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羁时节好行空

王瑞钢

晚清民国时期，传教士带来的西方绘画对中国传统绘画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形成了“西画东渐”的历史浪潮。流畅地道的墨线，一丝不苟的层层晕染，外加无法效仿的颜色运用，中西合璧，焕然一新的作品打开了中國绘画史的新篇章。在意大利画家郎世宁的“新体画”影响下，诞生了一批绘画巨匠，马晋就是其一。他们使用中国传统的笔墨颜料，纸本或绢本，却采用西方绘画技法，如明暗法、透视法，兼用传统中国绘画的线条塑形手段，诞生了一系列中西融合魅力四射的绘画作品。

一、马晋与马结缘

马晋（1900 - 1970）是我国现代著名的书画家，北京画院著名画师。笔名马湛如、马伯逸，又号云湖，别名伯远，早年曾用名马锡麟，室名“湛花馆”，北京大兴人。他兼擅花乌画，又工书法、刻印、做风筝。解放前一直以卖画为生。解放后任北京画院画师。由于他的父亲曾为满族贵族管理马匹，马晋因此与马结缘。自幼爱画马的马晋早年曾受清宫书画家赵书树指导，又有机会进宫中观摩郎世宁画作。1920年入中国画学研究会，随金北楼、陈师曾习画，画艺大进。加上对古代名作的临幕和自己的写生创作，对于骏马的荆悍、坚韧的性格和工笔画马的用笔、设色深入的研习，逐渐成为画马名家。①马晋画马，吸收古代名家特别是郎世宁的长处，结合中国工笔花乌走兽画技法，融合中西形成自己工写结合的小写意风格，作品在众多传统国画中如璀璨星光，熠熠生辉。

二、馆藏作品赏析

新乡市博物馆现有文物三万余件（套），多为原平原省所辖华北平原南部50多县市的出土、传世文物，藏品包括陶瓷、书画、铜铁、玉石、碑帖等，由于曾为新中国初期短暂存在的平原省省会的历史原因，故文物质量、数量均在河南省前列。其中书画类文物藏量丰富，不乏精品。馆藏3件近现代马晋绘画作品为他在花甲之年创作的代表作，后辗转征集入藏新乡市博物馆，画面完整且状态稳定。

马晋设色工笔百骏图卷（图1、图2），镜心，设色纸本，长312、宽54厘米。此画为1963年秋，马晋63岁时创作。画面中远近疏密共绘制上百余匹骏马，境界宏阔，极富变化，又富于整体感，展示出秋冬季节西北草原的牧马场景。全画构图繁复，虚实处理十分讲究，马匹、人物的聚散富有节奏感。两位牧马人骑着骏马挥舞着套马杆，分布在画面左右，一远一近，极富空间感，也体现了人与自然界的一种和谐。在具体的描绘手法上，马晋充分发挥了欧洲绘画注重明暗、立体感、解剖准确及透视的特点，使画幅别开生面。其中马的形象画得很出色，姿态各异，造型准确，皮毛的质感尤为真实突出。奔跑、跳跃、饮水、嬉戏、驻足、回眸、吃草、卧憩、仰翻等姿态万千，生动逼真，显示了作者细致的观察和高超的写实功力。牧者骑着骏马驰骋时跃起的鬃毛和马尾展示出的动态也很有感染力。该作品与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的郎世宁代表作《百骏图>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马群更加集中，尺幅较小。马晋在20世纪20年代曾收藏有郎世宁的《百骏图》原稿本，后模绘了两卷《百骏图》，其中的一幅现藏北京的“荣宝斋”画店，另一《百骏图》卷收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院，曾于2002年与郎世宁的原作同时展出过。②

马晋设色八骏图横轴（图3），镜心，设色纸本，长112、宽75厘米。此画为1962年春分，马晋62岁时创作。八匹马形态各异，角度多样，描绘出休憩的马群形象，整体形成倒立三角形的构图。特别是画面中设计了小马驹吸允马奶的情景，十分生动有爱，营造出一个闲适宁静氛围。他运用传统的毛笔、纸绢和色彩，却能以欧洲的绘画方法表现出马匹的解剖结构、体积感和皮毛的质感，使得笔下的马匹形象造型准确、比例恰当、凹凸立体。虽然取法郎世宁，但是仍然保留着自己一贯的画风。不仅有效地运用了透视，而且在组合安排上，发挥了穿插掩映之妙，所以变化多姿，又浑然一体。体现了其自成一家的工笔写实风格，工写结合的小写意。画面富有体感和质感，工而不板，细而不碎，干净漂亮，雅俗共赏，与郎世宁的“甚谨甚细而外露巧密”有所差别。③画面除了马没有任何配景，简洁、大气。保留大面积留白，虚实相间，写实与艺术浪漫相互结合，避开了西方绘画过于写实的审美弊端。线条勾勒细腻，形象逼真，色彩典雅，不仅给人以清新之感，也突出了主题和体现了马晋深厚绘画功力。马晋的八骏图可以说是千百年来八骏题材的又一个创新，尽显中西融合的魅力。

马晋设色骏马四条屏（图4），镜心，设色纸本，长84、宽52厘米。此画为1963年，马晋63岁时创作。4幅画均绘制双马，姿态健美，互相呼应，读来赏心悦目，堪称画马的上乘佳作。这套作品是马晋和郭传璋共同合作的绘画作品，马晋画马，郭传璋补景。二人均曾在北京画院担任画师。马晋融合中西，注重光线、明暗、解剖、造型准确、注重立体感。刻画马细致精微，设色富丽、真实生动。画面注重透视关系，双骏图都有近大远小的比例。郭传璋的山石、古树、堤岸布局合理雅致，为画面增色不少。60年代达到二人创作的黄金时期，故能有机会合作。郭传璋1929年师从祁井西、李鹤筹学习山水、花乌画，并临习宋、元、明清各代名作。郭传璋是当代掌握“北宗”山水画传统技法功力最深厚的少数画家之一。他继承了“北宗”的用笔肯定、点画严谨、结构明确、工整劲利、简约痛快、飘逸隽爽等优点，并能结合“南宗”笔致含蓄凝重、墨色融合多变等优势。二人合作可谓珠联璧合，锦上添花，将中西融合到极致，饶有趣味。

三、时代背景和风格形成

马晋在画坛近50年积淀深厚，成长迅速，除了与自身努力不可分割以外和时代也紧密相连。晚清民初之际，画坛的衰微不振激起了有识之士思考和探索，借古开今，通过推崇郎世宁来表达认真观察并深入表现对象，融合中西为振兴中国画的重要途径的主张，产生了“输入写实主义”的号召。④马晋接触绘画就处在以郎世宁为代表的新体画逐渐发展并走向成熟的时期。

30年代以前精意郎派画法并广泛吸取的早期。在金北楼的指导下，探访南方古代遗产，打开中西合璧的大门。三四十年代，是马晋郎派工笔写实绘画的发展成熟期，其小写意马匹禽畜亦已初露端倪。取材已由宝马良驹发展为百姓喜闻乐见的猫、狗、孔雀等。在基本功训练上由临摹自觉转入写生。在这个阶段还开始了小写意花卉禽兽的探索。1951年，马晋加入北京中国画研究会，为常务理事，经过此前30余年的刻苦实践、精益求精和广采博取，马晋绘画进入了大成之秋。新中国建成之初，这位具有平民气质的职业画家，即当选为人民代表。当家作主的真情实感，推动着他面向生活，促进着他对传统写实画法的丰富完善。这个时期，他仍然以画马为主，但题材更加丰富多样，在继承中也不断创新，立意开始注意贴近时代，画法也更加富于雅俗共赏。⑤比如，1952年的《北极熊》，1960年的《公社牛场》以及多次绘制的《万马奔腾>记录了五六十年代的现实生活和时代精神。此外在马匹禽畜的描写上，更加讲求静中之动、奔腾大势和群体组合的变化统一。这一时期马晋所画的马匹耕牛，不少以群体的面目出现。

四、马晋艺术成就和作品价值

早在20世纪30年代初马晋的作品就曾荣获巴拿马万國博览会荣誉奖状。⑥除了画马，马晋也擅长工笔花乌。他取法古人，融宋、元以来工笔花乌画技法，创作了《翠色写禽图》《秋菊梧桐乌》《八骏图》《孔雀》等代表作品。此外，马晋还擅长隶、篆、钟鼎书法及绘制风筝。其中绘制风筝独树一帜与金福忠开创“金马风筝”流派，名满京华。他的绘画作品曾经参加在北京、东京举办的中日绘画联展、北京中山公园个人画展、上海美术馆马晋风筝观摩展等。其作品被钓鱼台国宾馆、中国美术馆收藏。

齐白石曾在题马晋画马诗中写道：“金家门下多能事，晋也尤能画骨工。追电逐风千里足，无羁时节好行空。”表达了对后辈所绘马的赞美和肯定。⑦马晋作品有笔有墨，写中带工。因画马著称于世的马晋站在融合与传统的十字路口，探索出了一条适合自己的艺术道路，也为后人留下宝贵的艺术财富。

五、马晋作品的收藏与鉴定

早年间对于马这种题材的国画，收藏家热衷于徐悲鸿等名家。马晋知名度并不高，同时他的画风又不符合国人对于马的潇洒俊逸和奔腾的审美。另一方面，随着市场价值的增值，以及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和精神文化生活需求，伪作较多出现，鱼目混珠之下收藏者更加谨慎。近年来，在盛世收藏热的驱动下，马晋其他主题的作品，比如羚羊、花乌等被世人了解，其作品被越来越多人熟悉和喜欢。加之鉴赏水平的提高，仿品无所遁形，拍卖市场日渐火热。1961年马晋临绘郎世宁的《百骏图>卷在2012年拍出1092.5万元。近几年其作品在香港、台湾拍卖会中获价也屡创新高，已突破2000万，收藏价值未来可期。

由于仿造工笔画相比仿造写意画更为简单，不需要考虑太多技巧，仿品中不失有水平较高的旧仿作，增加了鉴定难度。现代低仿品大多人物无神韵，布局杂乱无章法，色彩生硬，印章落款疲软无力，与马晋真迹相差巨大。马晋所绘之物形象写实，题字直如一柱香，钤印清晰提神，线条俊朗有力，构图明快，透视关系舒服，色彩丰富细腻。马晋作品的主要特色中西合璧，不仅体现在渲染刻画马的形象上中西结合，也有国画传统技法的配景和西洋画法的主体之间的结合，写实中不失写意的国画韵味。

虽然走兽类作品在市场上要低于山水、人物、花鸟类题材，但是如徐悲鸿、高奇峰、李可染等位列第一梯队的名家作品也会受到市场的热烈追捧。⑧与之相比，像马晋这样的画家作品，市场潜力反而更大。通过未来馆藏字画研究的深入和拍卖市场中真迹的出现，收藏者有更多机会一睹马晋绘画的风采，定能慧眼识珠，感受其作品的魅力。

注释：

①李松《活色生香神超象外——探寻北京花乌走兽画的文脉（下）》，中国美术，2012年。

②孙孟珂《“西画东渐”下郎世宁的（百骏图）》美术教育研究，2019年。

③张燕《郎世宁绘画艺术研究》，西安美术学院，2018年。

④张丹《兼容与排异：由郎世宁绘画试探清宫西画东渐》， 《艺术探索》，2010年。

⑤薛永年《马晋先生及其绘画》，美术之友，2001年。

⑥王建芙《万马腾飞——画家笔下的马》， 《收藏家》，2014年。

⑦水天《马晋的艺术造诣及作品行情》，团结报，2017年。

⑧正年《现代名家走兽作品及市场行情》，《中国拍卖》，2004年。

（责任编辑：郭彤）