉用水和其他用途水源等方式获取经济利益。塔吉克斯坦水电站修建通过相关国际机构进行评估鉴定，乌兹别克斯坦坚持否认态度，塔吉克斯坦大部分人士普遍认为乌方的态度直接阻碍了水利系统的建设。面对塔方坚持罗贡水电站的修建，乌方不断出台修正和反制塔吉克斯坦的措施，这对塔吉克斯坦的经济发展形成了巨大的压力。塔吉克斯坦在罗贡水电站项目上的不断推进，乌兹别克斯坦方面利用一切可能或不可能的方法，在其他方面对其施压。例如，塔吉克斯坦失去外界资金援助希望，号召全民建设罗贡水电站，鼓励民众自愿筹集资金准备瓦赫什河截流工作时，乌兹别克斯坦实施交通封锁。2011 年乌方扣留数千节向塔运输物资的车皮，完全关闭与塔方的铁路交通。2012 年，乌借口维修关闭乌塔边境16 个通行站中的9 个，同时冬天中断对塔的天然气供应。①参见А.Имомов.Территориальные и земельно-водные конфликты в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 взгляд из Таджикистана,Центральная Азия и Кавказ,2013,№ 2,сс.126-127.乌兹别克斯坦之后以各种理由解释这一系列做法，实则都是源于对罗贡水电站项目修建的不满，这成为乌塔两国之间矛盾冲突的导火索，冲突范围影响到其他领域内合作。

独立初期，哈萨克斯坦与吉尔吉斯斯坦因楚河和塔拉斯河用水量及水利设施的问题时常产生纠纷，但哈方认为中亚国家之间能够以成立“区域水电同盟”作为解决路径，并同意给予上游国家一定补偿。在哈萨克斯坦方面的调解下，2012年10月5日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副总理部长层面针对卡姆巴拉金I 号水电站项目建设问题在阿拉木图进行会晤，乌兹别克斯坦委派第一副总理阿西莫夫前来参与讨论。此次会面建设成立四方工作小组，乌方在进一步沟通中拒绝参会，随后俄罗斯主张国际权威组织对该项目进行评估，强调在取得积极评估结果的情况下，反对乌兹别克斯坦对该项目提出否决权。②参见К.П.Боришполец.Водно-энергетические проблемы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 и сравнительные возможности ЕврАзЭС и ШОС в деле их решения.Вестник МГИМО университета,2011,№ 17,сс.31-37.相较于罗贡水电站项目，卡姆巴拉金I号水电站对周边邻国具有更小的经济与生态风险，该项目既能保障吉尔吉斯坦能源独立性，又能提高该地区国家的灌溉水源供应，还能积极推动欧亚一体化进程。

中亚水资源冲突已经受各国政府及国际组织关注，针对区域国家间的分歧和矛盾，中亚领导人一直在寻找合理解决路径，但各国在这一问题上长期意见各异。中亚国家独立之后签署若干关于跨界河流水资源联合开发利用的协议，足以证明中亚五国在解决水资源冲突的问题上都持有积极正面的态度，如何建立合作成为解决矛盾的先决条件。

四、中亚水资源问题解决路径及其对“一带一路”的影响

苏联时期，苏维埃中央曾考虑过由西伯利亚鄂毕河、额尔齐斯河之北水南调来解决中亚的水资源问题，但因工程量浩大，耗资庞大，存在不可预知的生态环境灾难终而放弃。③数据来源：Почему СССР раздумал поворачивать сибирские реки,网址：https://senseisekai.livejournal.com/5037232.html，访问日期2019年5月27日。中亚五国在“调水”问题上建立合作机制是解决区域水资源问题主要路径。目前，哈萨克斯坦作为中亚生态治理的“带头人”已经开始向世界各国借鉴水资源管理体系建设经验，并协同其他四国为解决区域水资源问题逐步建成协作机制。哈萨克斯坦政府一直积极调整政策，与国际捐助机构密切合作改革水资源管理方式，重点解决不同行业用水大户之间的关系。哈萨克斯坦以自然资源可持续利用为基础实施新型“绿色经济”战略，通过引进类似“粮食—能源—气候”或“水关系分析”的西欧主流政策工具来调整国内水资源管理架构，重点提高国家整体用水效率，将“抢水思路”转变为“节水思路”。④参见谢蕾、贾绍凤《哈萨克斯坦：用节水手段避免中哈水权争端》，中外对话网，网址：https://www.chinadialogue.net/article/show/single/ch/10404-Kazakhstan-focuses-on-water-saving-to-ease-tensions-with-China，访问日期2019年7月6日。2019年12月18日，哈萨克斯坦阿拉木图召开“中亚水资源可持续管理体系创新方法与解决路径”区域会议，确定中亚国家未来需要推进的工作：一是重构河流水源流向问题；二是建立现代化河流水源利用技术与体系；三是促进跨境河床的水资源合作。①参见Региональная центрально-азиатская конференция на тему «Инновационные подходы и решения в системе устойчивого управления водными ресурсами и возможности их использования в условиях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网址：https://kazaral.org/regionalnaya-centralno-aziatskaya-konferenciya-na-temu-innovacionnye-podxody-i-resheniya-v-sisteme-ustojchivogoupravleniya-vodnymi-resursami-i-vozmozhnosti-ix-ispolzovaniya-v-usloviyax-centralnoj-azi/，访问日期2020年2月1日。

2020 年1 月28 日，哈萨克斯坦政府总理马明主持召开会议，讨论关于《哈萨克斯坦2020 至2030年国家水资源管理计划纲要》，确定水资源管理的10个主要方向：国际合作、法制建设、机制改革、水利基础设施的改造和现代化、学习国际先进经验建立水市场、水资源管理的数字化；实施《智能水》项目、水资源的合理绿色使用、培养具有现代技术的水利行业专家、实施一批重要的国家水利项目。哈萨克斯坦生态、地质和自然资源部长表示，“目前，哈萨克斯坦地表水资源约100km3/年，其中44%产自境外。境内地表水的67%用于农业，30%用于工业，其余为生活用水。截止到2040 年，哈水资源消耗量预计增长56%。至2030年前，通过增加地表水资源，将哈地表水资源保持在100km3/年，新增水库库容5—7 km3，通过节水技术增加5 km3，使用地下水15 km3。上述时期内，单位GDP 耗水量由91.2 m3/千美元降至73 m3/千美元，新建26项水利工程、改建182项国有水利工程和300项市政水利设施，通过新建灌溉系统将灌溉地面积从 170 万 hm2增加到 300 万 hm2，将防渗灌渠从3 423km增加至19 000km”[12]。2020年4月疫情期间，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四国水利专家专门针对“拯救咸海”的问题召开视频会议，一致认为改善咸海区域的居民社会现状是当前最关键问题。②参见Специалисты водного хозяйства стран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 провели видеозаседание МКВК МФСА，网址：https://orient.tm/specialisty-vodnogo-hozyajstva-stran-centralnoj-azii-proveli-videozasedanie-mkk-mfsa/，访问日期2020年4月4日。

苏联解体后，中亚整体陷入“秩序真空”，各类历史遗留问题被掩埋与搁置，直至2018 年乌兹别克斯坦总统米尔济约耶夫上任后，地区领导人在处理危机事务上开始协商对话，启动建立区域内部一体化进程，努力解决历史遗留危机。中亚国家在应对非传统安全威胁方面一直保持利益、意见和行动一致，但在跨境共享自然资源分配方面存在着各占己利的冲突与矛盾。在前四分之一世纪，中亚五国在生态可持续发展方面关于构建“命运共同体”的理念仍有待推进与磨合。咸海地处“丝绸之路经济带”枢纽地带，若这一水域消失无异于在美丽的“丝绸之路”上留下一个巨型生态伤疤。迄今为止，拯救咸海行动暂时未取得显著成果，优化水资源管理机制的制定和落实是解决当下中亚局部地区水资源匮乏问题的关键。上海合作组织作为中亚五国协同发展的“秩序平台”之一，在非传统安全方面已经多有成果，为了区别于“集安组织”在中亚地区的行为活动，上合组织可以通过中国在水资源保护治理方面的经验与资金技术优势，将“拯救咸海”这一生态援助行动列入计划之中，秉持构建“绿色丝绸之路”的共同理想，为中亚国家化解咸海危机提供支持，同时构建起“丝绸之路经济带”沿线国家对“命运共同体”的意识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