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疫情中的媒体污名化行为研究
——以《纽约时报》1918 年流感的报道为例
2021-05-23◎付蔚
◎付 蔚
一、问题的提出
2020 年3 月19 日, 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新闻发表会的演讲上,将新冠病毒划掉改成了中国病毒,将新冠肺炎这场全球危机的矛头直指中国, 试图将此次疫情政治化、污名化。
早在2015 年5 月8 日,世卫组织就在《世卫组织命名新型人类传染病最佳实践指南》中强调:不得用地理位置名称(包括城市、国家、地区和大洲)、人名、动物或食物的名称、含有文化、人类群体、行业或者职业意味的词语用于命名新型传染病。 这一规定明确地表明了国际对于公共卫生事件政治化的态度, 然而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媒体却将新冠病毒的传播归因于中国,企图将疫情政治化、污名化,严重违背了世卫组织的规定。 而这也不是西方媒体第一次将疫情上升到国家层面,早在1918 年,西班牙的名字就曾经和一场疫情相关联,即后来的“西班牙大流感”。
本文依据媒体框架理论, 以 《纽约时报》1918 至1919年的疫情相关报道为例, 探究美国媒体通过怎样的报道框架,将疫情起源地的矛头指向其他国家,对他国的形象进行污名化。
二、《纽约时报》报道的框架分析
(一)框架理论回顾
欧文·戈夫曼(Erving Goffman)最早在《框架分析》一书中将“框架”这一概念引入社会心理学的研究,他将框架定义为“为了观察事物所创建的基本架构”。 框架理论最早来源于心理学和社会学两个学科, 两个学科对于框架理论的解释和应用也有着较大的差别。心理学方面的学者从“认知心理”的角度来研究框架,他们认为框架是记忆中的认知结构,即基模。 社会学专家则在戈夫曼的基础上,进一步解释了框架理论,加姆桑(Gammson)将框架定义分为两类,一类指界限,代表取舍的范围和界限;另一类是架构,是人们用来解释外在世界的框架。
随着框架理论的不断发展与完善, 其在不同的学科也有了相应的应用,框架理论在传播学也广泛地应用与发展。传播学者李普曼(Lippman)将媒体框架定义为媒体选择、定义、评论各种信息所使用的特定的报道框架,他指出受众在接受媒体报道的同时,也接受了报道中的框架,并按框架形成自己对某个事物的认识。 台湾研究者臧国仁将媒体框架划分为高层次结构、 中层次结构和低层次结构三层结构。 高层次结构即宏观层面,对应新闻的主题,中层次结构即中观层面,对应新闻报道的话语结构分析;而低层次结构即微观层面,从字、词、修辞、句法等方面表现框架的语言选择与应用。
(二)框架分析结果
根据流感发生的时间和《纽约时报》报道的时间范围,本文将时间选取在1918 年6 月1 日至1919 年3 月1 日,在选取的时间范围内,选择和疫情相关的报道共188 篇。
1.消息来源
由表1 可知,《纽约时报》 关于疫情的报道的消息来源主要来源于媒体(42.02%)和卫生部门(28.72%),在报道本国的疫情态势时,卫生部门的消息最具有权威性和真实性。其次,医学专家博士也是重要的消息来源,占比12.23%。 本国政府的消息来源具有官方性,在进行疫情防控等工作时,政府会通过报纸进行宣传工作。 外媒和外国媒体为信源的报道主要以外国疫情态势为主,《纽约时报》 在报道外国的疫情时,会引用外国政府和媒体的官方信息。
表1:《纽约时报》报道消息来源分布表
2.新闻体裁
新闻体裁主要体现媒体立场的客观性。 《纽约时报》在报道疫情的新闻中,纯新闻的数量最多,占比82.45%。 新闻评论的数量较少,只有7 篇关于疫情的评论,新闻评论主要体现了媒体记者的基本立场, 关于疫情的评论大多是围绕着国家的防疫措施,态度立场比较正面。
表2:《纽约时报》新闻体裁数量分布表
3.报道篇幅
从报道篇幅上来看,《纽约时报》 早期对疫情的报道篇幅普遍比较短小,以讯息为主,主要阐述事件本身,对于事件不做过多评论和解释。 字数在200-800 单词之间的报道占比最大,占60%左右,这类报道包含的主题较多,包括本国的疫情阶段性特征、疫情的防控救治措施、疫情受难者的讣告等。 字数超过800 的大篇幅报道数量为26 篇,这类报道主要报道疫情产生的重大影响和防控疫情的主要措施政策。
表3:《纽约时报》报道篇幅分布表
4.报道数量
本文根据疫情的发展态势和报道的主题, 将报道分为三个阶段:疫情爆发期(1918 年6 月1 日至1918 年9 月23日); 疫情流行期 (1918 年9 月24 日至1918 年12 月31日);疫情平复期(1919 年1 月1 日至1919 年3 月1 日)
第一阶段是疫情爆发期, 这一时期关于疫情的报道有34 篇,报道的主题以他国的疫情态势、他国的疫情传播和疫情产生的原因为主, 这一阶段也报道了本国的疫情态势和本国的疫情防控,但报道力度较少,报道内容也较乐观。
第二阶段是疫情流行期,相关报道有146 篇,这一时期美国国内的疫情开始蔓延扩散,因此《纽约时报》开始集中报道本国的疫情,包括本国的疫情态势、本国的疫情防控及疫情对本国的影响。
第三阶段是疫情平复期,随着疫情态势的不断缓和,这一时期的报道数量急剧下降,只有8 篇关于疫情的报道,以国内外出现的疫情个例报道为主。
5.报道议题
根据《纽约时报》关于疫情的报道内容,将报道的议题分为以下五类:本国的疫情态势、本国的疫情防控、他国的疫情态势、他国的疫情传播和疫情产生传播的原因。
《纽约时报》对于本国的疫情态势报道数量最多。 而对他国的疫情传播和疫情产生原因的报道具有较大的指向性,直接将美国国内产生的疫情推脱给他国,这类报道的基调比较负面。
表4:《纽约时报》报道议题数量分布表
三、《纽约时报》的报道框架及特点
在对《纽约时报》的报道文本进行了详细的分析后,可以总结出美国媒体在不同阶段报道疫情的内容和特点,发现其如何将疫情的责任一步步推向其他国家, 又是如何通过报道来摆脱本国的嫌疑。
(一)隐瞒疫情:不公开报道本国疫情
1918 年疫情爆发初期, 美国作为协约国参与一战,因此对疫情采取了严格的新闻管控,直到1918 年夏季,西班牙公开疫情, 美国媒体才最终公开报道这一疫情。 一战期间,西班牙作为中立国家,没有参与战争,因此也没有进行新闻管制, 当时的西班牙媒体完整真实地报道了国内的疫情,同时西班牙又是第一时间报道疫情的国家,营造了疫情起源于西班牙的假象,而欧美等国家利用了西班牙的报道,将此次流感称为“西班牙大流感”(Spanish influenza)或“西班牙之握”(Spanish grip)。
根据历史记载,1918 年3 月美国的军营就已经出现了该症状的病例,还有人考证1917 年年末美国就已有流感症状。作为最有可能的病原地之一的国家,美国却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报道疫情。1918 年6 月21 日,美国当时的主流媒体《纽约时报》才第一次报道疫情的相关内容。 在标题中直接将病毒同德国和西班牙联系起来, 报道的正文部分中,将流感称为“在西班牙流行的神秘的疾病”,推测疾病来源于德国。
(二)命名:将流感和国家名称相联系
《纽约时报》主要从两个方面将流感和国家关联起来。一方面,以“西班牙流感”指代流感。在1918 年6 月27 日的报道中,标题直接指明“西班牙流感在德国军队流行”,这是《纽约时报》第一次将流感称为“西班牙流感”。其后,多次直接以西班牙的国名来指代流感, 直接将流感和西班牙联系在一起。直至今日,提及1918 年的流感,人们还是习惯于称呼其为西班牙流感, 先入为主地将这场灾难和西班牙联系在一起,对西班牙造成了负面的影响。
(三)转移视听:着重报道他国疫情,弱化本国的病情
《纽约时报》在报道国内外疫情的时候,有着明显的偏差,有意地将报道重点转移到其他国家,相反,在报道本国的疫情时,则有意地弱化本国的病情。
在报道其他国家的疫情中, 凸显他国疫情的严重性。一方面,在报道的标题中经常出现“杀死”、“席卷”、“肆虐”等字眼,直接体现了疫情的严重性。 另一方面,在正文部分直接报道具体的死亡人数。 关于本国疫情的报道则往往是也避重就轻,试图为政府开脱,摆脱本国的嫌疑。
(四)舆论造势:民众舆论+专家发声+官方声明
《纽约时报》有关疫情来源的报道大致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引用民众的话语,进行舆论造势。第二阶段,对病毒进行相关检测后,通过专家的声明增加报道的科学性。第三阶段,官方声明病毒来源,增加报道的权威性。
首先, 在早期对病毒来源尚未检测的时候,《纽约时报》经常引用民众的话语,对病毒来源进行猜测,这一阶段主要指向德国。 在1918 年6 月21 日的报道中,整篇报道以一名荷兰裁缝的叙述来展开,在标题中直接指出“西班牙感染的是德国病毒”, 将疫情和德国境内的饥荒境况联系在一起,将舆论的焦点集中在德国。
第二阶段,专家介入病毒研究,这一时期《纽约时报》通过引用专家的声明, 使其报道的观点更具有科学可信度。
最后一个阶段,官方机关通过《纽约时报》发表有关疫情来源的声明,官方的发声具有权威性,通过主流媒体的传播更具有说服力。 《纽约时报》在1918 年9 月19 日报道的标题中提到,“联邦卫生局认为潜艇的工作人员传播了病毒。 ”在报道的正文中,《纽约时报》多次引用联邦卫生局的原话:“疫情极有可能是以德国人搁浅的潜艇为中介传播的”;“疫情起源于西班牙, 之后传播到德国乃至整个欧洲,目前已经蔓延到美国中部”。 联邦卫生局一方面将矛头指向德国和西班牙,另一方面,官方将美国塑造成受害者的形象,将美国纽约出现的几起病例全部归因到德国和西班牙的身上。
《纽约时报》充分利用了舆论的作用,结合民众、专家和官方三方面的力量, 增加了报道的可信度和科学性,从早期的舆论造势再到之后的官方声明,一步步将矛头指向了其他国家。
四、今昔对比:美国在两次疫情中的污名化行为
在分析了1918 年流感中美国媒体的表现之后, 不难联想到新冠肺炎疫情中美国政府对中国的中伤行为,对比1918 年疫情中的美国媒体和新冠肺炎疫情中的美国政府,可以发现其“甩锅”的行为和手段具有惊人的一致性。
首先, 美国在两次疫情中都没有第一时间公开疫情。有专家考察到早在2019 年年底, 美国境内就出现了相似症状的病例,并且已经造成了较多的死亡案例,然而美国政府却将这类病例归结为简单的流感,之后中国公开疫情后,美国才公开报道本国的疫情。
其次,从名称上将病毒和国家名称捆绑在一起,刻意地将疫情政治化。特朗普在白宫演讲中将新冠病毒和中国相联系,称新冠病毒为“中国病毒”,美国驻华大使馆官方微博连续在两篇文章中将新冠肺炎病毒称为“武汉病毒”,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在七国集团外长举行视频会议后的记者会上,也将新冠肺炎病毒称为“武汉病毒”。
之后,美国转移视听,弱化本国疫情。 2020 年初,新冠肺炎在中国广泛传播,这一时期美国的媒体和政府利用这一疫情攻击中国政府,质疑中国的卫生健康状况。 然而当欧美等国家也开始出现疫情之后,美国政府却始终保持着“乐观”的态度,特朗普在推特上发表言论,称“病毒可控”,将病毒称为“新冠流感”(Corona flu),甚至在电话采访中质疑世界卫生组织公布的死亡率。 美国政府的不作为和轻视病毒的行为,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美国民众对国内疫情的正确判断,也间接加速了疫情的扩散和传播。
最后,通过舆论造势,将病毒推脱给其他国家,撇清自己的嫌疑。 美国政府在此次疫情中,多次将病毒和中国相关联,宣传中国阴谋论,在这次舆论战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另一方面,则是通过网络战带风向。 相比于1918 年疫情,新冠肺炎疫情的舆论战更加激烈。 社交网络的普及与发展让普通受众也有了发言权。 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后,“病毒来源于武汉病毒实验室”、“中国人吃蝙蝠导致了这场疫情”等一些带风向的言论在外网上广泛传播,这些言论通过网络的传播进一步发酵升级,最终演变成“中国应该为此次疫情负责”。 线上线下的相互呼应,凸显出互联网时代舆论战的复杂与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