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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渡者(话剧)

2021-05-24运新华

剧作家 2021年3期
关键词:团长院长医生

运新华

时  间  当代

地  点  某荣军医院临终关怀分院

人  物  颜 梅  女,38岁,荣军医院临终关怀分院院长

何晓荷  女,32岁,护士

安  康  男,40岁,颜梅丈夫

老团长  男,90岁,抗战干部

周  復  男,85岁,抗美援朝老兵

马  越  男,74岁,复转军人

许文曼  女,58岁,作家

邢文炳  男,65岁,影视剧导演

韩医生  男,45岁,医生

周  亮  男,66岁,周复之子

女登记员、干部、学生、心理医生、教授、护士甲、乙等群众若干

[在紧张的音乐声中幕启。荣军医院一角,远处可见牌匾及标语。

[许文曼房间门口聚满了人。大家猛力敲门,并大声呼喊:“许文曼,许文曼!开门!快开门!”

[屋里一点反应也没有。

何晓荷  怎么回事儿?屋子里没有一点动静。

护士甲  她是不是一早就出去了?

何晓荷  没有,刘阿姨就坐在对面凉台,她如果出去,应该看到的啊!

韩医生  开门!快开门!

何晓荷  (惊呼)哎呀,不好!你看,地上有血!

颜  梅  (一脚踹开房门)不好,她割腕了!赶紧送抢救室!

[切光。

[抢救室,许文曼躺在床上,如同死人。

颜  梅  想不到你会这么做。当初,你说你要到我们这里体验生活,结果可好,你居然住下就不走了。要知道这样,当初我就不该收你。你这是体验死亡,还是死亡体验?

许文曼  (心如死灰)都一样。我开始的确是体验生活,可是没想到竟然查出了癌细胞!这可真是讽刺啊,我恐怕要留下一个笑柄:本来想体验濒死者的精神和情感变化,结果我自己居然也成为了他们当中的一员!这就是命运,任何人都无法与命运抗衡。

颜  梅  行了,别东想西想了,安心养病吧!既来之则安之。在这些患者当中,你的病是最轻的。另外,你怎么说也是个作家,给大家做个榜样吧!

许文曼  我?做榜样?我怎么做榜样?

颜  梅  承认现实、正视现实,乐观地面对死亡!再说,你曾是一名军人,也曾经到过战场……

许文曼  是啊,作为战地记者,我曾经不止一次到过战场,见证过那么多死亡,各种各样的死亡。我在自己的创作生涯中也无数次写到死亡,各种各样的死亡,可就是写不好濒临死亡的那种感觉,现在我明白了,那是自己还不曾有过这样的经历,总是觉得自己离死亡还远着呢!可是,现在我终于找到了,我找到了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其中有绝望也有恐惧,有遗憾也有留恋,更有一种万念俱灰的幻灭和虚无感……可是,我却再也不能写作了!我也想正视现实,也想乐观地面对死亡,可是,我能做到吗?(突然爆发)我做不到,做不到!

颜  梅  为什么要走这条路?为什么?

许文曼  我的癌症到了晚期,已经无药可医,活着只有两个字:遭罪。所以,我只好自行了断。

颜  梅   你应该知道,死亡,有时候是很痛苦的。

许文曼  这我当然知道!我早就提出安乐死,可你就是不答应……没办法,我只能自行了断。

颜  梅  关于安乐死,在国家正式立法之前,谁都无权执行!谁执行谁就是故意杀人!再说,你的病痛没那么严重,不至于寻死觅活的。跟那些老同志比,你所遭受的痛苦比他们轻多了!我看,你是有心病……来人,把她推回病房吧!

[众人七手八脚将许文曼推下。

[舞台上只剩下颜梅。

[安康上。

安  康  颜梅,刚才这里闹哄哄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颜  梅  没事儿,一位病人的心脏病犯了,被我们抢救过来了。

安  康  真是这么回事儿?

颜  梅  就是这么回事儿。(掏出一张化验单)有个好消息,我必须马上告诉你。

安  康  什么好消息?

颜  梅  你自己看吧!(递上化验单)

安  康  (看罢,欣喜万分)啊,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

颜  梅  你怎么敢保证是儿子呢?你有透视眼呀?

安  康  (抱起颜梅)不错,我就是有透视眼!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做任何事情,保胎就是你的第一要务!

颜  梅  那怎么行?我还有自己的工作呢!我们医院虽然不大,可它是一所荣军医院,住在这里的大都是共和国的功臣……

安  康  知道知道,他们大都经历过战争……

颜  梅  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而我们的责任就是临终关怀……

安  康  你的关怀就能够让他们长生不老吗?我是学生物的,世界上任何生物体都得经历出生、成长、最后死亡的过程……颜梅,你还不知道别人怎么说你吧?

颜  梅  他们怎么说我?

安  康  他们说,你是陪着病人走进阎王殿的白无常!

颜  梅  说这种话的人,简直就是浑蛋!

安  康  颜梅,离开这里吧!在这里,你每天都面对这些垂死之人,每一天都要跟死亡打交道……说句不好听的,晚上,我都不敢跟你……

颜  梅  怎么,怕我把你的魂魄勾走啊?我比鬼還可怕吗?

安  康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颜  梅  当然不对。在这里,我每送走一位老人,看到他们脸上带着满足和平静,我的内心就感到一种安慰。如果一个人死了,他的脸上留下的是宁静和安详,就会给我们留下一份美好;如果他留下的是不安和遗憾,甚至死不瞑目,那他就会给我们这个世界留下一份痛苦和恐惧。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啊?

安  康  得了,算我白说。反正我就一句话:辞职保胎!你也不想想,今年你都38了,属于大龄产妇,大龄产妇最最要紧的就是保胎……

颜  梅  呦,你什么时候成妇产科专家了?这些事情,我比你懂!

安  康  那好,你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你要切忌劳累,不要大动作,更不能有坏情绪……(下)

[何晓荷急匆匆跑上。

何晓荷  院长,不好了,周复从床上摔下来了!

颜  梅  怎么搞的?他儿子周亮呢?

何晓荷  孙姐说,他儿子一大早就走了!

颜  梅  他父亲都这样了,他怎么还撒手不管了呢?

何晓荷  听说,他们父子俩刚刚吵了一架,周亮一气之下就……

颜  梅  好,我去看看!

[病房内外。周复躺在地上,昏睡。

[颜梅带何晓荷及护士甲匆匆跑上。

颜  梅  哎,这木头箱子是哪来的?

护士甲  是他让人从家里搬来的。

何晓荷  放在这里多碍事,我把它搬出去!

颜  梅  别动!人到这个时候,偏偏把它搬来,足以看出这箱子在他心中的分量。

何晓荷  这么说,里面一定有好宝贝?

颜  梅  不管有没有宝贝,反正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来来来,咱们先把病人抬到床上去!

何晓荷  院长,你能行吗?要不,我再去找两个人来吧!

颜  梅  不用不用,来!

[说罢,颜梅托起周复的脑袋。何晓荷见状,只好与护士甲各抱住周复的一条腿。三人猛一用力,将周复抬到病床上。就在这一瞬间,颜梅的腰部扭了一下,她情不自禁地“哎呀”了一声。

何晓荷  院长,你怎么啦?

颜  梅  没什么,别大惊小怪的。

[韩医生上。

韩医生  院长,你这脸色……不大好。

何晓荷  方才院长帮我们抬病人来着。

韩医生  院长,这可不是你干的活儿!现在你可是我们的重点保护对象!这要是让你老公知道,还不得跟我们急啊?

颜  梅  别说那些没用的。你找我有事吗?

韩医生  啊,是关于老团长的事儿。

颜  梅  老团长怎么了?

韩医生  上午,我们进行了一次会诊,结果很不乐观。他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全身,几处淋巴结也都长满了,再加上他的年纪……可以说,他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颜  梅  倒计时?什么意思?

韩医生  他的时间不多了,最多还有一个月。

颜  梅  那我们也还是要积极治疗。他是我们医院参加革命最早的,也是年纪最大的。另外,问问他还有什么要求,请他提出来,我们要尽最大努力满足他。

韩医生  啊,对了,他还真提出了一个要求。

颜  梅  什么要求?

韩医生  他说,早在七十多年前,他有一个未婚妻,他想找到她……

颜  梅  这个好办。我们可以通过民政部门查一下。

韩医生  可是,她早在七十年前就牺牲了。

颜  梅  啊?这么说,他想找寻她的遗骸?

韩医生  是这个意思。

何晓荷  这老头,还挺痴情呢!

颜  梅  小何,你怎么这样说话?!(转对韩医生)你马上告诉办公室乔主任,这件事情让他抓紧办理!老人家的日子不多了。

韩医生  (点点头)好的。

颜  梅  (瞅瞅仍在昏睡的周复)他的情况怎么样?

韩医生  周复的病情还算稳定,但随时有恶化的可能。主要是他的精神状态不好……对了,今天早晨,他儿子跟他狠狠地吵了一架,便撒手不管了。

颜  梅  知道他们父子俩为什么吵架吗?

韩医生  具体情况说不清楚。我隐隐约约听他儿子说什么“冒名顶替”“鸠占鹊巢”……

何晓荷  啊?看来,这里面一定有故事!

颜  梅   (沉思)周复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韩医生!等他醒过来,你要好好开导开导他,让他放下包袱,活得轻松、乐观些。

[突然,她感到腹部痛了一下,急忙捂住小腹。

何晓荷  (低头看了一眼,惊叫)院长,你,大姨妈来了?!

韩医生  不好,赶紧叫救护车,去妇产医院!

[救护车的凄厉声延续到舞台复明。

[某妇产医院门口。安康不停地踱步,焦急地等待着。

[少顷,颜梅被何晓荷搀扶出来,神情疲惫,倦怠。

安  康  (急忙迎上前去)怎么样,没什么大事吧?

颜  梅  (摇摇头)对不起……我们的孩子,没了……

安  康  啊?!

[痛苦无比地抱住脑袋,蹲了下去。

[颜梅给何晓荷递了个眼神,何晓荷迟疑片刻,转身而下。

颜  梅  (拍拍安康肩膀)别这样,我都已经说对不起了。

安  康  我们努力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怀上了,结果……你这一声对不起就完了吗?

颜  梅  那,你还想怎样?我们还年轻,还可以再生的。

安  康  再生?医生早就告诉我了,你如果这次保不住,那这一辈子,都不能……

颜  梅  啊?这么说,我这辈子就做不成母亲了?

安  康  是的!一辈子!

[颜梅颓然坐到椅子上,痛苦至极。

安  康  怎么,现在后悔了吧?

颜  梅  再也不能做母亲了,我能不后悔吗?

安  康  我早就跟你说过,让你离开这里,可你就是不聽……结果,你的固执害了你。

颜  梅  可是,流产跟我的工作有什么关系?

安  康  怎么能没有关系?你如果不在这鬼地方工作,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在这个地方,你天天面对死亡,阴气太重!我就不明白了,天底下三百六十行,你为什么非要在这棵树上吊死?

颜  梅  因为我爱这项工作,这项事业是社会进步的象征。

[何晓荷暗上。

安  康  得了吧,你的事业!你不知道,我的母亲对这个孩子抱着多大的期待!她不但为他缝制好了襁褓和小衣服,甚至连小书包都准备好了……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化为了乌有,她怎么能受得了?

何晓荷  (忍无可忍)安老师,你这么说就不对了!

安  康  怎么不对?

何晓荷  现在,是我们院长最痛苦的时候,你非但没有安慰她,反而来问罪指责,增加她的痛苦,有你这样当丈夫的吗?

安  康  可是,我心中的痛苦又向谁诉说?我们家祖孙三代都是单传,到我这现在又面临绝后的危险,怎么办……说实话,我连玩具都给儿子买好了,想象着带他出去散步的情景……可是,这一切,都毁了……

何晓荷  你们还年轻,颜姐还可以再次怀孕……

安  康  哪有那么容易?大夫已经告诉过我,像她这种情况,这辈子就算废了,废了!

何晓荷  啊?

颜  梅  是啊,我这辈子再也做不成母亲了,再也不能为你们安家生儿育女……(异常平静地)安康啊,我们离婚吧!

安  康  (惊愕)这,可是你提出来的!

颜  梅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当然需要我首先提出来。我知道,我这次流产后果有多么严重……

[安康狠狠地瞪了颜梅一眼,愤然而下。

何晓荷  安老师,安老师!(追下)

[颜梅抚摸着自己空荡荡的下腹部,泪流满面。

颜  梅  宝贝,亲爱的宝贝!妈妈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假如我不在这所医院工作,就不会和这些垂危的病人打交道,就不会为了帮助他们而连累到你……宝贝,你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就消逝了。就像一朵云,被风吹散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了这些垂死之人,我这么做值得吗?不值啊不值……

不,不能这样想!要知道,一个人的生命有多么宝贵,当他要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会有多么不舍、不甘和留恋啊!人生,虽然会有种种不幸和苦难,但人们依然不愿离去。而今,生活和世界都变得美好起来,人们对死亡往往是避而不谈。我是把即将逝去的人们护送最后一程的人,却没有想到,竟然把你提前送走了!我心中的悲伤向谁诉啊?我不干了,我不想再跟死亡预备队为伍,不想再与死神打交道!……可是,我不干,你不干,那这件事情让谁来干?大家都不干,那这些老人就会在寂寞孤独和绝望中死去;他们就会在饱受肉体的折磨和痛苦之后,再饱受精神上的折磨啊!可是,从前也没有这个行当,难道就不死人了吗?不错,过去的确没有这个行当,但现在有了。这是改革开放的结果,这是社会进步的标志!不,我不能知难而退!为了让活着的人们免除对死亡的恐惧,让逝者都能够有尊严、无痛苦地死去,决不能让这项事业半途而废!

[颜梅正在痛苦地思索着,何晓荷跑上来。

何晓荷  院长,不好了,许文曼走了!

颜  梅  她去哪了?

何晓荷  机场!

颜  梅  快,快带我去机场,我们一定要拦住她!

[机场一角,颜梅拉住许文曼的手上。

[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飞机的起落隐约可见。

许文曼  颜院长,你,你不该拦我。

颜  梅  你说,你想干什么?

许文曼  我想去瑞士。

颜  梅  你去瑞士干什么?

许文曼  因为它是第一个为安乐死立法的国家。那里是安乐死者们的天堂,也是世界上可以帮助人们安乐死的少数国家之一。我已经联系好了执行大夫,只要我赶到瑞士,他就会把我接到医院,然后给我注射一针,30秒我就会陷入昏迷状态;3分钟之后,他就可以宣布我已经死亡,然后把我装入一口棺材,入土为安。

颜  梅  你自己倒是入土为安了,可是你的家人能够心安吗?再说,你的病情还没有发展到最后阶段……我真后悔,当初就不该收你。

许文曼  怎么,后悔啦?

颜  梅  当然。开始,你说你是想来体验生活,写作品;结果,东西没写出来,反倒把自己写进去了!据会诊的医生们说,你的病情没那么严重,是不是那个都不一定……

许文曼  怎么不一定?我也能看懂化验单。

颜  梅  就算是癌症,那也是早期。听说,癌症还有百分之五的自愈率呢!

许文曼  这概率也太低了,我可不想天上掉馅饼!再说,我也没长那么大的脑袋。最重要的是,这个世界已经不再属于我,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颜  梅  你是作家,比我有学问,更比我会思考。

许文曼  别跟我说这些。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没有用。你这次把我追回来,可我还是要走的。哀莫大于心死,我的心已经死了,你救得了我吗?你,应该赶快把我送到另外一个世界。

[说罢,许文曼转身欲下。

何晓荷   (一把拽住许文曼)你要干什么?

许文曼  啊,我去趟洗手间。(下)

颜  梅   是啊,一个人如果心死了,那真的就没救了。

何晓荷  院长,我去告诉办公室马主任,让他派两个人,对她实施24小时监控,防止她再发生意外!

颜  梅  监控不是好办法。我们必须找到她心死的原因,对症下药!

何晓荷  对症下药?

颜  梅  是啊。比如说,她仅仅是因为得知自己患了癌症变成这样的,还是另有原因?再有,她最近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何晓荷  自从她来到我们医院,就从来没有看到有什么人来探视。

颜  梅  她的父母都不在了,兄弟姐妹都在外地。

何曉荷  啊,我想起来了!她好像有一个男朋友叫邢文炳,是个影视剧导演,一年前,他们俩的恋情在咱们山城传得沸沸扬扬!

颜  梅    可是,许文曼到我们这里好几个月,他怎么一次也没露面呢?

何晓荷  嗯,问题十有八九就出在这里!

颜  梅  你说得没错。哎,你知道那位邢大导演住在哪里吗?

何晓荷  名人嘛,想找并不难。只要我们去找,就一定能够找到!

[一处豪宅。颜梅带何晓荷上,敲门。

[邢文炳上。

邢文炳  来了来了!(推开房门,一怔)你们是来应聘的吧?啊,对不起,我的这部戏属于青春剧,你们二位恐怕都不合适……

颜  梅  对不起,我们不是来应聘的。

邢文炳  那你们找我干什么?找错门了吧?

颜  梅  我们没有找错,我们找的就是你。

邢文炳  你们是干什么的?找我有事吗?

颜  梅  我们是市里临终关怀医院的,想找你……

邢文炳  什么,临终关怀?我这儿还没开机,你就来临终关怀,这还让不让我活了?

颜  梅  我们怎么不让你活了?

邢文炳  什么临终关怀?它不就是死亡的前一站吗?

何晓荷  说什么呢?身为导演,你不会不知道我们医院的宗旨,请你严肃点儿!

邢文炳  (突然发现)啊,想不到你的爆发力如此强烈!对了,我们这部戏里正缺一个像你这种气质的女警察,要不试试镜?

颜  梅  好了,咱们言归正传。许文曼,你认识吧?

邢文炳  当然认识。

颜  梅  她得了癌症,你知道不知道?

邢文炳  知道。

颜  梅  那,她就住在我们医院,你知不知道?

邢文炳  知道。

颜  梅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去看看她?

邢文炳  我凭什么要去看她?我既不是她的丈夫,又不是她的亲人,我有什么理由去看她?

颜  梅  怎么,去看望一个病人,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邢文炳  当然。

何晓荷  她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作为她的男朋友,这就是你去看她的理由!

邢文炳  等等!你说什么?我是她的男朋友?这是谁认定的?去年,就因为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我老婆差一点跟我离婚……你们现在旧话重提,到底想干什么?

颜  梅  我们不想干什么。当然,你们的私生活我们无权干涉。但是,许文曼现在是我们的病人,在她即将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们希望有人能够给她一些温暖,让她感到一丝慰藉……

邢文炳  你们想得不错。但是,我无能为力。

何晓荷  怎么,你不想去?

邢文炳  我不能去。你想,我去了说什么?还说我爱你?这也太搞笑了,太不合时宜了!面对一个濒死之人,我能说什么?

颜  梅  邢导,在你导演的影视剧中,关于亲情爱情的讲述也曾感动过我。我以为你一定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一定是一个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的人,可是,我错了……

邢文炳  是的,你错了!戏剧毕竟是戏剧,你干吗要当真呢?不错,我跟许文曼的确有过一段感情,但那已经是过去时了。现在,我有我的老婆孩子,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怎么还能去蹚那浑水呢?

何晓荷  你知道吗?她现在很绝望,都已经买好了去瑞士的机票!

邢文炳  她去瑞士干什么?想去那里旅游啊?

何晓荷  不,她想去那里实施安乐死!

邢文炳  你看看,要不我怎么说她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才女呢!她的想法总是新颖独特,时不时有惊人之举!啊,也许,她会成为我下一部作品的女主角!哎,你们二位有没有兴趣,到时候客串一下?

何晓荷  (怒不可遏,狠狠瞪了邢文炳一眼)人渣!

邢文炳  哎,你怎么骂人呢?你等着,我要到司法机关控告你!

颜  梅  随便,我们等着!

[许文曼病房。

许文曼  颜院长,当我得知你们为我所做的这一切,我好感动,好感动……

颜  梅  可惜,我们没有成功。

许文曼  不,你们成功了!你们尽管没有说服邢文炳,也没有改变任何东西,但是,你们已经说服了我,改变了我……从这个意义上说,你们已经成功了!

颜  梅  谢谢,谢谢你能够这样想问题。

许文曼  人哪,跟所有的生物体一样,有生有死。从出生、成长再到死亡,这是一个过程,或漫长或短暂。但是,它都有资格享受这个过程,享受这个过程带给它的一切幸福、快乐,还有痛苦和忧伤。幸福快乐、痛苦忧伤,往往都是相辅相成的。

颜  梅  你是作家,过去都说作家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许文曼  你快别这么讲。你看看,現在哪还有人这么说?那是因为我们不配!而你们,才是真正的人类灵魂的抚慰者、我们这个世界的社会良心!我如果还有时间,我一定要用我的心,为你们写一点东西……

颜  梅  我们不值得你写。

许文曼  不过,你们放心,我再也不会寻求什么安乐死了。人生有欢乐也有忧伤,它们往往是相伴而生的。我,要享受生的愉悦,也要享受死的痛苦,总之,我要享受一个完整的人生!如果有能力,我要做一名临终关怀的志愿者,同你们一道为这项崭新的事业而工作。

颜  梅  谢谢!不过,你现在是我们的病人,还是要以休养为主。

[韩医生上,见状迟疑。

颜  梅  韩医生,有事吗?

韩医生  (欲言又止)啊,没什么事……

颜  梅  老团长和周复还稳定吧?

韩医生  他们还算稳定。对了,周复让我转告你,有时间请你过去一趟。

颜  梅  好的,我马上过去。

韩医生  方才,你爱人来过……

颜  梅  他来说什么了吗?

韩医生  没说。他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然后就走了。(递信)

[颜梅接信,拆开。

[安康的画外音:“颜梅,经过慎重考虑,我想,咱们还是离婚吧!这俩字虽然是你提出来的,但我考虑了一下,同意你的想法……离婚协议书寄上,请你签字。”

[颜梅一震,颓然靠到墙壁上。

[周复病房,颜梅带何晓荷走进来。

[周复望着颜梅,突然给她跪下。

颜  梅  (慌忙将他扶起)老周,你这是干什么?!

周  复  我有罪啊。我刚刚听说,你就是为了我,才导致流产,最后离婚的……

颜  梅  不能这么说。我们离婚,跟你没有必然联系。你千万不要自责。从另一方面看,这也是一件好事,它让我尽早看清楚了一个人。现在,我还年轻,还有重新选择的权利……

何晓荷  我看也是,他根本就不值得你爱。他配不上你。

颜  梅  你别安慰我。尽管我们办理了离婚手续,但我不想污损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择偶标准,每个人都有选择爱情与婚姻的权利。

何晓荷  说到这个事情,我突然想起来了,老团长还在想着他的那个未婚妻呢。他说,如果找到了他未婚妻的遗骸,他想跟她合葬在一起。

颜  梅  啊,是这样……我们一定要尽最大努力,帮他圆上这个梦,让他毫无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他们这代人,为了新中国流血牺牲,只知道奉献,不知道索取。如果在他离世之前连这个心愿都满足不了,那就是我们的失职……

[周复突然抽泣起来。

颜  梅  (不解)老周,你怎么啦?还在想刚才那件事吗?我不是已经说过,我们离婚,跟你没有必然联系。你千万不要自责。

周  复 话不能这么说。怎么讲这事儿还是怨我。如果我不摔到床下,你也就不会来扶,也就不会造成流产;没有流产,也就不会离婚……我真是作孽啊!那天,你就不应该救我,就让我一下子那么死了该有多好!

颜  梅  我已经说过,你可不能这么想!

周  复   (叹气)其实,我真的想死……

颜  梅  为什么?是不是肝區又开始疼了?

周  复  肝疼倒在其次,我主要是心疼。

颜  梅  怎么回事啊?

周  复  院长,这你就别问了。(叹气)

颜  梅  不行,你必须跟我实话实说!

周  复  我……说不出口……

颜  梅  如果你还相信我,如果你真把我当作朋友,你就应该跟我说实话。我知道,你的心里始终有个疙瘩,一直没有解开……

周  复  院长,你可真是厉害啊。既然你都看出来了,那我也就不瞒你了!不过,我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

颜  梅  你跟我推心置腹,我怎么还能笑话你呢?

周  复  那好,那我就说。(开始讲述)65年前,美国鬼子把战火烧到鸭绿江边,我响应号召参加了志愿军,并上了上甘岭前线。那天晚上,我和战友尹鸿升站岗,由于胆怯,我想从尿道逃跑……结果,我们的驻地被敌人摸了哨!这时候,我突然猛醒,朝敌人开了枪,枪声惊醒了战友们,大家同敌人展开肉搏。最后,我们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战友尹鸿升却永远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他的死与我有直接关系!开始,我怕被定为逃兵,拉出去枪毙,所以就没有说,战友们也没有点破。可是,回国之后,这件事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在我的心头。我这辈子就再也没有轻松过,一种负罪感始终压得我透不过气来。也许是为了赎罪吧,我把原来的对象推了,娶了一个寡妇,也就是尹鸿升身怀六甲的妻子大花。几个月后,大花生下一个男孩,我视他如己出,疼爱有加,想借此减轻我的罪过。可是,不行!罪过就是罪过,怎么洗也洗不掉的。从那以后,我晚上睡觉总是做噩梦,怎么也睡不安生。直到大花去世,我也没有向她说出真相……就这么一晃又一晃,不知不觉我就到了阎王不叫自己去的年纪,再加上得了这种病,我的日子不多了。为了早日解脱,那天,我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跟儿子讲了一遍,可是,没想到,他怎么也接受不了!……院长啊,也不知道我这么做,是对还是错?你对这件事情怎么看,怎么想?

颜  梅  (沉默有顷)谢谢你把心中的秘密告诉了我。我把这看成是你对我的信任。对于你的做法,我作为晚辈和旁观者,无权加以评论,更无权评判对与错;但从你的主观愿望讲,还是希望他们幸福,也了却了死者的心愿。这个出发点无疑是好的……你放心,你儿子周亮的工作,由我来做,我一定要让他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周  复  那就谢谢你了!

[大街,周复的儿子周亮在卖包子,颜梅上。

周  亮  (叫卖)包子包子,热乎包子!

[有人买包子,周亮应付着。颜梅带何晓荷上。

周  亮  啊,颜院长?你怎么走这儿来了?还没吃午饭吧?来,吃个包子吧!

[拿出两个包子,递给颜梅和何晓荷。

颜  梅  (谢绝)啊,我们已经吃过了!谢谢。

周  亮  颜院长,你找我有事儿吗?

颜  梅  你父亲还在住院,你为什么撒手不管了?

周  亮  (嘻嘻一笑)我看你们的护理人员都挺负责的,我怕去了碍手碍脚。

颜  梅  我们的护理和亲人的呵护能一样吗?再说,他的情况你已经了解,他的时间不多了……

周  亮  那,你要我怎么做?

颜  梅  你是他的儿子,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周  亮  (终于爆发地)不,我不知道!因为,我不是他的儿子!

颜  梅  什么,你不是他的儿子?

周  亮  不是,我不是他儿子!我的亲生父亲早就死在朝鲜战场上了,他是冒名顶替的!他先是把我母亲骗到了手,这样一来,我一出生也就成了他的儿子……这叫什么?典型的鸠占鹊巢!

颜 梅  你说什么呢?!简直不可理喻!可是,毕竟是他把你抚养成人的吧!怎么说,他也有恩于你吧!

周  亮  有恩?没有仇就不错了!

颜  梅  仇?什么仇?

周  亮  杀父之仇!当年,就是他害死了我的亲生父亲……

颜  梅  你怎么能这么说?当年,他还不满十八岁,还是个孩子。第一次上战场,他有些胆怯,想从尿道溜走,也是可以理解的;再说,他的这个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

周  亮  可是,我的父亲就是死于他这一闪而过。

颜  梅  经过一番心灵的搏斗,他最终还是战胜了恐惧,变得勇敢起来,最后成为了战斗英雄……

周  亮  不管怎么说,我父亲的死,他是有责任的,我不能原谅他。

颜  梅  是的,不单是你不能原谅他,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由于这件事情,他这一生都感到惶恐不安,总觉得自己有罪。所以,为了赎罪,他这才娶了你的母亲,接着又对你视如己出,抚养你长大成人,并有了后面的故事……人,都有一时胆怯的时候,都可能犯错误;因为一时胆怯犯下的错误,他用一生来弥补,来进行自我救赎,这还不够吗?现在,他就要告别人世了,你还不想放过他,让他带着遗憾和愧疚,甚至带着罪恶感离去吗?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残忍呢?即使他是一个陌生人,养育了你这么多年,到了这种时候,你也不该撒手不管吧?就是一块石头,这么多年也该焐热了!人啊,要學会感恩才行,你还是到医院看看他吧!

周  亮  这种话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可就难了。打个比方吧,就说你颜院长,如果遇上一个病入膏肓的陌生人,你会主动去侍候他吗?你会心甘情愿地为他端屎端尿,为他翻身喂饭吗?我想,你不会,你肯定不会……

[颜梅欲言又止。

周  亮  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你无话可说了吧!

何晓荷  (忍不住)你,你浑蛋!

周  亮  哎,你怎么骂人呢!

何晓荷  我就骂你了,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吧,昨天早晨,因为你撒手不管,你父亲从床上摔到地上!就为了抬他,我们院长用力过猛,结果造成了流产!她怀了三个月的胎儿没了!

周  亮  (惊愕)啊?还有这事儿?

何晓荷  就因为这事儿,她丈夫还跟她离了婚!

周  亮  (惊愕)这是真的?

何晓荷  这种事情,我难道还能编造不成?

周   亮   (懊悔不已)我,我真是个浑蛋!(一拳砸在自己头上,然后蹲下身去)

颜  梅  (将周亮一把拽起)起来,跟我走!

周  亮  去哪?

颜  梅  你就跟我走吧!

[周复在翻动一本相册。大屏幕上面闪出几张照片,其中有周复的夫妻照、全家福、周亮小时候的照片等。

周  复  大花,你走得太早了。如果你再活几年,我就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告诉你。可是,一直到死,你都蒙在鼓里。不过,这样也好。一个人啊,知道得越少,痛苦和烦恼也就会越少。假如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你还会嫁给我吗?即使嫁给了我,还能像过去那样对我吗?我这么做,也许太自私了,这让我不由得想起从前的未婚妻黄妮。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了。当年,是她亲自把我送到战场的,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整天提心吊胆,牵肠挂肚……战争结束了,我活着回来了,结果她等到的却是一封断绝关系的绝交信!就在那一刻,我知道她的心会有多凉,会有多痛!可是,没有办法,为了赎罪,我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甘蔗没有两头甜啊。

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撑起了一个家!我没有什么本事,没能给儿子更好的教育、更好的生活,现在只能……可是,我给了他全部的爱,让他一出生就感受到亲情的温暖。让我略感欣慰的是,你走在了我的前头,我为你送了终……你这辈子虽然没有享着福,可也没有遭大罪。本来,我可以就这样轻轻松松、无牵无挂地走了,可是,我又觉得不应该让儿子也一辈子都蒙在鼓里!

老尹,对不起了!当年,我一时胆怯,结果害得你家破人亡。为了赎罪,我又占了你的老婆孩子,结果是罪上加罪……好在我的日子不多了,咱们就要在另外一个世界见面了。到时候,我会正式向你请罪的。不知道你能不能原谅我?要打要骂,我都不会怪罪你。另外,我把你的儿子养大了,如今你是儿孙满堂,他们都是你尹家的子孙……这是我唯一的安慰。我本来想隐瞒到底的,可是,我的良心告诉我,不能这样做!我不能瞒大花一辈子,再瞒儿子一辈子!如果是这样,我都没脸去见你!于是,我鼓足勇气,把这件事情跟儿子讲了,就从那天起,儿子再也没有来过。这是我预料之中的事情。这样也好,我就可以走得轻松些,再也没有负担了……真的是再也没有负担、可以轻松地走了吗?不,我不能自欺欺人!尽管我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可是他一出生就管我叫爹啊!几十年相濡以沫,他每走一步,我都看在眼里、装在心里……他从一个肉蛋蛋,长成一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接着就是成家立业,养儿育女……在我心里,儿子是最重要的。因为他是我的,更是你的啊!

[周复打开木箱,翻动儿子幼年的玩具和从小到大读过的课本,心中五味杂陈。

周 复  你看看吧,这些都是他小时候我给他买的书籍,还有我给他刻制的小手枪……

[周复从木箱中找出一副刻刀和几块木板,似乎想起了什么。

周 复  喏,这是一整套刻刀,小时候,我就答应给他刻一套华容道,可是后来一忙就忘了……

[颜梅带周亮暗上。见状,他们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周复摇摇头,拿起那套木刻刀,全神贯注地刻制华容道。

[周复手一抖,一根指头被划破,血汩汩冒出来。

[见状,周亮赶紧跑上前去,从内衣撕下一条布,麻利地为父亲做包扎。

周  亮  (好奇地)你,你怎么把这些老古董都翻腾出来了?

周  复  (急忙掩饰)好长时间没摸了,还怪想的呢!

周  亮  你没事就歇歇,刻它干什么?(稍顿)你刻的这叫华容道,对吧?

周  复  对呀。小时候你就想要这么一套,可我一直没给你刻,今天我要亲手做一套给你……留个念想……

[周亮的眼圈忽地红起来,猛地抱住周复。

周  亮  爸——

[周亮再也忍不住。

周  亮  爸!

周  复  儿子!

周  亮  爸!

[父子二人紧紧抱在一起。

[颜梅默默地注视这一切,感到十分欣慰。

颜  梅  周复就这样走了,他的大半生虽然都背负着一个沉重的十字架,心理压力之大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但是他走的时候却十分平静、安详。那是因为他虽然面对死亡,但精神上却获得了解放,并且看到了希望。愿他和那位老战友能在那个世界相逢,愿他们的灵魂安息。

[黑暗中,马越在藏匿什么东西,连续换了几个地方都不满意。就在这个过程中,一道手电光柱始终跟随他移动。开始,他没有在意,后来觉得不对头,急忙喊道——

马  越  谁?

[老团长握着手电筒上。

老团长  我说小马,你偷偷摸摸地,在搞什么鬼呀?

马  越  啊,是老首长啊。我这,还不是让我那两个儿子逼的!说实话,我有时候真想跳湖里死了算了。

老团长  瞧你这点出息!你也想跟那位许文曼学吗?你要是真这么做,我都不会承认你是我的老部下!我知道,你不就是让那几个钱烧的?怎么,你又在藏存折啊?

马  越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这辈子无儿无女、无牵无挂,积攒下来的钱全都捐资助学了。哎,要不,我把这几张存折也捐出去得了,省得他们兄弟俩你争我夺。

老团长  我们革命一辈子,不就是希望我们的子孙后代有饭吃、有书读吗?现在,咱们还有多少穷人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学却读不起书……一想到这件事,我心里就不是个滋味。所以,我就做了那件事情。如今,我快要走了,希望你们能够把这件事情继续做下去!

马  越  老首长,你放心,我会接着做下去!我想跟颜院长提个倡议,让我们这些即将告别人世的老兵向你学习,拿出积蓄的一部分捐资助学!

老团长  好,好,这个倡议好,我举双手赞成!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给你点赞!

[老团长将手中的旧手电筒揿亮、按灭,揿亮、按灭,反复数次。

马  越  我说老团长,你怎么又把这老古董拿出来了?真是形影不离啊!

老团长  我年纪太大了,得用它照亮。

马  越  照亮?这里晚上灯火通明的,谁还用得着它?

老团长  你用不着,我还用得着呢!几十年了,晚上出门我都用它照亮;将来,就是到了另一个世界,我还得用它!知道吗,它可是老资格了!

马  越  当然是老资格。据我所知,它的年龄跟我差不多。

老团长  其实,它比你年纪都大——七十五年了!

马  越  是啊,抗战干部,比我年龄大……现在这人啊,也不知怎么了,为了钱什么都不顾了。其实,到了我们现在这时候,也许就想开了。

老团长  也许吧!

马  越  老首长,我真羡慕你,这辈子轻轻松松,走的时候也无牵无挂。

老团长  话不能这么说。我怎么就无牵无挂?直到现在,我连自己的未婚妻还没有找到呢。

[医院一角,坐在轮椅上的老团长在给大家讲故事。颜梅和何晓荷也悄悄走过来,静静地站在一旁。

老团长  ……那还是在抗战时期,一天,我们被日寇包围了,为了掩护我们,她特意穿上那件红棉袄,把敌人引开,从此,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她肯定是牺牲了,为我和我的连队牺牲了。抗战胜利之后,我就到处打听,几十年过去了,结果一无所获。老百姓说,那个穿红棉袄的女八路为了掩护战友突围,被鬼子抓住杀害了。得知这个消息,我更加焦急不安,她是为我牺牲的,我一定要找到她!对了,我当年给她买过一支钢笔,她就用这支笔给我写信,写了一封又一封。那时候,我们的生活很枯燥,最幸福的事就是能够接到一封封来信,更何况是未婚妻写来的。正是她的这些信,帮助我度过了那段最艰苦的战争岁月……

何晓荷  那,她送你什么禮物没有?

老团长  喏,就是这支手电筒!她让我晚上照亮用,我一直保存到现在。

颜  梅  那后来你找到她了吗?

老团长  没有,一直没有找到。后来我终于知道了,她牺牲之后,是被好心人给掩埋了;而这位好心人不久就发生了意外,所以她葬身何处,也就成为了一个谜……不过,每年的清明节,我都要祭奠她。

颜  梅  那,你就再没有成家?

老团长  是啊。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给我介绍的女人一个接着一个,结果都被我拒绝了。

马  越  这是为什么?

老团长  因为在我眼里,谁都比不上她!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最好的妻子!所以,我就冒出一个想法,在我死后,我要跟她合葬在一起。在我心里,她永远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可是,我又仔细一想,不行啊,我们虽然搞过对象,但是没有正式结婚,不知道有没有资格跟她合葬……

颜  梅  老团长,你的事情我知道了。你老人家放心,我一定努力满足你的心愿!

[颜梅朝护士乙递了个眼神,护士乙推轮椅下。

何晓荷  院长,这个故事太感人了!现在这样的男人不多了。

颜  梅  他们是经过战争考验的,所以那种感情与当下的卿卿我我自然不同。无论从哪方面讲,我们都应该为他们这一代人做点事情。

何晓荷  首先,就是帮助老团长找到他未婚妻的遗骸。可是,我们到哪里去找呢?

颜  梅  啊,对了,听说,为了建一座烈士陵园,市里准备把散落在各地的烈士骸骨全部迁移到陵园里来!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我们千万不能错过……

何晓荷  是,我现在就跟民政局联系!

颜  梅  如果你联系妥了,请你马上通知我。

何晓荷  (不解)怎么,你想……

颜  梅  不错,我想亲自参加!

十一

[颜梅风尘仆仆上,显得身心俱疲。

何晓荷  院长,你可回来了。这些天累坏了吧?

颜  梅  累倒不累,就是心情不好。

何晓荷  整天面对那些坟墓和尸骨,是不是怪吓人的?

颜  梅  这我倒没觉得。他们都是为新中国而牺牲的英雄。每一次捧起那些骸骨,仿佛还能够感觉到墓主人的体温。于是,我就想象着他们的样子,想象着他们的音容笑貌,想象着他们年轻而朝气蓬勃的面庞……

何晓荷  那你的心情怎么会不好呢?

颜  梅  因为那些尸骨大部分都残缺不全,有的上面还留下了刀痕和弹孔。就是这些刀痕和弹孔,把他们的生命都定格在了最好的青春年华,让你不得不想到他们离世前的痛苦挣扎和对这个世界的依依不舍……是啊,他们那么年轻就与这个世界告别了!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没有恋爱,更没有结婚,有的还只是大男孩……如果活到现在,他们都会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儿女成群……一想到这一点,我的心就一阵阵疼痛。当然,这些年轻的遗骸唤醒了我对生命的渴望,也唤起我对我们所从事的临终关怀事业的敬畏。有的时候,我眼前就会出现幻觉;那些年轻的生命从地上爬起来,在开满鲜花的草地上翩翩起舞,面对祖国的青山绿水,纵情歌唱……

何晓荷  听说,你们这次一共迁移了一百余座坟墓,有没有什么收获?

颜  梅  收获当然有,而且是重大收获!

何晓荷  院长,听你这口气,一定有什么好消息!

颜  梅  不错,的确有好消息!

何晓荷  来,你先喝口水!(递茶杯)

颜  梅  (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小何,我就不跟你卖关子了,老团长未婚妻的遗骸找到了!

何晓荷  什么?那位女八路的遗骸找到了?

颜  梅  没错,找到了!其实,她的那座坟墓就在鸡冠山下!当大家扒开棺木,你猜怎么着?

何晓荷  你不会是说那女八路一下子就坐起来了吧?

颜  梅  瞎说。不过,谁也没有想到,她的尸身居然没有腐烂,而且栩栩如生!就像睡着了一般!

何晓荷  奇迹,真是奇迹!小时候,我就听人讲过这样的故事,还以为这种事情只有神话传说中才有,没想到……啊,这可真是上天的眷顾和垂怜!

颜  梅  就在她的身边,摆放着她的所有遗物,对了,老团长送给她的那支钢笔,就放在她的挎包里面。还有,她的日记本里,记载着她与老团长的爱情……

何晓荷  这可太珍贵了!哎,院长,这么说,老团长说的都是真实的?

颜  梅  不错,都是真实的。

何晓荷  不是编的故事?

颜  梅  不是编的故事。这些书信,足以证明他们之间的恋爱关系。

何晓荷  这么说,我们可以为老团长圆梦了?

颜  梅  是的,我们可以为他圆梦了。当然,我们还要通过他遗物中的线索,寻找她的亲人。这种事情,必须征得女方亲属的同意。

何晓荷  好,这件事情由我来办,我想难度不大。啊,对了,最后是不是还需要民政部门出具一份证明……

颜  梅  好!小何,你可一定要抓紧啊,老团长的时间不多了……

何晓荷  院長,你放心,我一定提前完成任务!

十二

[婚姻登记处。

颜  梅  (将材料递给女登记员)同志,我想办理登记手续。

女登记员  (朝材料瞥了一眼)你是……

颜  梅  我叫颜梅,是咱们临终关怀医院的院长。

女登记员  你们昨天有人来过,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这个手续我们办不了。

颜  梅  为什么?

女登记员  (公事公办状)请问,你看过新修订的婚姻法吗?婚姻法规定:登记结婚的男女双方必须完全自愿,不许任何一方对他方加以强迫或任何第三者加以干涉。

颜  梅  这个我知道,他们的关系有那些书信为证,没有任何人加以干涉。

女登记员  但请你注意还有这样一条:男女双方必须亲自到婚姻登记机构进行结婚登记。注意,在这里,双方都必须亲自前来登记,这项,你们能够做到吗?

颜  梅  这条,的确有一定难度。因为,他们都没办法赶来。

女登记员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只好按照规章办。我们国家的婚姻法刚刚修订完成,我们必须依法办事,不能亵渎法律。

颜  梅  法律当然不容亵渎,但是法律是有温度的,它不应该是冰块吧?

女登记员  不错,法律是有温度,但更应该有底线!如果一方确已死亡,我们再出据这样的手续,那岂不是办阴婚了吗?办阴婚不仅是封建迷信,也是非法的。

颜  梅  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你了解他们的过去吗?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吗?他们是在抗日战场相识相爱的。后来,女的为了掩护战友牺牲了,而男方几十年一直在苦苦寻找。他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辈子都没有结婚。在他眼里,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自己未婚妻更好的女人了,所以,他独身了一辈子,连一个子女都没有……

女登记员  嗯,这个故事倒是挺感人。可是,法律就是法律,法律的红线是不可逾越的!

颜  梅  你——那好,没有你的手续,我们这场婚礼也要办!

女登记员  那你随便。不过,你们这么做是不受法律保护的,说不定还会受到查处,你这个院长要承担责任的!

颜  梅  可以,我可以承担责任。

女登记员  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做呢?还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颜  梅  我只是想尽我的职责,来圆一个老战士,不,是两个老战士的梦啊!他们为我们这个国家、为我们中华民族,献出了宝贵的青春和生命;我们作为晚辈,是不是应该为他们做点什么呢?在他们即将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应该给他们以温暖和抚慰,让他们少一些遗憾呢?

[女登记员无语,沉思。

十三

[颜梅上。何晓荷迎上前去。

何晓荷  院长,老团长未婚妻的家人找到了!他们对这件事举双手赞成!

颜  梅  那就好,那就好!我看,这事宜早不宜迟,老团长的日子不多了……

何晓荷  好,咱们说办就办!

[切光。

[医院大厅,大家正在布置婚礼,有人在挂拉花,有人在摆糖果。

[一场特殊的婚礼即将举行,颜梅担任婚礼主持人。

颜  梅  各位朋友、各位嘉宾,大家好!今天,我们在这里举行一场特殊的婚礼。这是一场迟到了七十多年的婚礼,然而,正因为它是一场迟到的婚礼,更显得来之不易,弥足珍贵。所以,它才更具有了不一般的意义!它就像一坛老酒,放得时间越久,味道就越加醇厚,越加浓烈。我们即将举办的这场婚礼,新郎是一位抗战老战士,而新娘早在七十多年前就牺牲了。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盟定终身,只是没有时间和条件举办婚礼。后来,新娘为了掩护战友牺牲后,新郎也终生未娶。在他心里,那位为了掩护战友而牺牲的未婚妻,就是自己的终身伴侣,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合法妻子!所以,在抗战胜利后的这七十多年里,他一直都在坚持寻找,寻找未婚妻的遗骨!苍天不负有心人,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他妻子的遗骸终于找到了!他们那个“生不同床死同穴”的夙愿,就可以实现了!

[这时,何晓荷急上,与颜梅耳语。

[女登记员带领一女干部上。

颜  梅  (不冷不热)怎么,你真的要来查处我们?那好,我积极配合,但是婚礼必须照常进行。

女登记员  颜院长,你误会了!由于老团长的情况特殊,我们虽然不能给他们出具任何手续,但我们却要以个人名义,向这对老人献上我们的敬意和祝福!这位就是我们登记处的满主任!

[女登记员和女干部将两束鲜花递给颜梅,颜梅接过。

颜  梅   (感动)谢谢,谢谢你们的祝福!(转向观众)下面,我们就把新郎官请出来!

[在欢快的婚礼进行曲中,何晓荷推着轮椅上,老团长坐在轮椅上。

颜  梅  (将鲜花献给老团长)老团长,这是民政局领导送来的,请你收下!老团长,你讲两句吧!

老团长  今天,我代表我的妻子向大家表示欢迎和感谢!淑娴,你看,有这么多人来参加我们这场迟到的婚礼,让我非常感动!淑娴啊,你在那边还好吧?我想,那边一定很冷,比咱们打鬼子那时候还冷吧?……我就要找你去了,带上所有人的祝福……还记得咱们当初分手的时候吧?那天,刮着大风,下着大雪,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淑娴,等着我……对了,你那边挺黑吧?不要紧,你送我的手电筒还在,晚上咱们就用它照亮,照亮……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归于静默。

[颜梅一怔,上前试试老人的鼻息,不由悲从中来。

颜  梅  (难掩悲痛)老团长他,他走了!

[音乐响起,如泣如诉。

颜  梅  是啊,老团长就这样走了。他带着对未来的全部希冀,带着他所有美好的想象……一想到在他生命的最后岁月里,我能够尽自己的所能,为他做了这样一件事,帮助他了却了几十年的夙愿,心里就感到特别温暖和欣慰。

[颜梅一转身,发现一个人正在收拾东西,便走过去朝他仔细打量。

颜  梅  (试探)安康?

安  康  (迟疑片刻,摘下口罩)是我。

颜  梅  你怎么來了?

安  康  我现在是临终关怀的志愿者,为什么就不能来?

颜  梅  想不到,我真是没想到……

安  康  我在努力,争取做你的好助手。

颜  梅  那好,我作为院长,表示欢迎。

安  康  ……颜梅,咱们复婚吧!

颜  梅  你认为咱们还有这种可能吗?

安  康  怎么没有可能?你看,方才老团长跟那位死了七十多年的未婚妻都举行了仪式,照样合葬在了一起,它让我想到了许许多多……

颜  梅  我们跟他们不一样。他们的爱情是建立在共同信仰的基础之上的,而我们却各走各的路……

安  康  那从现在起,我绝对服从你指挥,怎么样?

颜  梅  那我可不敢当。(沉默有顷)安康,你也算个高级知识分子,那你说,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天堂?

安  康  是啊,世界上几大宗教都提到天堂,那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也是我们人类灵魂的安放地。那里没有欺骗,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贫穷和疾病,有的只是幸福和美好……

颜  梅  说了半天,你还没有正面回答我,到底有没有天堂?

安  康  你说有就有,你说没有就没有。其实,所谓的天堂,它就在你自己的心中!

颜  梅  我明白了。

十四

[许文曼自己转动轮椅,缓缓而上。

许文曼  走了,该走的都走了。他们是带着对另一个世界的希冀走的,没有痛苦和遗憾,有的只是留恋和对这个世界的爱。他们走的是那样的满足,那样的从容,似乎没有任何痛苦……那么,我呢?

[颜梅暗上。

颜  梅  怎么,你有什么感觉?

许文曼  该走的都走了,我也该走了。也许,下一个就是我?

颜  梅  不要这么悲观。你跟他们不一样……

许文曼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癌症患者,都是需要临终关怀之人……

颜  梅  可是,你毕竟比他们年轻!当他们在战场上与侵略者拼杀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你们不属于同一个时代……

许文曼  老百姓说得好:黄泉路上无老幼……颜院长,你别安慰我了,昨天专家组刚刚给我会了诊,我还有多少时日?

颜  梅  最终结果还没有出来,我无法对你透露什么。不过,癌症这个东西就像弹簧一样,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据权威部门统计,有一半以上的癌症患者最后都是被吓死的。

许文曼  我还不至于那样怕死。颜院长,你不要瞒我,早点告诉我,我也好安排一下我最后的时光。放心,这些天经历了这么多,我对生死已经看淡。

颜  梅  我知道。我是不会瞒你的。别急,结果很快就会出来。

[韩医生兴冲冲跑上。

韩医生  奇迹,真是奇迹!颜院长、许文曼,你们正好都在这里!听着,我要宣布一个重磅消息,一个医学史上的奇迹!昨天,我们对许文曼进行了全面会诊,并取样化验,结果是她身上的癌细胞已经全部消失,完全恢复了一个正常人的指标!

[许文曼傻愣愣地坐在轮椅上。

颜  梅  什么?你是说她身上的癌细胞已经完全消失,她不再是一个病人了?

韩医生  是的,她的病完全好了,或者说已经自愈了!过去我就听说,癌症还有百分之五的自愈率,没想到这个大礼包竟然会落到我们头上!许文曼,祝贺你!

颜  梅  (惊喜)这是真的?

韩医生  我怎么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许文曼从轮椅上缓缓站起,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突然,她蹲下身子,嚎啕大哭。

尾  声

[医院院内。

干  部  顏院长,今天是志愿者日,我们大家做义工来了!

颜  梅  欢迎欢迎!大家辛苦了!先到会议室坐一下,喝点水。

学  生  我们不渴,想马上投入工作。

心理医生  我们分一下工吧!作为心理医生,我去对病人进行心理疏导,减轻他们的心理压力,克服恐惧和孤独……使病危者敢于正视死亡,并愿意接受伴随死亡所带来的一切病痛、忧惧和痛苦。

颜  梅  那就辛苦你了!

教  授  当然,这其中还有许多哲学层面的东西。比如理性与情感、道德与人权、生命权利与死亡权利的关系等……

干  部  (小声提醒)我们是来做义工的,不是开理论研讨会。

教  授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学  生  我们学的专业在这里用不上,但我们还可以为老人收拾卫生,帮助他们洗澡、理发、剪指甲……

干  部  好了,时间不早了,赶紧干吧!

[志愿者们各自散去,许文曼上。

颜  梅  哎,你怎么也来了?

许文曼  怎么,不欢迎啊?要知道,我现在是你们的志愿者,怎么能不来呢?再说,我说过的事情,还没有兑现呢!

颜  梅  什么事情?

许文曼  我要为你写本书,只是名字还没有想好。

颜  梅  免了吧,我有什么好写的。

许文曼  我不只是写你,而是写你们医院,写临终关怀!人一出生就预示着死亡,这是一个符合逻辑的过程。有生就有死。我们能够做到的不是让人避免死亡,而是想尽办法让人死得安详,死得无遗憾,无痛苦,有尊严!我虽然是一个无神论者,但我现在宁愿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天堂,有另外一个空间和平行宇宙!而你们,就是帮助大家从这个世界到达另一个世界的人……好了,不跟你说这些了,咱们还有正事没办呢!

[许文曼朝幕后招手,几位学生打扮的年轻人跑上。

许文曼  颜院长,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颜  梅  他们是……

许文曼  他们既是我们医院捐资助学的受益者,也是临终关怀的志愿者。

学生甲  我是老团长资助的大学生。如果没有他老人家的资助,我就得去工地打工了。

学生乙  如果没有马越爷爷的资助,我也上不了大学!可是,没想到,他们却走了,没有看到我们毕业……

颜  梅  不,他们看得到,他们一直都在天上看着我们。

许文曼  (自语)我从他们身上,看到了生命的延续,一场生命的对接!这不仅让我看到了生命的生生不息,更让我感受到了社会的温度,也看到了一股推动社会进步的巨大力量!

[大屏幕上,闪出老团长、周复、马越等一些逝者的幻影,他们在冥冥之中望着这些年轻的学子,备感欣喜和安慰。

[年轻的学子们也默默地望着他们,双方在进行一场穿越时空的心灵对话。

[颜梅就那么定定地望着他们,一动不动。许文曼望着这幅画面,不由灵光一现。

许文曼  (突然抱住颜梅)啊,找到了,我找到了!

颜  梅  你找到了什么?沒头没脑地。

许文曼  我找到了我这本书的名字,就叫《摆渡者》,怎么样?

颜  梅  (若有所思)《摆渡者》?摆渡者……

许文曼  你作为临终关怀工作者,不就是摆渡者吗?你们用自己的生命做船,用你们的心灵做帆,用你们的慈爱做桨,把临终者从生的此岸,有尊严、无痛苦地摆渡到死亡的彼岸,让他们的精神得以安慰,让他们的心灵得以安宁,从而获得安息和永远的幸福!

[音乐起。

[在主题歌声中,演职员谢幕,剧终。

(作者单位:吉林省通化市美术馆艺术研究院)

责任编辑 姜艺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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